“弄到手了重要的东西,人就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可是世界的规则哟。”
“也许是那样的、可是什么东西是重要的代价,区别不好。这个那个的,搅在了一起。”
“确实所有的事都搅在了一起。就像再串了线的电话线路里说话一样。就像你说的。”小松说道。然后皱起眉。“话说回来现在深绘理在哪里,天吾君知道吗?”
“现在的话不知道。”天吾选取着字眼回答。
“现在的话。”小松意味深长的说。
天吾沉默着。
“可是不久之前,她在你的公寓里生活。”小松说。“我听到了这样的事。”
天吾点点头。“是那样的。大概三个月里都在我这里。”
“三个月是很长的时间。”小松说。“但是谁也没说这样的事。”
“如果我被嘱托对谁也不说的话,就对谁也不会说。包括小松先生。”
“可是现在已经不再那里了。”
“是那样的。我在千仓的时候,留下信离开了房间。之后的事不知道。”
小松取出香烟,叼在嘴里擦然火柴。眯起眼睛看着天吾。
“之后深绘理回到戎野先生那里去了。那个二俉尾的山上。”他说。“戎野先生联系了警察,取消了对她的搜索令。她只是突然去了哪里,没有被诱拐。警察也姑且询问了她前前后后的事。为什么消失呢?去了哪里?不管怎样也是未成年人嘛。也许最近报纸会有报道。长时间下落不明的新人作家少女,平安出现。哎,即使报道也不会是什么大的新闻。毕竟和犯罪没有关系。”
“那寄住在我这里的事曝光了吗?”
小松摇头。“不,深绘理应该没有说出你的名字。就是那样的性格嘛。对方是警察还是陆军宪兵队还是革命评议会还是特雷莎修女,一旦下决心不说就不会开口。所以不必担心。”
“不是担心,作为我,只是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的。”
“不管怎么样,你的名字没有浮出水面。没关系。”小松说。然后脸上浮起一本正经的表情。“一茬归一茬。我有一个必须问你的事。虽然有些难开口。”
“难开口的事?”
“怎么说呢,是私事哟。”
天吾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将玻璃杯放回到桌子上。“好呀。能回答的一定回答。”
“你和深绘理之间有性的关系吗?她寄住在你那里的时候,是这么回事。回答YES或NO就行。”
天吾想了一下缓缓摇头。“答案是NO。她和我之间不是那样的关系。”
那个雷雨夜里自己和深绘理发生的事,即使怎么样都不能说出口。天吾的直觉这么判断。那是不能暴露的秘密。不允许说出来。大致上那个也不能称作性行为。那里不存在着一般意义上的性欲。不管从哪一边来看。
“就是说没有性的关系呢。”
“没有。”天吾缺乏滋润的声音说道。
小松鼻子边上皱起。“但是天吾君。不是怀疑你。你回答NO之前停了一拍还是两拍。我能看见那里有什么犹豫。难道是最近发生的事吗?不是在责怪你什么。不是那样的。我这边只是想清楚的,把事实作为事实把握而已。”
天吾直视着小松的眼镜。“不是在犹豫。只是稍稍感到不可思议。深绘理和我之间有或没有性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呢。小松先生本来就不是对别人的私生活探头探脑的性格。毋宁说是对这样的事很避讳的。”
“算吧。”小松说。
“那么,为什么现在那件事成了问题呢?”
“当然,天吾君和谁睡了,深绘理和谁干了些什么,基本上不是我该知道的。”小松有手指挠挠鼻子边上。“就像你指摘我说的话一样。可是深绘理如你所知不是不是普通的女孩。怎么说好呢。就是说,她的行动将一一地产生意义。”
“产生意义。”天吾说。
“当然从逻辑上讲,所有的人所有的行动都会因行动的结果而产生相因的意义。”小松说。“可是深绘理的话,会有更深的意义。她具备着这样不普通的要素。所以我这边也有必要确认和她有关的事实。”
“你这边,具体指的是谁呢?”天吾问。
小松难得的露出为难的表情。“老实说吧,想知道你和她之间有没有性关系的,不是我是戎野先生。”
“戎野先生,也知道深绘理留在我这里的事吧。”
“当然。从她待在你房间的那天开始,先生就被告知了那件事。深绘理逐一报告给先生自己身在何处。”
“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天吾惊讶的说。深绘理确实说过谁也不会告诉自己在哪儿。不过现在怎么都无所谓了。“可是我不理解呢。戎野先生事实上是她的监护人和保护着。也许某种程度上也会注意这样的事。可是这是不明不白的状况。深绘理是不是平安的得到了保护,是否身在安全的环境,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吧。她的性纯洁性也到了先生的担心清单上,有点想不通呢。”
小松的嘴唇向一边弯曲着。“谁知道呢。那边的事我也不太明白。我只是受先生拜托而已。你和深绘理之间有没有肉体关系,能不能替他直接见面确认。所以我才这么问了你。然后得到的回答是NO。”
“是这么回事。我和深绘理之间没有肉体的关系。”天吾望着对方的眼睛干脆利落地答道。天吾心里没有自己在撒谎的意识。
“那样就好。”小松将万宝路叼在嘴里,眯起眼睛擦然火柴。“明白这个就好。”
“深绘理确实是引人注目的漂亮女孩。但是小松先生也知道。我已经被卷到麻烦里来了。就我来说不想事情变得更麻烦。何况我也有交往的女性。”
“很清楚。”小松说。“天吾君是个在那方面很聪明的男人。想法也很清楚。我会这个转达给先生的。问了你奇怪的问题真对不住。不要在意。”
“没有特别在意。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现在提出那样的话呢。”天吾说着停了一会。“然后,小松先生对我不得不说的话是什么事呢?”
小松喝完啤酒之后,向侍者点了苏格兰加冰威士忌。
“天吾君点什么?”他向天吾问道。
“一样的东西就行。”天吾说。
高高的两只加冰威士忌玻璃杯送到桌子上来。
“首先第一。”小松在长长的沉默之后说道。“状况中不明确的部分,有必要尽可能的解开。毕竟我们是同坐在一条船上的。我们指的,当然是天吾君和我和深绘理还有戎野先生四个人。”
“真是意味深长的组合呢。”天吾说。可是这其中的讽刺意味,小松看起来没有领会。小松似乎将精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说的话上。
小松说,“这四个人都各自怀着各自的想法参与这个计划。一定不可能将小船同一个力度朝着同一个方向。换而言之,大家肯定不会用同样的节奏同样的调度驱动小船。”
“不适合共同作业的组合。”
“也许也能这么说。”
“而且小船被冲向了急流的中心。”
“小船被冲被冲向了急流的中心。”小松认同道。“可是呢,我不是在找借口。一开始只是个单纯朴素的计划。由你来改写深绘理写的《空气蛹》然后夺取文艺志的新人奖。印成书火热销售。我们也能从世间得到些什么。多少弄点钱。不管怎样对半分,利益对半。这是目标。但是深绘理的保护着戎野先生加进来之后,情况就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水面下几道暗流错综在一起,水流也渐渐加快。天吾君的改写,也远远比我预想的要优秀。多亏这个书的评价也好,卖的火热。结果,我们坐着的小船被冲向了没有想到的场所。多少有些危险的地方。”
天吾轻轻摇头。“才不是多少有些危险。是极其危险的地方。”
“也许这么说也可以。”
“请不要说的像是别人的事一样。这个计划不是小松先生你设计的吗。”
“是这么说的。是我按下了前进的按钮。最初的时候进展顺利。可是遗憾的是,途中渐渐的不受控制。当然我也感到有责任。”
“总之天吾君是被牵扯进来的。也是因为我强行说服你。可是即使现在我们停下,态势也不会恢复。现在必须丢掉多余的行李,尽可能的简单。我们现在身在何处,接下来做些什么好,有必要好好的弄明白。”
说完这些,小松叹口气喝着加冰威士忌。然后拿起玻璃烟灰缸,像盲人细细地确认物体那样,长长的手指细细的抚摸着表面。
“实话说,我在某个地方被监禁了十七八天。”小松突然说道。“八月结束九月过半的时候。某天,想要去公司,午后走在家附近的路上。就是去豪德寺车站的路上哟。路边上停着的黑色的大型车的车窗吱吱地降下来,谁在叫我的名字,说【那不是小松先生么】。我想是谁呢就凑过去,里面出来两个男人,就这么把我往车子里拽。两人都是特别有力气的家伙。双手从背后被交叉帮着,另一个人不知道给我闻了是氯仿还是什么的东西。哪,不就是电影么。但是那可是起作用了的哟,实实在在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被监禁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墙壁是白的,形状像立方体。有小小的床,还有一个小的木头的桌子,没有椅子。我就被捆在那张床上,”
“是被诱拐了?”天吾说。
小松将形状调查完毕的烟灰缸放回桌子,扬起脸看着天吾。“是,非常漂亮的被诱拐了。以前有个叫《收藏家》的电话,和那个一样。我想着,世界上大部分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许会被绑架。那样的念头连一下都没进过脑袋。是这样的吧?可是被诱拐时的的确确被诱拐了。能相信么?”
小松像是寻求回答似的看着天吾的脸。可那只不过是修辞的疑问罢了。天吾沉默着等待接下来的话。玻璃酒杯渗出水珠,将垫在下面的杯垫浸湿了。
第16章 牛河·能干、坚忍但麻木的机器
第二天早晨,牛河像昨天一样在窗边的床上坐下,继续从窗帘的缝隙中 监视着。和昨天傍晚回家时大致相同的脸,或者说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脸离开了公寓。他们面色灰暗,弓着背。面对新的一天,在几乎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看起来就已经累的不行,那群人中没有天吾的身影。可是牛河还是按下相机的快门,将通过的一个一个人脸记录下来。胶卷还有很多,为了拍的更好实践的联系是必要的。
早上上班的高峰结束,目送应该出门的人离开后,牛河离开房间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里。然后拨通代代木补习学校的电话,询问天吾。接电话的女性说“天吾先生十天前请了假。”
“是因为生病了么?”
“不是。因为家人情况不太好,去了千叶县。”
“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这边不太清楚。”女人说,
牛河道谢挂断电话。
说起天吾的家人,就只有父亲。曾经是NHK收费员的父亲。母亲的事天吾一无所知。而且就牛河所知,天吾和父亲的关系一贯都不太好。可是这样为了照顾生病的父亲,天吾请了十天以上的假。这点多少有点在意。究竟是为什么,天吾对待父亲的反感突然间软化了呢。父亲又是因为什么病,住进了千叶县的医院呢?想要调查看看,可是肯定得花费半天的时间。期间监视就得中断。
牛河迷茫起来。如果天吾离开东京的话,监视这间公寓玄关就没有意义了。一旦监视中断,也许向别的方向摸索才是明智的。调查天吾父亲的住院地址也可以。或者推进一下关于青豆的事也行。见见大学时代的同学还有公司工作过的同事,也能听到些个人信息吧。也许能发现什么新线索。
可是这么想了一会,最后还是下决心继续监视这间公寓。首先中断监视的话,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生活步调就会被破坏掉。一切都必须重新开始。地儿是现在搜寻天吾父亲的去向或者青豆的交友关系,辛辛苦苦之后必定收获很少。花尽功夫调查之后得到一些要点后,就会不可思议的僵在那里无法继续。牛河对那样的事有经验。第三是牛河的直觉,强烈的要求他留在这里不要动。不要动就这么坐在这里,一个也不漏过的继续监视。牛河那歪歪斜斜的脑袋里,从过去就直接了当的直觉这么告诉着他。
即使天吾不在,暂时还是继续公寓的监视。留在这里,在天吾回来之前,一个不落的记住玄关日常出入的住户的脸。明白了谁是住户的话,很容易的,谁不是住户也就一目了然。我可是肉食兽,牛河想。肉食兽必须任何时候都忍耐力强。和场所一体化,确保得到了一切有关猎物的情报。
十二点前,牛河在人的进出最少的时候出门了。为了多少能遮挡些脸带上了针织帽,围巾也卷到了鼻子下面,即使这样他的形象还是相当引人注目。浅驼色的帽子戴在他那大脑袋上,像蘑菇的小伞盖一样的大。绿色的围巾在下面卷着看起来像条大蛇。就变装来说效果全无。何况帽子也好围巾也好完全不搭。
牛河去到车站前的冲印店,拿回两本相册。然后进荞麦店点了天妇罗荞麦面。真是许久没有吃到温热的食物了。牛河珍惜的一边品尝天妇罗荞麦面的味道一边吃着,连最后一滴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吃完之后出了汗,身体也变暖了。他又戴上针织帽,往脖子上卷上围巾,走回公寓。然后一面抽着烟,一面将冲印好的照片摆在床上整理。对比回家的人和早上出门的人,重合的脸归纳到一边。为了方便记忆给每个人安上适当的名字。用尖头万能笔写在将名字写在照片背后。
早上上班时间结束,几乎没有进出公寓玄关的住户。肩上背着挎包的大学生摸样的男孩,上午十点急匆匆的离开。七十岁前后的老人和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出门,各自抱着超市的购物袋回来。牛河也拍了他们的照片。午前邮递员来了,将信件分配好塞进玄关的邮箱里。抱着瓦楞纸纸箱的宅急送快递员进到公寓,五分钟后空着手离开。
一小时后牛河从相机前离开,做了五分钟的肌肉伸展。期间监视虽然中断了,可是一个人就像覆盖所有的进出时不可能的。比起来不让身体麻痹更为重要。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肌肉会退化,有什么万一时也不能快速做出反应。牛河像虫子那样,将圆溜溜弯曲曲的身体在床上灵巧地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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