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跟我爬山吧!看见那山了吗?我每天爬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这黑灯瞎火的,深一脚浅一脚的,你怎么找到的路啊?要我看,这山上的路都差不多。”
“你还别说,我有个本事,夜眼!跟猫似的。甭管多黑,我都看得见。”
“你跟猫差不多,走路都没声,这也就是我认识你,否则我要是在这儿遇见你,非把你当鬼不可。”
二东子笑了:“那是最高境界!”
终于走到了沈公子停车的地方,沈公子坐到车上,可算是喘了口气。
沈公子说:“你这么喜欢这儿,又那么有钱,干脆投点钱修修路呗。”
“还真不能修,现在无论是怎么安静的地方,只要是一修路,立马就不安生了。比如说丽江,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到的时候,多安静多美啊!你现在再去看看,全是人,每天都跟赶集似的,别的地方塞车,那地方塞人!我是再也不去了。这要是再一修路,开矿的养牛的都来了,到时候不定多闹腾呢。我还想给自己弄个自留地。”
沈公子没搭话,他琢磨着你要是真去帮刘海柱和赵红兵越狱去,那你的这块自留地可就有用了,谁能找到这来啊?
这一路上,二东子一直在说,沈公子一直在听。开到了市区已经晚上9点了,二东子把东西放在了哥哥家,然后就拽着沈公子去喝酒。
二东子说:“柱子的确能喝,你应该也不错。”
沈公子和二东子不熟,不好意思催他,只能跟他去喝酒。
几杯酒下肚,二东子说:“差不多是时候了,你报案吧,说我把你打了。”
“把我打了?”
“对,就说把你打坏了,以你的本事,想把我弄进去不难吧。听你说柱子收拾了个败类进去的,我也想收拾一个,可是这全市我也没仇人啊,只能让你去报案了。”
“我这辈子还没报过案呢!”
“那最好了,我是第一个。”
“……你要越狱,不带点家伙吗?”
“你没报过案还没进过看守所啊?”
“真没进过。”
“操,看守所里你带什么都得给你扣下,就连你穿这皮鞋的鞋弓子,都得给你掏出去,你想带什么进去?”
“那……”沈公子对二东子他们这行的确不了解。
“我要带的东西,已经在我身上了。”二东子神秘地笑笑。
“当时柱子哥进去的时候,说他一旦在里面有难就让我联系你。要是你进去了以后也有难,那我联系谁帮你呢?”
“唉……”二东子长叹一声。
“怎么了,叹什么气呢?”
“我只能靠你了!”二东子说得一本正经。
“我靠,我怎么救你啊!我又没你那能越狱的本事。”
“你这人一脸聪明相,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糊涂呢?我是打你进的看守所,你只要不追究我,我的罪名不就起码小了一半吗?要是再不行,你再花俩钱,就这样就救了呗。”二东子一脸坏笑。
沈公子说:“行,这本事,我有。但你要是在里面真越狱了,我估计我也没啥用了……”
就这样,沈公子一个电话把二东子送进了派出所,两夜一天后,二东子就成功地进了刘海柱和赵红兵所在的号子。
自从把二东子送进看守所以后,沈公子是天天提心吊胆:看这架势,弄不好二东子他们真要越狱,这要是越狱了,武警绝对有权力将其一枪爆头……
沈公子想想就不敢想了,自从赵红兵入狱以后,沈公子就没了主心骨。沈公子虽然是个最优秀的将才,但还不是帅才。在大的方向上,他需要赵红兵,但他的确不需要越狱出来的赵红兵。
可赵红兵、刘海柱、二东子三个人在号子里究竟干什么呢?沈公子很想知道。
【四、兄弟狱中三人行】
在号子里,二东子成功地瞒过了腾越。当年二东子混的时候,其实和腾越打过照面,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腾越即使看着二东子觉得眼熟,也绝不会想起眼前这人就是当年名震江湖的神偷二东子。
二东子老实巴交地背监规,像是小学生一样虔诚,还念念有词的。老实得让腾越都觉得这人不堪大用,还不如以前在号子里跟着老曾的那些小弟管用。
坐在二东子旁边的姚千里先不耐烦了:“背就背吧,嘟囔什么啊?”
二东子说:“哎呀,你这么一打扰,我又忘了。”
“你就不会默记?”
“磨叽?我背监规你都嫌我烦,你还让我磨叽?我当然会磨叽啊!你让吗?”二东子愤愤不平的。
“我是让你默记!默背!默默地背!不出声地背!不是磨叽!”姚千里急得脸都红了。
“小伙子啊!我岁数大了,你要是让我像你们年轻人似的看几遍就背下来,我做不到。说实话吧,认这些字我都费劲。”二东子还说得语重心长的。
二东子说话的时候,刘海柱不停地翻身,弄得手铐和脚镣的声音叮当的。别人没人当回事,可二东子懂。二东子连看都没看刘海柱一眼,继续跟姚千里打岔。
姚千里说:“哪个字不认识你问我,但你就是不许出声!我心脏不好。”
“你心脏不好?我还高血压呢!要么给你请个先生来给你扎古扎古病?可能给你扎古吗?这是看守所,你都来了这了,就别挑那么多了。”二东子说的话的确是农村里最经常说的土话,像是“先生”、“扎古病”这些词汇,城里人很少说。
“我想要看病那容易啊,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姚千里洋洋得意。
“看你长的就看得出来。”二东子若有所思。
“我是干什么的?”
“兽医先生吧!”二东子说。
东北农村,通常都把敲寡妇门的爷们儿称之为“兽医先生”,近些年,似乎很少听见有人这么说了。听得懂的人都在哈哈大笑,姚千里当然不懂是什么意思。
“算你猜对了一半,是医,但不是兽医。”
“不像,不像,就像兽医先生。”二东子一本正经,连连摇头。
“我是人医!医院里开救护车的!”
“犯啥错误了?”
“你甭管我犯啥错误了,反正我会开车,你会吗?”
“我会赶车!我不太跟人说话,就爱跟牲口说话。”
二东子演得特别认真,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刘海柱借机慢慢坐了起来,趁着腾越等人被二东子的话吸引过去的空当,朝赵红兵使了个眼色。
赵红兵显然没看懂,瞪着眼睛看着刘海柱。
刘海柱嘴角朝二东子撇了撇,抖了抖腕上的手铐,然后又缓缓地点点头。赵红兵似乎是懂了。眯上了眼,静静地躺在床上。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下午刚刚打架获胜的腾越显然非常开心,跟刚才出力帮忙的兄弟们大吃特吃。就连刚刚进来的二东子也被腾越邀请。
二东子也不知道刘海柱是否已经告诉了赵红兵救兵来了的消息,继续分散着腾越的注意力。干二东子这行的,就好像是魔术师一样,通常都要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于这个,二东子自然是行家里手。
别人都在吃饭,二东子又开始了。
二东子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听说了没?我们那修公路的事儿?”
“发生了什么事儿啊?”刀哥赶紧问。
“就是前几天,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靠,我们天天在号子里,谁能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啊!”刀哥说。
“难道没人进来跟你们说这事儿?现在外面都传开了!”二东子的表情越来越神秘,可是就是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急了:“究竟啥事,你倒是说啊!”
二东子悠悠地说:“神秘现象,国家来了不少专家,根本没法解释!”
“快说,说来听听。”
二东子开始胡诌了:“前些日子我们那不是修路吗?就来了很多大挖掘机,挖着挖着,忽然,挖不动了……”
二东子在胡侃,姚千里则在照顾手脚活动不便的赵红兵吃饭。
姚千里小声说:“红兵大哥,没事儿吧!”
赵红兵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以后我们要是打输了,你按警铃。要是我们正占便宜呢,你别瞎按,你还得挡着别让别人按了。”
姚千里看着赵红兵,用力地点了点头。
赵红兵笑了笑,又看了看在胡诌的神秘莫测的二东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自从赵红兵闯荡江湖以来,一向觉得所有的事都尽在掌握,可如今在本市的一个小小的看守所中,竟然像是一列脱轨的高速列车一样,随时可能毁灭。前方究竟会撞到什么,赵红兵也不知道。
日复一日的《新闻联播》又开始了,赵红兵闭目养神。赵红兵当然感觉得到身边腾越和老曾等人的杀气,他们像是一群盗猎者,想杀掉一只被铁链牢牢拴住的猛虎,只要灯一熄,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现在赵红兵闭目养神,就是为了晚上能有生的希望。
任何的逆境中,赵红兵从没放弃过求生的欲望。而且,他从来没想过依靠别人求生,只想依靠自己求生。
临熄灯前,腾越又开始了高谈阔论。他高谈阔论的内容无非就是两个方面:一、像是伟人一样,临死前缅怀一下自己的英雄事迹;二、发泄自己对社会的不满。
今天,腾越显然是要缅怀自己的英雄事迹,他说起了当年坐牢时的经历。
“当年,我们在监狱里一个房间8个人,我是第4个死的。”腾越摇头晃脑,仿佛无限唏嘘。
“那3个都怎么死的?”刀哥知道,现在必须得有人接话,否则腾越自言自语,肯定会很无趣。
“呵呵,你知道管子队不?”腾越摇头晃脑。
二东子插话:“难道全是撸管子的?一群人,成天啥也不干,成天撸管子,就比谁撸的次数更多,射得更远……”
二东子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除了气得鼻歪眼斜的腾越。腾越本来想描述一件十分牛逼的事情,哪知道二东子这一打岔,把气氛全搞坏了。
“我知道菜刀队、扎枪队,还真不知道管子队,难道是枪管?”刀哥赶紧说。
“操,枪管牛逼啥?我们那时候的管子才叫真牛逼!那时候,社会上牛逼的都是管子!胸前挂着根塑料管子的最牛逼!”
“胸前挂根管子?这是啥帮派啊?”
“不是说了么,就是管子队!”腾越说。
刀哥一脸迷惘,腾越越发得意,说:“就你们这群小崽子,谁有当管子队的胆量啊?各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挂管子……怎么了?”
“你知道管子队从哪儿出来的吗?全是从监狱和看守所出来的!十多年前,国家有了保外就医的政策,监狱里治不好的病人,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罪名,就全都放出去就医。这个政策可真是好政策,我们这些判了几十年大刑的人,全都有了方向。可是问题来了,腿断筋折的病监狱里都能治,想传染上个肝炎什么的,又没途径,这时候,就有人想出了新办法。当时监狱里搞卫生的时候经常能用到火碱,火碱这东西实在是厉害,只要遇见水再到了肉上,那肉是立马乌黑一片。要是吞下去,食道立马就烂了。我们监室就有一个人,偷着藏了一小块火碱,然后,偷偷地吞了下去。”
“我操!”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叹。
“吞下去以后,这人马上就捂着胸前疼得满地打滚,嘴里酿着血沫子,呜呜地喊,也听不见他说啥。这下管教也不知道是出了啥事,监狱的大夫也不敢给看,没办法了,只能送到医院救治。到了医院一看,完了,食道被烧坏了,再也接不上了。只能在食道上切个口,然后再在食道上接个管,管上面再放个塑料漏斗,平时的营养液什么的都从里面灌进去。还有牛逼人物,馋酒了就往里面灌酒!这些胸前挂着管子的人,就叫管子队!”
“哎呀我操。”所有人都听得汗毛直竖。
刀哥咧着嘴问:“那食道什么时候能好啊?得多长时间?”
“好?一辈子都好不了,管子挂一辈子!走到哪儿就挂到哪儿!”
“这人能活吗?”张国庆问。
“活得好不可能,活得不好还不可能吗?再说,就这样出去的人,哪个还想要自己的命?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再和正常人似的吃饭了。”腾越说。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刀哥说。
“出去了,就有自由!懂不?”腾越说。
腾越这句话说完,整个看守所都鸦雀无声了。没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自由的可贵。而看守所里这群已经失去了自由,又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自由的人,自然明白自由的意义。可能所有人都在盘算着:如果给我自由,让我失去终生吃饭的权利而且脖子上还挂着一根管子,我愿不愿意。
腾越当然也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长叹了一口气说:“吞火碱也没那么容易,就算是你下定了决心,可你分量掌握不好,还是白扯。当时我们监狱里有个哥们儿,特别实在,一口气吃了一大块火碱,结果,监狱里的大夫来了的时候,人都死了。再说,现在有人造食道了,就算是你又吞了火碱,也出不去喽!”
这故事有点吓人,几乎号子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健全的食管,并且咽了口唾沫。
看到自己讲的江湖往事收到了意想中的效果,腾越颇有些得意,继续说:“这些插着管子出去的人,活到现在的,可能一个都没有。平时无论是走在大街上还是在饭店里,在外面混得再好的混子,只要是见到胸前挂了管子的人,全都躲着走。这些戴管子的人,各个都是亡命徒中的亡命徒!他就算是打残了你也是白打,哪个看守所敢收啊?哪个监狱敢留啊?除非他们真犯了命案,否则啥事儿都没有。这些人,你怕不怕?躲不躲?”
在腾越侃侃而谈的时候,刘海柱看到快熄灯了,就朝二东子喊了声:“新来的,给我脚腕子上缠布条!”
二东子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啥年代了,还有人往脚上缠布条,学小脚老太婆啊?”
腾越说得兴起,根本就没注意二东子。刘海柱坐小号的时间太长了,小腿上的水肿还没消,不缠布条什么都干不了。
二东子默不作声地给刘海柱缠,刘海柱嘴里絮絮叨叨地骂:“这帮瘪犊子,除了给他爹戴这玩意没别的本事,等我哪天出去,我非把他们一个个的都掐死!”说着,刘海柱还在不停地抖自己的手铐。
二东子看了一眼刘海柱,刘海柱轻轻地端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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