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阚身后的壕沟里,呼啦啦涌出千余名弓箭手。
灌婴和任敖嘶声咆哮着:“放箭,放箭!”
与此同时,城头上出现了无数面旌旗大纛,又有千余名弓箭手出现,刹那间箭矢如雨点一般飞向了匈奴骑阵。这些人,好像神兵天降,把个匈奴骑军,给惊得目瞪口呆……
最前面的一排骑军根本就没能反应过来,只见箭雨落下,百余人被当场射杀在马上。
不知为何,所有人在这一刹那,脑海中都浮现了白土岗那三天生不如死的生活。刘阚的一声巨吼,把丘浮尤到了嘴边的‘攻击’两个字生生的憋了回去,“撤退,撤退,秦蛮子有埋伏!”
说着话,他拨马就跑。
本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匈奴骑军,一见主将跑了,也跟着拨马就走。
要知道,秦军的箭阵可以覆盖三四百步的范围,这城上的弓箭手,大都是临时凑起来的青壮民夫组成,自然不可能和正规的秦军相提并论。不过强弓硬弩,二三百步之内的杀伤力还是极为强劲。箭雨纷纷,遮天蔽日。城中的老弱妇孺摇旗呐喊,南荣秀率一队骑军骤然间从城中杀出来,只杀得丘浮尤丢盔卸甲,狼狈而逃。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匈奴人兵退三十里。
刘阚这才下令收兵,南荣秀率二百骑军,缓缓退入富平城。
富平城中,欢呼声不断……
亲眼目睹往日穷凶极恶的匈奴人,居然这么轻松的就被击退,于富平人而言,无疑是一具强心剂。
传言可真真是不假啊!
都说刘军侯是孙武重生,白起在世!
早先听人说,军侯在白土岗三日击杀匈奴人逾万,己方却未损失一兵一卒。富平人半信半疑,毕竟没有亲眼看见。但如今……怕他们个甚?匈奴人再狠,我们有刘军侯在,富平安稳如山。
那丘浮尤退三十里后收拢残兵,却发现麾下兵马,十亭之中折了两三亭。
被射杀的匈奴人并不算多,可中间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心里压力,而偷偷溜走套逃跑的匈奴人,比战死的匈奴人还要多。丘浮尤不敢再攻击富平,急急忙忙在城外安营扎寨。
戌时,屠耆率领大军抵达富平城外。
闻听丘浮尤损兵折将,而且输得莫名其妙……屠耆顿时勃然大怒,咆哮着要把丘浮尤斩首示众。
幸得众人求情,丘浮尤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可是,想要立刻攻击,却不甚可能了……
屠耆郁闷的端坐中军帐中,一樽接着一樽的喝酒。
到了子时,富平城方向突然间金鼓声大作。屠耆气得把酒樽摔的粉碎,在大帐里破口大骂:“娘毒子的,秦蛮子真以为老子是瓜子不成?同样的招数,老子怎可能在上当……娘毒子的,老子这次看你能耍什么花招。”
正说着话,就见一名亲随冲进大帐里。
“慌什么慌?”
“大王,是王子,是大王子……”
屠耆这时候总算是清醒过来。王子?王子不就是他儿子吗?
“王子如何?”
“王子就在城头上,那些秦蛮子在骂您!”
“点起兵马,随我出营观看!”
屠耆二话不说,带着兵马杀出了大营。只见富平城头,灯火通明……
屠屠樊哙带着一千多人在城头上高声喊喝。仔细听去,左贤王总算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左贤王威武……婆娘醉卧单于榻,赔了儿子又折兵……
左贤王威武,婆娘醉卧单于榻,赔了儿子又折兵……”
邪韩被五花大绑的按在城头上,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说:“左贤王威武,左贤王乌龟……我家军侯说了,左贤王远道而来,我们当尽地主之谊。故而,今夜请左贤王看一场好戏,还望左贤王笑纳!”
“父王,救我!”
邪韩扯着嗓子凄声叫喊。
喊声未落,却见一名军官在城头上手起刀落,将邪韩的人头砍下。
那血淋淋的人头,从城头上直落在城下。一腔子热血喷涌而出,好像泉水一样……虽然距离遥远,可屠耆却好像感觉着那一股子鲜血,喷溅在了他的脸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如纸。
手指富平,嘴唇颤抖不停。
这时候,城头上再次响起了那一连串的笑骂:“左贤王威武,婆娘醉卧单于榻,赔了儿子又折兵!”
“呀呀个呸,秦蛮子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屠耆只觉气血翻涌,脑袋嗡嗡直响,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从马上一头栽下来。
周围的将官连忙上前安抚,那屠耆幽幽醒来。他穿着粗气,手指着富平城头上的秦军,“给我杀,给我杀……给我杀尽秦蛮子!”
话未说完,一口气没接上。
只见屠耆眼睛一翻,再次昏厥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冒顿和阿利鞮(一)
就连刘阚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屠耆,死了……
甚至没有能撑到看见黎明升起的太阳,这位堂堂的匈奴左贤王在军帐之中,已经吐血而亡。
目送匈奴大军缓缓退去,刘阚等人面面相觑。
“道子,你好毒!”
刘阚忍不住一声长叹,拍着陈道子的肩膀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屠耆一死,匈奴人就好像没了头狼的狼群。至少在一段时间里,他们是无法再对富平产生威胁。不过,你真的好毒。”
灌婴樊哙等人,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昨夜的一切,完全是出自于陈道子的手笔。陈道子认为,屠耆接连失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这心里面,憋着一股火气。
如果能把这一把火引发出来,屠耆就算是不死,也会大病一场。失去了屠耆的指挥,对于富平无疑是一件好事。所以陈道子想到了那个引发这场战事的邪韩,于是就有了城头斩首的戏码。
刘阚在这件事里面,也添油加醋了一下。
那一段‘左贤王威武’的骂词,就是他设计出来。头曼单于有没有睡了左贤王的老婆,刘阚不知道。不过当着他的面,杀了左贤王的儿子,足以让他悲恸至极,甚至会精神产生崩溃。
陈道子的这条计策,和后世诸葛亮三气周瑜颇有相似之处。
当然了,这条计策也有冒险的地方。杀了邪韩,说不定会引发左贤王的疯狂报复。不过以富平现在的情况,支持个十天当没有问题。就算真的不能有效果,杀个狼崽子,也算不得什么。
于是乎,邪韩人头落地,屠耆气死军中。
灌婴苦笑说:“道子,以后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你这家伙,手段实在是太毒辣了。”
而刘阚则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陈道子。
楚汉这段历史当中,陈道子这个名字,对刘阚显然是非常陌生。不过早先已经有了蒯彻的底子,刘阚也不至于有太多的怀疑。可问题是,能想出如此毒辣计策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而且,在这个时代里,有一个人,似乎和陈道子很相似。
所出之谋,全都是直指人心的软肋,令人难以防范。那个人,叫做陈平,和陈道子是同宗。
可不知为什么,此时刘阚看陈道子的时候,竟有一种重叠的感觉。
莫非,道子就是陈平?
在内心里,刘阚不自觉的做出了一个假设。可是当这个念头升起的一刹那,他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蝉。也许,道子真的就是陈平。你看他,沉默寡言,却心思灵巧缜密。不出手则以,出手必然是毒辣至极。如果这陈道子不是陈平的话,那历史上的陈平,岂不是更可怕?
想到这里,刘阚轻轻咬着嘴唇,再也不说一句话。
直到吕释之推搡他,他才醒悟过来,“小猪,推我作甚?”
“成司马在和您说话。”
“啊……”
刘阚忙转身,看着李成道:“成司马,但不知有甚指教?”
对于刘阚这种动辄心不在焉的举动,李成也没有见怪。他笑着说:“刚才斥候回报,匈奴人已经兵退白土岗,暂时扎下了营寨。看起来,这些人并不死心,那屠耆虽然被道子设计气死,但是以匈奴人睚眦必报的性情,绝不会善罢甘休。匈奴人不会死心,头曼也定会有所行动。”
“哦!”
刘阚点了点头,“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那屠耆毕竟是匈奴的左贤王,如果头曼一点表示都没有,岂不是会寒了部属的心?我预计,匈奴人一定会把屠耆的死讯传给头曼,到时候……”
到时候怎地?
刘阚没有再说下去。
但这里的人,除了屠屠有点憨直以外,其余众人都不傻。甚至连樊哙也听出了刘阚话中之意。
到时候,富平将会面临匈奴人更加凶猛的报复。
不过,报复又能怎地?当初拿下了邪韩,不也想到了匈奴人的报复……
结果呢,匈奴人不仅仅是损兵折将,更死了一个左贤王。众人虽然明知会有更加惨烈的战事,却又非常的轻松。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头:如果匈奴人来了,照样让他们灰头土脸。
“成司马,你立刻派人往义渠送信,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
恳请平侯尽快发兵救援,还有粮草辎重一应物品,有什么,我要什么……这样吧,你亲自去一趟。
娘毒子的,蒙疾和邵平一去音讯全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成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其实他也很想知道,义渠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就这样,李成在当天带着十几个人离开富平,赶奔义渠。而刘阚也不敢有半点懈怠,命人继续加固城墙。天晓得下一次匈奴人过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未雨绸缪,才是上上之策。
李成离开的第三天,蒙疾率领着两千民夫,和大批的粮草辎重,抵达富平城下。
※※※
就在刘阚开始积极做准备的时候,远在大河畔,临河口的匈奴王帐中,却是一派愁云惨淡。
屠耆居然死了!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五万大军,征伐富平一个弹丸之地,在所有人看来,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可是富平非但没有被攻陷,如今连左贤王屠耆也死了。当头曼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的半天没有出声。
头曼年四十五岁。
非常有趣的是,他和始皇帝生于同一年。
始皇帝横扫六国时,头曼自立为单于,出兵夺取了大河以南的土地。如今,正是头曼志得意满的时候,所以在听说始皇帝准备出兵征伐匈奴的消息后,头曼非但不惧,反而很兴奋。
如果这一战能击溃了秦军,那么匈奴将雄立北疆。
魏长城以北三千里广袤领地,将会成为匈奴人的牧场。到时候他就可以以这里为桥头堡,进可攻击上郡云中,退有大河以北的领土。弄不好,匈奴骑军还可以突入中原,夺取山东。
嘿嘿,匈奴从此横扫天下。
想法很好,但头曼也非无能之辈。
他清楚的认识到,秦军的战斗力是何等的强大。故而他始终没有出击,而是等待着秦军露出破绽。
如同蒙恬在伺机和他决战一样,头曼的策略却是不与秦军正面交锋。
利用匈奴大军强大的机动力来和秦军周旋。今天咬一口,明天抓一下,等秦军露出疲乏,或者出现破绽的时候,再全力一击,彻底击溃秦军。所以,头曼一直在等待,等待时机。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屠耆居然死了!
虽然说,头曼一直想要从屠耆的手中夺过左贤王的权力,可事情也要分轻重缓急。
如今这时候,他自然不会轻举妄动。所以当他听说屠耆出兵攻打富平的时候,也没有阻拦。
但现在……
早不早,晚不晚,屠耆却在这时候死了。
麾下几十万匈奴人都看着头曼,看他有什么动作。报仇?还是继续忍耐?
这是一个让头曼很难做出决断的选择。报仇,那么他就必须要出兵;如果不报仇,下面的人,会立刻对他生出怨念,甚至还会影响到头曼对部族的统治,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该死的屠耆,你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给我留下这个一个麻烦?
头曼在王帐之中徘徊,不时的,轻轻拍着光秃秃的前额。
“大单于,可是在为富平的事情而烦恼?”
说话的,是头曼最宠爱的女人,也是如今匈奴的阏氏。所谓阏氏,差不多就是王后的概念。
这位阏氏,乃是头曼父亲的女人。
不过匈奴人有这种父妻子纳,兄妻弟纳的习俗。头曼强笑这点点头,“兰芷,你可有主意?”
阏氏的名字叫做兰芷,年方二十八岁。
能够在头曼众多女人当中成为阏氏,这兰芷也是颇有手段的女人。头曼的女人,年轻漂亮的不少,可偏偏对兰芷宠爱有加。甚至,很多大事情,头曼都会请教兰芷。
而兰芷也的确是给头曼出了不少的主意,如今听闻头曼询问,微微一笑道:“我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主意?不过屠耆兄弟死了也好……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住左贤王所部的兵马。
而且不宜拖延,当尽快做出决断。
如果大单于感觉不好决定,何不找人问问看?”
“找人问?找什么人问?”
兰芷说:“大单于难道忘记了那两个人吗?”
“哪两个人……啊……”
头曼突然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我明白了……来人啊,立刻把冒顿(音摸du)和阿利鞮找来,就说我有要事和他们商议。”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冒顿和阿利鞮(二)
头曼有很多儿子,冒顿和阿利鞮就是其中两个。
冒顿是长子,年二十四岁,是一个非常能隐忍,同时又很有魄力的家伙。而且在部族里面,威望很高,是大家公认的头曼继承者。只是早先由于屠耆的存在,冒顿也一直表现低调。
而阿利鞮是头曼的次子。
和冒顿同岁,甚至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因为冒顿早出生了一个时辰,所以只能排行老二。但是阿利鞮的背景,却比冒顿要深厚许多。他的母亲,是东胡王的女儿,也就是说,从阿利鞮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他的身后就有强大的东胡来作为靠山,冒顿远远无法比拟。
头曼之所以一直没有夺屠耆的权,这两个儿子也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冒顿精明能干,在部族之中地位很高;阿利鞮勇武过人,又有东胡人在后面做靠山,真的是很难分出伯仲。从内心而言,头曼希望由冒顿继任,因为阿利鞮身上的东胡烙印实在太重了。可他又不敢得罪东胡人,而且阿利鞮在匈奴内部,也有支持者,让头曼非常忌惮。
但实际上,头曼最忌惮的,还是关于阿利鞮身上的神话。
阿利鞮是出生在草原上,而且出生的非常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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