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个礼仪之邦,尤其注重婚丧嫁娶。大事小情,红白喜事,图个喜兴,赠与礼金,去三回四,收五回六,就这么的人情世故,谁都少不了。
史俊英有同学,有同事,还有华欣、华腾的同事,自己结婚晚,先随了许多礼份子,这会儿一个都不能少地参加这个送亲宴。
这种收回礼是大摆喜庆宴的主要目的,无论什么喜事,那都是次要,收礼是最喜上加喜的重要程序。收到的是礼,拿到的是钱,管你客人是真喜是假喜,一顿饭不管好赖,把你打发了就是。你若是欠了人情,这回没赶上,生孩子也得找上你,生孩子没赶上,宁可豁出爹妈死了,也得让你把情找回来,尤其是在追返人情上,中国人把契而不舍的精神表现的淋漓尽致,就这个找人的执著劲,就让非文明古国的人们为之汗颜而大惑不解。“哇!哇!中国人的情感,果然与众不同呃!”
史俊英的送亲宴,徐丽自然少不了,忙前忙后,张张罗罗,怕人看见拿不出手,悄悄塞给史俊英伍拾元钱,史俊英笑笑揣到兜里。
陆一平在华欣商行时有私储柒仟元,只有史俊英知道。在华腾时工资较高,虽然出手阔绰,始终未动私储。在华建时收入更高,吃吃喝喝或者买些衣服,花费惊人,但刘景洋给报销大部分,丝毫不影响正常收入。经常巧立名目的搞些票据,让关山报销一部分,求隋缘给报销一部分,弄了不少外块,个人储蓄又添五仟。调到庆塑没几天,按规定要等到五月八日才能开首月工资伍佰元。因为陆一平是科长,还有壹佰元科长补贴,另外还有些车马费补贴,如果随万达总公司的话,还能发上百十元奖金,陆一平工资可达八百元,这在庆城大众平均工资而言,已高近三番。而这在中日合资的庆塑总厂的干部工资中,还是中等水平。董仙菊一天天地领人打麻将,每月工资可达一千二百元,阳晨工资近两千元。陆一平回家当父母一说这事,把父母吓了一跳,一平父苦巴了一辈子,也没挣过月薪二千呐!现在是修理厂技术大拿,每月连工资带奖金刚二百出头。这个人呐!真是没个比,不比不知道,一比吓死人,这不赶上做买卖挣的多了吗?真是改革开放了,什么奇事都能发生,让你看不明白。
其实细想一下,不是不明白,而是世界变化快,由不得你细寻思了,啥也别惊诧了,跟着感觉跑吧!
陆一平工资再高也指望不上,只好向存折里取出两千元,给了谭凤伍佰元,给钱灵、魏国忠买点东西花了百十来块,又给父母和姐姐、姐夫买点东西,就剩下一千三百元了。
陆一平把钱灵的五百和父母给史俊英的五百元,加上自己的一千元,一齐给了史俊英。
一沓子崭新的钞票,让所有满座高朋哗然色变。哇!这是两千元呐!这礼份太大了。
史俊英不肯接,俩人撕撕巴巴地一直撕巴到饭店里的雅间中。
史俊英道:“我不要你的钱,咱俩之间不存在人情,如果我要你的钱,我史俊英就与你啥都没了。”
陆一平哈哈一笑,抓住史俊英的手,把钱放在史俊英的手上,“别跟我说这个,这是我的心意,没有人情,只有感情。马小红我给了她一千块钱,希望她结婚时穿得漂漂亮亮、高高兴兴,你也如此,我不偏不向。我觉得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一个个的离我而去,我心里即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你们从此有了很好的归宿,有了一个避风港似的家,难过的是今后想找一个唠几句掏心窝子话的人都难了。”
史俊英泪水汨汨而出,抓住陆一平的手道:“一平,你别说了,我会回来陪你唠嗑的。”
陆一平苦笑了一声,擦着史俊英的泪水,“别说这孩子般的话了,从明天起你就是肖家的人了,还是安心跟肖和平过日子吧。你若是有一点点婚姻闪失,我会不高兴和难受的。”
史俊英明白,这是陆一平掏心窝子的话,从明天起,她将是肖和平的妻子,虽然会有机会再与陆一平来往不断,总要有所顾忌,一旦引起婚姻危机,反给陆一平增添烦恼,这是陆一平不想看到和不希望发生的。就算不忠于肖和平的爱情,与肖和平也谈不上爱情,仅仅是利用性质的柴米夫妻而已,但现实里要忠于这个合法婚姻和事实的家。这是一个规则,是受法律保护的规则。
婚姻与家需要贤妻良母,需要夫唱妇随,在一起生活着,总得与对方有个依赖。送走老的,养活小的,把个小窝整的越舒适越好,让婚姻存续期更长一些,直到终老。不仅是自己这么想,大家也都这么想,不管结婚双方是否愿意,有没有爱情成份,没有几人愿意离婚,都想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尽管每个人都不愿意一辈子只守着一个男人或女人。
史俊英想,大概这是结婚的实际内容,至少大多数地球人都这么一代一代地重复着。把爱情说的至高无尚,把婚姻说的美妙浪漫,把家庭说的天花乱坠,婚姻的形式就是男女结合,家庭的功能无非是培养生命,传宗接代,还要让这个组合格局规范并适合社会的需要。大众婚姻,不外乎如此。与肖和平结婚,成了一个家,是不是爱情,有没有爱情,有些弄不明白,甚至糊涂,但细琢磨一下陆一平的话,有一些道理,至少自己认可这点,自己从没有爱上过肖和平,但却最终和他结婚了。有陆一平介绍的一面,也有必然的选择成家的一面,有生理需要的一面,还有一心想上油田企业的一面,而后者的愿望更强一些,物质条件好一些,自己的日子会好过一些,生下孩子后也好养活一些。
史俊英承认喜欢陆一平,并且下定决心一辈子爱着陆一平,或许,这算不上纯粹的爱情,但这是自己对陆一平的爱情。
史俊英也有所悟,爱情,是可以独立存在的一种情感,不一定非要有结婚才能肯定和体现,也不是一张登记证就可以指定或代表的,也不是固定在婚姻与家庭当中才是爱情,似有些人常指婚姻外的男女关系为不正当关系,先不说有违人性一说,就论起这个说教本身,直接说近乎于荒诞,甚至说是一种扯淡,而有人却在趾高气扬、理所当然地高举着“不正当”的大旗,鼓吹“婚姻即爱情,家即爱巢,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无异于把爱情强加于人罢了。爱情不爱情,谁心里没个数?婚姻承认夫妻关系和共同生活的关系,认可配偶之间的性关系、性行为,而家是容载婚姻和体现共同关系的格局,证明着社会认可的社会关系与存在形式。固然,爱情与婚姻、家庭有着丝丝缕缕的不可分割的关系,千百年来也没有人认真地分离过,总把居家过日子,包括结婚,始终在围绕婚姻与家来谈爱情,把一种大众认可的结合或把法定的结合,当做爱情来歌颂或谈论,似乎说到婚姻以外的感情,家以外的任何一种男女关系,都有一种耻辱感,羞于启齿,让“不正当关系”这个词给弄的害怕了,胆怯了,反把纯真至诚的爱情打入了冷宫,人为的否定了,有时为了表白自己的俗庸爱情观,顺便再打击一下,批判一番,以获得一个麻木着的慰藉与大众道德的认可。这样一想,陆一平的主张还是有道理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结婚就是结婚,爱情就是爱情。婚姻里有没有爱情,不取决于认何形式,而是取决于两个人。夫妻之情,固然亲近,并有奢望性的依赖或关怀性的思念,但与爱情相比,终是两种不可同日而语的感情。
史俊英心明镜似的,大概这一辈子,与陆一平也就是这种关系了,最终陆一平认不认可俩人之间的爱情,那是将来的事了,当前,还算不上爱情,是自己对陆一平的爱慕凌驾于友情之上,而陆一平的喜爱在爱情与友情之间游离着。
陆一平道:“这钱你收下,‘灵姐’的人情你早晚要还回去的。你不要我的钱,是想挖出我的心而要了我的命吧!我可不想死,你有家了,我还光棍一条呢!把钱收起来,别让我难做。”
史俊英有些撒娇地道:“我就要你的命怎的?”
陆一平用手捋着史俊英的鬓边长发,“人有时总想不开,一旦想开了,心情便豁然开朗了。想想看,人这一生,后悔遗憾的事多了,实在是太多啦!何必总是计较过去的事并耿耿于怀呢?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人生在世,来去匆匆,何必委屈自己呢?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多少英雄人物,皆被浪花淘尽。情伤爱痛,悠悠遗恨,都将化为风花雪月的故事,人们茶前饭后的话题罢了。天命人命,皆是一个结果而已。我妈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让它顺其自然吧。《红楼梦》里有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消极也好,迷信也好,还是有些道理的。你说,不是吗?”
史俊英正专注地听着,她知道陆一平是一个大众爱情的叛逆者,自有他的爱情观,他的内心世界是复杂的,矛盾的,就这番话,有积极的、消极的、抗争的、无奈的、伤感的、感慨的、迷茫的、伤悲的,既不相信天命,又无力改变人命,整个一个矛盾而复杂的心理世界。有着这样心理的人,在所认识的男人当中,也只有陆一平一人,她不知如何安慰陆一平,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尽由他来安慰着自己了。即便是陆一平因马小红而大病的时候,曾照顾在陆一平左右,也只是陪着而已,不曾说过几句安慰陆一平的话,只有行动。
陆一平见史俊英有些动情地望着自己,便道:“想开了便从容些的。”
史俊英不知道自己是否会从容,但从陆一平嘴里说出来,自己便会从容了。
陆一平此番话,不仅仅是安慰史俊英,劝史俊英理智,不要过于较真而天真,朴实平淡才是真实的,同时,也在随时给自己敲敲警钟。生活本该如此,不能因噎嗌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证实现实,这样才能从容不迫地面对生活。
史俊英自然不会全部理解陆一平话中复杂的道理,但浅俗的道理还是懂的。无论怎样幻想与陆一平风花雪月,总归要与肖和平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家中面对,睡在一张床上,要与肖和平生儿育女,无论怎样去感悟爱情,今生大致也止于此耳。与肖和平的情欲或情爱,终算不上是自己认可的爱情,与陆一平之间的情感,若想继续延伸和发展,恐怕也是一种奢望,顶多是维系这种感情或友情的局面。可以断言,与陆一平之间,永远不存在夫妻之缘了,那是纯纯的友爱上面蒙着一层爱情的想法,自己在体味着爱情,而陆一平则是用真诚来回报这份情意,不是哄自己开心,也不是为了满足一种心理,而是珍惜俩人厚实的互相尊重的感情基础。
史俊英想起马小红,问陆一平,“你知道马小红结婚吗?”
陆一平脸上掠过一刹那的伤感,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和你一样,明天结婚。”
史俊英关切地问:“你可以真正放下她吗?”
陆一平笑了笑,依旧梳理着史俊英的发际,“不放下又能怎么样呢?她和你一样,已是人家的媳妇了。不过也无所谓,小红走时说过,她永远是我的小老婆儿呢!”陆一平笑了起来。
史俊英道:“亏你笑得出来,马小红要耳热的。”
陆一平有些打趣地道:“我是认真的,马小红就是我的小老婆儿。这不好吗?与大老婆生儿育女,与小老婆相亲相爱,倒也不错嘛!”
史俊英一刮陆一平鼻子,“不害臊!”
陆一平一拉史俊英,“快去招待客人吧。”
史俊英道:“不着急,还要等一会才开席呢。没人会打扰咱俩唠嗑的,我妈在门口看着呢!”
史俊英美美地一指雅间门口,陆一平方才注意到雅间的半截帘前,俊英母搬了把椅子挡在雅间门口,一边看着时间,一边让大知客张办开席之事,一边催着徐丽接待客人,还要监督着收礼金和记帐的人。
知女莫过于母,这话一点不假。俊英母能不知道史俊英心中所想吗?明天史俊英就要嫁人了,以后这样的机会便不多了,趁着这会酒席没开,就让这俩孩子再多唠上几句贴心的话,算是道别吧。趁着俩人因钱撕巴到雅间的时候,便搬把椅子坐到雅间门口,挡住了所有人帘下的视线。
人们是来吃喜酒随礼的,见老史太太如此这般,谁敢乱讲,只等大知客一声开席令下,好吃好喝弄一肚子,然后赶紧抽身离开,人家的事自有人家的处理方式。
陆一平从心里感激俊英母,“干妈真好!”
史俊英无所顾忌的俯在陆一平胸前,“明天我就要嫁人了,我想问你一件事,你爱过我吗?”
陆一平望着史俊英,“唉!女人总是这样问同一个问题。”
陆一平叹息女人总是无法自拔地陷在同一个泥潭中,但又不能不回答。陆一平摸着史俊英的脸蛋,“一言难尽!”
“你嫌我丑吗?”史俊英问。
陆一平低下头,突然吻了史俊英的唇一下道:“如果我嫌你丑的话,我就不与你来往了。”
史俊英被陆一平这个吻给弄的心旌摇曳,惊惶失措,望着陆一平似羞似甜,不知怎么说下去了,只是痴醉地望着陆一平,回味着陆一平这个迟来的吻。
陆一平道:“你通情达理,勤劳善良,这是我喜爱的原因,说真心话,我从没嫌弃过你。”陆一平顿了一下,“当然,我不否认我喜欢漂亮的脸蛋。当时我认为我是因为你的相貌而拒绝,总有一种负疚感,后来慢慢地明白了,你有许多女人一样的好处和优点,至少在我认为当中没什么缺点,或许,仅仅缺少强烈的个性与影响着我的个性。你是一个有上进心但不积极,有责任心但不主动,是个安于现实的女人。”
史俊英点头称是,确实自己无明显的个性与突出特点,缺乏一种特别吸引人的气质,这可能直接影响了陆一平的决定。
“我一点点地澄清对比,知道了当中的真实原因。我不指望你有所超越,只想让你有自己的风格。你没有形成鲜明的风格,而且,我当时也处于一种狂想之中,受表面物质形态和简单的社会心理影响着,没有你的大胆追求式的介入,自以为是在所难免,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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