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我倒是听说过。”
阚夫人沉声道:“若真的如你所说,有乱世会来,那里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娘在年轻时,曾听人说过孟尝君狡兔三窟之事。如今想想,阿阚你未雨绸缪,能用此计,倒也不失妥当。
巴郡可为一窟,楼仓乃你根本。
至于沛县……说实话,不管是你,还是阿嬃的家里,在那里根基都不甚深厚,倒不如另辟一方土地,作为你立业之地。东门阙煮海的事情,我原本不甚赞同。不过听你刚才的那番话,倒不失为一个建立根基的渠道。那里地处偏僻,恐怕是很难入他人的眼,你正可取之。”
在大多数时候,阚夫人给刘阚的感觉,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老妇人。
但在这一刻,阚夫人侃侃而谈,颇有指点江山之情,倒也让刘阚、吕嬃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阚夫人笑道:“你莫这么看我。当年未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娘也是雒阳一带的才女,读过不少书,听过不少事。”
说着话,已呈现老相的面容,竟浮起了一抹红晕。
刘阚朝吕嬃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说:“阿嬃,你去告诉释之,让他连夜回转沛县,见审食其之后,让其哥和无伤立刻从沛县动身,在郯县和我回合……恩,让释之也一同去郯县汇合。”
吕嬃点点头,走了出去。
“巨,去外面给娘看着,娘要和你弟弟说些事情。”
刘巨憨憨点头,随着吕嬃也出去了。
“小猪,给我记住。到了沛县之后,不许回家,不许和任何人搭讪,见到审食其之后,立刻随他们走。
你今天听到的事情,不许传扬出去。
如果让我知道半点风声,不管是不是你说出去的,我都不会饶你,听明白没有?”
官署门前,吕嬃寒着脸,瞪着吕释之。
小猪,是吕释之的小名。吕释之用力的点头,“二姐你放心,我谁都不会说,就算是爹娘也一样。”
“快点去吧。”
吕释之应了一声,牵上一匹马,打马扬鞭而去。
吕嬃在官署台阶上,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在房间里,刘阚所说的那些话,让她到现在还晕乎乎。
冷风拂过,多多少少让她清醒了些。
抬起头,看着繁星璀璨的夜空,吕嬃嘴角突然一翘:大姐,你果然没有看错人,阿阚……不是凡人。
※※※
吕释之出发了。
刘阚和阚夫人,仍坐在房间里。
只是气氛比之刚才,却显得沉闷了很多。不管刚才说的如何激动人心,但阚夫人也好,刘阚也罢,都不是那种热血一涌,蒙着头就往前冲的人。相反,他们知道,这条路是何等艰辛。
“母亲,孩儿准备借秦家的大旗,在东海组建私军,您看如何?”
阚夫人轻轻点头,“这当然是个好办法……可问题是,能不能瞒过秦家的人?她们能有今日之成就,可不是一般人。也许,你能看到的问题,他们也能够看出来,你不可以不防啊。”
“孩儿,明白!”
和阚夫人商议了整整一晚,刘阚这心中,多多少少,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
三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眼看着就到了那秦曼约定启程的日子。
这一天,刘阚整理好了装备,内穿兕皮甲,外罩一件大袍。王信牵着两匹马,一匹是刘阚的赤兔。嬴壮返回相县,从徐县搬家路过楼仓时,让邵平给刘阚送来了六十匹西域的羌马。
比之刘阚廊中早先的那些驽马来,嬴壮出手自然不凡。
之所以送这么些礼物,嬴壮是有自己的考虑。其一,刘阚将负责楼仓淮汉一线的粮道,的确是需要战马来护持;其二,嬴壮也的确是非常看重刘阚,希望能以此战马,拉近之间的关系。
楼仓之重,也是泗水之重啊!
当然了,这六十匹西域的羌马,自然无法和赤兔相提并论。
刘阚拨了五十匹马给灌婴,让他组建出一支骑军。想要组织骑军,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战马是关键,还要有精于骑术的人。这需要时间,非一蹴而就的事情。刘阚并不很心急。
当然了,他还留着一招杀手锏,不到关键时候,不会使用。
就在刘阚准备的时候,秦曼领着一队护军,从远方施施然而来。
不同于大家闺秀,秦曼也是骑马,而且看上去骑术非常的精湛。还是那天看见的一身打扮,青衣绿袄,不过身上多了一件青铜轻甲。秀发挽髻,黑丝带抹额。马鞍上,横着一杆铜矟,腰中配一柄短剑。黑色的披风,猎猎而动。胯下一匹白马,的确是别有一股飒爽英姿。
护队在距离官署还有三百步的距离时,齐刷刷停下来。
秦曼催马来到刘阚面前,微微一欠身,“大人,可曾想好了答案?”
刘阚抬起头,淡定一笑,“三日之前,刘某已经给出了答案。只不晓得,曼小姐可否满意?”
对付这种心比天高的女人,你必须要比她更高傲,更有自信。
秦曼眼中闪过了一抹戏谑之色,轻声道:“曼自出川以来,尚未见有人如大人这般的狂妄。
大人给出的答案,很有意思。
但是最终是否能令家祖满意,曼还需禀报之后才会知晓。
不过看在大人的答案如此有趣,曼倒是很想知道,大人这份信心,又是从何而来?
这样吧,若大人有兴趣,不妨随我先往东门阙一行。不过曼不敢保证,家祖会同意和大人合作。”
“我想……清老定会同意!”
刘阚说完,翻身上马,“曼小姐,请先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走马郯县
秦曼随着护队,策马而行。
一双美目,饶有兴趣的打量走在前面的刘阚。这个外表粗豪,但内心实际上很细腻的家伙,让秦曼感到无比的好奇。奶奶说,这个人有贵人相。可不管怎么看,她都没有看出贵气。
如果是别人,秦曼肯定会不屑一顾。
但据自己的祖母说,评价这句话的人,是浮丘仙长的师叔,大名鼎鼎的徐市。奶奶对徐市做的事情,非常看不上眼。但对于徐市的道行,却又非常佩服。那一首占蓍(音shi,平声)之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对于观气望气之法,更称得上是这大秦治下的第一人。
想必不会看差了吧!
秦曼对自己说:自己不懂得观气,所以也无法看出这家伙究竟是那里有贵气。
不过,此行路途漫漫,正可以暗中观察。一个小小的仓令,居然有这么大口气,倒是少见。
而刘阚,对于秦曼的这种心思,丝毫不觉。
他和王信在前面开路,策马徐徐,观赏沿途风景,倒也逍遥自在。
如今的王信,已十一岁了。
身长七尺,俨然一个小大人模样。他所学颇杂……和刘阚学过拳脚,也练过太极,跟着灌婴学骑术,箭术也小有成就。跟刘巨玩耍,打熬力气;和曹无伤学习使矟,连曹无伤也非对手。
一杆一丈八尺长的铜矟,重六十余斤。
王信所缺少的,只不过是历练,真真正正的战场搏杀。
用曹无伤的话说:再过十年,等这小子长大了,天下能制住他的人,恐怕是屈指可数。
对此,刘阚也颇为期盼。
不晓得这个傻小子,在未来会闯出什么样的名号呢?
从楼仓出发,需经僮县,渡泗水,从下相和凌县之间穿行,过司吾(今马陵山畔)后一路北上,就是郯县所在。这一路,倒也平静,未发生什么事情。这也难怪,这年月能成群结队,全副武装的在官路上行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就算不是官军,谁又敢出面招惹?
而且秦曼也颇通晓事故,沿途行止,很有章法。
路过州县时,总会派人先行拜访。而且从不扰民,大都是在野外宿营,倒是让刘阚暗自点头。
有如此身家,又能不骄不躁,的确是很少见。
只是,心里又多了分顾虑。虽然说让自己随行,但能不能和秦家搭上关系,目前还不一定。
刘阚并没有急于告诉秦曼把花雕迁入江阳的事情。(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这并不是一个多大的筹码,只有在天平倾向自己的时候放上去才有用处。冒然提出来,反而会让人家觉得你上竿子和人家凑近乎,也就落了下乘。好钢要放在刀刃上,正是这个道理。
在司吾停留了一日之后,护军继续行进。
两日后抵达郯县。
郯县这个地方,在春秋时曾是郯国所在。姓已,是少昊帝后裔。郯国曾有一位国君,大大的有名。姓名已经无从考究,人们尊称其为郯子。据说这位国君学问广博,在一次前去鲁国朝见国君的时候,鲁王就向他请教了关于少昊以鸟为官名的缘故,这位郯子回答的很详细。
这件事被载入了史册,留下了关于古代官名官制形成演变的重要资料。
儒家圣人孔丘当时只二十七岁,在听到了这件事后,更坚定了求学的信念。以至于在后世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在《师说》之中,留下了‘孔子师郯子’的语句。如今,郯国早已不在,郯子尸骨也难以寻找。但是秦曼在抵达郯县之后,还是在郯国宫门外,拜了三拜。
这叫做尊师重贤。
在刘阚前世生活的时代里,尊师重道已经变成了一句空话。
学生可以打骂老师,老师呢,对学生不闻不问。都说后世是发展,但在刘阚看来,后世……远不如今朝。
他没有听说过郯子这个人,但秦曼还是很耐心的向他解释了一番。
刘阚亦肃然起敬,在国宫遗址前,有模有样的拜了三拜,权当作是他对先贤们的一种尊重。
却未想到,这很平常的举动,却让秦曼好感大增。
“阿阚,阿阚!”
在郯县城门口外,审食其曹无伤已经等候多时。在接到了吕释之的通知后,三人急急忙忙的赶到了郯县。这也是自刘阚离开沛县后,第一次和审食其见面,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
“仓令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吗?”
秦曼走上前,看了一眼审食其和曹无伤,而后一笑道:“曼不打搅你们团聚了。今晚我们在郯县留宿,我拜会了县长之后,就在城外扎营。明日卯时动身,还请仓令大人,莫要忘怀。”
“这是自然!”
刘阚点头答应。
秦曼在四个家臣的陪同下,直奔县衙而去。
审食其看着秦曼那曼妙的背影,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一把攫住刘阚的手臂,“阿阚,这妞儿是什么来头?”
“怎么?动心了!”
审食其嘿嘿一笑,“你是不晓得,当年咱四兄弟,你已成婚,阿厉也已定亲。如今就连老曹这家伙,也订了一桩如花似玉的美眷,只说待来年,就要成亲了。只我一人,尚形单影只。”
曹无伤的脸,有点发红。
“阿其,你莫说我……你自己不争气,若不是整日流连奚馆,这沛县多少好女子,不抢着要嫁你?”
刘阚,不禁哑然失笑。
“其哥,我急急忙忙叫你来,是有要事和你商议。”
审食其也收起了嬉笑面孔,“我在城中已包下了一间客栈,正好可以商议事情。走,我还带了几瓿好酒……嘿嘿,刚出窖的四年窖酒,咱们兄弟边喝边说话,也有好长时间未能一醉了。”
“甚好!”
五个人就这样,结伴进了郯县,直奔一家客栈而去。
客栈的主人,见到审食其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活脱脱孙子状,把五人领进店中。
“阿阚,你不知道!”
曹无伤打起小报告,“这家伙如今风光的很,走到那儿都摆出他泗水花雕主人的身份。你看,这小客栈的主人家一听他的名号,干脆把整个客栈都晴空了。娘的,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那是包下了客栈,是人家根本不敢收他的钱两。如今只这酒肆中还在营生,嚣张的很呢。”
刘阚这心里,却没由来的一沉。
越风光,怕是越不好说动啊……
将心比心,换做自己,如果不是知晓一些未来的事情,怕也会满足这种风光的生活吧。审食其也是如此……别看曹无伤说的酸溜溜,只怕对于如今的这种风光生活,也是非常的惬意。
怀着心事,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
吕释之和王信一人两瓿花雕,摆在了酒桌旁。
那店主人很识趣的将屏风拉开,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以方便刘阚等人谈论事情。这几位爷都不能怠慢了。伺候的好,人家从指头缝儿里挤出点东西来,都够他这个小客栈受用。
“阿阚,急急忙忙的把我叫到这里,究竟有什么事?”
和吕雉说过的话,可不好对审食其说。
刘阚沉吟片刻,喝了一口酒,轻声道:“其哥,我这次找你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讲。
恩……我想停了沛县的酒场,迁到江阳。”
审食其若无其事的说:“好啊,那就停了呗。”
吕释之瞪大了眼睛,看着审食其,轻轻推了一下,“其哥,阚哥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
“我当然听清楚了,不就是停了酒场……慢着,停了酒场?为什么?”
审食其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变得激动了。
一旁曹无伤也不解的看着刘阚,“阿阚,好端端的,干嘛要把酒场停了?还有,你说的江阳,又在何处?”
刘阚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同意。”
审食其急了,“阿阚,不是我不同意,只是,只是……江阳在哪儿啊!你若是说,想把酒场搬去楼仓,我也没有意见。可这江阳……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还有,好端端的,为甚停了?”
“江阳,在巴郡!”
噗……
曹无伤一口酒喷出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巴郡?”
他惊叫道:“阿阚,你开甚玩笑?咱沛县四通八达,好好的生意不做,却要跑到那巴郡作甚?
巴郡……我可是听说过,距离泗水隔着万水千山呢。而且道路崎岖,很不方便,去那里作甚?”
刘阚很苦恼。
“其哥,我不能说。”
“是不是为了那个小妞儿?”
审食其说的‘小妞儿’,指的是秦曼。
刘阚苦笑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为了女人,什么都不顾的人吗?把酒场迁入巴郡,的确是有她的原因,但是却很小……这个女人的身份,想必你们也看出不同寻常了吧。事情是这样……”
刘阚一五一十的把秦曼的来头解释了一遍,只听得审食其和曹无伤,目瞪口呆。
“具体的原因,我不想解释,也不能解释。把酒场转入巴郡,不仅仅是因为要和秦家合作。
事实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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