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平站起来,望望窗外,果然雪花飘飘扬扬,纷纷坠落。回过身道:“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这十五刚过三四天,下雪也属正常,你还记得八三年五月二号的那场大风雪吗?齐家那冻死三个学生。”
谭凤点头,“当然记得,这刚几年的事啊!”
陆一平道:“谁知这是怎么了,现在老天也开始不正常了,好端端的下什么雪呢?”
谭凤道:“那谁知道是咋一回事,我想,还是不下雪正常一些。”
陆一平有些所指地说道:“现在这个世界就不正常,人也不正常,就别指望老天正常了。”
谭凤坐到陆一平身前,“我知道你心里压抑,有些事便得过且过吧。”
陆一平没吱声,若有所思。
谭凤恳切地道:“一平,也许我做的过火了,请你原谅我吧。谢天谢地,好在你高升了,让我有了安慰,不然,我得不安一辈子。”
陆一平望向谭凤,“没什么,人之常情嘛!换做是我,也一样的处理方式。我能听你说这番话,我就很欣慰并感动了。你先回去吧,我再等一等马小红。”
谭凤站起来,望望窗外,“我想,这么大的雪,她妈又那么刁,她不会来了。”
陆一平道:“待我工作安顿好了,给你电话,我邀你喝酒。你走吧,让我静一静,好吗?”
谭凤没吭声,便去穿羽绒服。陆一平走过来,帮谭凤穿上,撩起帽子,扶住谭凤肩头道:“你给谭丽捎个信,说我祝福她。”
谭凤道:“一平,希望你保重身体,少喝酒,常回来看看我,我和谭丽一样,忘不了你的。”
谭凤这话让陆一平感动,望着谭凤,“我相信。”
谭凤补充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尽管我做的有些过,自私一些,但你想,我又怎能忘了你呢?谭丽又怎能忘了你呢?”
陆一平道:“希望你和郑海天幸福美满,有好消息告诉我。”
“那我走了。”谭凤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酒店。
陆一平坐在椅子上,望着服务员收拾桌子,挪了挪椅子,移到窗前,看向外面。
外面雪下依然很大,地上已积厚厚一层。路灯下的雪,尤显分外清白,飘着的飞雪,在夜空中灰篷篷的,纷乱的让人心烦意乱。
陆一平想起与马小红在雪中嬉戏之事,忽然想起《雪中行》来,心为之一动。“唉!我怎么会唱那首歌呢?想不到竟应验了!巧合往往是一个难解的迷,解不开就是迷信。万事皆始终,唯有天知道!”
陆一平不相信天命之类的邪说,但事实似迷一样解不开这个心结,诚如谭丽所说,说是天命就是天命,说是人命就是人命,总之是一种结果。正在穷思,觉身后有人站着,以为是服务员,然眼角一瞥间,左肩露出乳白色,与服务员的小红袄不一样,忙回过头来。马小红正冲着他笑,笑的十分勉强,容颜也不似往日光彩照人,稍有些憔悴。
陆一平没有言语,略笑一笑,站起来,穿上海军蓝呢大衣,围上围巾,左手拎起毛毯,右手搂过马小红,“走,去怡心楼。”
马小红早就来了,只是没有进屋,直到谭凤去远了,她才进得屋来,站在陆一平身后已有五六分钟。
马小红在家并不自由,乔翠不让马小红出门,死看死守,寸步不离,以防止马小红给陆一平打电话。
乔翠以为这样会使俩人关系淡化,慢慢就忘了。可惜呵!乔翠谈了一辈子爱,竟没弄明白什么是爱情,刻骨铭心的爱岂能因环境的变化和时间长短而改变呢?
马小红生乔翠的气,但也不愿招惹乔翠,因为乔翠一生气就恶毒地咒陆一平。马小红有时候坐在一边,望着乔翠在想,这个女人,她是谁呢?她是自己的妈吗?她为了自己的想法实现,满足于她对司徒永远的许诺,或者说是一种男女私情的报偿,宁可牺牲自己女儿的一切,她将来会有好的下场吗?
马小红倒不是有意咒自己的母亲,她有一个感觉,一个说不出来的厄运的预兆。
马小红接到信后,与乔翠谈了许多,乔翠考虑再三,眼见“五、一”将到,恐马小红逼急了会有意难为自己,答应马小红婚前最后一次见陆一平。马小红不奢求太多,只求一次就够了。她实在是太想念陆一平,有一种欲疯的状态,但对于相依为命的妈而言,也真的无可奈何。你再能耐,也不是石头缝里爬出来的,哪个不是爹的血,娘的肉,这生养之恩终究是任什么感情都无法相比而退居其次。
陆一平是开通的,他不仅理解,而且支持,若是马小红逆常情而为之,陆一平也不会再想马小红的。爹妈都不认的人,还能认谁呢?正因马小红如此放弃了自己,陆一平才觉马小红是天下最可值眷爱的人。
陆一平搭着马小红的肩膀,默默无语,一直到怡心楼。这是陆一平第一次单独与马小红在一起的地方,也许这是与马小红单独在一起的最后一次,陆一平选择了怡心楼。
俩人找了一个长条靠背座,坐个对面,对面相望,无言,无言。
服务员过来递过菜谱,陆一平熟练地点过,只是要了一瓶白酒。
马小红终于泪水“哗”地下流出来,“我想,我真的想你!”把手伸向陆一平。
陆一平用一只手抓住马小红的双手,另一只手为马小红拭去脸上的泪水,说道:“啥时候学的这样多愁善感了,让人笑话,我可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小老婆儿。”
马小红擦了擦泪水,有些破啼而笑的架势,“我不哭,我要笑。”说着,拿起温热了的小酒壶,给陆一平斟上酒,“来,让小老婆儿侍候你,只要你快乐就好。”
服务员正好送上菜品来,听马小红说这话,甚觉有趣,抿嘴发出轻笑。
马小红翻了一下眼皮,“你笑我是吗?”
服务员忙解释,“姐,我怎么敢笑您呢?”
马小红嘻嘻笑出声来,抓起一块大骨架来,酥手挥着骨头道:“我没恶意,就是你笑我,我也不在意的。我就是有大老婆儿不愿当,愿当这小老婆儿来着。”冲着陆一平道:“来,端酒,为小老婆儿红儿干杯!”
服务员弄个咋舌瞠目,似乎看到了天下最大怪事,以为马小红精神有些不好,忙闪到一旁,再上菜时,换了个男服务员。
俩人望了一会,啃一会,笑一笑,喝一杯,再望一会,再啃一会,再笑一笑,再喝一杯,一瓶酒就在无声中精光。
陆一平让服务员上热茶以代酒。马小红意犹未尽,陆一平制止了,“你不能再喝了,酒大伤身,要节制。”
陆一平明白,刚好理智,再喝下去恐怕又要失控,反坏了情绪。
马小红问:“哥,你说,咱俩今后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多吗?”
“世事难料。我想会的,一定会的。”陆一平缓缓地道。
马小红心中难受,有一种痛楚,如刀割般难受,只是陆一平也在强颜,不愿让陆一平过于伤感,故做轻松样子。
陆一平见马小红情深意切地望着她,随口吟了一首宋代秦少游的《鹊桥仙》与马小红听。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马小红听的有些痴。马小红对诗词当说是半懂不懂,但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与“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词句极为欣赏,非要陆一平给写下来。
陆一平向服务员要了几张白纸,把这首词写好递给马小红。
“这词你去感悟吧。爱情,不一定要个形式,只要两情久长就够了,刻骨铭心的爱情,是不在意卿卿我我,耳鬓厮磨。爱情,就是爱情,可能体现在婚姻里,家庭里,但婚姻与家庭,代替不了爱情的。当你把这首词参透了,你便会对爱情的认识有一个质的飞跃了。”陆一平十分中肯地道。
马小红频频点头,如获至宝,“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这词写的真好,以前怎么没听人念叨过呢?”
陆一平一笑道:“早有人念叨过,还不少念叨呢!你一天天如一阵风似的,哪有这闲心雅兴啊!你那圈里的朋友,大致没有几个有这闲情,你让他们谁与你谈诗论词呢?”
马小红点点头,“说来也真是这么回事。我得背下来,等下回见着你时,我背给你听。”
陆一平顺着马小红的想法道:“好,我一定会听你背给我听的,还要问你悟出了什么?”
马小红不加思索地道:“不须去悟了,我已经明白了。别管咱俩结不结婚,睡不睡在一起,你爱我,我爱你,这是到死也不会变的。我想,这就是咱俩的爱情,永远的牵挂。”
陆一平抚了一下马小红的脸蛋,“不是你悟的,是你就这么认为的,其实,爱情有时简单直接,就是俩人不变的牵挂,这种牵挂,不因环境和时间的约束,常留心间。”
马小红笑起来,“哥,你钻我心里去了。”
陆一平道:“要不怎么能心心相印呢?”
马小红让陆一平说得高兴,缠着陆一平一定要给她写首诗,不写不行。陆一平言之不善写诗,马小红便撒起娇来,“我不跟你好了,你不写就是不疼我了。”
陆一平抚住马小红的香颈,“我从来没写过什么诗,这样吧,我就模仿着古人的一首《黄鹤楼》写一首吧,不知你同意吗?”
马小红急急地道:“当然同意,而且喜欢!写的就是再不好,我也认为比谁写得都好!这是我男人给我写的。”
陆一平道:“瞧这疯丫头,几天不见学乖了,说不定要做个贤妻良母呢!”
马小红一拍桌子,“哼!我才不做什么贤妻良母呢!良他妈的母吧!操他妈的!让我给他们司徒家生孩子,想白毛吧。哥,将来咱俩偷着生个小孩子多好,咱们就叫陆小红,哎呀不行,跟我重名了,叫陆思红吧,也不行,还是有些重,那红字改成长虹的虹吧。”
马小红似是一本正经的样子,陆一平看的有些呆,假做嗔道:“瞧你,不经夸,又来这出了,还蛮是那么回事的。”
马小红似乎感觉出了天真,伸了一下舌头,“本性难移,不太好改了。”一指陆一平,“快写,快写,别急死我。”
陆一平望着马小红,稍做思索,提笔写下“别小红”三个字。
马小红转过来,坐到一边,一看,一扒拉陆一平,“别小红,这不行,改了,写上别小老婆儿红儿。”
陆一平道:“好好好,听你的。”用笔勾去别小红三个字,又开一行,写上别小老婆儿红儿。犹豫了一下,“这样多难听,要不写别红颜知己红儿吧。”
马小红一摇胳膊,“我不喜欢那虚头八脑的东西,我也不喜欢用那些来遮遮掩掩的,就写别小老婆儿红儿,多好听多顺口啊!是吧?”
陆一平心一热,亲了一下马小红的香唇,“好,就这么写了。”
陆一平从未写过诗,但也算是饱读诗书,思想了一小会,以怡心楼为背景,把《黄鹤楼》改成了一首新的离别诗送与马小红。
马小红见诗已成,放在手上,轻声念道:“别小老婆儿红儿,挺好!我喜欢!。今日一别红儿,不知何日相见,感时生情,遂成此诗,愿我的红儿长记其兄一平。哥,你不写这些,我一刻也不会忘了你的。”马小红说着,吻了陆一平脸颊一下,接着念道:“劳燕分飞各西东,
此地枉称怡心楼。
一去祸福两不知,
三生憾事恨悠悠。
朔风冽冽寒刺骨,
飞雪飘飘迷九洲。
真正伤心刚开始,
天下只有二人愁!”
马小红略有悟性,咂吧两下嘴,“真正伤心刚开始,天下只有二人愁!哥,你写的真好,我就喜欢最后这两句。”
马小红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到口袋中,“我可得好好保存好了,一天看上两遍,背的熟熟的,再见面时,说不定你忘了,我可没忘,气死你!”说完,便俏皮地用手“啪啪”的打了两个脆响。
陆一平见着马小红依旧洒脱,天真依旧,爱意倍增,尽管心上离怨愈深,仍然强作平静。
陆一平猜想马小红出来必有限制,不想耽误太深,恨不能与马小红长夜缠绵,然还要考虑马小红的现实身份。无论马小红怎么标榜是自己的小老婆,但事实上,马小红已经注定是司徒功的妻子了。长痛不如短痛,该放则放,应当理智,沉湎于某种境地,只会伤害马小红越深,趁着俩人情绪放松之时,便分手罢,痛依然会痛,并且是不一般的痛,但人依然要走。
陆一平给马小红穿上大衣,俩人出了怡心楼。外面的雪还在下着,似乎更大了。由于没有风,天不甚冷,俩人站在路边,互相望着。
马小红深知,这回分手,说不准什么时候再见,以陆一平的性格,不会主动去干涉自己的将来生活的,而且,一旦陆一平成家娶妻,生儿育女,能否有自由之身去找自己都是未知数。陆一平永远也不会忘了她的存在,并会永远记着自己,但陆一平的个性注定了他的行为,即便自己是真的想与他来搞个婚外情,或说是搞个破鞋的话,这都将是一个奢望。生活往往是这样,有着许多不可以,看似简简单单,实则是残酷无情的。
陆一平何尝不知此次分手或许就是永久的分手,不然也不会有“真正伤心刚开始,天下只有二人愁”的喟叹了。将来无意邂逅,可能又是另外的情景了。也许是马小红发福体胖,是个叫叫喳喳、骂骂吵吵的家庭主妇,也许是领着儿子或女儿望着自己不知说什么好,也许,也许……陆一平不敢想象下去,前面的路毕竟还很长,很长,不是凭空臆断,但只能肯定一点,无论她怎么变化,马小红与自己的爱情会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陆一平把马小红拉入怀中,“疯丫头,我爱你永远!”
马小红抬头仰望着陆一平,“我知道,我也一样。”
陆一平从兜内掏出一沓钱道:“你‘五、一’就结婚了,哥是没法送你了。这是一千元钱,结婚的时候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吧。你穿着漂漂亮亮的出嫁,我就高兴。”
马小红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哥,我爱你!”
马小红疯狂地吻着陆一平,陆一平扶住马小红肩膀,“丫头,证实现实吧,我何尝不是心里流着血呢!你要理智,好好活着,只要你快乐,我才会心安快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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