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茂陵马腾,荆州南阳黄忠,幽州玄菟徐荣,幽州辽西公孙瓒,辽东襄平公孙度,辽东燕山王越,武威姑臧贾诩,陇西临洮李儒,冀州巨鹿田丰,冀州广平沮授,衮州东郡程昱,司隶颍川钟繇。这些原本不闻名于世的人中,除了衮州东郡的程昱快年近三十外,其余都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在讲究资历的帝国官僚体系中,他们并无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但是现在,在天子亲自下达的诏命中,他们或被征为侍中,或被辟为羽林虎贲,从默默无闻之辈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当阴龚一一写完这十二道诏令后,不由看向了面色平静的天子,六武六文,这些人能得到天子的关注,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人物。
御厨房按照传下的命令,备下了大量的糕点汤食,送到了尚书台,让那些守夜的官吏都是大为惊异,当知道这是天子亲赐之后,整个尚书台立刻沸腾了起来,纷纷敬谢天子的恩典,而刘宏离开尚书台时,南宫外的王甫已然被投靠天子的张让和赵忠瞒过,长长舒出了一口气,当宫内的心腹前来禀告尚书台的事情时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就让天子折腾去吧,和窦武闹翻了更好,那样他才有机会得到天子的重用,孝桓皇帝不就是靠着宦官才扳倒梁氏的吗!
十一。马腾父子
茂陵县郊,原本的沃野早已被莽莽的野草所覆,长达近十年的羌人叛乱,使得日渐荒芜的三辅一带越发残破,作为大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裔,马肃一直都很想重振家声,只是为人陷害的他不但丢了原本的县尉官职,更是流落陇西,娶了羌女为妻,直到当今天子登基,大赦天下才得以重返故土。
因为战火而变得崎岖不平的官道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爹!”一个略显沉厚的声音忽然在马肃身后响起,那是一个眉目方正的高大少年,手里提着一张大弓,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道,“箭支不多了。”这一路行来,他们所遇到小股羌,氐马贼不下数股,屡次交战已是将随行的箭支用得十去七八,随从的羌兵也死了不少。
“是王师,不用紧张。”看着渐近的烟尘里那赤红的汉字大旗,马肃朝儿子摆了摆手,让他放下了手中弓箭,“把车子停到一边去,给王师让路。”
看到前方有车队,疾驰的羽林骑放缓马速,靠近了前方羌汉夹杂的队伍,虽然如今羌人正在叛乱,但是平叛的大汉军队里也有一些忠于帝国的羌人士兵。
当看到过来的骑兵是头盔上插着赤色雉羽的羽林骑时,马肃露出了几分诧异,这时那些羽林骑中已经有人下了马,按刀走向他,而他身后的羽林骑则是做出了警戒的姿态,注视着马肃身后车队里那些批发左衽的羌人。
“前方可是茂陵县?”下马的羽林郎官开口问道,只是手紧紧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这一路上他们也和马肃差不多,遇上了四五伙羌,氐马贼。
当马肃回答的时候,他身后的高大少年却是目光盯着面前羽林郎官那身玄黑色的铁甲,一脸向往。
“兄弟你从过军吧?”羽林郎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马肃一开口答话,就知道眼前这个脸庞黝黑的中年大汉当过兵,说不定还是个武职军官,一下子热络了起来。
“以前当过县尉,后来丢了官,流落在外,最近得蒙天子大赦,才带着妻儿返乡。”马肃平静地答道,现在他已经不是帝国通缉的逃犯,倒是不用再避讳以前的事情。
听完马肃的话,羽林郎官松开握着的刀柄,放下了心,接着跟马肃打听起他们所要找的人,“不瞒兄弟你,这回我是奉了天子诏命来茂陵县找人,不知道兄弟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马腾的人,他祖上是咱们大汉的伏波将军马援侯爷。”
羽林郎官话还未说完,就看到站在面前的大汉脸色霎然变了,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不知道天子为何要找伏波将军的后人!”
“听说是征为羽林郎官,不过却是要到陛下身边听用,说实话这可是咱羽林骑里多少人也抢不到的好事,你要是认识他,就赶紧带我们去找他,说不定到时他在天子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你就能官复原职了。”羽林郎官以为马肃认识他们要找的马腾,只是怕是祸事才犹豫,连忙解释道,面前这支汉羌杂处的队伍看上去剽悍得很,动起手来,他们这百人的羽林骑兵未必讨得了好。
“寿成,还不出来见过郎官大人。”马肃转过身拉出了身后的高大少年,接着朝羽林郎官道,“这是犬子马腾,茂陵县伏波将军的后人也只我一家。”
羽林郎官愣了愣,随即便朝身后大喊了起来,不过片刻,持节的高虎便在数名羽林骑的护卫下疾步而来,“侍郎大人,找到了,他就是马腾。”羽林郎官朝高虎一抱拳道,接着看向了马肃身边的马腾。
“还不见过侍郎大人。”见儿子杵着不动,马肃一喝道,这时马腾才反应过来,连忙给自己眼前大不了几岁的青年行礼。
“不必多礼。”高虎扶住了马腾,不过却是双臂一沉,没阻住马腾给自己行礼,心中不由暗骇,他出身农家,本就力气大,再加上跟随天子时,两年间也是日日习武,自忖力气不下一般武将,倒是没想到眼前这敦厚的少年竟然力道惊人,不愧是天子钦点。
“天子诏,茂陵马腾,将门之后,朕闻其忠勇,故特命为羽林郎。”马肃不明白自己流落在羌地,天子是如何知道自己儿子马腾的,不过很快他就将其归为天子英明,祖宗庇佑,连忙拉着儿子跪下,面色肃穆地接旨,他身后的羌汉家兵也是一并跪下了。
马腾父子接旨起身后,高虎替两人拍去身上的尘土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两位能否答应?”
“侍郎大人,尽管吩咐便是。”虽然被征辟的是马腾,不过做主的却仍是马肃,马腾只是沉默地站在父亲身边,只有握着天子诏书的手有些发颤,这可是无数边地青年的夙愿,自从外戚宦官乱权以来,羽林军的名额就很少轮到他们这些关中子弟,多被那些豪强子弟用钱买了去。
“我此次奉天子诏令而来,除了令郎,尚有几人或被征为羽林郎,或被征为侍中郎,只是一路行来,已遇上不少盗匪,故想请两位队伍与我等同行,日后一起返雒。”高虎开口道,他见马肃举止沉稳,身后的羌人多畏服他,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天子在雒阳为马腾等人备下的赏赐不少,这随行的百余名羌汉杂从,倒也是养得起的。
“既蒙侍郎大人抬爱,我等自无不从,能去雒阳,说起来也是他们的福分。”马肃听完大笑了起来,接着便朝队伍里用羌话喊了一遍,顿时整支队伍便沸腾了起来。
有马肃带路,高虎和羽林骑也不再折往茂陵县,直接往陇西而去,在路上,高虎以持节身份,在一处县治的兵库内,提了百余套的郡国兵的甲服给队伍里的羌人换上了,让这些羌人都是喜不自禁,而马腾也是换上了高虎随诏书一起带去的羽林盔甲,将原本身上的皮甲不知扔哪里去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雒阳,此时正涌动着一股暗流,市井里不时传出着天子与大将军不合的传言,让宫内的宦官都是大松一口气,尤其是李膺这个被他们畏惧的原司隶校尉,被天子一道诏令,打发到了羌地出任护羌校尉后,他们都是开始看好天子和大将军的决裂,而王甫更是暗中指使投靠宦官一系的朝中官僚攻讦窦武,帮助天子做实了传国玉玺在手时让尚书台签发的几道诏令。
“天子真这么说了?”听着张让的回禀,王甫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他那么辛苦,为的是那般,还不是想让天子知道,能帮天子铲除外戚的,只有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宦官。
张让和赵忠连忙将天子吩咐的话语添油加醋地再说了一遍,让王甫确信天子对窦武一门四侯而不知推辞的做法已经大为火光。
“窦武啊窦武!我看你还能风光几时。”王甫眯着眼道,眼中有了几分得色,大行皇帝下葬以后,论功策勋,窦氏一门四侯,而窦武居然连上表推辞都没有,更是将手插进了羽林军和北军,反倒是他们宦官一系,唯一一个够资格封赏的曹节被天子在上雒的时候给扔在了河内,没人记得。
大将军府邸内,窦武一脸苦色,自从陈蕃私底下找过他长谈以后,他才知道天子的深藏不露,原本有些愤懑的心思也平了下去,只是没想到,这次自己和子侄坦然受了封侯的赏赐,竟会惹得物议如此汹汹,连卢植这样的名士都公开责难他。
“大将军,不好了。”一阵甲叶碰撞声响起,大将军府的一名家将如风一般冲了进来。
“什么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窦武看着闯进的家将,面容不悦地道,他为关西名士,平时最重风仪,此时见那家将一脸急躁,不由声音沉了下来。
“宫内来人说,大公子调戏宫女,被执金吾给拿下了。”那家将顾不得被训斥,连忙讲事情给讲了出来。
“这个逆子。”窦武一股逆血上涌,省中宫禁的执金吾也就天子上雒时所带的那些少年卫士,断不会和宦官同流合污,自己儿子是真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才给人家拿下了。
“快备车,我要入宫。”窦武大吼了起来,全然失了平时的气度,他一门四侯,已被人诟病,如今这事要是再传出去,他窦武怕是无脸见天下人了。
就在窦武急着进宫的时候,王甫也收到了消息,“真是天助我也,窦武这老匹夫平日里沽名钓誉,自己儿子却做出这等丑事来,我倒要看他如何有脸自称清正。”
“你们派人,速降此消息传于市井,这回他不死也要脱层皮。”王甫大笑着朝心腹吩咐道,一脸畅快,这段日子,他们宦官可是夹着尾巴做人,忍了好一口恶气,如今倒是要让窦武也尝尝被千夫所指的滋味。
十二。建章长乐
省中宫禁殿前,刚获封为渭阳县侯兼侍中郎的窦机被绑缚在地,身旁几名穿着执金吾盔甲的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作为天子的死士,对他们来说,大将军的儿子又如何,敢冒犯天子的威严,一样杀!
在郭喜和司马防这两位中常侍的带领下,天子的御辇出现在了执金吾和那些宫人的视线中,其中还多了几个生面孔的人,正是刚从靠近雒阳的冀州和司隶征辟为侍中郎的田丰,沮授,钟繇三人。
窦机抬起头,目中露出了几分不平,他只是调戏了那宫女两句,还未怎么样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执金吾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翻在地,好似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
刘宏现在也很头疼,执金吾对他的忠诚毋庸置疑,可是调戏宫女并非小事,这关系到了天子和宗室的威严,如今在这对付宦官的节骨眼上,若是真按律把窦机给杀了,窦武那里他又该如何交代。
御辇停下后,看着欲开口辩解的窦机,刘宏挥手阻止了他,“等大将军来了再说吧!”这个窦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比起他的父伯堂兄,远远不如,此时他若是说些昏话,事情只会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建公,你去宫外,见到大将军车驾的话,就转告大将军说,此事恐怕王甫等人会抓住不放,渭阳县侯的爵位是保不住了。”刘宏低声朝司马防吩咐道,不管如何都得保住窦机的性命,绝不能让窦武走向自己的对立面。
“喏!”司马防小声领命,离去的时候,看着被执金吾押在地上的窦机摇了摇头,如此这般不知自爱,实在是士人之耻,大将军怎么会生出这般子嗣。
建章宫外,窦武让车夫停下了马车,按照以往的惯例,他这位大将军是可以乘车直入宫内的,但是眼下就算他心急如焚,也不得不避嫌,就在他刚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宫内出来的司马防。
“大将军。”见司马防开口招呼自己,窦武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天子派身边的人过来,显然是还顾念着自己的情分。
将天子交代自己的话转达给窦武以后,司马防又道,“等会大将军务必不能落口实于那些阉人,恐怕令郎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还请大将军体谅天子的难处。”说到此处,司马防看到远处驶来的车驾,拱了拱手道,“王甫来了,我先告辞了。”
“多谢司马常侍。”窦武也是一礼,接着看了眼身后过来的王甫车驾,叹了口气,走进了建章宫,今日无论如何,他窦武一生的名誉都怕是要毁于那个逆子身上了。
看到窦武步入建章宫,王甫也连忙下了车,快步追了上去,“大将军,我听说宫内竟有狂徒不法,亵渎后宫,难道大将军也和我一样是听了这个消息才匆匆赶来,要将此无耻之徒拿下问罪不成。”
听着王甫的冷嘲热讽和讥刺之语,窦武脸色铁青,想他素来极重名声,几时被人如此奚落过,尤其是王甫这一向被他看不起的阉宦之徒,“事情究竟如何,还未有定论,王常侍你的话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听着窦武冰冷的声音,王甫倒是知趣地闭上了嘴,撩拨窦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这个老匹夫在天子面前也是如此,今日定要他铩羽而归,想到这里,王甫脸上露出了几分阴冷的笑意,看着窦武离去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
看着几乎是同时到的王甫和窦武,刘宏的目光越发深沉,窦武面色不善,显然是被王甫气得不轻,想到窦武那好名的个性,刘宏只能寄望于他还没被王甫给气得发昏,等会不至于做出些蠢事来,对于这位大将军,刘宏实在不太看好他处事决断的手腕。
“陛下,臣身为中常侍,却让狂徒行不法于宫内,污秽宫妃,实在是臣失职,还请陛下治罪。”王甫抢在窦武前头,一下子跪在了刘宏面前,诚惶诚恐地说道。
“朕尚未元服,哪来的妃子,渭阳县侯不过是一时失德,戏言了几句而已,”对于王甫的那点挑拨心思,刘宏自是一眼看穿,宫女和宫妃虽只是一字之差,可其中的差别却足以断人生死,“王常侍你言过其实了。”
在司马防,田丰,沮授,钟繇等人耳中,天子的话已算得上是极为偏袒窦武了,这个时候窦武只要说几句好话,严厉训斥一番儿子,再自请为其辞去其爵位,这场风波也就可以平息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窦武居然上前一步,大礼参拜道,“陛下,臣的儿子虽然不堪,但是还不至于胆大包天的如此地步,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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