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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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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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他们到餐馆吃晚饭的时候;他选择了另外一个话题。

“你当教授的收入很高么?”香川在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很随意地问。

竹君道:“我只是个副教授;不会有太高的收入。”

“那么;你的研究会给你带来金钱上的收益么?”

“如果能够拿到国家级课题;会有些改善;但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为什么?”

竹君迟疑了一下;“钱确实能够带来便利;但并不能决定一切;特别是在理想和幸福这两方面。”

香川吃惊地问:“你不幸福么?”

竹君第一次流露出些许伤感;“幸福是一种化合反应;我现在孤身一人;幸福从何谈起呢?”

他接着问:“没想过结婚?”

她道:“再过两年;到30岁的时候;我应该会结婚。”

“结婚的对像是做什么的?”

她笑得像黄连;“现在还不知道。”

他们的谈话被餐馆老板的出现打断了;等到再次继续这个话题时;已经到了繁花遍地的初夏;这中间早便发生过许多的变故。

竹君当时很生气;道:“美美的出走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责任。”

香川道:“这一点我很清楚;因为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我们的那件事。”出走国外的美美委托竹君到香川家里替她取个人物品;两个人才有了这次谈话。

她道:“那件事是个错误;除此之外;我们两个人没有可向美美隐瞒的事情。”

他道:“所以;美美离开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不是一时冲动。”

“过后她会后悔么?”

“不知道;也许不会;因为我毕竟不适合她。”

“或许是她不适合你;可能没有人能适合你。”竹君不再生气;而是笑得有点紧张。

“你这话接近于真理;那么;你找到适合你的结婚对像了么?”香川不喜欢这种哭丧着脸的沉重谈话;便又拿出了轻松的口气。

“还没有。”竹君把头转过一边。

“结婚是生死相许;比较而言;还是同居更少些压力。”香川对着她的短发道。

“同居是感情上的相互利用;压力同样也不小;就像你与美美。”竹君仍然没有看他一眼。

香川觉得竹君这种说法太过悲观;以至于对感情有些苛刻;“既没有感情压力;又没有结婚的危险;这样的两性关系;会有乐趣么?”

“所以人才悲哀。”竹君这才把目光放到他脸上。

美美的衣服、书籍等物都被装到了车上;竹君打开车门;突然又转过身来对香川道:“如果是我们两个人用那种没有危险的方式同居;或许反倒与常人不同。”

6

与威廉·詹姆斯三世告辞的时候;竹君已将那件玉饰挂在了脖子上;玉石贴着皮肤;凉丝丝地让她感到惬意。

香川对威廉道:“该多少钱你自己收了吧。”

“不敢多要;我多少钱收的;多少钱让给您。”

威廉转身又对竹君道:“若不是我先生夹在中间;这东西原本该是我送给您老人家的;只可惜;被他着了先机;所以;我只能作好艰苦卓绝的准备;打一场长期的战争。”

她很吃惊;问:“准备什么?”

威廉正色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追求您;请师母给我一个公平外加公正的机会。”

竹君当时很受恭维;确实从内心深处感觉很开心。在人人相互妒忌;倾轧的学术界;哪怕是一句中肯的话她也难得听到;更不要说像威廉这种口无遮拦的胡乱夸赞和不加掩饰的倾慕。

香川对她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那是拿我寻开心哪。”

竹君却道:“但更开心的还是我。”

威廉一直把他们送到汽车旁;拿出一只厚厚的信封交给香川;道:“今儿个跟往常差不多;不到两‘方’。”

香川从里边抽出500元来交给威廉;余下的看也没看便塞在衣袋里。

威廉双手打拱送他们上车;口中道:“我替伙计们先谢过先生和师母打赏;明天就给他们加菜。”

在路上;竹君问:“威廉要是也这样纠缠美美;你不生气么?”

香川却道:“他不喜欢美美。”

他给她指点路径;径直来到了旧英租界中一所公寓楼改造的大型餐馆;号称“能吃的博物馆”。显然他与这里关系非常;立刻便有一群人围上来招呼他们。

香川对那些人道:“你们各忙各的;我带着朋友转一转。”

竹君很快便发现了问题的关键;这家餐馆的老板必定也是个收藏家;整个餐馆中到处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古物;大型的有经幢、石兽和石像;小件的有瓷器、陶器和木器;完全像是一座展品胡乱摆放的博物馆;便打趣道:“这里的老板也是你的学生?”

香川一摇头;“他是我的对头。”

“怎么讲?”她感到奇怪;像他这么好脾气的人;可不大容易有敌人。

他把她领到餐桌旁;道:“在看古董的眼力上;他不服气我;在烹调艺术的才华上;我又不服气他。”

她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们两个是各有所长。”

香川笑了;“这话要是让他听见;能跟你辩论一宿;因为;他认为两项都是他长。”

凉菜刚刚上齐;那位个子不高;长着一对精光四射的桃花眼的餐馆老板便突然出现;打断了竹君非常渴望继续下去的关于幸福与婚姻的话题。

他先向竹君鞠躬行礼;然后从在一边侍候着的服务员手上拿过白毛巾搭在手臂上;亲自动手给她斟酒;借机在她耳边大声道:“你要当心;对面那个家伙自负得很;不容易弄到手;若是不成功;不妨来找我讨个主意。”

他又转到香川身边;道:“你这家伙;哪里修来的这等艳福?”

然后;他一点手;后边上来个头戴二尺多高白厨帽的厨师;将一只巨大的鱼池摆在桌上;向他们二人鞠躬;一言未发;脸上带着成堆的笑意又下去了。

老板对竹君道:“今天有两道创新菜;请多指点;我就不打扰你们啦。”他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便消失了。

竹君有些疑惑和不安;问道:“这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表演?包括威廉·詹姆斯三世那里。”

香川显然是有意在脸上雕塑出羞涩;道:“也不能说是完全无意的;我这个对头怕我平日吃不上好东西;没有精神头跟他斗;所以;每发明一两道新菜;便叫我来免费品尝。”

“那你为什么要带着我来呢?”竹君决心要弄清楚他的真实心意。

“我之所以让你了解这些;也是觉得你可能会有兴趣知道。”

“知道什么?”竹君不敢猜测他的所指;因为香川在不觉间便把揭示的对象又转到了她身上。

“这样你就可以知道我是怎样生活的;知道我的收入来源;知道我的朋友都是些怎样的人;同时对我本人也会有一个更真切的认识。”香川将新上来的芝士烤龙虾球给她布到食碟中一块。“这样以来;日后我们再有来往;也就不容易出现刚见面时的那种误会。”

竹君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她更希望方才那段谈话能够继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迷雾中摸索。那个话题可以让她了解他关于婚姻、幸福、爱情等方面的观点和想法;而不是现在这些外在的;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透过这一切;她非但没有对香川有更深入的了解;连已经形成的印象也开始混乱起来。

整个晚餐期间;美美一共打来过12次电话;让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参与一项阴谋。

7

香川发现;晚餐期间;竹君只有一次把美美打来的电话给了他;其余的时候都是她在那里独自应付;他相信;美美在电话中必是满腹狐疑。

今天他故意把晚餐安排在外边;并不是有意借着竹君作掩护;来一次小小的反抗;而是美美出差这件事本身;便给了他这位软弱的革命者一个谋反的机会;即使竹君不出现;这次对强权的反叛也早就在设计之中了。

只有当统治者鞭长莫及的时候;革命的萌芽才不会被扼杀。香川口中扬扬洒洒地给竹君介绍生煎鲑鱼片的腌制过程;大脑却正在检验这次临时策划的反抗的可行性。

他道:“必须得引起重视的是;不论是盐、胡椒;还是黄油;对鲑鱼片来讲都是现象;只有柠檬才是真正的强权;它的出现霸占了一切;统领了一切;最可怕的是它以一种无形的;甚至无味的形式达到了它的目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察觉到这一点。”

竹君问:“那么;鱼肉的感想如何?”

他道:“尽管它能使鱼肉鲜嫩多汁;但鱼肉未必感激它给自己造成的本质上的变化。”

“变成了什么?”竹君像是对这个话题感觉好笑。

“不知道;鱼肉自己肯定是不知道。”他脑子里仍然在检视他的计划。

要革命就要有牺牲;香川并不惧怕牺牲。一个月前他也曾做过一次反抗;但那算不上是有计划的革命;只能说是一场暴动。

“你不能这么对我。”美美近来难得跟他郑重其事地谈话。

“我能。”香川用纸巾蘸上水;轻轻擦拭萱草长长的叶子。

“每天两个人只在一起待一小时;这像什么话呀!”美美正在从女强人退化成普通妇女。

“这可以让我们相互之间保持新鲜感;也可以让我们的关系更长久。”他的这个提议是在饭桌上提出来的;加了一把泰国香米的稻米粥里飘出来的那股刺激人的香味;让他冒出这么一个主意。

“你是在担心我们的关系不会长久?”美美出人意料地动手帮助他收拾了碗筷;回到书房才再次开口。让她有耐心等到饭后才谈这个话题;说明他胡乱射出的这一箭却正中靶心。

“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理解;我们这种无休止的争吵和奢侈无度的浪费;绝不像是长久夫妻的生活方式。”香川放下手中的纸巾;他对即将枯萎的花朵毫无办法。

“你不愿意我为你花钱么?”美美的思路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是花钱的问题;而是花钱的目的有问题。”他认为这是个早便该开始的议题;今天才谈起已经有些晚了。

“就算我不该为你花钱;那也用不着不见面哪!”律师只理解有实质内容的因果关系;不理解有因无果或有果无因也是关系。

“少见面就会把奢侈的需求减到最少。”

“我不再给你买东西就是了;咱们还是多见面吧;好吗?”她此刻已经完全退化为一个娇羞的小姑娘;所以不能发现话题的实质。

香川知道;只有愤怒的时候她才敏锐;只可惜;她的怒火今天没在家;否则;在饭桌上他刚一开口的时候;她就应该识破他的真实目的;所以;他当时以为;他的这场暴动还没有燃起战火;便被美美的无意识给扑灭了。

然而;转年夏天的时候;他的这次不成功的阴谋却突然显现出真切的效果——美美出走了;撂下一句话——不发大财绝不回头。

这就是他常说的所谓错误与错觉所产生的动力;只是前进的方向不对罢了。香川每思及此便有些感伤;他根本不需要她的钱;而且他爱她;只是不知道该跟她如何相处而已。同时他相信;美美也同样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服务员撤下残席;竹君突然举起胸前的玉佩道:“依你们古董行的看法;这两位上古的神人是不是兄妹?人们为什么将他们想象成交尾的昆虫呢?”然而;他却一点也记不起他们方才正在谈论的是什么话题。

他并不想与竹君谈论古董在哲学或神学上的意义;古董对于他只是“闲适”的物质基础;是他将自己从繁杂的社会生活中解放出来的最有效;也最有趣味的方法。他现在更关心方才美美在与竹君通话时对他的革命阴谋有什么察觉;而他关心的更深一层的意义是他与美美的关系的存在价值。

回到家中的时候;香川这才回答竹君在饭桌上的那个问题:“那是本能;是人的动物性在起作用。”

第五章 性感也是迷信

1

竹君睁开眼睛;第一个清醒的意识;是发现香川的卧室有些杂乱;这与楼下其他的房间大不一样;但与他本人懒散的行止倒颇为相宜。只是这张四柱式大床有些吓人;高耸的柱子上没有任何装饰物;也没有挂帐子;就这么光秃秃地立在她周围;让她感到有些害怕。她头脑中得到的另一个信号;便是口中干渴得厉害;这才记起她把茶盏忘在了楼下。

她不想记起自己为什么要走进这间卧室;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要上这张大床;只知道她遇到了一件让她震惊不已的事——就在这张吓人的大床上;她经历了平生第一次性高潮。

从22岁大学毕业开始;到现在已经6年过去;她时刻警惕;时时小心防范的事情终于在今晚发生了。她早便在自己的意识中深深地植入了一种观念;也是她从瑜伽世界中提取出来的崇高的意旨;这几乎已经成为她人生的信条;那就是“白莲花”不能容忍肉欲的快感;因为;它所追求的是精神与物质共同的升华;也就是肉体与意志在转换过程中生成的解放与自由;是赢得超自然力的狂喜;绝非是神经上的刺激与大脑皮层中浅薄的愉悦。而今晚;她用来自我约束的戒律被打破了;一个原本最适合于协助她追寻“白莲花”的男主角;却将她带入了另一个极端;一个她的身体和意志都在长期抵抗的极端。

她方才一定是睡了过去;现在夜已经很深;香川并没有在她身边;而是正在楼下打电话;远远地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但听不清内容。

来电话的应该是美美;而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必定是美美今晚又一次无法找到她。她今天最后一次接到美美的电话;是送香川回来的路上;当时似乎说是把他放下便要回家去;但她却进入了前厅;进而进入了他的卧室。

美美当时在电话中说;她在那边发现了一件日本人设计的婚纱;很适合她的那种高高瘦瘦的身材;胸前的花饰能够恰如其分地遮掩她胸部的平坦;简洁的腰身设计也适合她运动员式的步态;虽然价格昂贵;但她很想买下来;所以请竹君替她出主意;当参谋。这可是从来也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因为美美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主意;用不着也不屑于听从别人的意见。

“婚礼的日子定下来了么?”她把车在院中停稳后才接听的手机;便打开车门;走入她喜爱的冬日清冷的空气中。

美美道:“还没有;不过快了。”

“怎么早没告诉我?”

美美笑了;“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这是个临时的主意;不过却是一生的选择。”

“心血来潮可不是件好事。”

美美加倍笑道:“但可能会中大奖。”

“需要我做点什么?”客气话总还是要说的。

美美的语调突然变得宛转而又亲呢:“也许;你应该帮我考验一下他;看看他对爱情是否坚贞。”

“现在哪还有那种东西?”她口中回应;心里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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