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只好和你拼命了,我当过武警,天天操练擒拿歹徒,你何必吃这眼前亏?我放你进去我就要丢饭碗,我乡下一大家子人的油盐柴米,全靠我这点工资,师傅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换一身好行头,坐个出租来,大大方方往里闯,我呢,假装你也是一个来跑业务的有钱人你看如何?我能看出来,没有受天大的委屈你绝不会这样,要擒拿你我还真下不了手,可为了我的饭碗我也能狠心呢。
……
刁德三的门是被柳东一脚踹开的,一屋子的人都吃惊地看他。
“刁德三,这回我看你往哪儿躲!”
有个人说:“疯人院的墙垮了吧?这些天出门尽遇上些疯子。”
“你妈的个叉你说谁?”柳东骂起人来是强项。“我和刁德三的事有你球相干!你个龟儿锤子上绑筷子侧边硬一股!”
刁德三却很平静:“诸位,请教一个问题,啥子东西你不请他啊他自己就上门来了,晓得不,那是苍蝇蚊子偷油婆和臭虫。”
他们全体开笑。
“还有耗子。”
“还有贼。”
“我住那个院子有一天不请自来一只老母鸡,给我屙了一个鸡蛋,就想走,结果着老子抓来炖个球的了。”
柳东就有些没有抓拿了,他们人多势众呢。
“刁总,打个110?”
“不用,对这种无赖,公司的保安足矣。”
“刁德三,你把房产证还给我!”
“说到房产证,我那个保险柜里全是,可是每一本它都姓刁。那其中有两本,天理良心,从前是跟你姓的,后来嘛,我们在房地产交易所一手钱一手货还给国家交了税,有这事儿吧?”
大生活64(2)
“但是我把钱还给你了呀!”
刁德三就很深沉地想了一些时候,慢慢站起来,从文件柜里翻出一本卷宗:“为这两本房产证,我前后一共付给你二十九万八千,这是你写的收据,是你的亲笔字吧?”
“是我的字,但是我还给你了三十二万!”
“好像有这事,我成天忙的也是晕头转向,这样,你把我写的收据拿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你根本没有给我写收据!”
“等一下等一下,你是说你给了我三十二万我没给你写收据?三十二万,诸位,这位老兄说的是钱还是麻将?”
柳东的脑壳是一阵乱嗡嗡:“刁德三你敢不敢赌个咒,你我谁说了假话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你我谁说了假话天打雷轰不得好死。这位老兄你不是敲诈我来了吧?你要真缺钱用,说话,万儿八千的我可能拿不出来,三百五百总是有的,交个朋友嘛。”
“听你的意思,三十二万,说没有就没有了?”
“本来就没有。”
“姓刁的,你,我上法院告死你!”
“那你还在等什么?叫两个保安上来,把这个傻瓜对直给我叉到法院去!我们还是接着说绿地的事,这个是政府定的规划,一点不能破坏,照章办事!”
大生活65(1)
一眼看见法院门上的国徽,柳东就差点儿哭出声来,总还是有说理的地方呀!在接待室里,他把他的委屈和懊恼,尽量明白地说给那个年轻人听,年轻人听完后说,对不起,这个案子我们不能受理。柳东拼命眨巴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不管这事情?年轻人开导起柳东来,谁主张谁举证,普法教育搞了这么多年,法律最讲究证据,人证,物证,这两样你是一样都没有。柳东的思路现在全乱了,你不相信我?我倒是想相信你,你说话条理清晰,不象有精神病,更不象敲诈那个刁德几,但是你没有证据嘛。我就是证据啊。唉,法盲,法盲啊!你的意思,你们法院是把这个姓刁的修理不下来了?如果他真像你说得那样是个无赖,迟早他得栽。那,那,那,这一回他就不栽了?柳东拼命才忍住哭,还强笑了笑,三十二万哪,三十二万哪,小猫种鱼了三十二万哪,眼见着就有些神神叨叨了。那年轻人用纸杯给他倒杯水,我相信你,师傅,一个环卫工人,三十二万,这确实是个天文数字,我把这案子向领导反应一下,不过我说实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再说这官司真要打,那也是旷日持久,没有三年两年的恐怕不行,你耗得起吗?我给狗日的耗!一直耗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耗到天下无法院!那好,你先去找一家律师事务所。
我跟狗日耗,耗!柳东念念有词地出了法院大门。天是灰的,一点不象解放区的天。他跑了很多家律师事务所,没有一家肯接招。
师傅,你的这场官司,必输无疑,我是真同情你才跟你摆老实龙门阵。我们吃律师饭的,靠啥子生活?靠当事人支付的各种费用,我也想赚钱,但是要从你这样的人身上找钱那我就真是丧尽天良了,我完全可以接你这个案子,你先掏钱吧,然后我帮你打这场官司,打一场你输一场,这官司打到天上去你也是个输,可是我已经赚了。
但是,但是我的房子的确是我的呀。
从情理上是你的,从法律上不是。
法律它为啥要和情理过意不去?让刁德三这种坏蛋居然比好人还喜欢法院,我明明是,我千真万确是把钱还给刁德三了,老天爷作证哪!柳东眼泪漫出来。
老天爷作证不算数,他不是公民。我们现在要的是法律手续,他写的收据呢?
当时都在气头上……
我们就来打一个比方,你正在扫大街,突然有个人逮着你叫你还钱,他说他给过你十万,甚至一百万,或者就只是一千元,一百元,你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证据呢?谁看见你给我钱了?我给你打条子没有?师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我们就是一点希望没有了?
依我看,惟一的希望,就是那个姓刁的还有最后一点良心。
那我要是一绳子吊死在刁家门前呢?
值当吗?从法律上讲,姓刁的没有一点责任,你一头撞在墙上你死了,墙有责任吗?你跳府南河淹死了府南河有责任吗?
那我要是一绳子勒死刁德三恩?
故意杀人罪。
我明明是报仇血恨我还要给这个王八和乌龟的杂蛋偿命?
差不多是这样。就算这个事情闹腾大了,就算公安机关作为大案要案查了,那个姓刁的确实黑了你的钱,就算你不给他偿命,为他坐十年二十年牢你值当吗?
太值当了,之值当!
法盲哟,法盲。
……
从最后一家律师事务所出来,柳东想他一定要喝醉了才敢回家,才敢面对很快又是无家可归的鱼儿,面对那个不晓得被赶到哪里去的柳西,面对那两匹随时可能露面的老乌龟,从此以后你再敢跟我说法律是公正的,我不打得你鼠窜我自己鼠窜,但是推土机来的时候,我和鱼儿就窜无所窜了。柳东就笑起来,一个环卫工人一个城市美容师,诚恳老实半辈子了,突然无家可归,李市长蓝局长你们咋说?你们就不怕我看你们的笑话?你们是不对的。
柳东神情恍惚地往家的方向走,他理解了那些跳府南河的人,但他不能像他们那样能够默默无闻地跳河,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出很大的动静来。
老金正在给柳东的三轮车披红挂彩,老金说柳东你干啥去了,我都决定去《成都晚报》登寻人启事了,你忘了今天是丁爷和邱大姐的好日子?你我一起选的,阳历阴历都是大吉大利的,我说你是不是有啥事儿?
没有没有。
你今天肯定有事儿!
我今天偏偏没有事儿我看你咋整!
为丁爷和邱大姐的婚事,老金还张罗起一个车队,最前面是王鹏举的洒水车,洒水车开道的婚礼车队,成都还没有过,洒水车的正中扎一朵大红花,一边喷水一边哼哼,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音乐不是太合适,它应该唱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因为这是丁爷的婚礼,当然,没有合适的音乐也将就了,穷人的婚礼嘛,你想把到处都整合适了也是不现实的,洒水车后面是一辆桑塔那两千,这大约是老金的想像力和财力的结合点,但不管怎样那里面坐着幸福的邱大姐和不幸的丁爷,再后面是一串的杂色微面和三轮儿,柳东走在最后,车上是鱼儿和小蜂这些品种,他们偏要坐柳东的车,一车的欢喜和一个悲惨的车夫。
洪雨的“广东老乡”大餐厅,花篮气球张灯结彩,正面一条大横幅:丁大贵先生邱玉香女士新婚志喜。菜也好酒也好,洪雨到底还是我们这边的,人是嫁过去了心系我们这边,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个成语好像是专门为洪雨发明的。酒过数巡之后丁爷就被老苏等人怂恿到前台去唱苏三和沙家浜,大餐厅成了欢乐的海洋,张小云的正规演唱反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大生活65(2)
……
柳东和老金坐在府南河边,往天亮的方向闷闷不乐。
“你呀,你之瓜!瓜得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人家二百五呢,你狗日二百五十一!几千年才出你这么一个大傻瓜,你都傻成国宝了你晓得不?”
“你把宪法给我看一下,哪条哪款规定人不能傻了?人傻就是犯法?”
“嗨——你还傻得有根有据合理合法了?算球,我回家睡觉了,和你在一起,不好耍,你不会跳河吧?”
“你才不会跳河!”
老金就走了。
柳东一人看河,同时为刁德三设计着各种死法,但是他死得再悲惨柳东都不解心头气之万一。求求你们那些靠电视剧混吃混喝的老少爷们儿娘们儿,从今以后再不要歌颂善良,在邪恶面前束手无策的人都善良,在邪恶面前一绳子吊死以表示不满的就更善良,在邪恶面前连一绳子吊死都不敢的人,那就更更善良,你们如此把善良表扬下去,就是要把我们这边的都教成缩头乌龟,这时候邪恶就可以遍街上横行,我们就全体把头缩进壳里假装自己是石头,那么邪恶看哪块石头不顺眼就狠狠踩它一脚,你以为你乌龟壳硬人家踩不烂,人家却可以一脚把你踩进烂泥里,全身氧气都憋完了你都不敢拱出来换口气你们这些个善良的老乌龟!想当年几个鬼子几杆三八大盖就能撵得我们全村上千口子漫山遍野鼠窜,好不容易有个后生窜无所窜故尔挺身而出,又被小南瓜和爹娘死死抱住说是留得青山在不怕莫柴烧……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支花,我们自己觉得是美丽了,但是国际上的坏蜂子正好来采蜜摘花,当然你把我们唱成五十六个鞭炮五十六把火也是不对的,想来想去又要当好人又不被坏蛋占便宜,那就是五十六朵玫瑰一万多根刺,你敢来捣乱锥死你个不懂事的!
柳东于是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只能是这样了,推土机到来之日,就是他和刁德三同归于尽之时,柳东泪眼模糊,他被自己深深地感动了。
大生活66(1)
刁德三的公司门口,一大早贴出一张启示:
本公司因经营无方违法乱纪已被取缔,望各位员工好自为之作鸟兽散。本公司发给每位员工三万元遣散金,望即去刁德三家支取,先到先发,发完为止,后到者恕不接待。钦此。
这时候大约是上午九点,过了很久夜生活的刁总正在睡梦之中,他的别墅已然被公司员工团团围住,刁总被吵醒后很不高兴,出门问清咋回事了,穿着睡衣就往公司赶。
柳西、田庆、老金以及他们的若干走狗,还有一个极端丑陋极端妖冶的女子,已经在刁德三的办公室给他扳起了通天大叫,办公室被砸得一塌糊涂,柳西坐在老板椅上,腿跷上办公桌,用马刀当当地剁着办公桌,一剁一道口子,一剁一道口子,刁德三怒气冲冲进了办公室,一看这阵势先就稀溜了。
“你们是哪路神仙?我从哪里把你们得罪了?”刁德三说着就拿出手机,被田庆一把把手机夺了,叭地一下摔得支离破碎。田庆说:
“现在报丧还早了点。”
“日你先人刁德三,你比你大哥刁德一还坏你妈的!我帮你报个110,如何?我们一起进局子讲道理?你呀牛皮哄哄不是到处吹你跟公安局好吗?只要有人敢从后门送你出来,老子们就再从前门送你进去,一天折腾你一回你信不信?走吧,你呢,就算投案自首,我们呢,也算是见义勇为,你个王八和乌龟的杂蛋!”柳西说着又拿马刀剁了一下办公桌。
刁德三一个激灵,渐有了思路,僵死的脸皮活泛了些:“这位兄弟,我肯定是在哪里得罪你了,有啥要求你只管说,这,这个,何必嘛。”
电话铃声。
柳西用马刀朝刁德三一挥,那支伸向电话的手缩回去了,柳西抓起电话:“找谁?刁总?哎呀,昨天刚烧了你不晓得?我们这里正在料理他的后事,行啊,送来吧,当然是越大越好,鲜花的更好。”用马刀一刀剁了电话线。“动手捆,捆成缠丝兔,这叫扭送公安机关你们说是不是?”
老金笑嘻嘻说:“把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坏人,政府真要是一枪崩了也怪可惜的。”
刁德三瑟瑟地说:“我真不晓得我把哪路神仙得罪了,我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在成都这么些年,我是见佛烧香见菩萨磕头,五百个罗汉我挨个儿上供,我就是跟你们去了公安局,你叫我说啥?哪个罗汉我忘了进贡了?”
田庆搂屁股给刁德三就是一脚,噗的一声闷响:“嗨你个狗日嘴还獠嘛。”
柳西又拿马刀剁了一下办公桌,用拇指刮刮刀锋:“这叫管制刀具你狗日娃娃懂不懂?政府贴告示收缴好多回了,你居然敢把它挂在办公室,你用它砍谁你打算?你日你妈呀嘞你过得那么好,锅里有煮的,胯下有杵的,你还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
另一部电话响了。
“求你,求你别说我死了。”
“他说他还没有死,啥?我们正劝狗日投案自首争取一个态度,判不了死刑吧,我们正在给他凑材料。”一刀剁了电话线。“脱他裤子!”
几个狗腿子摁住刁德三几把扒光他的下身。刁德三无可奈何地哭了,用手捂住私处。
“丽妹儿,就是这家伙强奸了你?”
那妖冶女子说:“肯定是他。”
“那你就仔细看看他的锤子,看有啥特征,免得一会儿说不圆。”
丽妹就俯下身去看刁德三的下身,“你龟儿有啥还怕羞?长梅毒了?”
刁德三嘤嘤地哭出声来。
“丽妹儿,你把他的内裤收好。他刚才就是在这间办公室强奸你嘛?”
“对头。”
“强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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