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没了好印象,再大的功劳也能打折下去少掉一大半!这一点,是鱼澶积累半辈子的心得啊。
扶苏也是一愣神,清咳一声,面上的颜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竖子是什么意思,扶苏当然知晓。史记上所言范增骂项羽的时候就是“竖子不足与谋。”眼下房翩说的,不就是将扶苏骂成了败事之人?而且,竖子竖子,子就是小子的意思,是辈分高之人对辈分低之人的称呼。而竖这词,那便是竖立起来的意思,竖立起来的小子……或者说小小子……扶苏面色有些黑青了,转而有些摸摸颌下不多的胡须,心想是不是自己这一副年轻模样下意识人能让人不屑啊。还连带以为自己好欺负吗?
扶苏顿时只觉得一股子怒火燃烧胸中,当下就有将此人一剑斩下的冲动。正当扶苏一瞬间想将脑海中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来了一个扶苏有些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扶苏。
只见月芷仪态端庄,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一股子香风迎面飘来,让扶苏一阵子沁人心脾的舒悦。
这些天月芷也颇为忙碌,扶苏虽说在肤施城建立了颇为简陋的初级卫生改良,但本身不懂医术,一众老兵亲卫也只是知道一些很简单的紧急救治。整个武陵地下,扶苏能找到的医者也就月芷了。
于是,月芷也不避脏乱,领着监牢之中的妇幼老弱开始为跟狱卒厮杀下来的伤卒疗伤。
自古以来伤卒都是一个让将领十分头疼的问题,因为医疗水平低下的缘故,伤卒根本不能得到有效治疗,甚至没有治疗,只能自己挨着等到伤口自己愈合起来。所以,军队行军,打过一战之后都会尽可能要求休息,一部分是士卒的体力问题,其中更多的也许就是要处置伤卒问题。伤卒当然不能丢弃,不然对军心是一个极大的打击,非强军铁军不可为之。可若不处理好,伤卒日夜在军营之中哀嚎,对其余士卒士气也是一个颇为严重的影响,谁也不能漠视之。古代伤卒的救护大多依靠军中好友,乡里互助,袍泽之情。所以,伤卒的情况都会通过这些传递到军中,伤卒若是处理得好,军心可用,战力提升;若是处理不好,甚至将伤卒漠视、忽视,对军心士气都是严重的打击。将领若是看不到这些,胡乱以为军中一切都在掌控,那就更是一大灾难。
故而,扶苏对月芷能够挺身而出救治伤卒心中是十分感动和甜蜜的。当然,比起扶苏和月芷私人感情,其余士卒对月芷的尊敬和爱戴就更是爆棚了,尤其是伤卒更甚。
月芷挺身而出,为扶苏治疗伤卒,维护伤兵营中的秩序都让扶苏这小小初成框架的讨逆军军心开始凝聚,士气有效提升。这些,都是肉眼不可见,心灵可触摸的东西。
故此,月芷此刻已然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扶苏就算不顾及两人之间的感情,心中再是如何愤怒,也要考虑月芷的意见。
刀剑入鞘,扶苏有些心疼地看着此时月芷脸上疲倦之色,将月芷拉到一旁,挥开众人小声道:“这般忙绿了,还不休息,跑这边来作甚么?”
月芷嘴唇有些发白,扶苏知道这是月芷缺乏休息的缘故。心中心疼,可也拗不过月芷,只好吩咐几名健妇好生照顾月芷。心中这般想着,刚才激愤的情绪此刻已然平息了起来。
月芷抿着嘴微笑,面上虽带着疲倦,可月芷心中却是充足。月芷身在蒙氏这种顶级将门之中,自幼却随墨家子弟生活。身上没有贵家子的倨傲和自大,心中藏着青山秀水中的灵气,心底自是善良,救人性命之事当然是月芷认为医者应该做的。而且月芷心中也藏着些心事,能为情郎做些事情,而不拖后腿,月芷当然愿意,也顾不得劳累之说。
心中这些心思流转一下,月芷此突然俏生生道:“公子,按照原先定计,眼下是要去救墨家子弟了吗?”
扶苏一愣神,突然觉得有些酸意。转而一想,月芷是墨家子弟,去救自己同门当然是理中应有之义。自己这凭空冒出来的酸意又是怎么回事。撇去这些,扶苏点头应道:“监牢之中,虽说隐秘,可难保不会有人发现了监牢这边的事情。时不待我,要尽快去救出墨家子弟然后明日进攻守陵军。”
这些是扶苏心中藏着的事情,算是极其机密。可此刻面对月芷扶苏没有什么犹豫便都说了出来。月芷听了扶苏直言,小脑袋左右转着,可爱得紧,显然是怕被人听见失了机密。扶苏看着笑而不语,等着月芷的回话。
月芷确认了不会有人偷听,转身对扶苏道:“公子,我听得那些投降的伤卒道,这房翩是个有本事的人。在狱卒之中威望很高,比起牢头都要高。公子若是收服了此人,降卒或许可堪一用,至少也不用担心此时反复到时候背后一击,功亏一篑。而且原先此人也是从密牢之中抽调出来的,想来对救出墨家诸人也有帮助。”
扶苏听完月芷所言,沉默许久。刚才扶苏要见一下狱卒之中的能吏,看看能让自己付出这般大损失才击溃狱卒的能吏到底是个什么人。扶苏好奇心之下潜藏的当然是有收服此人的意思,毕竟扶苏身为皇子招降一介降卒之头目已经是给他泼天的面子了。却不想,这房翩一来,劈头盖脸两字竖子就将扶苏点燃了。
如此狂傲之人,扶苏何惜之有?心中杀念一动,当然顾不得其余深层次的意思。若不是月芷劝阻,此刻房翩早就死了。眼下月芷平息了扶苏心中的怒火,又点出了期间的意思。扶苏怎会还不明白该怎么做?
只不过扶苏刚才折了大面子,眼下再热脸去贴一个降卒的冷屁股,实在心有不甘。且不说扶苏皇子的身份让扶苏拉不下脸来,就是这众人将房翩夸得再好,可第一印象折了下去,扶苏心中这房翩已经是一个不及格的差等生了。
月芷在扶苏身边呆了好些天,对扶苏的性子也算摸了个边,而月芷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看了看扶苏的表情,也算猜到了扶苏在想着什么。轻轻皱着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眼睛一亮,凑到扶苏耳边对扶苏道:“公子可有告知房翩公子的身份?”
扶苏还在纠结着,接头话头也没仔细想,说道:“还能是什么身份,陇西监察御史的身份还是皇子的身份?”
月芷转念一想,道:“这房翩也是有志气的人,他所言“谋事于诸公”,不知若是让他谋事到许先生,周先生那里,他愿不愿意?”
扶苏轻笑着摇头道:“连我皇子之尊他都不愿意,许廷尉和周郡尉怎么……等等,月芷,你是说?”
扶苏话说了一半,顺着月芷的思路想过去,顿时明白了些。再一想,不由哑然。扶苏以手抚额,摇头苦笑道:“我竟然成了一介监犯?难怪……”
月芷轻轻抿着嘴轻笑,脚步细润无声,看到扶苏脸上透着的疲倦之色。心想比起自己,扶苏休息的时间可是少的可怜,而且扶苏又是亲自领人厮杀,体力消耗之下定是极其厉害的。心中泛起柔情,到了扶苏身后,揉捏着扶苏身上僵直的肌肉,替扶苏放松起来。
此刻扶苏盘膝坐下,想着如何对付房翩以及密牢墨者的事宜,想得出神,也没注意到月芷的动作。而月芷则跪坐在扶苏身后,给扶苏按摩起来。
扶苏只觉得一双小手灵巧若游龙,在扶苏厮杀之后疲倦的身上揉捏着,浑身无不透着舒服的味道。原本盘膝而坐下挺立的身子不由往后靠着,脑袋正好靠在两处挺翘的柔软之上,惬意非常,舒爽至极。弄得月芷却是双颊绯红,心若跳鹿。
过了约莫一刻钟,扶苏身子徒然挺立起来,直起身惊喜道:“有了!”
第一百零二章:千金市马骨
看着扶苏被月芷劝了过去,鱼澶抽出汗巾连连擦拭着额上的冷汗,语重心长地对着房翩道:“我说,房翩老弟,今日你也成了一介阶下囚,怎的还如此固执?敢情,你这四十多年的日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房翩眼角斜瞥了鱼澶一眼,冷哼一声道:“你这反复小人,又有何颜面斥责与我?”
鱼澶被房翩冠上反复小人两字,心中微怒,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笑吟吟道:“你说我是反复小人一个效忠王师,忠国忠君之人是小人?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义正言辞的一段话说出来,鱼澶却看到了房翩眼中的一丝动摇,见好就收接着道:“我也不与你争论这些,想必,就是你心中也没将鱼家这清君侧的幌子给当真过吧。至于狄道的那扶苏公子……哼哼……”
房翩知道鱼澶这些话语中的意思。他鱼澶一介偏房子弟也算得是鱼家人,却也不看好鱼家此次叛逆,纵然声势再如何滔天可咸阳京中尚有十万大军,对于秦庭而言陇西不过疥癣之疾,反手可灭罢了。
对于房翩和鱼澶两人而言,尚且还没有那个本事能随时收到前线的战情速递。故而,也不明了前线的战情。只是看这些时日每日都有增加的对外输送的车队,两人就知道眼下前线情况未必犹如鱼家上层吹嘘的那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而且,关键在名分大义之上,鱼家都没有占到有利的制高点。且不说那不伦不类的檄文,就是扯起扶苏这具大旗的时候,真正的有识之士也是不信的。扶苏为何要离开咸阳京师到陇西一介边陲郡中充当天子之使者,任职监察御史?而且关键的是扶苏还有节制陇西军政的大权,只要嗅觉灵敏些的都能嗅出期间的异味,毕竟监察御史再强也只是郡中第三号人物。只要将鱼阳古离京的事情前后关联一下,就能才想到鱼家和扶苏之间定有故事。
既然扶苏来势汹汹,怎么可能会突然之间在宴会之后又“收服”鱼家为之清君侧,造反换皇帝?扶苏本就是皇位的最有力人选,情理之上就犯不着行如此冒险之极,且极难有胜算的造反活动。疑点和说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房翩每次想到,都是头疼。
鱼家的野心和猖狂在房翩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对于鱼家此次清君侧,房翩同样也不好看。从血缘上看,房翩跟鱼家没有任何牵连。只不过房翩以前曾经得到过鱼朴的赏识,这才能进入鱼家内做事,甚至是密牢看押墨家诸人的紧要之地。只不过房翩发挥才能的机会并没有持续多久便随着鱼朴西出使月氏人部落而被打压调离密牢,到了此处监牢,原本密牢牢头副手的身份也成了一介小小头目。
要说房翩对鱼家有多忠心当然是没有,至多房翩对鱼朴感激其知遇之恩。可房翩也不愿意投降刚才那个年轻人,不过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碰巧监牢之内有扶苏亲卫在,这才能鼓动监犯暴动。若只单单几百监犯,两百狱卒无论如何也不会打不过这些营养不良,又无组织纪律的弱兵!
房翩当然想不到被自己蔑视不已的小子竟然会是堂堂帝国皇长子:扶苏。毕竟,扶苏落入渭水又被陷入八卦死牢的机关中,运气好到爆棚没被机关弄死,也会饿死渴死在里面。而绝不会想到扶苏竟然能够逃出来,还会将整个武陵给掀翻掉。
鱼澶说完这些,一直都在注意房翩的面部表情。对于鱼澶而言,别无长物,察言观色的水平绝对不差。看到房翩脸阴晴不定,再一联想,也猜到房翩对鱼家并无忠心。只不过鱼澶怎么也想不出房翩为何对扶苏伸出来的这支巨型大腿不抱,而去幻想着其余什么鬼东西。
鱼澶种种叹一口气,道:“房翩,你自诩精明,我看你也不过如此,连一介小子都对付不过。”
房翩此刻心思真混乱着,听到鱼澶这并无多少深度的激将法,也动了火气道:“不过一介嘴上没毛的竖子罢了,若不是碰巧运道极好,岂能如其愿?”
鱼澶眯着的眼角一颤,质疑道:“你说是碰巧,你能组织起三百事先没有训练的监犯对抗两百久经训练,武备精良的狱卒吗?别的我不知道,可你手里的斤两我却清楚。这监犯羸弱,纵然对狱卒有怨气,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换做是你,能鼓动其一干被几个老卒吓得不敢动的千数监犯对敌两百犹若牛头马面的狱卒吗?”
鱼澶说起来也是监牢的本管,只不过不常来罢了。监牢之中,狱卒的权威建立可不短,摧残的不仅是监犯的身体,同样还有监犯的精神。这些监犯常年在狱卒的阴影之下,寻常监犯对阵手无寸铁的狱卒都是战战兢兢,还谈何战斗?也就那些刀口舔血过的监犯和扶苏的亲卫能有战力罢了。
鱼澶能想到亲卫的作用,房翩当然也能想到,犹自狡辩道:“还不是那些扶苏公子亲卫的作用?若不是这些百战精兵出身的亲卫,我阵列如何会被摧残如海风过境?”
鱼澶猛然也想到了些什么,暗道自己竟然如此大意。眼角一转,沉重地叹口气,语重心长道:“鱼某实在想不到,为何你放着堂堂帝国皇长子不去投,竟然还幻想着去投靠那些乡豪土绅?”
鱼澶说的这些乡豪土绅并非是寻常地主,而是六国遗族、六国过去的高官贵戚转换成的大地主,大世家,大豪族!
房翩浑身猛然一震,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鱼澶,深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正要说些什么,却看到扶苏此刻已然换了一身白衣,宛若谪仙人。隔着老远,对房翩拱手道:“听得那些军卒说你为人不错,罢了,往事暂且按下,不去追究。你先随我去看看伤卒吧。”
扶苏所说的军卒就是以前的监犯,房翩对于监犯还算和善,倒也博得了几分人缘。
听了扶苏这般说,此刻房翩的心思却徒然混乱了起来,首先便是猜测到了前线那个公子肯定是冒牌货。鱼家此次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造反却连陇西境内最大的那尾鱼都抓不到,此刻鱼化成龙,他鱼家必死无疑了!
想了这些,房翩这才会回想起来他刚才对扶苏所言的狂妄,顿时面红耳赤,羞燥不堪。再仔细想想鱼澶所言,抛弃心中芥蒂,易位而行,他的确做不到扶苏这般本事。
扶苏心中已经了却刚才的芥蒂,想要人才滚滚而来,光要自己穿越者的眼光去找人才是不行的。毕竟能如萧何这般好运到踩狗屎一般,实在是不可复制。既然如此,想要招贤,姿态就可以放低一些。作出求贤若渴的姿态,甚至弄个三顾茅庐出来千金市马骨。这些对于眼下的扶苏而言都是必要的,扶苏还没有掌握政权,没有做一任主官,没有资格通过国家的行政权力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