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沛县因为有刘阚的存在,在过去几年中颇有活力……那么,以后还会有吗?
“那孩子,可真了不得!”
在回家的路上,吕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头子,其实当年大丫头也喜欢那小子,如果嫁给他的话,说不定……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刘季如今可有消息?”
吕文轻轻摇头,“还没有!”
“我还是感觉着,大丫头嫁给刘季,可惜了!”
“好了,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吕文忍不住嘀咕道:“至少二丫头现在跟着他,也不算差。”
夫妻两人一边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就见吕雉急匆匆的走出来,夏侯婴跟在她的身后,两人都牵着马,看上去好像要出门。
“阿雉,你要去哪儿?”
吕雉回来之后,并没有和刘阚照面。
甚至连吕嬃也没有见……
她心里是怎么想?吕文夫妇都不清楚。对于大女儿,如今思想起来,颇有种愧疚之感。
这次吕雉回家,夫妇两人自然希望她能多住些时日。
吕雉说:“刘季有消息了!”
吕文夫妇一怔,“刘季回来了?在什么地方?关键时候不见踪影,现在又回来作甚?”
不知不觉,夫妇对刘邦,有了恶感。
吕雉怎听不出这话里有话,粉靥一沉,“娘,刘季再不好,始终都是我的丈夫……他前些日子和樊哙卢绾躲起来了。但也不是他的错,樊哙和卢绾都受了伤,如果不是有高人给他出主意,说不定在留县就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周勃那里,我要回去看一下。”
说完,吕雉翻身上马,和夏侯婴扬鞭催马离去。
那满天的尘烟,呛得夫妻二人咳嗽不停。好半天,吕文才苦笑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阿雉……也没什么错。以后说话可要注意到。大丫头、二丫头,都不好得罪啊。”
吕夫人点点头,“不过不管怎样,那刘季如今也算是官面上的人,总算比以前有出席了。”
“是啊,是啊!”
夫妇两人相视一眼,蓦地又苦笑连连。
※※※
刘阚离开沛县的第三天,沛县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杜陵老酒店前,依旧是车水马龙,沿街的酒肆当中,酒客们络绎不绝,生意十分兴隆。
萧何陪着李放出城巡视农事。
已经到了丰收的季节,农户们在田地中,也纷纷的忙碌起来。
刘邦已经有了下落,只是还没有回来就任。
李放呢,被任嚣责罚了二十鞭,虽然说皮开肉绽,却没伤到筋骨。
当时疼的昏了过去,可事后没两天就能走动了。刚折了面子,又受了刑罚,李放虽然不愿意,也必须做出勤勉的样子。
萧何在经过此事之后,重获李放的信任。
大事小情的都由他处理,而佐史曹参,则有淡出李放视线的趋势。好在,萧何并没有太张狂,相反处理事情的时候,会和曹参商量一下。曹参现在是个闲人,大部分时间,或是和任嚣呆在一起,或者就跑到杜陵老酒的店铺中,找审食其蹭些好酒,权作消磨。
对此,萧何也没有太在意。
“大人,今年这收成看上去不错!”萧何笑道:“想必可以顺利完成郡守大人安排的任务。”
李放轻轻点头,举起马鞭说:“要加紧一些。早一日转运出去,我这心里就早一日轻松。萧先生,此事就麻烦你多多费心。和相县方面保持联络,可不要耽搁了大事情啊。”
说完之后,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刘季什么时候能赴任?”
“大人的意思是……”
“那刘家子忒好运,做了这大的事情,居然还升官发财,我心里这口气却是咽不下去。刘季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到时候就按照咱们先前所说的办法,让刘季给审食其捣乱。”
萧何一蹙眉头,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之色。
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正色道:“我今天已经派人去丰邑了,想必这一两日,就该来了。”
“最好早点回来,否则我这心里……”
李放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耳边响起了一声刺耳的锐啸。
从道旁的林中,飞出一支冷箭,如闪电一般射来。萧何下意识的推了一下李放,在他想来,如果真是有人要杀人的话,那杀得也应该是李放才对。可推开了李放之后,萧何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那支冷箭不是针对李放,赫然是针对他!
再想躲闪可就有些来不及了……
只听噗的一声,一支箭矢正中萧何的胸口。
萧何的脸上,犹自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手指向那树林,眼睛瞪得溜圆,直挺挺向后倒下。
是谁要杀我?
在昏迷前的一刹那,萧何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阿阚兄弟,你终于要对我出手了吗?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可没想到……
“救萧先生!”
“刺客,快点抓刺客……”
十几个亲随护着李放,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过有两个人反应迅速,纵马直扑树林。那林子并不大,里面空无一人!穿过林子,就是一条笔直的官道。官道的尽头,有烟尘翻滚。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人一骑离去。
有眼见的人,似乎认出了那骑士……
“那不是……”
“闭嘴!”旁边的人连忙喝止,紧张的向四周看了看,轻声道:“不想死的话,就记住,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林外,李放呼喊着人抢救萧何。
林子里,一个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那个人,可真像是刘生身边的那个故韩人啊……他,不是早几天就回睢阳了吗?怎么突然间……又跑回来了呢?”
第二部 见龙在田
第一百零七章 丰邑小故事
犀利的一箭,彻底断绝了李放对付审食其的想法。
在这一箭当中,显然包涵许多的含义。而其中不泛警告,让李放清楚的明白,生死只在一线间。
刘阚今天可以杀萧何,明天也能杀了你放。
千日防贼,整天提心吊胆的活着,那滋味可不好受。别看刘阚答应任嚣化解此事,但阴招不止是你李放会耍,别人同样可以使用,而且比你使得更好,更毒辣……莫忘雍齿前车之鉴!
李放真的是被吓破胆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沛县城中,曹参背着一个土黄色的包裹,足蹬双耳麻鞋,一袭青衫,在柴门外停了脚步。犹豫片刻之后,抬手轻叩门扉,同时沉声道:“嫂嫂开门,我是曹参。”
柴门被拉开,王闾探出了半个身子。
“参,这么早来,有甚事?咦,你这打扮,好像要出远门……可是县主大人,派你去公干?”
曹参摇摇头,“萧大哥好些了嘛?”
“在屋里躺着呢!”
王闾让出路来,颇秀气的面庞,显得很苍白,“你说这又是何苦呢?白白的受了这一箭,险些送了性命。我早就和他说过:莫要掺和到里面去……他一个小吏,怎是那头老罴的对手啊。”
萧何没有死?
呵呵,当然没死!
自决定出手帮刘季一把之后,萧何就知道,自己不可避免的要站在刘阚的对立面。以刘阚对付雍齿和刘邦的手段,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从那一天开始,萧何就一直在提防。
从夏侯婴那里寻来了一件襦甲,贴身穿好。
所谓襦甲,也就是普通士兵平日里所装备的黑襦,具有一定的防御能力,穿上去也多些保障。那天从树林中射出的冷箭,大约有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如果是普通的箭支,最多也就是划破点皮。可萧何却没有想到,刘阚居然又耍了一次回马枪。灌婴去而复返,雷霆一击。
灌婴能挽六石硬弓,一百五十步之内,能贯穿铜甲。
二百步的射程,虽然会使威力减弱,但如果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照样难逃一死。
双方的交锋,都少算了一些事情。
刘阚忽视了萧何的警惕性,而萧何也看轻了刘阚杀他的决心。利矢被襦甲挡了那么一下,微微偏离了要害。但这一箭的威力,也差点要了萧何的命。如果不是李放现在对萧何很倚重,找来了沛县最好的郎中为萧何及时的治疗,那萧何可就真的没命了。功亏一篑,图之奈何?
李放老实下来,刘邦如今呆在丰邑,死活不肯回来。
刘阚走了,审食其不是个惹事儿的主儿。萧何也算是放下心来,可以老老实实的在家养伤。
一晃过去了二十天,身子骨还是很虚弱。
曹参安慰了王闾两句,在心中轻叹一声,迈步走进了内室。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儿,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帘子,遮挡风邪。虽然已经过了立秋,可秋老虎仍在肆虐。一进屋,曹参就感到了一股子难耐的气息。
眉头一蹙,曹参的目光,落在了正倚着褥子,强撑着想要做起来的萧何身上。
“萧大哥,您怎么起来了?”
曹参上前一步,搀扶着萧何坐好。看着他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曹参心里不禁哀叹一声。
萧大哥啊,您这又是何苦来哉?
“参,这么早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萧何的声音远不如从前那般洪亮,很低弱……
曹参连忙摇头,“没出什么事,萧大哥莫要担心,还是好好的静养为上……萧大哥,我今天来,是准备向你辞行。我想要离开沛县,出去闯荡一下。我已经二十七了,该做些事业了!”
萧何显然预料到曹参的来意,闻听不由得一怔。
“参,你要离开沛县?”
他旋即握住了曹参的手,“参不走可以吗?留下来,咱们一起来营造一个好家园,行吗?如今太平盛世,皇帝两年两次巡狩东方,再加上那个……沛县一定会热闹起来的,你干嘛要走?”
此时此刻,能预测到天下在不久之后会大乱的人,并没有多少个。
除却刘阚这个异数之外,也就是一群不安分,企图破坏这平定的六国遗民。萧何生于沛,长于沛,对那六国贵族所谓的亡国之恨,并不非常强烈。其实,市井小民哪有顾得上这些?
周灭商朝,分封天下,有数百诸侯国。
历经春秋战国五百年,七雄争霸到老秦一统天下,这国家的概念,对于萧何这种小民来说,并没有深刻的影响。若说起来,沛以前也不是楚国的领地。在秦孝公时,楚国吞并了二十四国,才有了今日的疆域。沛也是被吞并的国家,甚至没有人记得,那时候的国号是什么。
所以,萧何不会如刘阚那样有危机感。
他所想的,所做的,都只是为了沛县这个家园。根深蒂固的乡土观念,从骨子里影响着他。
对于萧何的请求,曹参有些犹豫。
但片刻后,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萧大哥,沛有你已经足够了,我只不过是个多余的人。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也许混的不如意时,还会回来。
今日我来,一是向您告辞,另一方面,有一肺腑之言,向与兄长倾诉。”
萧何正色道:“我洗耳恭听。”
“沛,非沛人之沛,是秦之沛。兄长,凡事莫再强出头……您的心思我能明白,我也不想劝您改变。可是,莫要被这沛县三丈城墙围住了胸怀,有些时候,还应该要看得更长远些。
李放,非正人君子。
刘季也不是善良之辈……
话就这么多,兄长当三思之。天也亮了,我正当启程。老任还在城门外,等着给我送行呢。”
萧何一言不发,看着曹参起身往外走。
“参,你要去楼亭,对不对?”
曹参的身子微微一颤,在片刻犹豫之后,背着萧何,点点头,“楼亭建仓,正百废待兴之时。
阿阚兄弟手边的人不太足,所以邀请我一同前往。
朝廷在开春后,将会从三川郡和关中迁八百户至楼亭。所以年末必须要建仓完毕,我也想过去看看。”
萧何闭上了眼睛,缓缓躺下来。
“参,一路多保重……他日若过的不开心,就回来吧。”
“兄长,您也要保重!”
当曹参迈步走出内室的一刹那,萧何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悸动。从现在开始,参和我,将会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我错了吗?我只是想……孰对孰错,也许要在以后才能得到证明吧。
※※※
已进入了仲秋,刘邦终于安下了心。
刘阚离开沛县一个多月了,除了萧何的事情之外,再也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萧何虽大难不死,却变得留恋病榻。说实话,这件事不仅仅是让李放感到害怕,刘邦同样是毛骨悚然。
几曾何时,那个刘家子竟然已强大如斯?
把玩着手中的亭长印绶片刻,刘邦顺手拿起放在身旁的一顶竹冠。冠,是‘士’的象征。
可刘邦并不是‘士’。
所以他不可能像刘阚那样,可以佩戴黑冠。但心里又很不甘,于是煞费苦心的鼓捣出了一顶竹冠。不同于普通的冕冠,刘阚这顶冠,是用竹皮做成。在阳光下,竹皮能闪闪发光,看上去颇为醒目。这也正是刘邦所需要的效果,特别是那竹皮之上,还有浓淡相间的纹路。
刘邦本就生的仪表堂堂,带上这顶冠,倒更显出了风范。
刘家子走了……我刘季又回来了!
刘邦肃容正冠,然后披上李放派人送来的官服,站在铜镜前,左看看,右看看,微微一笑。
很有威严嘛!
刘邦自言自语。
其实,亭长也就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但工作繁忙而琐碎。
有上官抵达停留,亭长就必须要吧房舍准备妥当。赶路的官吏抵达时,亭长需要出门迎接。
还要很恭敬的引领至亭内,在给以问候。
除此之外,要管理户籍,还要担当这一亭治下的治安工作。刘邦原本是个以粗野而闻名的人,说难听一点,就是无赖流氓。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刘邦对仪表变得有些注重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都是亭长,那刘阚就能得三百石俸禄,而且还有一千户治下。我呢,也是亭长,手里没兵没将,治下不过二百户,其中审食其那家伙还动不得,真是晦气,晦气啊!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刘邦开始用心了……不说别的,同时吕家的女婿,自己和刘阚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前两天吕释之过来探望大姐的时候,看刘邦的眼神都不得劲。
绝不能被那个刘阚比下去。老子也振作,老子要努力,老子将来一定要比那刘阚做的更好。
“十年,给我十年,我一定能成为沛公!”
私下里,刘邦对还在养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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