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深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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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深情年代-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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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有手帕擦过他的眼睛,又按上他颈部。
  “放开他!”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但很有震慑力。
  蒋器的双臂一下子自由了,视线也清晰起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上那方手帕,还没抬头看清楚,手帕的主人已背向他面对常小康去了,声音还是低沉有力:“小弟,胡闹!”
  不用看也知道是常小健现身了,蒋器厌恶地把手帕甩在地上,傲然直起身,不屑看这兄弟的红白脸二重唱。
  大哥从天而降,常小康有些惊讶,唐辕等人也都呆呆而立,常小康呆了半天,猛地反应过来:“大哥!怎么你忘了,这小子打过你!他前几天还打我。他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这也是在替你出气呀!”
  “别说了!”常小健厉声喝止:“先回家去,这里有我。”
  常小康看看大哥又看看蒋器,不甘心地发作了:“大哥你别拦我。这小子坏透了!他和蒋芸姗那个臭婊子眉来眼去不说,还下死手打我,这个仇我一定得报!”
  蒋器没听完就暴跳着冲过来,常小健这一回没再客气,伸手格住了他,蒋器推了几下,突然发现昔日的手下败将臂硬如钢,自己竭尽全力也挪不开他的一只手!
  常小健赶来后言行之中立场已明,唐辕开始惴惴不安,解释道:“小老大,是水叔让我们帮二少爷的。”
  常小健向他道:“我知道,我和水叔已经通过电话,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先送阿康回家去。”
  “是!”唐辕恭敬地答道。
  常小康见大哥横空出现,情势急转直下,连唐辕都见风使舵急着要溜,他可真急了,大叫道:“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出这口气!”说着又拣起长刀扑过来。
  常小健见弟弟状近疯狂,探住他的手腕,只一扭,将刀拿在手中,交给了唐辕。常小康眼见蒋器紧紧盯着他,有恃无恐的竟象是换成他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隔了大哥又要打。常小健回身张臂截抱住弟弟,更担心蒋器乘乱再上,混乱之中向唐辕喝道:“拽住阿康,不要让他再任性!”
  常小康双臂被把得生疼,气得心颤颤的,狠狠推开常小健,又甩开唐辕,一赌气冲下台阶。唐辕不敢追,只看常小健,直到常小健侧头命令他追上去,才挥手让手下发足去追,又转身向常小健讨好地耳语道:“小老大也快走吧。我们和条子讲好的十分钟。”
  常小健看一眼蒋器:“你们先走。”
  唐辕指指蒋器,声音转大:“留几个人吧,这小子挺他妈凶的!”
  常小健摇头断然道:“不用,都走!”
  眼见常小健干净地利落地打发走了所有人,蒋器才知道,自己先前是小看了这个人,也小看了常家的势力,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这阴测测的常家老大要如何发落他,却见常小健温和道:“走,先去医院吧。”
  蒋器从危险边缘走了一转,直至这时方信常小健是来救他的,但一想他和常小康毕竟是亲兄弟,怎样也感激不起来,哼了一声,转身向下走去。
  车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蒋器拉了几下也没能拉开车门,怒火中烧一拳砸上车顶,窗子又唏里哗啦掉下来不少碎片。人群围拢过来,惊奇地看着,啧啧感叹着,窃窃议论着,蒋器恼怒地向众人喊道:“看什么,走开!”
  一急之下,他又说起了英语,马上有两个警察提了警棍现身,盯着他问:“喊什么喊什么?说人话!”
  “洋行坐久了吧,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是中国人了!”
  蒋器低头看见衣衫被染得鲜红,开始觉得伤口痛,有气无力道:“我本来就是美国籍,我要报案。”
  表弟的话终于应验了,围观的人群开始发出一片轻笑:“噢!原来是个美国人!”
  “洋鬼子!怪不得,打他的肯定是学生!”
  警察也带了一种忍俊不禁的样子,学着他的腔调点头连珠炮似的发问:“美国人,很好!你要告谁?砸你车子的人?还记得他的模样,认得他吗?”
  蒋器点着头,却不敢再开口说话,警察又笑问旁边泊车的小侍:“哎!你一定看见了,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看见了,他们打架吗!好象这位先生睡了人家的女人吧!”
  小侍和警察早被唐辕收买,两下一唱一和,人群发出阵阵哄笑,蒋器感觉被戏弄,握拳大叫:“你们是一伙的,都走开!”
  常小健居高临下将一切看在眼里,摇摇头快步走下台阶,不由分说拽过蒋器,强行拉进自己的车中,边启动车子边道:“不要赌气!你流了很多血,先送你去医院。你的车是阿康弄坏的,我们会赔给你。”
  蒋器从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气到全身发抖,看也不想再看常小健一眼。
  蒋器额上、颈上各贴了一大块纱布,象个伤兵一般歪着头进了清园别墅,常小健跟在他后面,看见有两个女人同时跑出来,其中一个竟是蒋芸姗!常小健想还到会见着她,不由怔了一下。
  蒋清只顾看儿子,一迭声地问:“器儿,怎么会这样?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伤在哪里?快给我给看看!出车祸了吗?”
  蒋器一时不知如何说起,摇头推开妈妈的手:“我没事!”
  常小健一时没猜出蒋清的身份,还以为她是蒋器的姐姐,见她如此紧张,就欠身道:“蒋器是叫舍弟打伤的,说起来真是万分抱歉。伤口已经在医院处置过了,好在医生说伤口都不深,已经打了预防感染的针,明天再去复诊,应该没什么大碍!还有,府上的汽车也有些损伤,我们会做出赔偿的,还是让蒋器先休息一下吧。”
  蒋芸姗也扑过来,一口一口抽着冷气,轻抚着表弟的伤口:“是常小康吗!阿器,他竟然敢打你?”
  蒋器被表姐温柔的一抚,又看到她惊愕的模样,心里痛快不少,皮肉之苦也减轻了许多,嘴上却哎哟哎哟地叫起痛来,蒋清看在眼里疼在心中,目光锐利投向常小健:“你是谁?你弟弟又是谁?怎么如此野蛮?”
  没等回答,又向蒋芸姗道:“姗儿,你认识他们?”
  蒋芸姗冰雪聪明,如何猜不出个中缘由,脸一红只点头说不出话来,常小健看出她尴尬,抢着答道:“我叫常小健,我弟弟和蒋器大概是有些误会,总之今天的事情是太对不起了,我代小弟向你们道歉!” 
  蒋芸姗满心歉疚地扶表弟坐下,佣人拿来干净衣服,她小心翼翼地帮他脱掉血污的白衬衫:“很疼吧?都伤了哪了?”
  蒋器坦然接受表姐的照拂,又委屈又愤怒:“今天幸亏你没去!他们好多人围攻我,用刀逼着我,还要挖我的眼睛!你这个同学简直是法西斯、黑手党!”
  常小健实在不愿看这种场面,便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明天我派人来处理这件事情。告辞了。”
  他刚一转身,就被蒋清高声喝止:“这位先生留步!这件事情没有这简单,事情的起因我且不管,可令弟的行径令人发指,已经对我儿子构成人身伤害,这件事决不可以私下了结,姗儿,给我打电话报警!”
  蒋清的律师气派登时镇场,常小健站住,连蒋芸姗也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姑妈。
  蒋清双手发抖,显然怒到极点:“光天化日之下聚众以多欺少,人打成这样道一声歉就想了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岂容这种为非作歹之徒逍遥法外!这件事我还要交给领事馆,让他们通过外交途径解决!我倒要问问上海市政府,大学生反美扶日,居然反到我头上来了,我看这个罪名令弟背得起背不起!”
  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居然是蒋器的母亲!常小健暗自惊讶,在他的眼里,蒋清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他一下想起蒋芸姗曾经对他提过有一个能干的姑妈,没想到今天狭路相逢。他赶紧道:“伯母,您最好不要报警,我保证今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而且,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做出赔偿,我今天到贵府来就是表示我们家的诚意。”
  蒋器也站起来,息事宁人道:“妈,算了吧。我们犯不着同这种人计较。”
  他怕事情闹大,势必要牵扯表姐,况且,他也承认常小健确实是有道歉的诚意。
  蒋清不依不饶,声色俱厉:“计较?器儿,我是在后怕!你看看自己有多危险,那伤口再深上一点就是动脉,你就没命了!一定要抓住凶手绳之以法!姗儿你还不打电话,难道要姑妈亲自打吗?”
  常小健眉头越皱越紧,他开始觉出这事情棘手,弟弟真闯了一个大祸。他一没料到蒋器是美国国籍,更没料到他母亲竟是如此厉害,事到如今,他本不想说的话,也只能说出来了:“伯母,不知蒋器说过没有,在此之前他打过我,和我弟弟前几天还在医院拳脚相向,不过前两次吃亏的是我们,这一次就算是大家扯平而已,您最好不要搞到报警那样激烈,这对我们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如果真到那一步,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恕我不能保证了!”
  话软中有硬,颇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蒋芸姗气不能抑,对常小健刚刚复生的一点好感又荡然无存,她站起来揶揄道:“姑妈,您一直生活在国外,大概还不知道上海滩上大名鼎鼎的忠义社吧?在中国一向权大过法,这位常公子和他的弟弟可不是警察能制服得了的!我看我们还是准备诉状吧,怕是要您亲自出马,和他们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呢!”
  这话说得如此尖刻,常小健心中立刻掠过难以名状的痛感。他看着蒋芸姗,她正和自己的表弟比肩而立,两人都是一脸清傲,她生气的样子也俏生生的。小健想自己从警车旁抢她出来时,曾抱着她跑了很长的一段路,从那时起,他已经确知自己那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只可惜再也无法当面表达,以前有弟弟,现在又多了个蒋器,而弟弟又深深地伤害了蒋器,他现在硬着头皮开脱善后,自己都觉得不齿,想必蒋芸姗对他的轻视与反感,将根深蒂固永无改变了。
  他胸中郁闷,转身快步向外走去,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象硬器突然划过玻璃:“等一下,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常小健再次止步,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看见蒋清正死死地盯着他,那种眼神他从未见过,真正是古怪之极,凌厉之极!他等着她说话,蒋清却不着急,走到茶几前,拿了一只细长的烟,一边点一边背对了他问:“你是常啸天的……儿子?常小健?”她跟着转身,再次死死盯住他。
  常小健见她毫不费力地说出了父亲的名字,心中自豪,肯定地点点头。蒋清脸上掠过一阵轻微的抽搐,但马上恢复了原状,嘴角上翘:“打蒋器的是你弟弟?是常啸天的亲儿子?”
  常小健莫名其妙,不置可否,蒋清爆出一阵轻笑:“哈哈!常啸天的儿子同我的儿子打起来了!这真是一宗世界上顶顶滑稽的事情!”
  蒋器和蒋芸姗都觉出她的异样,惊讶地对视着,蒋清将整只烟在烟缸中果断按灭,向他们命令道:“你们上楼去,我有话要同这位小常先生谈。”
  蒋器和蒋芸姗狐疑着离开客厅,常小健似乎有些明白,试探着问道:“伯母,您认识家父?”
  蒋清还在笑,只不过笑得很难看:“常啸天吗,天下谁人不识君!老上海谁个不知哪人不晓!你今年该有……二十岁了吧!” 
  常小健心中一震,又是一个冲口便能说出自己年龄的女人!
  蒋清开始肆无忌惮,积怨如倾流入海的浦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他没白养你,你出落得蛮象样吗!你长得很象你故去的父亲!”
  常小健异样地提起眉头:“你说什么?”
  蒋清突然显得惊讶:“怎么常啸天到现在还没告诉你吗?还是你姓惯了这个常字,已经不愿认祖归宗了呢?”
  这一回听得分明,常小健呼吸一下急促:“对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要告辞了!”
  楼梯拐弯处,蒋芸姗向表弟着急地招手:“阿器,你听姑妈在说什么?”
  蒋器停下脚步,也好奇地和表姐一起听着。
  蒋清的声音清晰地传上来:“看我真是糊涂得可以,常啸天的名头这么响亮,不知多少人要拜在他的门下,你自然会舍不得这个名份!不过,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出身都不肯面对,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蒋清越讲越镇定,最后竟悠然坐上沙发。
  常小健只觉得她气得失常已经口不择言,抬头向楼上:“蒋器,芸姗,你们来劝劝伯母好吗,她好象情绪不大对!”
  蒋器探身瞪了常小健一眼,急忙下楼来坐在母亲身边,蒋清已顾不上避开儿子,指着常小健笑道:“有问题的是你不是我,我先问问你,你知道你母亲是何人吗?”
  “我妈在我出生没多久就辞世,我自然不会见过。伯母,不要再卖关子,您到底要说什么?”
  蒋清悲天悯人地点点头:“看起来,你还真是不知道你是谁,真可怜!你过来,坐下!”
  蒋清越平静,常小健心中的疑窦越大,他已经彻底为这个美丽夫人的神色所迷惑,连她的神情都觉得似曾相识,他没想到这是由于蒋清很象姆妈惠若雪的缘故,突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他走过来坐下:“伯母,您知道我亲生母亲的事情,是吗?”
  “还有亲生父亲!你不姓常,姓林!你的父亲叫林健,你母亲是护士,叫钟月儿!”
  蒋清终于讲了出来,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她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双年轻的眼睛,而是十九年前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他让她痛苦绝望地去国他乡,他让她孤独凄惨地诞下儿子,今天,他还在用自己的财势和她的家族争夺生意,还用自己教育出来的凶悍儿子欺负她的儿子!她终于找到一个报复的绝佳机遇,要不是蒋器受伤,这林小健又假惺惺来道歉,她还真找不到这样一个机会!真是老天有眼,二十年,这个傻小子居然还不知自己是谁!
  儿子的血让她彻底失控,她觉得就是为这一天,她的仇恨才有了长达十九年的煎熬与等待,现在,是到了发泄的时候了!
  常小健的呼吸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也似乎凝固了,他的思维也出现了混乱,他站起来喘息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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