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就过,反正在北京过年也没什么意思!”
这一顿,大家喝得非常开心,一直吃到下午四五点才离开饭店。大家过去几个月的烦事、愁事基本上已经过去了。虽然费四和李四都丢了公职,但这也早在他们意料之中,知道自己没被通缉已经很开心了。离开饭店后,大家一起去了赵红兵家继续聊天喝酒。
天已经蒙蒙黑了,窗外寒风呼啸,不知道雪花究竟是天上飘落的还是被北风刮起的,漫天飞舞着,在银装素裹的北国冬天煞是好看。
二楼,在赵红兵暖烘烘的卧室内,12个年轻人围坐在电炉旁聊天。电炉子上面放着一个茶缸,茶缸里烫的是直接从酒厂打来的70多度的原浆白酒,下酒菜是花生米。他们谈论的是理想、未来和以前打架的事。
谁也没想到,这一晚的煮酒夜话影响了在场的所有人!它直接给张岳、小纪、李武、李四日后组织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提供了行动纲领和理论基础,促使这四个人成为上世纪90年代市里名头最响的四位江湖大佬;并且还让在座诸人打架斗殴的理念和战斗力上了一个层次,影响极其深远。
这次夜话的主持人是小北京,负责补充说明的是赵红兵。
对话的开始,是谈论武与禅。
“李武,你第一次砍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小北京一口地道的北京话。二狗日后的北京同学和同事极多,二狗认为,北京话分为北京普通话和北京胡同话。而小北京说的是标准的北京胡同话,土语多。他爱拉着语调说话,像唱歌一样,咬字清晰,很是好听。
“第一次砍人时,我吓得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拿着菜刀乱抡。”李武说。
“嗯,你这是最低等的一个层次。小纪你说说你第一次拿刀砍人的感觉。”小北京继续说。
“我比李武强多了。我第一次拿着刀砍人的同时,不但知道自己砍的是谁,还知道要砍他哪里;同时我还能注意周围,看有没有人在打我。”小纪说。
“我拿刀砍人时,只想弄死眼前这个人。”没等小北京问,张岳主动说。
“红兵,还是你来说说连长怎么教我们格斗的吧!”小北京说。
“在与对方格斗时,应高度集中注意力,胸中荡然无物,忘记一切杂事;眼前能看见的,只是对方攻击过来的点和能把对方击毙的点。”赵红兵躺在床上,手拿酒杯微笑着说。
“对,红兵说得对。李武、小纪、张岳、红兵你们四个人分别代表格斗的四个层次。李武是最低的层次,他在格斗时心脏跳动速度加快、手脚颤抖,怕对方攻击到自己又怕自己杀了人,所以神志已经在刹那间混乱,这样的情况无疑使对方有机可乘。张岳比李武稍高一个层次,在他的眼前只有他要击打的人,不在乎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这样能使你集中注意力灭掉一个敌人,但你身边的敌人却有机可乘。而小纪又要比李武和张岳再要高一个层次,已经属于格斗中的上乘,他不但要击败眼前的敌人,而且还能注意到身边其他的人。但小纪这样做容易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使自己受到不必要的损伤。红兵所说的层次是格斗中最高的,他已经忘记了心中所有的杂事,心不跳、手不抖,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可能向自己进攻的几个点和自己所要攻击的几个点上,心无旁骛。在多人混战中,他不赢谁赢?比如刚才说的红兵和三虎子打斗时,在他眼里,冲过来的不是三虎子,而是三虎子的拳头和膝关节,他只需要集中注意力抓住三虎子的拳头然后狠踹对方膝关节。而三虎子眼中则是红兵一个人,只能没头没脑地冲上来乱打,一介勇夫三虎子怎么会是红兵的对手?”
“有道理,以后再打架的确要注意。”大家纷纷称是。
“我刚才说的这只是第一个层级,只要是练过生死格斗的人都知道。”小北京说。
“那第二个层级是什么?”
“是看破了生死玄关。”小北京说,“红兵、李四和我都与越南鬼子近身格斗过。越南鬼子的身手与凶悍根本不亚于我们,和他们格斗过的人,其实已经死了一次。”
“死过一次的人对生死不会看得那么重了,所以在之后的斗殴中,心理上的优势是别人无法比拟的。怕死的最后一定会死,不怕死的却多数能活下来。”小北京继续说。
“但,这还不是更高的层级。”小北京在众人听得瞠目结舌之后,又说。
“更高的层次是什么?”
“是武与禅。”小北京喝了一口白酒,“禅分顿悟和渐悟,在生死格斗中需要的就是在那一刻顿悟,达到真正的空灵与无意识,心忘乎手,手忘乎心。日本剑圣宫本武藏在400年前连败日本66位高手后,剑术突遇瓶颈,大师大愚为其画圆解惑,宫本武藏从而在岩流岛击败小次郎成为日本剑圣,就是禅的真谛。”
“我操,这么复杂!不懂!还有更高级的吗?”
“有!是毛泽东思想。”小北京说。
刚才还听得入神的众人,听完这句话哄笑不已。
“是毛泽东思想,是实践论。”小北京没理会听众的哄笑,继续说下去,“毛主席说过,认识存在两个飞跃的过程,先是经过感性实践才能有理性认识,有了理性认识之后才能指导感性实践。我刚才所说的关于武的一切,你们都需要以这两个飞跃来证实。”
“毛主席那套早过时了,现在还管用吗?”孙大伟问。
“很管用!任何事情用毛泽东思想都可以解决!”小北京神情略显凝重地说。
“那你说,红兵脑袋被削了一砖头差点被打死,受这窝囊气怎么用毛泽东思想解决?”小纪还是没忘赵红兵挨的那一砖头。
“红兵当时不是已经跟你讲了吗?这就是毛主席的矛盾论。毛主席说矛盾分为可调和矛盾和不可调和矛盾,而这两种矛盾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互相转化。红兵说这事就算完了,这就是没有把可调和矛盾激化为不可调和矛盾,这是正确的处理矛盾的方法。明白了吗?”
“毛主席的那一套真的这么管用?”李武问。这群生在“文革”之前两三年的年轻人从刚会说话就听毛主席语录,对毛主席的东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当然管用。我们以后再和二虎、路伟打架时,也要经常用到毛主席的军事理论。比如毛主席说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就是我们能和他们抗衡的根本原因。对于二虎,我们现在所处的也是毛主席所说的战略防御阶段。再比如,那次在医院,我们6个人对他们三十多个人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在前面跑,等待追兵;我们跑上两公里,三十多个人也就只有五六个人能追上来,我们先揍这五六个人;然后我们再跑,后面再上来几个人,我们再打。这招就是毛主席教陈毅的:要分而击之。我们先攻击弱的再攻击强的,等到把对方弱的消灭了,强的也变得弱了……”
小北京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说了半小时,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折服。“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张岳鼓起掌来。“毛主席由开始的两三万人发展壮大并改变中国,我们运用他老人家的理论还收拾不了二虎他们?”李四颇有感慨。
“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小北京哪说得好。”半文盲孙大伟不服。
“毛主席说过:内因是根本,外因是条件。母鸡能把鸡蛋孵成小鸡,却不能把石头孵成小鸡。你这就叫朽木不可雕也。”小北京嘴损得很,又扔下一句毛主席语录。
这次煮酒夜话的效果极其显著。从那天开始,张岳、李四等人还真的学习起了毛泽东思想和军事理论,虽然这群共和国的新一代没把毛主席的理论用到正道,但事实证明的确是卓有成效,收拾那些流氓团伙已经足够了。
第三章 成名
〔从1987年春节到1987年6月,赵红兵兄弟几个基本上没和其他人发生太大的冲突。最主要的原因是,春节前的四五个月里他们打的硬仗太多,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普通小混混基本上没人敢招惹他们。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春节以后都安心做自己的生意,生意刚刚起步,都比较投入,也没太多的时间聚在一起滋事。〕
【十三、未来的世界是我们的】
前一年,刚刚复员的赵红兵带着断指带来的自卑和烦闷,度过了一个极其郁闷的春节。翌年春节,赵红兵却格外的开心,因为他有了高欢。虽然高欢还在读书,这只能是地下情,但两人爱得火热且甜蜜,都沉浸在初恋的幸福中。而且春节过后,赵红兵就要开展自己的事业了,要当老板了,真是意气风发。
小北京也真没客气,留在了赵红兵家过春节。赵爷爷十分欣赏小北京,说他爱读书、爱动脑、有思想、热爱祖国,而且特懂礼貌。赵爷爷这样一个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老头,居然经常拉着小北京聊天,别人都感觉不可思议。每天来赵红兵家找赵红兵玩的年轻人那么多,赵爷爷只喜欢小北京一个。
“红兵一个人忙不过来,总得有个人帮忙,白天一班晚上一班。如果你回北京暂时没什么更好的出路,还不如留在我们这里和红兵一起做生意。”赵爷爷对小北京说。
“这不大好吧,承包旅馆都是红兵张罗的钱,我又没出钱。”
“红兵做事比你稳,但你比红兵有想法。你俩又是生死之交的战友,如果一起做生意,肯定能配合默契。你就不用出钱了,你出人就可以了。现在不都讲入股吗?具体分你多少股,你和红兵小哥俩商量,我不管。”
“嗯,我得跟我爸妈打个招呼,只要他们同意,我肯定没问题!”
“跟你的父母说,不要瞧不起商人,现在国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跟他们讲国家的政策,他们就会同意。”
“赵伯伯,我就直接跟我爸妈说,不当上万元户我就不回北京!成吗?”
“好小子!哈哈。”
开心的有赵红兵,但也有犯愁的,那就是李四和费四这“跑路双雄”。李四回家后,他爸爸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李四从来都是等家里人吃完饭自己再去厨房找剩饭吃,也不大好意思出门。毕竟,在那个年代,丢了公职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和李四相比,费四更惨。费四在家排行第四,父亲已经去世了,三个哥哥都是国家干部。他刚到家就被这三个哥哥狠狠揍了一顿,揍得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要不是赵红兵和小纪上门说情,他非被逐出家门不可。
大年初一,这哥儿几个又聚在了一起。和去年的疯玩不同,今年他们更多的是探讨将来如何发展。
“红兵,我看我们旅馆的一楼不如分出一大半开个饭店。火车站前的饭店没几家,饭菜质量也不好。开旅馆赚的钱都是有数的钱,开个饭店能赚得多点。”小北京说。
“嗯,不错。可以考虑考虑,咱们先看看旅馆的经营情况再说吧。我承包旅馆已经跟我爸、我哥、我几个姐姐要了不少钱,实在不好意思再向他们化缘了。等咱们赚了点钱,有点资本了再说。”赵红兵对小北京提出的建议一向很重视。
“嗯,那就先开半年旅馆再说吧。”小北京说。
“唉,红兵你有旅馆,现在我和李四工作也没了,我们将来可怎么办啊!”费四说。
“费四你愁什么!我和大伟从初中毕业就没工作,现在不也活着吗?”李武说。
“那总不能靠父母养我们一辈子吧!”李四说。
“我妈不是在图书馆工作吗?她的意思是让我在他们单位楼下开个专租武侠言情的租书室,就是十中、师院、艺校门口的那种,租一本书每天两毛钱,押金10块。这样也好,我孙大伟也能算是个文化人了。”孙大伟得意地说。
“别恶心我了,你还文化人?书名上的字你能认全吗?上次你和我说你在看《射雕英雄传》,‘九指神丐’你都能读成‘九指神亏’,你还租书?别给我们丢人了。对了,你还认识‘雕’字,真他妈的不容易。”张岳最瞧不起孙大伟的一点,就是孙大伟实在太没文化。
“我把‘丐’认成了‘亏’那是我小时候读书太用功了,我近视!‘丐’这个字连你张岳都认识,我能不认识吗?”虽然孙大伟最没文化,但他最怕别人说他没文化。
“大伟,你是大学漏子,你最有文化行了吧!别打岔,我们正愁呢。”李四说。在上世纪80年代,“大学漏子”绝对是褒义词。
“要不你俩跟我一起收废品吧!”小纪倒是挺想帮他俩的。
“和你一起当破烂王,成天被公安局调查这个线索那个赃物什么的?别扯淡了。”费四说。
“知道警察为什么找我吗?这叫军警一家。你去西宫、红旗、南山这几个派出所问问,哪个警察不认识我小纪?我经常和他们聊我在老山打仗的事,他们都特别崇拜我。我和他们都是哥们儿、朋友。”小纪说。
“嗯,哪个警察要是不认识你,那他也当不了警察了。这么大个销赃窝点,谁不得每天来关照关照。”李四挖苦小纪说。
“不管怎么说,兄弟我在派出所、公安局有人!以后你们谁犯了事儿进去,就跟他们提我,说是小纪的兄弟,肯定没人为难你。”小纪牛着呢。
“小纪,那次咱俩在六中惹完事,从公安局出来你怎么鼻青脸肿的,是不是那天晚上你和你那些公安朋友闹着玩儿碰的?”赵红兵挖苦小纪。
“妈的,那天审我的是个实习生、小警察,我和他提了很多领导他都不认识,还把我一顿胖揍。再说,我挨揍他妈的还不是因为你?那么冷的天,大半夜地跑六中挂‘马子’。”
“还别说,我倒是觉得小纪那里真不错。现在小纪坐等着收废品,已经赚很多钱了。咱们以后再去收,就开车去各个县和乡镇收废品,应该赚得更多。”李武说。
“李武说得没错,去下面收废品应该能赚很多钱,说不定还能收上点文物什么的。”小北京说。
“小纪不是也收文物吗?”李四问。
“收!但是认不太好,不大敢收。”小纪终于谦虚了一次。
“认不好?这太简单了!我叔叔就是师范学院历史系的老师,咱们市出土文物,每次去鉴定的都有他。以后让他教你啊!”李武说。
“好呀,那我就拜师学艺了!”小纪说。
“其实我觉得小纪说得很好,反正费四和李四都会开车,你们俩就弄辆小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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