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费万千钱帛,动用了无数人力,挖空了祖龙祠地下二十丈有余,才算是达到了嬴政的要求。
不过,天牢里的环境倒也不算太差。
刘阚进入祖龙祠,沿着深邃的甬道而下,只见一间间牢室,倒也装饰的不俗。
看守祖龙祠的官吏还一边介绍:“这间牢室,曾是扣押齐王田建的地方;这间牢室,楚王在此毙命……”
刘阚一边走,一边点头。
“大王,前面就是您要见的人。
不过另一个人,被关押在第二层,您看……”
“何公,你和陆先生先下去吧,我在这里和老友说些话,而后再去。”
叔孙通和陆贾躬身应命,随狱卒往下走。
刘阚则停在一间囚室门外,轻声道:“把囚室打开吧!”
这囚室的大门,是用生铁打造而成,重达二百余斤。一旦锁死,从里面休想动的半分,只有从外面才能推开。狱卒连忙上前,把囚室打开。刘阚迈步走进去,亲兵随之守在了门外。
囚室中,灯火很亮。
一个蓬头壮汉,跪坐在里面,刘阚进去,他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睁开。
刘阚倒也不介意,在壮汉对面坐下。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刘季,死了!”
壮汉的身子一颤,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卢绾已表示愿意投降……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他。昔日沛县的老朋友们,夏侯婴死了,周勃已被我下令,五马分尸,车裂于咸阳城外;周苛被俘,被我交给他堂兄处置。”
周苛的堂兄,就是周昌。
刘阚这番话的意思也是告诉对方:刘邦集团,已经被我彻底的摧毁了!
“你可是奇怪,我为何要对周勃狠毒吗?
老唐死了……就死在周勃手中。我若不杀周勃,老唐如何瞑目?
屠子,想当年,咱们在沛县,为敌也好,为友也罢……我只想告诉你,我实不忍,再杀人!”
“唐王,你这是威胁我吗?”
壮汉,正是樊哙。
在霸上被俘后,樊哙就被打入天牢之中,一直不能和外界接触。
而刘阚,直到此时,也才抽出时间,和樊哙相谈。
“威胁?”
刘阚不由得笑了,“屠子,你以为你有什么骄人之处,值得我威胁你吗?论勇武,你比不得我;论智谋,你也相差甚多。别说我不在意,就算是刘季,对你在意吗?哈,我可是听说,你在刘季身边,一直当他的护卫。颍川之战、陈郡之战、南阳之战,你都是在一旁观看。
至于什么劳什子武关之战,要说穿了,不过是守将无能耳。
你凭一股子血勇之气,攻克武关,算不得本领。若是我出镇武关,八百人足以将你们十万大军阻于关外……呵呵,屠子,你告诉我,你除了一身蛮力,被人利用之外,有甚值得我威胁?”
刘阚的这番话,说的是尖酸刻薄,刺耳的很。
樊哙自从被俘之后,似乎心如枯槁,整日里被关在天牢,也不闹,也不喊,如同老僧入定般,整日的等死。他猜到了刘邦会失败,却没有猜到,刘邦会死……毕竟和刘邦一起多年,他深知刘邦的性子。那可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没想到竟然因一次失败,丧命关中。
听刘阚的话,樊哙只觉怒火中烧。
“刘阚,你休要辱我,樊老子虽然一无是处,但也是堂堂四等公士。”
公士,是樊哙的爵位。
那意思是说:我再不堪,也是堂堂的公士之爵。
刘阚听罢这话,却笑了,“屠子,你这公士爵,又如何得来?”
“那是樊老子拿命,拼杀换回……想当年,樊老子在河南地……”
在刘季麾下时,樊哙时常因不得重用,而以当年在河南地的战绩排解心中的郁闷。可是,他当年的战绩,却是因随刘阚征战才换来。也就是说,没有刘阚,他樊屠子也就是个白身。
刘阚看着面红耳赤的樊哙,一言不发。
而樊哙则低着头,更一句话也不说……
许久,刘阚突然起身,“屠子,证明你不是个废物,跟着我干吧……想通了就告诉我。是窝囊的活一辈子,还是痛痛快快大干一场,光宗耀祖,都由你自己选择。我不会杀你,毕竟一场袍泽,我不想杀你。你愿意留下来,就说一声;不愿意的话……我这就放你走,保重!”
他转身走出囚室,再也没有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去看樊哙一眼。
时至今日,刘阚和樊哙已不属于同一个层面上的人物。一个是阶下囚,一个贵为唐王,手握北疆关中和巴蜀,加起来超过十郡之地,如何有能平起平坐?把话说开了,如何选择,是樊哙的事情。为敌也好,为友也罢,都在樊哙一念之间。而刘阚,再也不会把目光留住在他身上。
樊哙呆滞的坐在囚室中,目送刘阚离去。
囚室的大门开着,似乎也证明了刘阚的那一句话:如何选择,由他决断。
※※※
离开了囚室之后,刘阚径直从甬道而下,来到了天牢的第三层。
这镇妖祠,共有三层。地面一层,地下两层。每一层之间,都有重达千余斤的铁门阻隔。
且不说地下的守卫森严,就算是冲出去,那地上还驻守有兵马,可谓是插翅难飞。
第三层,一共只有十二间囚室,但大都是空荡荡,没有人居住。在始皇帝时期,这里是看押宗室大员的所在。也许在始皇帝的眼中,宗室之祸,甚于六国诸侯,所以守卫更加严密。
有百名铁鹰锐士驻守于此。
不过如今,铁鹰锐士已经成了一个过去式,刘阚只派驻了二十人在此。
而目的,就是为了看押一人:张良!
叔孙通和陆贾正在和张良说话,看上去气氛倒也融洽。
张良是在峣领被俘,当时身受箭伤,被送抵咸阳之后,就立刻进入了这祖龙祠的第三层。
经过御医的调治,箭伤已经无碍。
虽然这里不见阳光,但在大多数的时候,张良的日子,过的倒也滋润。吃喝自然不用担心,有什么要求,也大都获得了满足。除了足不能出这三层天牢之外,基本上过的还算不错。
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出自于刘巨的一个恳请。
刘巨当初和刘阚一番商谈,向刘阚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将来,刘阚抓住了张良,请不要害他性命。
刘阚自然答应下来。
一方面是兄弟之托付,另一方面,他对这个在历史上被称之为谋圣的张子房,也有一丝幻想。
刘阚麾下,如今是人才济济。
文有叔孙通,蒯彻陆贾这等才智高绝之人;武有灌婴钟离昧,乃至能独当一面的涉间,才能不俗。
然则,自从公叔缭过世之后,刘阚身边就少了一个能为他谋划全局的人。
陈平倒也算是一个,但如今他在塞外,负责为刘阚谋划整个塞外局势,一时间抽调不出来。
思来想去,倒也只有这张良,能担当重任。
可是,能否说服张良?
刘阚并没有把握。但他也知道,张良是一个聪明的人,虽则对老秦怀有深仇大恨,却也的确有真才实学。只看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帮助刘邦迅速谋取三郡之地,其才能就不可小觑。
观刘邦沉浮,就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张良在他身边时,他轻而易举的在泗水郡站稳了脚跟,手握四县之地,也算一方豪杰;可张良一走,刘邦立刻被刘阚诈取了沛县。而后,亡命琅琊东海,在项梁麾下,更是毫不得志。
可偏偏张良回到他身边后,又迅速的崛起,甚至攻入关中……
至于关中之败,说穿了不是张良的谋划有问题,实在是一个意外。如果刘阚当时没有千里奔袭,或者发现了霸上敌情之后,未能果断出击的话,刘邦很可能击溃秦军,获取了胜利。
说穿了,张良在关中的失利,不是败于人,而是败于天。
如果硬要说张良败给了谁的话,那也不是刘阚,实乃已经过世的公叔缭。
所以,当刘阚走进囚室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也不知,自己能否说服张良投降呢?
第三百六十二章 江山一盘棋(三)
张良的气色不错。
除了因为早先的箭伤,而显得有些苍白之外,整个人显得很精神,丝毫没有阶下囚的颓废。
陆贾和张良是老相识了,当初陆贾出山,就是受张良邀请,准备前往沛县。
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没有去沛县,反倒留在了楼仓,并成为刘阚麾下的重要谋士。
而叔孙通呢?
虽然和张良不认识,可他身为孔圣人传人,孔鲋的学生,胸中自有乾坤。
他能为刘阚拉拢来那么多人,自然有一番交际的手段。张良也是饱学之士,和叔孙通只一会儿的功夫,就相谈甚欢。刘阚走进囚室的时候,张良正和陆贾、叔孙通高谈阔论,满面欢喜。
刘阚走进来,也没有出声,在一旁安静的坐下。
而张良就好像没看见刘阚一样,继续和陆贾叔孙通两人说话。
刘阚也不在意,只是静静的聆听。
突然间,张良开口问道:“今项籍将兵临函谷,唐王当何以应对?”
这猛然间的调转话锋,颇让刘阚有措手不及的感觉。他本想寻一合适时机,开口劝说张良投降。哪知张良不等他开口,却喧宾夺主的开口询问,刘阚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在这个时代已生活了十几年,不管是思想还是各个方面,刘阚都或多或少的受到影响。他也知道,张良这句问话,实际上是对他的一次考核。在秦末时期,受春秋战国风气的影响,不单单是君择臣,同样臣亦择君。这与后来单方面的君择臣不一样,如果回答的不能满意,那么作为臣子就有权利弃主而去……这是一个选择的年代,考核并非君主之权。
即便是英明若始皇帝者,当初招揽人才的时候,也必须要经历一番考核。
从最早期的李斯,到后来的公叔缭等人,莫不对始皇帝进行过一次次的考核,最终确认效忠。
甚至包括刘邦,张良当初选择他,也并非是没有理由的选择。
张良对刘邦的考核,甚至早在当初刘邦被刘阚追杀的走投无路,和张良相遇时,就已经开始。
刘阚说:“以函谷雄关之险,阻绝楚项于函谷之外。”
张良看了看陆贾和叔孙通,又问:“两位以为,唐王所言若何?”
陆贾想了想,“唐王所言,倒也是持重之法。”
叔孙通则回答说:“通不知兵事,实不敢妄言……”
“唐王所言,若在三年前,关中精锐未失时,自无可指责。然则,今关中虽坐拥四百万民众,再加上北疆与巴蜀,共七百万人口,却有些保守了。以唐王之才,当知关中虽有八百里富饶之地,但自二世登基,田地荒芜,徭役沉重。四年间三次大规模征伐兵役,更兼张楚之乱,已令关中百姓有厌战之心……而今,关中民心尚堪一用,唐王欲定江山,当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刘阚何尝不想速战速决。
可问题是,楚项声势正大,如何速战速决?
“还请教子房先生,阚当如何为之,方能速战速决?”
刘阚问这一句话的时候,多了几分小心。
张良的态度变化,让他有些无法捉摸……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就要向我臣服吗?
虽然刘阚此行的目的,是向劝降张良。
可张良太主动了,这份主动,让刘阚心生疑虑。
张良伸出手,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桌案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形图。
“如今,楚项挟横扫河北之势,兵临函谷关下。大王如若想要阻挡他入关,想必是不在话下。
可如此一来,大王和楚项,必成胶着之势。
而大王于关中的根基,并不稳定,一旦拖延过久,百姓只怕会生出厌烦之心,反而不美。”
刘阚微微点头,陆贾和叔孙通两人,也表示赞同。
“那以子房先生之意,阚应主动出击?”
刘阚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冲囚室门外喝道:“来人,取地图来。”
这地图,是刘阚随身必带的物品,专门有亲兵负责保管。刘阚话音未落,就见亲兵捧着一卷地图,走进囚室之中。刘阚把地图展开,正是山东与关中的地形图。刘阚飞快的扫了一眼,“若是如此,我当出兵陕县,以据关河之肘腋……进,可兵发渑池,虎视雒阳;退可据守函谷,扼关中之咽喉……子房先生,不知阚之所言,可正确否?”
张良的眼睛,蓦地亮了!
他只开了一个头,本有考验刘阚之意。
若是刘邦在,会理解他的想法;但刘邦却不能如刘阚这般,不但理解,甚至将细节谋划出来。
最难能可贵之处,就是刘阚所说的策略,与张良不谋而合。
陕县,在后世属河南三门峡所辖。
而‘陕’的字面意思中,本就有关隘之意,就是险要难以通行的地方。这陕县位于崤山山岭怀抱,是豫西(亦即雒阳)和渭河平原的咽喉,故而得以‘陕’字为名。早在一百七十年前,就属于大秦治下,由秦孝公所置。自孝公之后,陕县就成为一个极为重要的军事要地。
大秦兵出函谷关,需以陕县为桥头堡。
六国兵临函谷关,也希望以陕县,作为一个撬动关中的支点。
可以说,在关中老秦和山东六国的博弈之中,陕县是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
然而在始皇帝横扫六国,统一了天下之后,陕县的重要性,就渐渐的被世人所忽视掉了。
在周章攻破函谷关的时候,公叔缭曾说过:“周章运气太好,也是函谷守军太过松懈。他绕陕县攻伐函谷关,若是先帝在位时,只需区区万余兵马,就能让他百万大军樯橹灰飞烟灭。”
由此,可见陕县之重要性。
这也难怪,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正处于一个人才凋零的时期。
周章,不过一昔年楚军的中层军官,乃至于项籍,也是精于战术,而战略之人。这许多人,在有意无意之中,忽视了陕县的重要性。不仅仅是各路诸侯忽视了,甚至连秦人也忽视了。
张良重提陕县,无异于给刘阚打开了一条思路。
他沉吟片刻,接着说:“我以一军,占领陕县之后,轻兵出击,再取风陵关,先生以为如何?”
这风陵关,相传是以轩辕黄帝麾下大将风后之陵葬于此,而得名,后世有称之为风陵渡。
此地也是河东关中与三川郡三地交汇之所,乃兵家要地。
战国时,秦魏两国多次在风陵渡交战,以争夺关中河西之地。如今,也已经被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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