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轿的绝活,都是几辈子世代传承的老手艺了。
“哈哈,我们走。”
昂然大笑,张灏当即策马飞奔,也不管前后都是些大臣勋贵,正所谓少年轻狂,此时不胡闹一番还待何时?
大笑中怒马狂奔,要不是一身的紫色朝服实在是耀人眼目,被惊吓到的各家还以为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呢,几位大臣刚想大声呵斥,好在及时看见过去的是何方神圣?立时被吓了一跳,急忙缩回身子,兀自惊慌未定的拍拍胸口。
如今手握锦衣卫的安东侯张灏谁人不识?这可是当今天下最是不能得罪的煞星啊!路上各家官轿立时被吓的鸡飞狗跳,眼睁睁看着张灏一群人扬长而去,却无人敢骂上半句。
如飞而去,即使一路惊倒无数大臣,张灏还是留有余地,并未真个碰倒哪个,大笑中沿着御道疾驰到午门前,看的走在两边的官员们暗自咋舌,不过人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家人们自去附近歇息,张灏却骑马直奔宫门下,此时无数禁卫整齐肃穆而站,下了轿子的官员们,还有步行溜达而来的,骑马赶过来的,纷纷安步当车,站成了一长溜的队伍,正排队准备等着进入宫中呢。
手中捏着马鞭,张灏遥指着禁卫们,朗声道:“散开。”
远近的众人早就看见骑马过来个少年勋贵,此时方瞧清楚是谁,即使有人不认得安东侯,身边也早已有人暗中指点,就见那名满京城的第一公子,昂然纵马,无人敢拦的进了午门。
那些提前几个时辰,早在半夜时分就赶到午门外等候的各地官员,此时都看的傻了,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策马能直入大内,实在是皇恩浩荡啊!恐怕这朝廷众位大人中,唯有人家安东侯有这等殊荣了吧?”
随着一位八品芝麻官的连声赞叹,立时换回来无数道鄙视目光,就听见一位青衣中年官员,不屑的道:“真是少见多怪,侯爷岂是如此不知礼教之人?人家老子太傅大人,那才是头一个可以策马进宫面圣的,早年安东侯可是规规矩矩的步行进出呢。”
连同其他不知情的官员们,纷纷恍然大悟,此时才想起,如今大将军张辅就要回京了,这次因彻底平定交趾,已经被圣上封为堂堂的三公之一的太傅了,那可是正一品的超品大员,算是位极人臣了,而人家儿子乃是正二品的太子少师,这可是罕见的一门双贵了。
这张灏亲爹张辅,比之太子登基时早了将近十年,被册封为三公之一,也算是占了些儿子的光彩,不过那时候被封为乃是三公之首的太师的,老子的官位自然得比儿子高上一级,此乃官场常理,古今如一。
各人顿时唏嘘赞叹,此时离他们不远,站着一位年轻官员,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官服,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回京的周文涛,还是正七品的知县,而沈清风却未一同回来,而是留在县衙里帮着打理各项事务。
这一别,其实只是短短的不到二个月而已,那当初的斯文青年还是精神奕奕,朝气蓬勃,不过正月里和好友相聚时,那脸色残留的几分稚嫩之色,却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替而代之的是成熟稳重,越加大气内敛了。
周文涛神色兴奋,他一个月来埋头苦干,其实才只是刚刚熟悉了些下面各项政务,甚至连州府的各级上司,都未来得及一一拜见,就被一道圣旨召入京城,还处在迷迷糊糊的境遇之中呢。
不过闻讯得知他乃是张家的未来女婿,更是闻名天下的安东侯的兄弟门生,自是无人敢为难他,一路上真是各级官吏倾巢而出,亲自拜见并连番吃请,好在此时官场风气不错,周文涛又谨守本分,全都婉言谢绝,其他官员倒也人人为此称赞不已,并未觉得面子上有何难堪,唯有知府,知州等顶头上司的接风宴不敢不去,倒是顺便勉强记住了一众官员的长相名字,至于其它则半点不知了。
这初入官场,周文涛自是险些闹出无数笑话,不过好在身边跟着个沈清风,那半生蹉跎的倔强人即使不通人情世故,倒是唯有一桩厉害之处,就是过目不忘的本事了,这几年更是恶补了无数官场勾当,倒也使得二人有惊无险的拜见上司,并顺利接见县衙中的官吏,还真惹得一时间,无人敢小视他们这对老少组合。
深深凝视着好友张灏骑马消失不见,有些感慨,神色间精神奕奕的周文涛发自内心的笑笑,暗自感叹还真是得遇贵人了,自家因为有了灏二爷的暗中照顾,自是任事有人扶持,并没有遇到什么棘手之事,比之邻近的几个县,可谓是得天独厚了,以至于刚到任上,就因县里各项功劳都在众县之首,得以有了进京面圣的难得机会。
不过周文涛并未因此得意忘形,反而更是立下志气,这一等面圣完事,就立刻赶回县里,即使母亲和未婚妻也不去见上一面了,什么时候能真正凭着自己的努力而做出一番成绩,那时在风风光光的返回京城看望她们。
打消和好友们欢聚的念头,周文涛当下不言不语的跟随前后官员朝前缓慢移动,即使有人伸头低声询问自己的底细,也只是推说到附近的县名,绝口不提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今天进京的各地官员,没有一万那也有个八千了,基本上各级官员应有尽有,乱哄哄的都被打乱,要是往常还能各省份汇聚一处,而此刻却同时排成老长的队伍,耐心等待进入午门,才能按照公公们的指引,各自引到上司同僚的队伍中去,所以此时周文涛也不怕有人认得自己,从而被人误解。
不时有京城众位大臣从身边昂然而过,立时如被秋风扫过一样,等待进去的各地官员,全都不时的朝大臣们低头拱手,好在此时人多嘈杂,听着身旁好事之人的一路解说,哪位是何人?都是什么品级,其人有什么趣闻,倒也听的津津有味,也算是消解了些烦躁之心。
一等朝禁卫们报上官职籍贯,并取出户部发具的入京公文,周文涛顺利随着人群进了午门,沿着宽敞整洁的甬道,询问了下引路的太监,自是很快找到诸位上司和同僚。
稍微寒暄几句,大家神色恭敬的按照各自品级,在州府大人的带领下,排着队伍走至奉天殿外,真是各色官服蔚为壮观,连同宫里的侍卫太监,几万人一同恭候圣驾到来。
第三卷 一门双贵 第122章 神游朝会
“夫创业垂统之君,经历艰难,其虑事也周,其制法也详,其立言也广大悉备,用之万世而无弊,有聪明睿哲之资,遵而行之,则大业永固而四海攸宁矣,灾害不生而五福攸萃。……盖创业实难而守成不易。……朕承皇考太祖高皇帝之洪基,仰惟肇造艰难,惕焉省惧,明昭有训,是仪是式。夫作之于前,则必有缵述于后。不有以继之,则无以承籍于悠久。”
随着永乐皇帝悠扬顿挫,肃穆威严的声音在奉天殿前侧的上空回响,几万人匍匐跪倒在皇帝身前,神色异常恭敬的听着皇帝教诲,而手拿一柄金锤的张灏,却站在距离皇帝不远处的殿门下,充作大汉将军护卫帝王,得以避免跪在地上的苦差事。
此时张灏神色有些恍惚,凝视着皇帝朱棣已经略显苍老的身体,心中却在深思这些年暗中观察到的一切,打着全面恢复祖制旗号的永乐朝,即使这些年来君臣上下励精图治,可依然是问题多多,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无数问题和矛盾,全都归根到底,都是出自面前这位性格复杂,使人无法猜透的皇帝身上了。
靖难之役假如要归纳出所谓的利益双方,自是一目了然,分别是代表皇族和天下武将切身利益的燕王朱棣,另一方,则是代表新兴阶级利益的文人官僚和为了统治江山,而给予百姓宽民国策的建文皇帝了。
太祖皇帝朱元璋依靠武力平定天下,自是登基后重武轻文,即使日后诛杀功臣,可对于绝大部分的武将还是信任恩宠有加的,毕竟那是他统治整个大明朝的根基。
而且终太祖一朝,对于文官阶层来说,都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心灵伤害,被朱元璋真是因一点小错就遭到大肆杀戮,真可算是文官们常年苦不堪言,惶惶不可终日了。
而后朱允炆登基为帝,不提他是因长于深宫还是时时亲近文臣,或是冷眼看到皇祖父施政手段的残暴极端,反正是养成了相对善良仁义的性格,而后更是在文臣的支持下进行大刀阔斧的一系列改革,推翻了一些太祖朝时的弊端祖制。
宽养百姓,消灭藩王,善待文官等都是情理之中,可也不可避免的触动到既有利益阶层,也就是一直富贵了三十多年的武将世家的切身利益了,更是因改革步子迈的太急,深深得罪了各地手握重兵的藩王。
一场靖难之役,整整四年血战,最终以燕王朱棣的全面胜利而告终,最后相比较各地武将的集体效忠新皇,大臣文人们,却大多宁死不降,自然是死的死,跑的跑了。
当年燕军进入南京,迎降的文臣不过“凡百若而人”。除大批人死难外,在任而“遁去者,达四百六十三人”。地方官,仅北平所属郡县,“望风而解组者”就有“二百九十有一人”之多。他们拒绝与朱棣合作。许多人慷慨就戮,在极端野蛮的酷刑下毫无惧色,方孝孺甚至置杀十族的威胁而不顾。
不过江山代有人才出,面临急缺官员尴尬局面的永乐朝,很快就有一批新贵脱颖而出,朱棣除了继续重用跟自己打天下的武将外,也对身边文臣封赏有加,不过文武之间泾渭分明的局面,一直到了至今,依然如故。
看着一代雄主,张灏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种感觉,这位帝王事事洞察,想法理性全面,而行事却过于复杂偏激,一面彻底销毁侄儿朱允炆存在的痕迹,不但把建文朝称为洪武三十五年,更把所有关于建文皇帝的书籍全部销毁,凡是敢私留书籍的人家,基本都给屠戮殆尽。
彻底推翻建文朝时的政策,不管那些政策是否利国利民,全都恢复成太祖朝时的国策,对于各地藩王极尽礼遇,却在不久后,立即翻脸不认人,把个一众藩王削的削,贬的贬,直至在无人能威胁到皇权才算完事。
信任武将依旧,又雄心勃勃的要达成赫赫文治,到处延揽人才,重视早在太祖朝就推行全国,各地普遍建立的学校教育,重视科举,比之他父亲朱元璋还要认真,自永乐元年到现在,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从未间断过,更是尊崇孔子儒家学说,开修永乐大典。
张灏苦笑,善待文人虽然是好事,可是这永乐大帝岂是寻常人?哪能真的让读书人尽情读书,从而抨击朝政?果然,朱棣后来又命人修撰太祖实录,从此牢牢规定天下读书人该说什么话,该想什么事,结果把个文人思想统统禁锢,四书五经更不必说了,暴力统治思想就是由朱元璋发起,在朱棣身上发扬光大,此种监禁天下人思想的酷刑,一直延绵了无数年啊!
此时随着朱棣的开场白告一段落,接着又开始提到此次召各地官员进京的原意,张灏依然一副神游太虚的状态中,一边听着皇帝的训话,一边心中思绪起伏。
“朕以眇躬,托于万姓之上,所赖文武群臣翼赞以协于治。惟尽乃心,惟尽乃职,以熙庶政,永康兆民,尚慎之哉!惟善致福,惟恶致愆,天有显道,极施无爽,尚惟之哉!”
立时数万人跪着中口呼万岁,声响震于整个天空,而张灏却心中冷笑,接着就听见朱棣后背双手,继续说道:“一遵成宪,爱恤军民,必崇实惠。且以农桑衣食之本,必及时劝课;学校育才之地,必加意劝勉;赋役必均平,科征必从实,祭祀必诚敬,刑狱必平恕,孝顺节义必旌表,鳏寡孤独必存恤,材德遗逸必荐举,边徼备御必严固,仓库出纳毋侵欺。有官吏贪暴旷职者,监察御史、按察司具实纠举。”
张灏越发不想继续听下去,这皇伯伯何事不知?这些话可都是出自他自己,绝没有什么枪手事先准备,可他老人家的行事却时不时的自相矛盾,一边体恤万民,一边好大喜功,这永乐朝发生了多少震惊后世的大事?不管是五次北伐,几次都是五十万大军随行,还是迁都北京,亦或是修永乐大典,郑和七下西洋,大修明朝万里长城,开通南北运河,迁百姓各地开边,百万大军屯田,各地二十多年不停的兴修水利,经营西域,安定东北,稳定北方,一桩桩,一件件,要是放在后世任何一位皇帝身上,只要做出其中任意一件,那都是一个有为帝王了,可这些事,却偏偏被一个人统统做了个遍。
利国利民不假,可这些大事却全都发生在短短的二十来年内啊,更不提其他动用巨量银钱和人力的浩大工程了,修武当山等寺庙,修皇陵,治理黄河,驻大兵于天下八方,唉,即使老百姓玩了命的种田,恐怕辛苦了一辈子,也就是勉强活个温饱而已。
张灏心中叹息,他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立场,其实只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他何尝不是鱼肉百姓的蛀虫之一,恐怕不但是个蛀虫,或许还是最大的那只呢。
这顿皇帝亲自训话天下官员的盛世,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算完事,张灏即使同情天下百姓,可此时也没什么良策,别说不想去面对雄主朱棣,即使是任意一个皇帝,张灏也不愿去做这个出头鸟,反而心里想着如何挑拨其他人,去无畏的做个为民为国的大英雄。
又是高呼万岁,等皇帝朱棣走回奉天殿继续今天的朝会时,张灏却没有跟着大臣们进去,一来他如今乃是位即将掌控锦衣卫的孤臣,不宜和任何大臣有牵连,怎么说都算是皇帝身边的鹰犬,即使有资格进去站班,但还是尽量免了吧。二来这朝会实在是太频繁了,不但每天有早朝,还有晚朝呢,谁没事愿意受这份罪,这朝会上都是些扯皮一类的混账事,不是大臣彼此攻歼,就是集思广益的讨论个没完没了,倒不如事后由少数人定夺来的效率。
幸灾乐祸的站立不动,看着各地官员如潮水般退去,张灏心想当个皇帝还真是苦不堪言,这白天要处理国事,晚上回到深宫还得批阅各地奏折和管理宫内琐事,这一点,到不得不佩服人家皇帝朱棣,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工作狂人呢。
又稍微等了会,随手把那柄长长的木质假锤子,轻飘飘的扔给附近大汉将军,在一众军汉恭敬注视下,张灏溜溜达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