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浙路来的,也不乏有身份过人的。
“这就一言难尽了。”陈璟笑道,“等过几日出去了,咱们一处喝酒,再细说不迟。毕竟这牢房,也不是聊天所在。”
陈三伏眉头蹙了下,没有领悟到陈璟的意思。
但是。他也没有生气。
陈璟也问了问关于黑脸老七那群人的事:“他们几个,是依靠着谁?两天前,府尹大人审讯我。我偶然听闻府尹大人乃皇亲贵胄,怎么还不能奈何几个小混子?”
陈三伏就冷笑了几声。
“陈兄弟初来京里,不知京里的关系。那些皇亲国戚,嫁女儿、娶媳妇。都是贵胄之间联姻。亲戚套亲戚。就没有不相熟的。
既然都是亲戚,亦或者亲戚的亲戚,自然要相互帮衬,相互庇佑了。”陈三伏冷笑道。他说到这席话,也是颇为气愤。
京里的关系,错综复杂。
权贵之间,相互勾结,各种利益纠缠。难以想象。
所以,哪怕是王爷做府尹。也要权衡利弊。那些小混混,自然是有强大的靠山,才敢如此放肆。
“。。。。。。祝老七他们,说是自由身,其实早就卖身到了凌府,做了凌大人的家奴。他们仗着凌大人的势,在西街横行霸道,放利钱、收份子钱、赌场设局害人,无恶不作。”陈三伏继续道。
陈璟就彻底明白了。
他还想问,凌大人是哪一位。
陈璟对当今的大人物,除了杨之舟,一无所知。
他还没有问出口,牢卒就过来对陈璟道:“出来!”
然后,他们把陈璟押了出去。
惜文在身后,担心的望着陈璟,低低喊了声央及。
“不妨事的,你别担心。”陈璟回头,大声喊了句,就被牢卒带出了牢房,惜文的声音不复听闻。
牢卒带着陈璟,不是去上次后堂的方向,而是绕过西边的角门,进了一处庭院。
正值初夏,庭院深红浅翠,交相辉映着。两旁的花圃里,种满了各色的鲜花,此刻缤纷盛绽,似火般红艳、似雪白纯白,以或者粉嫩可人。
整个视线里,宛如铺满了五彩绸缎,华丽锦簇。
“这不是上大堂,而是去府尹大人后院。”陈璟在心里默默猜测着。
府尹把他带到后院去,要么就是极好的消息,要么是极坏的。不管是要放陈璟,还是要杀陈璟,都不能公开进行。
陈璟脚步有点慢。
他还故意停了下,试探牢卒的意思。
押解他的两个牢卒,见陈璟停下来,也停下脚步,瞧了他一眼。而后,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推陈璟继续前进。
陈璟唇角就有了个淡淡微笑。
“若是去后院的地牢,我停下脚步,这两个牢卒的态度一定很恶劣;但是,他们完全没有,似乎还很客气,足见是去后院的书房。”陈璟心想。
去书房是好事。
接待的地方,也决定陈璟的命运。
那位府尹大人,想要放了陈璟。
“可是,为什么呢?”陈璟想,“难道是查出了我的身份?离上次审讯我,才过了两天。哪怕是派人回江南打听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
那么,就不是看着杨之舟了。既然不是,为什么又要放我?”
陈璟思量片刻。
还没有等到他理出个头绪,就已经到了府尹大人的后院书房。
牢卒把陈璟押了进去,他们自己就回牢房了。
陈璟交给了衙役。
府尹穿着便服,坐在案后,神态有点冷峻,似只捕猎的豹,静静等待猎物靠近。所以,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凶恶,又带着迫不及待。
陈璟没有跪下。
衙役却压住他,硬逼着他下跪。
“退下去!”府尹大人冷喝。
他不介意陈璟站着。
衙役们立马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陈璟和府尹大人的时候,陈璟突然笑了。对他道:“大人,您真是太轻率了。方才我在牢里,打伤了三个人。您应该知道我有点身手。您跟前不留一人,若是我杀了您逃走呢?”
这话,反而那表情严肃的府尹大人,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你想杀了本府,然后逃走么?”府尹大人反问。
陈璟心里,突然对这人有点改观。这是个目光犀利的人,他知道陈璟不会犯险。明白陈璟有所恃仗。
所有恃仗的人,都不会轻易杀人,因为没有被逼到那一步。
“不想。”陈璟回答。
“那本府不担心。”府尹大人笑道。
陈璟也微笑了下。
“你。是什么来头?”府尹大人突然收敛了笑容,问陈璟道,“江湖能人异士不少,像你这样的。自然有点来历。”
陈璟又笑了下。道:“我并没有来历。不知这几天,大人查清楚二太尉先妾的死因了吗?”
“二太尉不肯验尸,故而要坐实你杀人,这点不用更改。”府尹大人道。
陈璟听到这话,表情没变。
假如他要死,府尹不会单独在府里的后院见他。
他在等府尹的下文。
“。。。。。。假如,你能告诉本府实话,本府可以帮你。至少判得轻些,能保住性命。只要保住性命。往后的事,且再商量。”府尹道。
他原本以为,陈璟听说是坐实杀人,要判死刑,会很害怕,求大人做主等。
这样,府尹就可以顺利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是,陈璟根本不在意,没有出现府尹预想的情况,府尹怔了下,只得自己往下接话了。
“大人,您要听什么实话?”陈璟问。
“你是你说陈,可是大理陈氏子弟?”府尹说到这句,声音突然轻了不少。
大理陈氏,并不是皇族,这点陈璟很清楚。
所以,他不明白这位府尹到底要问什么。
“不是!”陈璟道。
“你只管告诉本府,本府会替你保留。”府尹道,“本府见过大理陈氏。早在五年前,有位老先生,自称是跟随大理商队,到了京师。他是个大夫,能观面问诊,丝毫不差。
本府之前听闻,你只是看了眼二太尉的小妾,就能诊断她的病。如此手段,难不成是自学的?京里郎中如云,从未见过其他人还有这般能耐。”
所谓大理陈氏,就是一个姓陈的老先生,从大理来的。
府尹如此称呼,不过是为了抬举那位老先生,想给陈璟带顶高帽子。他似乎已经认定,陈璟就是从大理来的神医。
否则,为何都姓陈?
哪有这般巧合?
府尹完全忘了,陈氏乃大姓,族人遍布天下。若说姓陈就有亲戚关系,着实太过于牵强。
他是求医心切。
这位府尹大人,五年前遇到了那位老先生。
当时,是在朋友家的宴席上。
大家听闻这位老先生神奇,就让他观面诊脉,看看他们都有什么毛病。结果,那位老先生每个都断得很准。
到了府尹的时候,那位老先生说:“王爷身有寒症,而且服用热药一年多。王爷即将无碍,只是世子或者郡主怕是不好,估计以后淋病不断。若是有缘,小老儿给王爷府上的世子诊断一番,如何?”
当时,府尹刚刚得了独子。
他等了好几天,才生了这么个儿子。
随后这几年,府尹又得了三个儿子。但是对于长子,他疼爱有加。他不太相信观面诊断,觉得那老先生是胡诌,旁人也不过是应和,说什么都诊断对了,也不过是场面话,未必是真的。
在这个年代,孩子很容易夭折。
府尹也很相信命运之说。
他的儿子满月那天,请了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说,孩子娇弱,不应该沾染药石,否则难以养活。
那算命先生还给了孩子一道符,让他随身带着。
结果,那孩子很健康,长到了八个月。
如今,没有半点问题,陡然请大夫去府上问诊,府尹心里咯噔了下,生怕不吉利。故而,他犹豫了两天,最终没有请陈老先生。
又过了四个月,府尹的儿子满周岁。
那时候,大理那位陈老先生,早已回去,找不到人。
府尹的独子开始发淋病。
不是旁的病,就是淋病,和那位陈老先生所言,只字不差!
京里太医们,个个开了方子,却不能痊愈。
已经五年了,府尹的长子每隔半年就要发一次淋病,然后持续七八天。不管用什么药,都要持续七八天,然后就好了。
半年之后,再次发作。
周转下来,已经五年整。
府尹很心疼儿子,又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请那位陈老先生登门问诊。这五年里,府尹花了不少的钱财,派人去大理寻找那位陈老先生。
他却听闻,陈老先生已经去世了。
老先生似乎没有亲传弟子。也有人说,有个亲传弟子,早已云游四方,不知去向。
然后,府尹就碰到了二太尉爱妾这个案子。
陈璟对二太尉爱妾的诊断,简直和当初那位陈老先生如出一辙。想到这里,府尹心里又惊又喜。
他想,他儿子的救星到了!
第270章确诊
第270章确诊
这位府尹在心里,把陈璟当成了他儿子的救星。
但是,他没有直接明言。
他怕陈璟以此要挟他,让他放了陈璟出去。
现在不可能放陈璟的,府尹不想得罪二太尉。这个风头浪尖,不要与郑王府为敌才好。
只要府尹判陈璟不死,关在牢里三五年,到时候二太尉忘记了这件事,府尹寻个机会,把陈璟丢出去,让他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也等于保住了性命。
“我姓陈,两浙路明州人士,绝非异族!”陈璟站直了腰板,对府尹道,“大人若是不信,派人去寻了我的马车,我的名帖和户籍都在行礼中。”
府尹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精明的眸子里,闪着犀利的光。
“好,不管你是哪里人。”最后,府尹认定陈璟不会松口,只得以退为进,问陈璟,“你真的会医术?治过哪些病?只管告诉本府。兴许,本府可以轻饶你。”
陈璟笑了笑,道:“大人,您若是想请我看病,不必兜圈子。我瞧着您的面色,除了左边胳膊阴雨天会酸痛,没有其他毛病,大概不是您本人要看病。到底是谁,只管带我过去。。。。。。”
府尹大为震惊。
他的表情,一时间没有收敛好,全部显露出来。
他惊愕望着陈璟,嘴唇翕动,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这位府尹大人,早年跟随他父亲。出征过两回。第二回的时候,他被乱箭射中了左臂。当时正在溃败,逃了三十里地才有了机会喘息。找到军医救治。
因为延误了救治,那箭头在他胳膊里就化脓。
那年,他才十五岁。
那箭伤只是在胳膊上,他父亲正在吃败仗,没怎么留心他。结果,他的伤口越发严重,他高烧不退。最后差点送了性命。
而后,两个军医日夜照拂,才把他救回来。
受过伤的左臂。每到阴雨天气就要酸痛难忍,很多年了。
这件事,府尹习以为常,甚至都没有找太医瞧过。他知道这种毛病。是落下的病根,根本治不好。家里,只有他的妻子知晓,其他人,包括他母亲,都不晓得他受胳膊酸痛之苦。
陈璟也没有给府尹把脉,也没有问诊,就这么顺口、简单的把府尹的隐疾。说了出来。
“。。。。。。你。。。。。。你知道我左臂的毛病?”府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惊又喜。
陈璟道是。
府尹猛然从书案后面站了起来。
他踱步到陈璟跟前。发现自己比陈璟矮点,又后退两步。
而后,他沉思一瞬间,对陈璟道:“我的确想请你看病,不知你可有诚意?病家乃本府长子,不是二太尉的爱妾。”
他在警告陈璟。
若是也治坏了他的孩子,必要杀陈璟全家。
“大人,二太尉的爱妾有疾,我只是看了出来。当时,我以为还能拖几年,况且二太尉对我不客气。出于自保,我才决定缓缓,避开他们上京的。
不成想,她那么短命,死在路上。若她是急症,哪怕二太尉要杀我,我也要想法子救治一番的。”陈璟道。
府尹就看着他。
陈璟又解释道:“我说这番话,是想告诉您,我还有点医德。假如您愿意相信,我会尽了全力治好小公子。”
府尹仍是沉默了下。
最后,他才点点头。
他带着陈璟,出了门。两个衙役惊讶瞧着,准备跟上来的时候,府尹却道:“不用跟着,本府回趟王府,去备车。”
两个衙役道是,立马出去了。
他们没有公开从前门离开,而是去了后院的小角门。
一辆毫不起眼的平头马车,稳稳停着。
已经到了下午,骄阳西斜,挂在西边的碧树梢头。那温柔的金光,落满了视线。陈璟竟有片刻的恍惚。
他很久没有瞧见这么温暖璀璨的阳光了。
到府尹后院书房的时候,陈璟正担心自己的前途。如今,心里有了七八成的底,也就放开了,才有心思留意到天气。
是个很好的天,温暖干燥,有点像江南的秋天。
江南的春天,细雨杨花、弱柳画舫,一切都是湿润迷蒙的,让人觉得潮湿沉重。所以,此刻的天气,陈璟很喜欢。
“陈公子,请上车。”府尹对陈璟道。
他称呼陈璟为“公子”。
陈璟笑着,不再客气什么,果然先上了车。
府尹随后也上来。
一路上,府尹简单问了陈璟一些事。
比如:“你是跟谁学医的;从前在两浙路做什么样的大夫,怎么京里从来没听过过你;这么年轻,医术如此好,家里肯定有长辈是学医的,长辈是谁,什么名号”等等。
陈璟都一概不答,只说:“以后再说。”
他还没有治好府尹的公子,对府尹这个人也不太了解,故而陈璟保留几分。他现在对这个府尹,还是不太信任。
很快到了这位府尹的府邸。
他们仍是从后门进去。
开门的婆子恭敬叫了声:“王爷”。
府尹点点头,把陈璟请进来。
婆子却惊愕看着陈璟,然后蹙了蹙鼻子,有点受不了陈璟身上的味道。
陈璟浑身臭汗味、馊味,他自己也受不了的。只是,这位府尹时常和囚犯打交道,对此已经麻木了,所以他习以为常。
见这婆子蹙鼻子,府尹也停下来,打量了几眼陈璟。
“你先沐浴更衣,再去问诊。”府尹对陈璟道。
陈璟也点点头。
他也很想舒适洗个热水澡。
最后。他换了套府尹居家的衣裳。这套衣裳,是青灰色的,锦缎料子。袖口和领头绣了云纹,精致华丽。
陈璟进去问诊的时候,他的王妃和老母亲还以为陈璟是哪里来的贵宾。
大户人家,一年四季的衣裳换得特别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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