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阚一笑,“我这个上造,不过是靠卖酒得了的,萧先生莫要笑话我了。先生的学问,在咱沛县是一等一的。刘阚行这一礼,不是为别的,乃是为先生的学问,先生的为人。”
萧何这脸上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可眼中却闪过一抹得意。
“阿阚,你是来找县长的吗?”
“正是!”
“那你直接去吧……大人这会儿正好没事儿,若是再晚一会儿的话,可就说不定了。任敖,你不在西城监工,跑这里做什么?”萧何对刘阚说罢,诧异的向任敖看过去。
任敖连忙把情况说了一遍,萧何想了想,“这件事,我来处理吧。让那些人停工,先回牢狱安置。我这就去找人说一下,辰时的牢饭改成粗粟干粮……恩,晚上那一顿也是。”
萧何是长吏,负责的就是这些零星琐碎事情。
任敖答应了一声,和刘阚道了声再见,急匆匆的走了。而萧何也来不及和刘阚再寒暄,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站在官署大门前,刘阚哑然失笑。
大家都很忙啊……看样子,我也不能太清闲了!
想到这里,他迈步走进了官署的大门。
第五十三章 隶奴(二)
任嚣很忙。
从离开泰山行宫,回到泗水郡之后,他就一直没能消停过。先是往相县去了一趟,然后又急急忙忙的赶回沛县。虽然说有萧何帮衬着他,可是一走数日,任嚣回来就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公文。
公文案牍还没有处理完,又传来命令,转移青壮刑徒。
然后又接受一批刑徒……
林林总总,说起来都不是太大的事情,可是却足够让人缠头。好在,有萧何这么一个人在。
皇帝看样子是下定决心了!
召见屠睢,恐怕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那么,征讨百越大军的主帅,又会是谁呢?王贲将军刚打完了齐国,需要留在当地威慑宵小。
蒙恬如今是皇帝的内谋,怕是也不会轻易的放出去。
毕竟这六国统一之后,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皇帝也需要留下一个能信任的人,为他参谋。
而这个角色,舍蒙恬兄弟之外,无人能够担当。
任嚣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坐在大堂上,掰着指头算。虽然说,谁做主帅和任嚣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也要弄个清楚。以后,泗水郡将作为征讨百越大军的根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泗水郡将会成为这支大军的附庸。主帅是什么人,什么性格,什么喜好……弄清楚了,也方便合作。
在地方上历练了两年,任嚣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从铁鹰锐士里出来的愣头青了。
有些事情,必须要提前做好打算……
他坐在堂上沉思筹谋,这时候,仆人跑进来禀报:“大人,上造刘阚,如今在堂外求见大人。”
“哦,让他进来吧。”
任嚣收回了思绪,正襟危坐。
不一会儿,刘阚在仆人的带领下,走到堂上。
插手向任嚣行礼,“草民刘阚,见过县长大人。”
任嚣一摆手,“不必多礼,坐吧。”
提爵之后的待遇,果然是不一样。当刘阚还是一个草民的时候,见任嚣只能恭敬的站立着。
可是现在,他已经获得了坐的资格。
“陛下洪恩浩荡,此次不但恢复了你公士之爵,更提爵你为上造。这份恩情,你当要牢记。”
“刘阚绝不敢忘。”
任嚣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拍了拍手,只见一仆人手捧一顶黑色进贤冠,走上大堂。
“得此冠后,你就是真正的上造了。不过,你虽为上造,但一些征役却是不能逃避的。另外,陛下已经下诏,今后皇室祭祀用酒皆有你来负责。此次泰山封禅,陛下对你贡奉的万岁酒赞赏有加。并亲口御封万岁酒为贡酒……刘阚,你要好生的做事,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厚爱。”
“小民明白。”
说着话,任嚣命人取来了两块木简,全都是黑漆涂抹,上有金粉小篆。
木简之上,缠绕银色绶带。把盛放木简的托盘,摆放在了刘阚的面前,任嚣静静的看着刘阚。
“此为陛下命人亲赐印绶,凭此印绶,你可以在泗水郡、薛郡、琅琊郡、东海郡和砀郡五地购买酿酒所需的物资材料。自郡以下,只要你列出清单,各县官员都必须配合你的行动。”
刘阚顿时喜出望外。
能得一个上造的爵位,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没想到,始皇帝居然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这黑漆印绶的用处,可是比那封赏来得更加实惠。
大秦朝中央集权,一应政令出于始皇嬴政。
嬴政对于物资的管理,非常严格。各地物资,都必须是有国家统一调拨,特别是粮食,更是重中之重。刘阚得了这么一个尚方宝剑,就等于获得了囤积粮草的权利,这可是一份大力啊。
“小民绝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不过,有许多事情小民不懂,还要请大人今后多多指教。”
不管在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刘阚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
任嚣满意的点点头。
说实话,他对于始皇帝给刘阚囤积粮草的印绶并不赞成。百越之战即将开始,如果刘阚大肆囤积粮草的话,会对征讨百越大军的物资供应,造成不小的冲击。不过,既然皇帝已做出了决定,任嚣也难以更改。只是下意识的感觉着,一定要盯紧刘阚,莫因他出现差池。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任嚣见刘阚没有告辞的意思,奇怪的问道。
刘阚说:“大人,小民此次前来拜见,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说!”
“小民听说,上造可配两隶奴。只是这隶奴有什么要求,需要办理什么手续,在何处取得呢?”
任嚣揉着面颊,“这件事啊……按我大秦律法,隶奴可向当地官府购买。一般而言,战俘,刑徒,皆可为隶奴。只需要交纳一定的金钱,然后在当地户籍之上登记注册,就算是成了。”
“如此,多谢大人!”
刘阚站起身来,向任嚣告辞。
任嚣也不送客,只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目送着刘阚走出了大堂。
心里蓦地有些忐忑。
这小子今年还不到十六啊,居然已经做到了上造?恩,需要好生的看管,可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是。
不过,他能有今日成就,也和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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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嚣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前在铁鹰锐士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的想法。怎么现在当了一县之长,却变得如此多疑?这样可不行,还是要找个机会,重回铁鹰锐士吧。
※※※
任嚣在家中胡思乱想,而刘阚则径直来到了审食其家的那个客栈。
此时,雨已经停了。
天气放晴,阳光明媚。雨后那清新的空气中,带着一股子如兰似麝的泥土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审食其如今已不住在城里了,而是搬到了刘阚家旁边的住所安顿。
不过,白天的时候,他还是会到城里的故居来看着。这里现在已经成了贩卖泗水花雕的门面。自从笼罩在泗水花雕头上的那一层神秘轻纱被揭开之后,沛县可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彭城的、陈县的、薛郡的……
各地商贾蜂拥而至,原本并不热闹的沛县,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
这不,才刚过了辰时,商铺门口的街道上就车水马龙,很多商人围在商铺门口,等待着进行交易。当年刘阚母子所居住的房间,现在已经变成了仓库。一坛坛美酒叠摞,好不诱人。
审食其正站在院子里,指挥者帮工忙碌不停。
在他的眼里,那房间里堆积的不是酒,而是一屋子的黄金啊。
按照秦法,货币分为上币和下币两种。圆钱秦币是下币,又叫做半两钱;而黄金则是上币,以镒(音yi)为单位,一镒二十四两黄金。别看审食其的小门面不大,却称得上日进斗金。
“阿阚!”
审食其见刘阚来到,笑呵呵的迎上前,“这是今年最后一批窖酒了,可是外面的客人却……你看,是不是应该把另一窖打开呢?这样下去的话,咱们的存货,真的撑不了太长时间啊。”
刘阚摇摇头,“不急……等明年两年窖出来,一瓿直接标价五千钱。咱们现在忍上一年,来年可以收获更多。那些要一年窖的商贾,不必理睬。卖完了就卖完了,告诉他们只剩下昔酒。
你还担心,他们会不买嘛?”
“这倒也是……不过,你不呆在家中好好休息,跑城里来做什么?”
刘阚说:“我要去找萧何先生,办理隶奴的手续。其哥,你难道忘了嘛?你也可以买隶奴啊。”
“啊,你不说,我还真的忘记了。”
审食其一拍脑袋,跑到了房间里。周昌如今帮着审食其做事,把个商铺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看他焦头烂额的模样,刘阚心里清楚,似乎是要增加些人手了。恩,这个隶奴,需要好生的琢磨一下……要识字,而且是秦文;要有一定的手段,能帮着周昌分担一部分事情。
能达到这种要求的人可不多啊!
这时候,审食其和周昌交代完毕,跑了出来。
“阿阚,我们先去找老曹,然后再叫上老唐,一起去找萧先生……哦,刚才我碰到萧先生,他好像是往大牢那边走了。这样吧,我去叫老唐,你去找老曹,一会儿直接在大牢汇合。”
刘阚点点头,“这样也好……那就快点走吧。”
说着话,刘阚转身就走出了院子,朝曹无伤的家中走去。大牢……隶奴?
刘阚突然想起来晨间那倒在泥泞之中的白发中年人。他是老秦人,自然识得秦文;而且做个狱吏,想必也是有些手段。索性,就是这个人吧……叫什么名字来着呢?好像是叫程邈!
“小兄弟!”
刘阚正想着心事,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叫他。
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去。刘阚一怔,不由得心道一声:怎么是她?
第五十四章 傻子王信
街道拐角处,有一棵古槐树。
估计有年月了吧,树干粗的,需要两三人合围才可以抱过来。枝桠张开,就好像一张大伞。
一个三十多岁的俏丽女人,正站在树下。
身边跟着一个看上去有十来岁,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童子。皮肤呈现出一种古铜色,体格非常的粗壮。只是,童子的目光看上去有些呆滞,站在那女人的身边,两眼无神的张望着。
嘴角,一串晶亮的涎液,却不知道抹去。
这俏女人,刘阚认识。正是当日来到沛县,和审食其第一次喝酒的那座酒肆女老板,王姬。
不过刘阚和这位风情万种的女掌柜,还真的是没太多交集。
除了刚开始和审食其去喝了两次酒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再见过王姬,甚至连话也没说过几句。
刘阚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说:你叫我吗?
王姬用一方很干净的手帕,给旁边的童子抹去嘴角的涎液,牵着童子的手,走到刘阚跟前。
“小兄弟,有日子没见了!”
王姬的模样有些清瘦,此刻也没有当日在酒肆中的泼辣和风情,稳重而端庄,看上去另有一番味道。
是啊,有日子没见了!
自从刘阚罚作到现在,一年多了,怎么可能见过王姬?沛县大牢在城南,而王姬的酒肆在另一边。就算是每天罚作,也少有机会路过酒肆。刘阚微微一笑,看了看王姬身边的童子。
“姐姐刚才可是叫我?”
王姬比刘阚大,而且在这个年月,还没有老板娘这个称呼。索性随着审食其的叫法,称呼她做姐姐。
王姬点点头,“刚才看见阿阚兄弟去找阿其,本是想打招呼的,可又担心耽误了兄弟的事情,所以就在这里等着……阿阚兄弟,不会耽误你什么事情吧,若是的话,我们回头再说也行。”
这女人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
刘阚心知王姬定然是有事情,否则的话,也不会专门在这里等待。不过,又会是什么事呢?
“姐姐有话但说无妨,我这会儿倒也没什么大事。”
王姬看上去很为难,犹豫了很久,这才怯生生的说:“阿阚兄弟,我那酒肆,已经不再做了。”
“哦?”刘阚一怔,“好端端的为何不做了呢?”
王姬苦笑一声,“不是我不想做,实在是做不下去了。阿阚兄弟,你也许不知道……你那泗水花雕一出,谁还愿意喝我们那种粗鄙的酒水啊。不止是我,城里好多家酒肆都也都做不下去了。武姬那边的酒肆早在半年前就关了,带着她的女儿,说是和人一起出去寻生意了。”
武姬吗?
刘阚还真的是没有半点印象。
也难怪,他平日里很少饮酒,就算是偶尔两次,也都是和审食其去王姬的酒肆。武姬的名字,他只听说过,却没有去过。更不要说那武姬,连长什么样子,刘阚都不太清楚。
不禁有些赦然。
只顾着自己发家致富了,却忘记了旁人。
刘阚轻声道:“姐姐,泗水花雕虽好,但价格昂贵,等闲人怎能喝得起呢?”
王姬苦笑一声,“是喝不起,可挡不住你那花雕香醇厚重。一些地方干脆高价买了花雕,然后用水勾兑调和,虽比不得原汁原味,也强过我们那等自酿的劣酒。这样一来,价格也就贱了。”
掺水的假酒?
刘阚有点懵了。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就有假酒的说法了嘛?
“好了,我也不是怪你。”王姬见刘阚脸色阴晴不定,连忙说道:“其实,我是有事想要求你。”
“求我?”
刘阚不太明白,王姬有什么要求他的。而且要说起来,他和王姬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比不上审食其。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让刘阚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疑惑的看着王姬,等她说下去。
王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其实,我也知道不该来求阿阚兄弟……但是求别人,我却不太放心。我知道,阿阚兄弟你是个讲情义的人,在这沛县城里,提起你阿阚兄弟,谁都要赞上一句好汉……酒肆我是开不下去了,但总归是要找些活计。我听人说,相县在征召。”
“征召?”
王姬点头,“是啊,征召一些妇人,说是洗衣做饭。但具体的是做什么,我还不清楚。所以,我想去相县看看……如果好的话,三年五载的,能积攒下些钱帛来,将来也能有个着落。
只是……”
说到这里,王姬由于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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