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者乃得留。
上诘问宫人内侍,以建文帝所在,皆指认皇后尸应焉。乃出尸于煨烬中,哭之曰:“小子无知,乃至此乎。”召翰林侍读王景,问葬礼当何如?“景对曰:”当葬以天子之礼。“从之。迁吕太后于懿文陵,降封懿文太子之子允熥、允火坚、允熙俱为郡王,寻降为庶人,后皆不得其死。幽建文帝少于于广安宫,后不知所终。榜奸臣齐泰、黄子澄等百余人出赏格收之。自是以告讦擒获得官者甚众,乘机仇劫者纷纷。文皇召徐辉祖亲问,取伏状。辉祖惟书其父有开国功劳,子孙免死而已。文皇大怒,勒归私第,革其禄俸。
初,道衍密荐方孝孺于文皇,至是文皇召孝孺至,孝孺衰经号恸阙下。文皇欲令草即位诏,孝孺大书曰:“死则死耳,诏不可草。”掷笔于地,且哭且骂。文皇大怒,族诛之。一时坐孝孺族党死者八百七十余人。兵部尚书铁铉被执至京,陛见,背立廷中,大骂不屈,遂寸磔之。文皇命舁大镬至,纳油数斛熬之,投铉尸,顷刻成炭。文皇命导其尸使朝上,辗转向外,文皇命内侍用铁棒十余夹持之使北面,笑曰:“尔今亦朝我耶?”
语末毕,油沸蹙溅起丈余。诸内侍手糜烂,弃棒走,尸仍反背如故。上大惊,命葬之。户部侍郎卓敬,礼部侍郎陈迪,刑部尚书暴昭,右副都御史练子宁,礼部侍郎黄观,大理寺丞邹瑾,佥都御史司中,大理寺少卿胡闰,刑部尚书侯泰,监察御史高翔、王度、董镛、巨敬,宗人府经历宋征等,俱不屈,悉惨诛之,皆夷其族。执黄子澄、齐泰至京,皆诛之。夷其族。一时诸臣妻女,死节稍不力者,或给配象奴,或发教坊为妓,或纵军遍淫之,发为娼,死则裸暴其尸。此外或与妻奴阖家自尽,或痛哭自尽,或不屈被杀,或遁迹自全者,不可胜数。佥都御史景清,知建文帝出亡,犹思兴复,诡自归附。会灵台官奏,文曲星犯帝座甚急,其色赤。八月望日早朝,清独衣绯衣而入,疑焉。朝毕,清奋跃而前,将犯驾。文皇急命左右收之,得衣衽中佩剑。清知志不遂,乃起立谩骂。命抉其齿,含血直噗御袍。文皇命剥其皮,实以草,系长安门,碎磔其骨肉。是夕,精灵迭见。车驾过长安门,索忽断所械,皮趋前数步,为犯驾状。上大惊,乃命烧之。已而上昼寝,梦清杖剑追绕御座。觉曰:“清独为厉耶?”命赤其族,村里为墟。大封靖难功臣,邱福、朱能、张武、郑亨、顾成、王聪、陈圭、孟善、郑亮、王忠、徐忠、张信、李远、张辅、谭忠等,各论功封赏有差,立妃徐氏为皇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37回 二百有八十年二十七帝
诗曰:
慷慨樽前发浩歌,休教帝世苦相磨。
东风耍与花为主,无奈青春老去何。
却说明太宗文皇帝,号永乐,既篡位,诏以北平为北京。
复代王桂、岷王梗封爵。上议立嗣,武臣咸请立高煦,谓其有扈从功也。惟文臣金忠、解缙、黄淮曰:“嫡长承统,万世正法。”解缙复曰:“好圣孙!”上乃立高炽为太子,封高煦为汉王,高燧为赵王。以姚广孝为太子少师,赈济苏、湖。广孝往见其姐,姐拒之曰:“贵人何用至贫家!”不纳。广孝乃易僧服往,姐坚不肯出。家人劝之,姐不得已,出立堂中,广孝即连下拜。姐曰:“我安用尔许多拜耶?曾见做和尚不了底,是个好人么?”遂还户内,不复见。李景隆僭逾不法,造图谶,谓十八子当有天下,遂伏诛。
安南国王陈日焜,为其臣黎季犛所弑,季犛窜易姓名,上表诈称陈氏绝嗣,求权署国事,上从之。逾年,故安南国王孙陈天平走至京师诉冤,上遣人责之。季犛卑辞表请天平还国,上遂命广西都督黄中,以兵送天平还。季犛伏兵杀天平,中等引兵还。事闻,上大怒曰:“蕞尔小丑,罪恶滔天,朕推诚容纳,乃为所欺,此而不诛,兵则奚用。”乃命朱能、张辅等帅兵分道进讨。朱能有疾,留龙州,寻卒。张辅等入安南。张辅等至安南南,黎季犛守备甚严,辅袭破其西城,又以画狮蒙马,用神机铳破其象阵,遂克东都。黎季遁入海,辅军追败之,生擒季犛及其子澄,余众悉降。安南平,得府十五、州四十一、县二百有八、户三百十二万。
山东蒲台县妖妇唐赛儿反,能剪纸为人马相战斗,且言能知未来事。初以新寡,祭夫墓得书剑,因削发为尼。后复蓄发,美色妖淫,据益都等地,杀伤官军甚众,势甚猖獗。上遣安远侯柳升剿之,不获面遁。上捕之急,累及妇女,赛儿忽自首,裸而缚之,怡然不惧。临刑,刀枪箭铳,俱不能伤,俄复遁去。
闻浚会通河。上命皇太子监守京师,巡幸北京。又命皇长孙留守北京。上率众北征,至清水源,其地水咸苦不可饮,人马皆渴。忽于营西北有清泉涌出,赐名神应泉。上至长清塞,夜间南望北斗,车驾至斡难河,即元太祖始兴处,本雅失里率众拒战,上一鼓败之。本雅失里远遁,上乃班师。次年,瓦刺顺宁王马哈木朝贡不至,且欲寇边,上复亲征之,击破其军。
马哈木北遁,上遂班师。因定都于北京,以京师为南京。上封高煦于云南,以远不肯行,改封青州,又不肯去,阴造兵器,养死士。上大怒,欲诛之。太子力救,上徙封之于乐安州,曰:“如其祸作,可朝发而夕擒之。”
阿鲁台寇边,杀兴利守将王焕,上亲征之。驾至鸡鸣山,阿鲁台闻之,夜遁。阿鲁台弑其主本雅失里,自称可汗,复寇边。上复亲征至上庄堡,鞑靼王子也先土干率众来降,上遂班师。次年,阿鲁台复寇大同,上命皇太子监国,复率众亲征,大学士杨荣、金幼孜从。师次清水源,阿鲁台远遁。上梦神人告曰:“上帝好生。”如是者再,上遂班师。师次苍崖,上不豫。七月庚寅,师次榆柳川,上大渐,召张辅受遗命,传位皇太子。次日上崩。杨荣等秘不发丧,密奉大行皇帝讣至京师。
皇太子遣皇太孙赴开平迎梓宫,军中乃发丧。上文武全才,宽严并济,知人善任,谗间不行。用兵应变,机智如神,郡县灾伤,蠲租赈谷。容受直言,保全功臣。外国受封者三十余国,亦盛矣哉。独于建文忠臣,男诛戮,女为娼,不能无遗恨焉。
在位二十二年,寿六十五岁。
梓宫至京师。皇太子高炽即位,是为仁宗昭皇帝。改明年为弘熙元年,立妃张氏为后,任用蹇义、杨士奇、杨荣、夏原吉、金幼孜、黄淮、杨溥等,天下称治。赦建文时奸党族属,并放还家,发教坊者,并宥从良,给还田产。时有自南京来者,上问所过地方何如?对曰:“淮、徐、山东,民多乏食,而有司征税方急。”上不令部议,召杨士奇草诏,悉免之,然后令户、工二部知。上明于星象,忽夜见星变,召蹇义、士奇等语曰:“天命尽矣。”乃叹息曰:“监国二十年,为谗慝所构,心之忧危,吾三人共之。赖皇考仁明,得蒙保全,吾去世后,谁复知吾三人心者。”言已,泫然。蹇义、士奇亦流涕。五月,上不豫,召蹇义、杨士奇、黄淮、杨荣至思善门,命书敕,驰召皇太子于南京。翌日上崩。上天禀纯明,至性孝友,从善改过,恭俭爱民,足称令主。在位一年,寿四十八岁。
时皇太子未至。群臣请郑、襄二王监国。乙巳六月,太子瞻基自南京,遂即位,是为宣宗章皇帝。改明年为宣德元年,立妃胡氏为后,汉王高熙在乐安,未尝一日忘反,及上即位,谋益决。招集亡命,复遣人密约英国公张辅等,俾为内应。辅即缚其人,白于上。高煦上书,指夏原吉等为奸佞,当诛之。
上曰:“高煦果反。”夜召辅臣入,杨荣首劝上亲征,上有难色。夏原吉曰:“兵贵神速。”杨荣言是。上意遂决。明日,谕百官亲征,即治兵,遂与蹇义、夏原吉、杨士奇、杨荣、杨溥发京师,命郑、襄二王留守。车驾至乐安,汉王大惧。上以书谕汉王,令执献首谋,归命朝廷,犹可保全。又以敕系矢射城中,令执献高煦。城中人多欲执献高煦。上驻跸乐安城北,发神机铳,声震如雷,城中股栗。高煦狼狈失据,遂潜出,顿首谢罪。上遂班九,系汉王父子以归。群臣欲并取赵王,独杨士奇以为不可,杨溥与士奇意合。上乃封群臣奏章,遣使付赵王,使自处。赵王大喜曰:“吾生矣。”即献护卫,上表谢恩,言者始息。上至京,废汉王高煦为庶人,锁絷于大内逍遥城,上往观之,庶人出不意,伸一足,勾上仆地,左右急救起。上大怒,亟命力士舁铜缸覆之。缸重三百斤,庶人有力,顶负缸起。乃积炭缸上如山,燃炭,逾时火炽铜熔,庶人死,诸子皆死。
安南黎利反,屡败官军。利请于朝,请复立陈氏后。上以疲弊中国,远征无益,遂许之。册封陈昺为安南国王,罢征南兵。后黎利篡陈昺而自立,遣使入贡,谢罪求封。群臣请讨之,上亦不许,封黎利为安南国王。安南即交趾国,自后朝贡不绝。
上欲立贵妃孙氏为后。乃以意导胡后,使以疾辞后位,因废胡后而立孙氏为后。胡后居别宫,上亦不废恩御,进膳如常仪,每宴会,必命居孙后之右。上以秋高马肥,恐胡骑寇边,遂整士马,驻喜峰口以待之。守将奏报兀良哈率万骑寇边,上选铁骑三千,驰赴之。敌望见,以为戍边之兵,即悉众来战。上命分铁骑为两翼,夹击之。上亲射其前锋三人,殪之,两翼飞矢如云,敌不能进。继而神机铳迭发,敌人马死者大半,余悉演走。上以数百骑直前,敌望见黄龙旗,始知上亲征,悉下马,罗拜请降,皆年缚之而归。乙卯正月,上不豫,百官朝皇太子于文华殿,翌日上崩。在位十年,寿三十七岁。上天资英畅,敬礼大臣,勤恤民隐,慎于用人,严惩赃吏。或言臣下过失,密加详察,实则加罪,诬则重琴言者。张辅、夏原吉、蹇义、杨士奇、杨荣、杨溥、金幼孜、吕震、胡氵荧等,同心辅政,号称治平之世。
及崩,太子年方九岁。内议颇有欲立长君之说,英国公张辅、杨士奇、杨荣等入临,哭毕,请见皇太子,即叩头呼“万岁”。浮议乃息。太子祁镇即皇帝位,是为英宗睿皇帝,改明年为正统元年。太监王振,山西大同人。初侍上于东宫,及即位,遂命掌司礼监,宠信之,呼为先生而不名,振遂专权,大作威福。张太皇太后御便殿,召英国公张辅、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尚书胡氵荧等入内,上东立,太后顾谓上曰:“此五人,先朝所简以贻皇帝,凡有行,必与之计。”命宣王振至,太后颜色顿异,欲诛之。上跪为之请,乃得解。二年六月,京师旱,时御巷小儿为土龙祷雨,拜而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来,还我土地。”成群呼噪,不知所自。未几,有监国即位之事,继有复辟之举。说者谓雨帝者,与弟也;城隍者,郕王也;再来还土地,谓复辟也。后悉如谣。太皇太后张氏崩,王振益无忌惮。侍讲刘球劾王振专权,下狱,振使小校入狱,断球头而去。王振忌大理少卿薛瑄,下之狱,将杀之,赖诸大臣救免,放归田里。适三杨俱卒,王振益横。福建民郑茂七反,僭称闽王,乌合至数十万,一时震动。其媳廖氏,尤妖淫善战。御史张楷讨斩茂七。宁阳侯陈懋削平其余党。
十四年,北敌也先遣使二千余人,进马报三千人。王振怒其诈,减去马价。北使回报,遂失和好,发兵寇边。荧惑入南斗,久不退舍。侍讲徐珵苏州人,颇知天文,曰:“祸不远矣。”
函命妻孥南归。妻孥重迁,有难色。珵怒曰:“汝欲作鞑子妇耶?”北敌也先大举入寇,大同兵失利,边塞城堡多陷没,声息甚急。王振不与大臣议,挟天子帅师亲征,百官伏阙上章恳留,不从。七月十七日,驾行,命太监金英,辅郕王居守,文武大臣皆匆匆随行,官军及私属共五十余万人。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连日非风则雨,人心汹汹,声息愈急,边将井原等败报踵至,随驾文武,连上章留之。振怒,皆令掠阵,未至大同,兵士已乏粮,僵尸满路。至大同,振欲进兵,北行益急,迫成国公朱勇膝行听命。户部尚书王佐竟日跪伏草间,惟钦天监王彭德清斥振曰:“象纬示警,不可复前,若有疏虞,谁任其咎?”振怒曰:“倘有此,亦天命也。”前军西宁侯朱瑛、武进伯朱冕,全军覆没,振始有回意。明日班师,大同副总御郭登,谓驾宜从紫荆关入,庶保无虞,振不听。师过鸡鸣山,敌追至,遣朱勇率兵五万御之。敌于山下张两翼夹攻,杀之殆尽。兵部尚书邝野请车驾疾驰入关,而严兵为殿,振怒曰:“腐儒安知兵事。”次日,驾至土木,日尚未晡,去怀来城二十里,欲入保怀来。振辎重千余辆在后未至,留待之,遂驻土木。敌见我营不行,伪退。遣使持书来通知。上召曹鼐草敕与和,遣二通事与敌使偕往。振急传令,移营南行。既行未三四里,敌四面追之,士争先奔走,行列大乱。敌骑跳阵而入,大呼解甲投刃者不杀,乃弃甲相蹈藉而死,蔽野塞川。上与亲兵乘马突围,不得出。上下马盘膝南面坐,有一敌将索衣甲,不与,欲加害。其兄来曰:“此非凡人。”拥见也先之弟赛刊王。
上问曰:“子其也先乎?其伯颜帖木儿乎?赛刊王乎?大同王乎?”闻其语,大惊。见也先曰:“部下获一人甚异,得非大明天子乎?”也先乃召曾使中国者二人视之,问是否?一人见,大惊曰:“是也!”也先曰:“我尝祝天求大元一统,今乃落我手,将何以处之?”众皆欲杀之。伯颜帖木儿曰:“不可,大明天子在云端里坐,不知天何故推下之,万众死伤之中,镞矢不沾,寸兵不染,吾知天意之有在也。我等尝受其赐,不如还之,令中国遣使来迎,一旦复登宝位,岂不有万世之美名乎。”
众皆曰:“者。”胡语“者”,然辞也。于是也先以上送伯颜帖木儿营,令护视之。伯颜,也先弟也。
上在位十四年而北巡,百官扈驾者,英国公张辅、尚书邝野、王佐,学士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