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过后,张岳成为当地不可撼动的江湖第一大哥。赵红兵也成为象征性的图腾式人物为混子们所崇拜。
赵红兵和张岳的对话,经常出现两个人同时沉默两三分钟的情况。通常在这时,两人都在沉思。
“张岳,这样的事,不适合你自己亲自出面。”赵红兵掐灭了烟头。
“嗯,赵山河,他还不配让我亲自动手。”
“你准备让谁去?”
“蒋门神。”
“不行,蒋门神有勇无谋,未必真的能办好这件事。”
“红兵,那你说谁合适?”
“表哥。”
“表哥在跑路,不方便回来。”
“不方便回来也得回来,没比他更合适的人。他已经背上一起重伤害了,再加一起重伤害也没什么。最关键的是,表哥做事果断、有主见,你手下的其他人,都不如他。让他回来,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兄弟,好好收拾一下赵山河。”
“如果表哥不成功怎么办?”
“他不成功,还有我、沈公子、四儿呢。呵呵。”赵红兵笑了,拍了拍张岳的肩膀。
张岳也笑了。他看了看赵红兵那张依然英气勃勃但挂了些许沧桑与疲倦的脸,觉得,赵红兵还是以前那个赵红兵,赵红兵并不是像唐僧没完没了地说孙悟空一样每天劝他不要惹事。当他真的遇上麻烦的时候,赵红兵还是像当年一样坚决地站在他这边,依然是他最可信赖的朋友、兄弟。
看着赵红兵的坚定的眼神,张岳觉得特别踏实。表面上看起来再强大的男人,也需要依靠。
两天后,表哥回来了。
据说,表哥回来后,张岳和李洋曾有一段对话,现二狗摘录如下:
“晚上干吗去?”
“出去喝酒。”
“和谁?”
“表哥。”
“他回来干什么?你们又有事情了吧。”
“嗯,有些事情,需要表哥去办。”
“呵呵,你们男人的事情,我是个女人,不懂,也不会管。但是,我想,如果你是让表哥去伤人,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表哥人挺好,跑在外面不容易,你别把他再拖下水。张岳,你说呢?”
“李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爱听你讲故事。”
“本世纪30年代初,日本鬼子进驻东北,奉军撤入关内,东北沦陷。那时候,我的爷爷兄弟三人,我爷爷排行老大,他和我的三爷爷当时都是军人。我爷爷驻守在辽阳,官职相当于现在的排长。奉军入关时,我的爷爷舍不得脚下这片黑土和头上这片蓝天,当了逃兵,而我的三爷爷随奉军大部队入了关。”
“继续讲。”
“我爷爷回来后不久,日本人来抓壮丁。据说开始日本人抓壮丁时是许诺以高工钱,但是去帮日本人干活的乡亲们没一个人能回来。乡亲们再也不相信日本人的话,日本人开始赤裸裸地抓人了。那天,日本人来到了我爷爷的家里。当时,我二爷爷听见外面的狗叫和乡亲的哭声,对我爷爷说,日本人来抓壮丁了,咱们家肯定要出一个人。你要好好照顾嫂子和侄子,延续我们张家的香火,咱们弟弟现在生死不明,以后家里就靠你了。据说,我爷爷当时没说话,流下了两行泪。那也是我爷爷最后一次见到我二爷爷。”
“然后呢,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二爷爷?”
“日本鬼子投降前一个月,我爷爷才知道我二爷爷被抓去了北票,挖煤。我爷爷骑着马几天几夜到了北票,没有找到我的二爷爷,只看见了一个万人坑。”
“万人坑?”
“对,死的全是我们的同胞,成千上万具尸骨,根本找不出哪具尸骨是我二爷爷的。”
“……”
“我二爷爷当时是死是活其实已经不重要。反正,从我二爷爷被抓走的那一天起,我爷爷就拉起了个十几个人的队伍,参加了当时东北抗日救国的队伍,他对日本人,是国恨家仇。但是当时没有统一的管理,所以在大家眼中,他就是个土匪。所以我爷爷也干脆给自己起了号——镇东洋。其实在这之前,我家世代给地主耪青,从来就没出过土匪。日本人投降后,我爷爷曾经解散了队伍,而且联系上了我三爷爷。但一年多以后,仍在国军当兵的我三爷爷回到了东北,随后在和解放军作战时战死在松花江畔,就死在我们这白山黑水旁,仍然找不到他的遗体。我爷爷再次扯杆子,与解放军为敌。1947年,被解放军俘虏。”
“那个动荡的年代……”
“李洋,你懂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嗯,你说来听听。”
“第一,当我们东北沦陷以后,所有在东北的中国人都谈不上有任何尊严和权利,都是亡国奴。如果我们输给了陈卫东、赵山河,那就好像奉军撤进了山海关,我以后也没法再在咱们这里混了。所以,必须要打。
第二,我二爷爷为什么主动去给日本鬼子当劳工?那是为了留下我家的顶梁柱,也就是我爷爷。在我们公司里,我现在就是顶梁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上。
第三,为什么我二爷爷被抓走以后,我爷爷半辈子与日本鬼子为敌?那是因为,仇恨。如果表哥这次出事了,没成功,那么最起码还有我在,我会为他报仇。”
“张岳,我明白了。晚上少喝点儿。”
张岳的这席话论证了为什么要打、为什么要让表哥去办这件事、如果表哥出了事怎么办,他说服了李洋。
据说,表哥回来那天已经是夜里12点,大家整整喝了一夜,喝到了天亮,都喝多了,是在沈公子和赵红兵的饭店里喝的。那天晚上,一起喝酒的有张岳、马三、表哥、富贵、蒋门神、赵红兵、沈公子七个人。
七个人,喝了12瓶白酒,80瓶啤酒,到了凌晨5点时,赵红兵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也起不来,只剩下了其他六个人还在折腾。
【三十三、做贼心虚】
表哥回来后的第二天晚上,马三就了解到了赵山河的行踪。黑道上的人想找一个黑道上的人,远比警察找黑道上的人容易得多。
“赵山河和七八个人在肥肥烧烤店喝酒,二楼,上楼梯后第一个包间。”马三说。
“我带两个人过去。”昨夜的一场大酒,表哥才刚刚醒来,惺忪着睡眼。
“当心点儿……”马三温柔地看着表哥,握了握表哥的胳膊。
“嗯……”表哥被马三这一抓,抓得一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宿醉也醒了。
一小时后,表哥带着两个人上了出租车。表哥带了枪还带了把卡簧,其他的两个人拿的全是枪刺。今天他们去找赵山河,目的肯定不是杀了他,只是想废了赵山河而已。
据说那天在出租车上,表哥就不停地东张西望。
“表哥,你看什么呢?”
“习惯,习惯,这是我的习惯。”在外飘零了几个月的表哥,总是有事没事地注意身边有没有穿绿色警服的人。
据说,当时表哥不仅仅是对警服抵触,甚至对绿色衣服也已经有了极强的抵触情绪,只要看见绿色的衣服,他双腿就打哆嗦。一物降一物,在江湖中所向披靡的表哥连死都不怕,但就是怕警察。这有点儿像二狗怕老鼠。就算是一只饿急了的华南虎出现在二狗面前,二狗也不会太害怕;但是二狗一见到老鼠(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就哆嗦、呕吐,甚至还会抽搐,怕死了那东西。二狗曾经住过老洋房,该老洋房什么都好,就是有鼠患,二狗无奈之下养了两只猫充当保镖。
二狗怕老鼠还可以养猫当保镖,怕警察的表哥用什么当保镖?现在二狗仍然记得,当时二狗妈妈听说表哥其人其事后对二狗说:“千万别当坏人,当坏人心里太不踏实了。还是要做好人,哪怕是穷点儿的好人,活着踏实。”东张西望的表哥终于熬到了肥肥烧烤店。一路上,他一个穿绿衣服的都没看见。
到了肥肥烧烤店,表哥带头走了上去。到了二楼,表哥把手塞进了夹克衫的外侧兜里。表哥的习惯是把枪揣在外侧的兜里,拔起来方便,而且急了在兜里就可以开枪。
“赵山河在里面吗?”表哥问服务员。
“刚才好像在,现在可能走了。”
“哦。”
表哥带着两个人轻步走近赵山河的包间,猛地拉开了门。
包间内空空如也。显然,赵山河已经不在了。
“走!”表哥带着人下了楼。
算是赵山河走运,据说那天表哥到时,赵山河他们刚刚走了不到5分钟。赵山河前脚刚从烧烤店出去,表哥后脚就进来了。
当三人走到烧烤店门口时,表哥看到了他最怕见到的警察,几个穿着一身绿的警察,娇绿娇绿的。
表哥那天遇见的,正是刚刚当上市区公安局刑警队第三分队队长的严春秋。注意,严春秋不是市刑警队的,他是市区刑警队的。市刑警队的队长是副处级,市区的刑警队大队长才是副科级,而严春秋还不是大队长,只是个分队长,官职可谓极低。究竟有多低呢?可以说是中国最低的官职,没法再低了,级别大概和副村长差不多,但是中国好像还没副村长这个官职。
虽然这个官职极低,但是手中权力可不小,当时全市的中心商业区都在市区刑警队第三分队的管辖范围之内。赵红兵的饭店、富贵的夜总会、费四的录像厅、李四的游戏厅,全在严春秋的管辖范围之内。有人说严春秋是因为他爸爸曾是市公安局的政委,他才年纪轻轻就得到了这个肥差,但是事实证明,严春秋天生就是个干刑警的料,更是当刑警队队长的料。当年市区有名的这些大混子,张岳、东波、三虎子等人基本全被他收拾过,就连有当市区公安局副局长的堂哥的李老棍子,见到严春秋也怕。
那几年的严春秋,比任何一个混子出手都狠,不管哪个混子跟他叫板,他那大号电棍一抖,捅着谁一下谁立即就被电成一团蜷曲在地。20世纪90年代初期和中期,电棍这个警具貌似十分流行。到现在,很少看见有警察用这个东西了。据说严春秋当时由于滥用电棍,在公安局内部没少受到批评,后来严春秋用得也少了一些。但是他用电棍用上了瘾,因此在90年代末期,他闲着没事就电他家的那只狗。到严春秋死的时候,他家那狗已经无论怎么电都没反应了。二狗估计,他家那只狗就算是摸了裸露的高压电线也没事。
“当刑警就得像严春秋那样,否则怎么能制住那些混子和流氓!”当时,当地的市民都是这么评价。
据说,那天严春秋和几个刑警队的同事根本就不是去抓表哥的,而是去吃羊肉串的。但在表哥眼中,只要是个警察就是可怕的,何况,又是那么多警察。表哥可不知道他们干吗来了。
贼眉鼠眼的表哥心惊胆战地硬着头皮,朝站在门口说说笑笑的严春秋等人走了过去。没办法,走了个对脸,这时候再跑,也来不及了。
心虚的表哥低着头颤抖着朝严春秋走过去,距离还剩两三米的时候,表哥实在忍不住,抬头看了严春秋他们一眼。同时,严春秋也正好转头看了表哥一眼,他虽然不认识表哥,但是看出来眼前这人好像有点儿慌张。表哥看见严春秋也在看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又低下了头,继续走。走了两步,马上就要走到严春秋身前的时候,表哥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严春秋一眼。他发现,严春秋在盯着他看!四目相对,心虚的表哥险些瘫成一团。表哥赶紧再次低下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想从严春秋身边走过。
“站住!”严春秋忽然吼了一声。
表哥如同被雷击了一样,浑身一激灵,站着一动不动。“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表哥的神经马上就要绷断了,呼吸急促,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什么我?身份证,拿出来!”严春秋大声说。“哦……”表哥慢慢地把手伸进衣服兜里。
表哥不是在掏身份证,他是在掏枪。他,拼了。一直盯着表哥的严春秋总觉得他不大对劲,看到表哥掏兜的姿势,严春秋霍然明白了,他是在掏枪!“操!”严春秋霍地扑了上去。腿正在打哆嗦的表哥被严春秋一下扑倒,严春秋的左手按住了表哥掏枪的右手。
“砰!”紧张过度的表哥在夹克衫口袋里把枪打响了。表哥这枪,打在了自己腿上。严春秋也没想到,随便拦了一个看似可疑的人,这人就真的有枪。听到枪响,严春秋据说也被吓得不轻。严春秋本能地死死按着表哥的右手。忽然,他感觉右肋一阵冰凉。那是表哥从裤子兜里掏出了卡簧,大拇指弹开卡簧以后直接扎了他的右肋一刀。严春秋只防备着表哥夹克衫里的手枪,却没想到表哥还有一把卡簧。据说严春秋当天也极其凶悍,右肋中刀后右手又死死地抓住了表哥的左手腕。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
这时,严春秋的同事扑上,制住了表哥,并且控制住了和表哥在一起的两个兄弟。
表哥被捕,半年后,被判有期徒刑20年。严春秋重伤,立功。
虽然表哥始终未供出当晚去烧烤店是去找赵山河寻仇,但在当晚,与表哥关系密切的张岳和富贵二人还是被刑警队叫去协助调查。
第二天,李四找人花钱将张岳和富贵保出。
据说,从刑警队出来的时候,富贵哭了。富贵平时都是喝多了才哭,这次,没喝也哭了。
富贵知道,表哥这下是完了。
张岳和富贵从刑警队出来后,直接去了赵红兵家。那天,二狗也在。
“表哥折了。”张岳说。
“知道了。”赵红兵没什么表情。
两个人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站在一旁的富贵也不敢说话,看着他俩沉默。
“表哥至少得判15年……”赵红兵点着了一根香烟,用力地甩了甩手中的打火机。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二狗根本看不出他有一丝阴霾。越是有事,赵红兵越是镇定。
张岳没答话,自己也点着了赵红兵扔过来的一根香烟。
听到赵红兵这句话,富贵又流下了眼泪。
“富贵,有点儿男人的样儿!”看着富贵又哭了,张岳有点儿心烦。
“大哥,表哥他不会判死刑吧……”富贵知道,表哥一切罪名都是由他而起,他又一向和表哥关系最好,所以格外的难过。
“肯定不会!富贵,你先回去吧!一会儿你的夜总会又要开始营业了。”赵红兵说。赵红兵想单独和张岳聊聊以后怎么办。
“嗯,那我先走了。”富贵这点儿眼色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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