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夫人倒是看得很开,想了想以后笑道:“秦人就秦人吧,其实现在这天底下,哪一个不是秦人?这人啊,总是要面对现实的……有些人就是不肯承认,可又有什么用处?
不过,你怎么突然要去巨鹿?
那地方可是距离这里很远,你年纪这么小,一个人出门在外,娘有点不太放心啊。”
也是,就算刘阚看上去多么的魁梧壮硕,可实际上呢,也不过是刚刚过了十六岁罢了。
阚夫人说:“娘还想趁着这段时间事情不多,给你定一门亲事……看样子,是不行了。”
“亲事?”
“是啊,你已经十六了,算是长大成人,也该成家立业了!”
刘阚听得头昏昏……十六岁就要我结婚?这可真是典型的早婚啊。不过想想,这风俗就是如此,当怪不怪吧。
“阚,你何时动身?”
刘阚想了想,“就这一两日吧。这件事情非常紧急,拖延不得……恩,明天我处理完一些事情之后,想后天就动身。只是灌家到现在还没有回信,我却是有些放心不下。”
阚夫人沉默了片刻,“你且只管做事,家里的事情莫要担心,娘和王姬足以操持。生意上的事情,就交给老周打理……至于其他的,审食其唐厉他们三个,不也该回来了吗?
不过,你一个人去,娘还是不太放心。
这样吧,娘看那程先生倒是挺稳重的一个人,年纪大,也有阅历,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吧。”
程先生,就是程邈。
刘阚想了想,觉得有这么一个人跟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六十六章 出行
程邈是个木讷(音ne,二声)的人,做事一板一眼,能让人放心。
不过做游伴的话,可就有那么一点无趣了。不过有这么一个人跟着,倒能省却不少事情。
沛县的生意,有周昌盯着,刘阚倒也不怎么担心。
且不管新任的县长是谁,是什么来历,什么样的性子?只要万岁酒这块牌子不倒,任嚣还在泗水郡,就不会有什么麻烦。刘阚所担心的是雍齿这个家伙,说不定会出阴招。
第二天一早,刘阚带着陈义提走了货物,并且说好每月的十五日,找周昌提货。
至于运输方面,倒是不需要刘阚担心。陈义自己带了几十个人负责押送,同时由于南征百越的战事已经拉开了序幕,一路上到处都有官府督导修路,治安也算是相当不错。
陈义提走货物之后,当天就启程动身,并没有做片刻停留。
是一个很干脆的人,虽然有点憨憨傻傻的,可是在大事情上却没有半点的糊涂。刘阚送走了陈义后,又去了一趟官署,告诉任嚣他将在明日动身,并请任嚣给予家中照顾。
任嚣也非常爽快,从来迎接他去相县的护队中抽调出五十个秦军,驻守在刘阚的家中。
要说起来,有军方的保护,刘阚应该放心才是。可他还是觉得不能马虎。
秦军善战不假,可这终归不是打仗。雍齿这些地头蛇如果出阴招的话,那可是防不胜防。所以,不仅仅要在明面上提防,还要小心雍齿暗箭伤人。为此,刘阚又去了一趟沛县的大牢,把情况和任敖说了一下,并拜托任敖多多照应家中,留意雍齿的动向。
对于刘阚的请求,任敖拍着胸脯答应了!
和后世那种信口雌黄的信诺不一样,这个时代的人,最重的就是一个信字。
答应了的事情,哪怕丢掉性命也要去办到。所以当任敖应承下来以后,刘阚安心了许多。
任敖也是个地头蛇,在沛县自有他的门路。
有他出面照应,雍齿就算是不怕任敖,做起事情来也会多几分小心。再加上唐厉曹无伤他们也快回来了,相信到时候,雍齿想要耍什么花招的话,也逃不出唐厉的眼睛。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刘阚回到了家中。
又一个难题来了!
灌婴,这家伙又该如何安置?已经这么久了,灌雀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当然了,刘阚也能理解。灌家终究是比不得陈家的财大气粗吧,筹集资金安排销路,总需要些时间。
可问题是,这时间也太长了一点吧……
让灌婴留在家里?刘阚不太放心。毕竟和灌婴接触的时间不算太长,对这个人也不甚了解;让他搬出去?与情理似乎又不和,万一闹了这家伙,说不准会招惹出什么麻烦。
看着在练武场里兴致勃勃的和王信一起练武的灌婴,刘阚有点头疼了!
“灌婴,我明天要出远门!”
灌婴说:“我知道,婶婶早上和我说了!”
说完,灌婴走了过来,笑呵呵的说:“婶婶不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所以让我和你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
刘阚惊讶的看着灌婴,“你不等你爹了?万一你爹过来提货,见不到你又该如何是好?”
灌婴倒是满不在乎,“没关系,我留个信儿就行了。再说了,我爹的生意我也帮不上什么,倒不如和你一起出门,长长见识……对了,阿阚兄弟,信今天教我了一招扎花环,可是我怎么也做不到他说的那种境界。能不能和我说说,你看,我这么跨步横肘……”
“步伐,步伐错了!”刘阚只一眼就看出了毛病,“信能做到,是因为他每天担水的时候,一定是用三宫步回环,习惯成了自然以后,这一招自然而然就可以施展出来……你,你还是先学三宫步吧。三宫步练好之后,应该就可以做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老娘的安排倒也妥帖,只是把这家伙放在身边……
刘阚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但转念又一想,既然打算要组建自保的力量,这灌婴当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了解也没有关系,这一路北行,有的是时间了解,到时候再打算吧。
想到这里,刘阚这心里的疙瘩也就解开了。
当晚,和母亲一直说到了二更时分,阚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刘阚心里非常的感动。
正应了那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逢,意恐迟迟归。
※※※
一大早,刘阚三人启程上路。
从任嚣那里借来了一辆马车,灌婴赶车,刘阚坐在车辕上,程邈则在车中看护行礼。
“你居然不会骑马?”
灌婴扬鞭赶车,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
刘阚满脸通红,抱着武山剑一言不发。临出发的时候,刘阚才注意到这时候的战马,是平鞍单镫。所谓单镫,是为了上马方便。不过上了马之后,这镫就没了作用。骑马的人,需要靠腰腿的力量,来稳住身形。这对于刘阚而言,可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了。
他会骑马,但后世骑马用的是高桥鞍,稳住身子,配有双镫,可方便骑乘。
没有马镫和马鞍,刘阚就懵了。
这也让灌婴得意了一下。原以为这刘阚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主儿,原来也有不会的事情。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灌婴就开始唠叨。刘阚有心反驳,却又图叹形式比人强啊。
谁让自己不会骑马呢?
“程先生,咱们怎么走?”
对于程邈,刘阚还是保持着一分恭敬。
程邈掀开车帘,“主人,小的已经研究过了……前面路口,往北走,今夜可抵方与。过方与之后,绕巨野泽东行,大概三四天的路程,就是张县。然后走范阳东阿,自聊城过卫河,向西北行就是巨鹿……如果路途顺利的话,大概二十多天就能抵达宋子城了。
不过,主人今晚在方与留宿的时候,最好多准备一些干粮器具。
从方与到张县,小人印象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停宿的地方。弄不好,怕是要在野外休息。”
这老儿做事的确是一板一眼,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刘阚应了一声,看了灌婴一眼道:“听清楚了?还不赶车?”
“你这是什么口气?”灌婴可不乐意了,“是你赶车还是我赶车?要不然的话,你来!”
欺负我不会赶车……我忍!
灌婴又胜了一个回合,炫耀似地扬起马鞭,啪的在空中一甩,马车拉着三人,缓缓而行。
“程先生,这岔路往西是什么地方?”
程邈又探出头来,看了看方向,“应该是丰邑吧。”
丰邑?
刘阚这心里不由得一动,推了灌婴一下,“咱们……先去一趟丰邑?”
“去丰邑干嘛?”
“你别管了,去就是了!”
在刘阚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一晃已经一年多了,只不知道,她如今过的可好?
那笑盈盈的笑容,脆生生的声音,不自觉的在耳畔,在眼前浮现。
刘阚升起了一股冲动,催促着灌婴往丰邑的方向行去。
此时,天刚刚亮。
沛县南门大开,刘邦周勃陈贺卢绾四个人,在晨光的沐浴之中,走进了沛县的城门。
第六十七章 回眸
刘阚也说不上到底是怎么了!
逼着灌婴赶车往西,在快到正午时分,抵达中阳里。一路上,心扑通通的跳,身上好像长了跳蚤似地,坐立不安。灌婴很奇怪,不停的打量他,但是却始终没有询问刘阚。
至于程邈,更是不会询问。
隶奴的身份也限定了程邈的许多行为,可能他会感到奇怪,不过不管怎样,刘阚是主人,他是奴仆。主人家在想什么事情,他不能问,不能管,再说了,他也没这个兴趣。
坐在车厢里,捧着一卷木简,写写画画,不知在想什么。
中阳里是一个小村庄,加起来不过十几户人家,人口不会超过一百。
地广人稀,加之秦朝推广田律,允许买卖田地,所以大多数人家都是人手一块田地。
刘家在中阳里很有名!
也难怪,出了刘邦这么一个极品,又怎可能没有名气呢?
刘阚没有出面,而是让程邈出面打听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了刘家田地的位置。依山傍水,坐落在一个山丘上。刘湍不待见刘邦的事情,是人所皆知,所以刘邦只分到了一块并不算太大,约两三顷土地的瘠田。就位于山丘脚下那片梅子林的旁边,很好辨认。
正午时,人们都在劳作。
秋季是丰收的季节,今年风调雨顺,是个好年景。
不过由于百越战事拉开了序幕,各郡的赋税也随之调整,算一算,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程邈看着马车,刘阚和灌婴登上了山丘。
隔着梅子林眺望去,只见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正在田间劳作。
虽然看不太清楚,可是刘阚却一眼认出,那就是吕雉。即便是在劳作的时候,依旧倔强的挺直腰板。那印刻在骨子里的好强,不管环境是怎么改变,始终都不会有所磨灭。
不知为何,刘阚的鼻子发酸。
“阿阚兄弟,你在看什么?”
灌婴在一旁低声的询问,可是刘阚却没有回答。
远处,一个中年妇人跑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跑到吕雉跟前,似是呵斥般的说了些什么。吕雉点点头,倒也没有回嘴,转过身继续弯腰干活。
中年妇人拉着那小男孩儿心满意足的走了。
刘阚在山丘上,却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阿阚兄弟,那女的你认识吗?”
刘阚点了点头,呼的转过身去……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还留恋个什么?自己不是刘阚,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吕雉。逝者如斯,有些事情过去了之后,就再也无法挽回了,不是吗?
几乎是在同时,田地里正忙碌的吕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蓦地转过身,朝山丘上看去。只看见一个雄壮魁梧的汉子,立于山丘之上。不过很陌生,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心中那一刹那间闪过的悸动,在突然间也消失不见了。仿佛自嘲般的一笑,吕雉摇了摇头,又转过身去。而山丘上,灌婴犹自莫名其妙的挠着头。
“灌婴,走了!”
刘阚有气无力的在山腰上叫了一声,灌婴摇摇头,跟着刘阚走下了山丘。
拉车的马儿,似乎是被刘阚的情绪所感染,有气无力的拉着车,一步一摇晃的行进着。
刘阚也懒得和灌婴扯淡了,钻进了车厢里。
程邈乐呵呵的捧着一卷木简出来,坐在了灌婴的身旁。
“老程,阿阚兄弟这是怎么了?”
程邈扭头看了一眼,“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这是《诗经·周南》的第一篇。
刘阚在车厢里听得清楚,两手捂住耳朵,心里把那程邈骂的狗血淋头。
只可惜,灌婴却没有明白,仍在追问:“老程,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意思?说明白些嘛。”
程邈笑呵呵的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够了!”
刘阚终于忍不住,冒出头来,“老程,我要休息……拜托你能不能闭嘴,唱的难听死了。”
“小人不唱了,小人不唱了!”
程邈闻听,立刻闭上了嘴巴。捧着他那木简,虚空比划着什么,好像画符咒一样。
灌婴叹了口气,突然间高声歌唱道:“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刘阚在车厢中,郁闷的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
马车在官道上转向,一路北行。
随着颠簸,刘阚渐渐的涌起了一阵困意,靠在车厢上,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前世的记忆,今世的经历,混在了一起,溶于一片血与火交织在一起的古怪世界当中。
熊熊的烈焰中,巍峨的宫殿轰然倒塌。
喷溅的鲜血,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苍茫大地上,鲜血汇聚成了河流,滚滚流淌。
一个雄壮的身影,拔剑自刎……
狼豺的呼叫声,回响在苍穹。
刘阚蓦地挣开了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心跳也快的出奇。咽了口唾沫,他迟疑着站起身来,挑开车帘。
天已经黑了,马车就停在路旁。
两匹拉车的马儿,悠闲的在一旁啃噬青草,不远处灌婴和程邈已经点上了篝火,烤炙鲜嫩的肉条。刘阚跳下了车辕,拍了拍尚有些混沦的脑袋,疑惑的向四周环顾一遍。
这地方很熟悉嘛!
昭阳大泽,往东边就是昭阳大泽。
当年他们就是从这里进入昭阳大泽,然后和王陵为首的一干盗贼,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算起来,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可如今想起来,却似乎发生在昨日,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
“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刘阚的询问,灌婴抬起头,没好气的说:“还怎么走?要不是你那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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