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庇佑。
曝见的时候,他开始憎恨这命运的玩笑。眼前突然现出无边黑暗中的某一盏灯。
「三年前,在极地冰城「尼拘摩罗」……」
「你为父皇母后血了仇?」
「是的,桫摩。当巨雀剑没入蛇帝心脏的时候,天空现了闪电。我看见父皇和母后在另一个世界含笑,刹那之间,背膀之上竟曝生出这对白羽。」
「当……当时……是怎样……」桫摩顿了一下:「当时,父皇和母后是安详的吗?姐姐。」
「是的。安详。我的桫摩。」
她的面孔是冰雪纯白,银灰色的眼眸犹如寒潭静水的光泽。
她的颈高贵修长,铠甲是天空的蓝。
她是天空城绝色的女皇,举手投足尽是典雅气质。
她的小腿那样匀称迷人,穿上一双银色高靴,飒爽英姿,也美艳至极。交叠双腿的姿态,裸露出大腿白皙的肌肤,也恰到好处的隐去短裙下的幽微。鞋跟太精美,反射出冷艳的金属光芒。
当她转过身,他开始细赏她完美的腰臀。向上是更加完美的腰臀,贴合着短裙的剪裁,线型与弧度如此精妙的结合一体,无从挑剔。
他亦迷恋她的步态,细致到腿、臀、腰、臂的每一次轻微摆动。而那一双翼,他越是看得清晰,带着惊惧意味的视觉审美,却又含有无限敬畏。
桫摩沉默着,然后微笑,神情专着。
「姐姐,你是……我的骄傲。」
第六部 苍兰 E…
童年的时候,他曾如此熟悉她的身体。而现在,当她以如此优雅的姿态在皇座上交叠双腿的时候,桫摩却有些不敢正视她。
她是声音是悦耳的,却有着冷冷的威仪。
因为她拥有着那对神予的翼。
「桫摩。」
她唤他的名。
「大祭司指你是灭天邪魔。」
「唔……姐……陛下,我……」他清了嗓音,再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无论是魔非魔,父皇母后因桫摩而死。这是桫摩的罪孽。那日那景,是桫摩终此一生无限忏悔和永难逃脱的心债。」
「多年前孩童过失,我常常亦祈告神明宽恕。」
她打断他,他又打断她:「不。神魔的执念,俱是心生。纵在一念,是我非我,亦神亦魔,这些……却并非陛下能予界定。」
「桫摩,你否是怨恨大祭司降你十年刑罚?」
「不。陛下,这十年来桫摩无一日不在深省,惟恐走火入魔,枉负大祭司的善念。」
「桫摩,这十年我亦无一日不在挂念。每次冬天风寒雪降,都想为你加衣,送去莲羹。可大祭司却是阻拦,指你为灭城之魔。无论亲人也好,陛下也好,你的话在我听来也是心乱。」
「姐……陛……你……」桫摩握紧成拳,眉心渗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苍兰保持在优雅冷傲的坐姿,浅露笑颜,刻薄淡定。
巨响。
是桫摩挥拳轰裂了地上的玄武岩。再又双手抱头,歇斯底里的嘶吼:
「我——不——是——魔!」
一念错失换来十年禁锢。太过长久的凌迟,桫摩早已遍体鳞伤。当他的伤口再次被裸露刺激,他便像疯子一般宣泄癫狂。
侥幸这场癫狂并无其他人见。所以苍兰依然游刃有余。她走近前,捧起弟弟的面庞,轻吻前额。
就像幼时安慰他哭泣,抚摩他后脑浓密的乌发,一遍一遍,她那柔美的手指恰到好处。微笑,却非浅尝。她像每一个干练的姐姐一样,努力让情绪激动的男孩回复平静。
她说:「桫摩,我们的同生的姐弟。桫摩从前是天空最好的皇子,只是他犯了错。」她说:「我们都原谅他。」
她让他枕在她柔软的胸部,希望给他宁静。
他在她的怀抱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而在她的眼中,桫摩总是十年禁锢之前,那个倔强爱哭的小孩。
她就这样把他放在怀中,触摸他的发肤,告慰十年的相欠。
「桫摩不是魔,是好弟弟,是天空的救主。桫摩。」
皇座边,女皇苍兰跪着的,桫摩一直趴在她大腿的铠甲,她一次次数着他的心跳。直到他睡着。
她把背上的翅膀前倾,合并成最小的角度。那像一床被褥的包围,希望他可以感到暖。
这日乍暖还寒天气,斜雨降落。连绵细密。
这幕十分暖意。
第六部 苍兰 F…
在大祭司的葬礼,桫摩面相茫然。再无表情。
大祭司的尸体被装在青藤的吊篮,七十七只海鸥衔着吊篮缓缓地从阿耜罗崖起飞,白色和粉色的花瓣随风飘洒,灰黄天色,蔚蓝初月。
月华迷恋大海,苍白浪花映上一片光色。空气中充满海水气,海鸥衔着吊篮飞离天空之城。汪洋上飞度。
「我不是给大祭司下跪,而是给众生下跪。」
这个飞翔国度,奏演告别的笙箫。
迦楼桫摩走近姐姐身侧,扶她起。
晚风萧条,春天似秋。苍兰的一头黑发共衣鬓翩起,他见她的眉心带着踌躇,神形亦憔悴。长发飘起来撩在他面上是痒。
「姐……」
「我杀他并非为你,而是天空的未来。」她的眼眸是和他一样的灰色,「是的,桫摩。大祭司是为我杀。」
桫摩呆立少息,后跪拜。「而是天空的未来。」他重复。苍兰幽叹而已。
「姐,这是……我的罪。」
灵歌是悦美的,新夜的天空也是宁静。海洋安详地像是大祭司的恩慈。然而也当想到惊涛骇浪的日子。那排山倒海的水墙,天地将倾,留下白骨灵歌。
人散的时候,桫摩和苍兰一直留在断崖。峭壁嶙峋,渊面空虚。
低下头去,望见诸水集结成海,浩瀚无边际。
月色下漂浮的点是大祭司的灵窟。海鸥追随着飞,纷纷的花瓣已散尽在风中和海水。不知所踪。
「它张开双翼,达万米长。断崖只在它身体边缘的一块骨突之上,小的时候,我们曾在这里望海。」苍兰对他说。
「看海的时候,唯一觉得苍茫。那么多理想和生命都汇集成海流,方向也紊乱。桫摩,当我有了一对翼,突然发觉海天并不是如此美满。天是家园,却非归宿。」
她接着道:「归宿不可以是孤僻。桫摩,当我,我们死去那天,浮沉海面,也会有这鲜花和飞鸟葬?」
他沉默。远处悬浮的点渐去渐远,彼此落泪。
「姐姐,大祭司……是因我死。这不祥。」
她又一次捧起他面颊:「记住:桫摩。你,并不是魔鬼。你,是——这天空的救主。」
「来。拉住我的手我共你飞。等我们飞到最高,你再往下看,看那些山峦、河流、海洋、神庙、祭坛、众生,只不过都是渐行渐远的点阵。那些注定要发生、壮大、相遇、荒废,或着死亡,都是逃不过命运的规程。本不由己,何必惘然?」
桫摩把姐姐的手握在掌心,她于是张开羽翼带他起飞。
「握紧我,再大力点。」
高天的风疾,他的手心竟全是汗。苍兰从后面抱紧弟弟的腰,她的胸部贴在他宽厚背肌,他手心竟是汗。她鬓角飘扬起的发丝是那么艳。
她笑,他轻轻地叫唤她的名字。
他开始喜欢风眼的感觉,那是激烈的。一双翅膀的挥舞就能升到最接近天庭的地方,得到一个审视凡间的高处。
是的,月色下的那些山峦、河流、海洋、神庙、祭坛、众生,只不过欠缺一个高度的藐视。他们注定要发生、壮大、相遇、荒废,或着死亡,都在遵循在天命的规程。
他开始眷恋一双翅膀的飞翔。那彷佛超脱宿命,凌驾长空。亦神亦魔,亦生亦死。
「看见整只白鸟了吗?」
「——什么?」高空的风是呼啸的,他和她的距离只有一张白纸的空隙,但却听不清她的说话。
「桫摩——我说,我们升到这么高,你可以看清楚托起城市的整只白鸟。」
「——看见了,它好大。是不是说——它——已盘旋了七千年吧?」
「——什么?桫摩?你说什么?」她和他的距离只有一张白纸的空隙,却听不清晰他的说话。
她低下头,把唇贴近他的耳边:「对,它飞了七千年,载着我们的城。」她的发一直撩动他面上的皮肤,带来静电一样的痒。
他有点紧张的,转过头却恰好形成一个短暂无意的亲吻。
她当做无事发生,他却尴尬。手心全是汗。
「你看——桫摩,白鸟的喙,在滴血。」
月光照在鲜血,虽然遥远,却凄楚清明。
「为什么?姐姐?」
「它快死了。它一生都在飞翔。它飞不动的时候,就堕进海里,城市就会崩塌,桫摩!」
「那怎么办?姐姐?」
「在大陆上……」
「什么——」
「我说——在大陆上——有一个喀里斯拜亚斯皇朝……」
「什么皇朝——」
「喀里斯拜亚斯皇朝——」
「皇朝怎么样——」
「古籍说——」
「说什么——」
「古籍说——天空城的皇族和喀里斯拜亚斯皇朝——的皇族——通婚——会——生出——灵童。用灵童的三滴血和……炼出金丹给白鸟服下——就——可以——让它再翱翔万年。」
「谁去结婚——」
「你——桫摩……你去结婚——」
「为什么是我——」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我说——因为——喀里斯拜亚斯皇朝只有一名公主,哈哈。」
「姐姐——」
「什么——」
「风——太大了——我们降下去再谈可以吗?」
「降下去吗——」
「是啊——姐姐——」
「好啊,我们降下去,桫摩,抓紧,大力一点——」
「再大力一点。风很大——喜欢这样激烈的感觉——」
「喜欢什么——姐姐——」
「喜欢风声呼啸——喜欢这样激烈感觉——」
「什么——」
「桫摩——我说——你担心点,我会用最快的速度飞降——我说喜欢这样激烈感觉——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的姐姐!」
第六部 苍兰 G…
喀里斯拜亚斯大陆。
金翅翎高处盘旋,鸣声刺耳。苍兰从天降下,冷锐崇高。
拜亚斯的兵卫列成仪阵,红毯上小女孩踩着赤脚捧起鲜花来迎,身姿灵跃。
「小女姬娜。」奥托大帝介绍说。
「恩,姬娜。你是漂亮的小人儿。」
「嘻嘻。」
姬娜牵扯女皇垂落的衣鬓,苍兰拍拍她脑袋,微微笑,示意放开。
奥托大帝笑道:「哈哈哈,小女不识礼数,甚是顽皮。」
……
内庭。
「为何……天空城……找鄙邦联姻?」
「奥托大帝,请不必如此紧张。说的是长公主,又不是算计未成年那位。」
「唔……我希望您陈述一个理由,苍兰陛下。这提议实在有些突兀。」
「大帝。难道天空城觊觎贵邦的领土?不过想为舍弟桫摩找一位美妻。」
「女皇陛下,您的眼睛却告诉我,这说辞是有隐瞒的。」
「呵,」苍兰冷笑:「闻说拜亚斯皇城的公主贝玲达殿下貌美如花,我起私心并不为过。」
「天空城素来与世无涉。万年来,与拜亚斯皇城更是老死不相往来,此番女皇大驾,无端说要联姻,真当莫名惊诧。」
「希望结盟而已。」
「大陆上无论是德加门农郡国、施魏因-赛拉茨联邦以及东方的汉人都远比我们拜亚斯强盛。我并不认为您最应该来这里,尊敬的女皇陛下。」
「可能是因为你的女儿靓吧。方才见到的小公主姬娜,虽是年幼,已是十足美人风骨。何况长公主贝玲达殿下,更是艳名远播。」
「哈哈哈哈。迦楼苍兰陛下,您是否看清我身后的巨大绘相?」
苍兰早有注视那张绘上墙壁上的美丽少女,她着了红色的霓裳,玉体若隐若现,秀发犹似瀑布倾泻,垂落腰间。颜面如玉,肌肤胜雪,端是娴静娇媚。一双眼眸含尽少女情怀,万千怜爱。
只是这绘画,另有一种微妙感觉,眼观之下,却一时间道不出来。
「陛下,您赞此女貌美,难道不觉得她与您十分相似?」
「唔……」一言惊醒。细看之下,只消将画中人的金发换成黑色,换过发式,将霓裳换作蓝铠,背上再生一对羽翼,足以乱真。
只是苍兰冷艳犀利,画中人却是温婉弱质的淑女款。
暗自欢欣。
面上仍是不卑不亢的干练:「奥托大帝真会说笑,贵公主绝色倾城,我又如何高攀得上。所期待的盟约,一是希望两国联姻从此永远免去战乱隐患。二来西方妖魔猖獗,翼望能与贵方共铸防线,贯穿天地,诸尽邪魔。」
「呵呵呵呵。」奥托大帝面露喜悦。他摸过长须,言道:「闻说御弟斯迦楼那也是一位心地纯善,胸有大志的才俊。我是景仰已久。不如先让他二人见上一面,若是郎情妾意,便再好没有。」
「那好的很。我便即刻返程,再带舍弟同来。」
「不急。女皇陛下既是光临鄙邦,不如且少歇时日,尝尝大陆的美食特产,时下恰逢花期,也容我让小女陪同赏花。」
「不必劳动。」
第六部 苍兰 H…
「姐姐。」
桫摩面色踌躇,「我只有当成为了天空,只当赎罪而已。」
「桫摩,你……」
「……你的话……在我是命令,我……我必依从。」
……
那一夜在拜亚斯皇城的大殿,奥托大帝备下高贵晚宴。餐桌上烛光悦美,刀叉也是纯银镶钻质地,就连正餐前的甜品亦是二十余道精工。
奥托大帝的身侧端坐着一位面泛红霞的贝玲达。
一袭绝色的红裙,一层朦胧轻纱妖娆。明媚的金发盘成高雅的发式,连发际和鬓角也修到无懈可击。头顶一只白金花冠,犹如翅膀形状。
是父皇命她戴上。
母亲在姬娜降生时谢世。出席晚礼的只有两位大公、一位内务重臣和三军统帅。就连大主教也未够资历列席。
洁白的餐布不染一尘,侍女们轻启莲步娴雅,端上珍贵佳酿。就连侍女的华服亦是钻石水晶丝织。
仍是一身蓝色铠甲,冷艳灵锐。苍兰缓步走进大堂,并将佩剑卸下交予卫兵长。
「抱歉,迟到。」她的笑容落落典雅。不惊不诧,不卑不亢。
「欢迎,欢迎。」奥托一起身,在场的所有人跟着起身致敬。
贝玲达本是极美的女子,曝见苍兰的时候,竟失声惊叹。贵为公主的她亦为之折服,容颜亲近,年岁相似,却演绎如此别样风姿。流光绽放,绝世芳华。
贝玲达甚至顾不上国宾的礼仪,投以亲切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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