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一句都不想多听,立即挂断了。
这谷家也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吧。人如果没有自知之明,倒也可以理解。一个家庭,好几口人,全是一个类型,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抱怨他唐小舟,有何意义?他们真以为唐小舟就是省委书记,一手遮天一言九鼎?别说他不是,就算他是,说话做事,也一定要在法律框架之内吧。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这次是谷瑞安。
唐小舟的气不打一处来,接起电话,不等谷瑞安出声,便说,要发脾气要抱怨别找我。真是的,这件事,最应该发脾气最应该抱怨的是我。我什么话都没说,又是请律师又是找人又商量应诉对策。我凭什么?早在一年前,谷瑞丹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已经和我离婚了,她和我有什么关系?人家是想吃那个什么没吃到,惹了一身臊,我根本就不想,我也惹了一身臊,我何苦?我告诉你们,如果谷瑞丹不是唐成蹊的妈妈,你们拿一百万一千万请我求我,我也不会过问这种烂事。凭什么还对我颐指气使?你们到底想清楚没有?想清楚就和我说话,没有想清楚,挂上电话,好好想三天三夜再说。
谷瑞安说,小舟你冷静一点,瑞萍刚才的态度不对,我们已经批评她了。
唐小舟原本就是话痨,好久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尤其对于谷家,他从来就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终于有了话事权,他可不想浪费,说,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可无论你们心情怎么不好,也要想一想,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环境?你们如果不清楚,我再提醒你们一句,现在的环境是,谷瑞丹不仅和野男人有了奸情,而且和奸夫一起谋害了他的妻子。她和那个男人合伙买的那套房子,已经几年时间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已经谋划了好几年。你们要推翻这一点,你们拿证据来。没有证据,就是任何人,都不可能作无罪辩护。在这个大前提下,你们要好好想清楚,哪些人能帮你们,哪些人是真心帮你们。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件事,我不想管了,太让人伤心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谷瑞安自然怕唐小舟不管。谷家不仅怕唐小舟撒手不管,自然还有另一重忧虑,毕竟,谷瑞丹给唐小舟结结实实地戴了一顶绿帽子,唐小舟手中又有权,如果要发泄这种恨意,只要稍稍递句话,谷瑞丹肯定只有死路一条。听说唐小舟不想管了,谷瑞安连忙赔小心,说了一堆好话。
谷家人一定在密切关注这个电话,谷瑞安没有说完,电话被谷母抢去了。谷母叫了一声小舟,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没有一句话是连贯的。
唐小舟能想象,此刻的唐小舟,是谷瑞丹的救命稻草,自然也是谷家的救命稻草。谷家人之所以如此骄傲,眼睛长在头顶上,也在于他们一直很顺,没有经历过波折。顺利的人生经历,使得他们失去了免疫力和抗打击力。仔细想一想,无论是翁秋水还是谷瑞丹,都是这种顺势的牺牲品,正因为他们的人生走得太顺了,便以为好运气一直跟着自己,从而失去了最起码的是非观。此刻,谷家人定然围在一起,希望得到唐小舟一个承诺。
谷母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电话被谷父抢过去了。这位老爷子真是一辈子没拎醒,至今还没有搞清方向,竟然在电话里对唐小舟打起了官腔。
老爷子说,小舟啊,我是爸爸。瑞丹的事,我们只能靠你了。等肯定不是办法,你得去跑一跑,比如法院院长呀,检察长呀,法庭的庭长呀,该请的就请,该送的就送。别怕花钱。瑞丹是我的女儿,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救她。
唐小舟说,别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的情况,舒律师也都告诉你们了,相信所有的话,她已经对你们说清楚了。我只想知道,无罪抗辩和有罪抗辩,你们到底选哪一种。
老爷子说,这还用选?当然是无罪。
唐小舟说,选什么样的辩护策略,是你们决定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们想清楚。选择无罪抗辩,那就只有两种选择,即无罪和有罪,如果法庭认定无罪,那一切好说,万事大吉。万一法庭作出有罪判决,那就是死刑。
老爷子说,所以,我们要你出面呀。你是省委书记秘书,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唐小舟哭笑不得。在中国现行体制下,确实有些人弄权,能够将死的变活,将有罪说成无罪。可这是与法为敌知法犯法的事,唐小舟不会干。别说是为了一个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前妻,就算是为了他的亲娘老子,他也不会去触碰这条底线。
唐小舟说,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你们想过没有?这样选择,就是比关系。站在我们这边,自然希望判决无罪。可站在受害人章红那边呢?他们肯定希望两个都判死刑。若论背后的权力关系,我只是一个处级干部,和公检法一点都不熟。章家不同,章红的父亲,退休前是财政厅副厅长,退休后享受正厅待遇。章红的哥哥章政,自己就是检察院的处长。公检法是一家,又因为以前有财政厅的关系,官场人脉,比我们深厚得多,一定要比关系,我们比不比得赢,我没有信心。你们自己下决心,如果比输了,那就是死刑。如果我们退一步,作有罪抗辩,那就不是和章家比关系,而是和翁秋水作对。抗辩的对象变了,实力自然也就不同了。对于章家来说,他们要的是有人替章红抵命,一个判死刑,另一个判死缓或者无期,他们应该是可以接受的。这样一来,我们要对付的,就只有翁秋水一个人。我再找章家活动一下,说不定,章家也能支持我们,至少不会站在完全对立的立场。说一千道一万,谷瑞丹是你们的女儿,采取哪种策略,需要你们定。你们定好了,直接告诉舒律师就可以了。我这里还有事,不能和你们多说了。
挂断电话,唐小舟觉得胸中梗着一堵墙。谷瑞丹曾经是他的妻子,却也是背叛了他给他巨大情感伤害的人。自己不理她,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现在倒好,在她的家人看来,自己倒像是欠他们一样,真是天下奇闻。看来,好人真是做不得,对有些人,就是要狠一点。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71章
心里烦,不想干事,唐小舟打开收藏的那个网页,发现网上舆情汹涌,不过短短的时间,回贴多达几万,每刷新一次,回贴就会有一大堆。此事触动了社会一根极其敏感的神经,在房地产领域,权力、商人以及黑社会,三位一体,采取黑云压城之势,完成对弱势社会群体的盘剥。
此事如果继续蔓延,很可能造成雍州市的一次政治危机。同时,唐小舟也在不断权衡,要不要提醒彭清源或者丁应平?事件如果继续发展,板子,很可能打在彭清源和丁应平身上。但这个板子,是打好还是不打好?或者,这个板子打下来,政治结构体之中很多人都会受到打击,而这种打击,对谁是弊大于利而对谁是利大于弊?
唐小舟拿起面前的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确定了一件事,雍州新城的发展商是雍江地产集团,注册法人是古昌华,此人是陈运达的亲外甥,江南省最大的富豪之一,其麾下新城实业集团,涉足金融、地产、酒店、物流、餐饮等多个行业,有众多的分公司子公司,雍江地产,就是子公司之一。此次闹出事件的雍新物业,便是雍江地产的子公司。正因为公司的后台老板是古昌华,他们才如此有恃无恐吧。
唐小舟想,闹吧,闹一闹这些特权阶层也好。平民没有地方发声,抓到一次机会,打击一下特权,也算出下胸中的怨气。
第二天早晨上班,唐小舟再次打开网页,发现跟贴已经达到了百万之数。他并不相信省市宣传部门关注舆情的相关人员没有注意到这则热贴,注意到又没有任何反馈,确实是一件意味深长的事。难道说,有些人和他的心理一样,希望这件事闹一闹?这到底是幸灾乐祸还是推波助澜?
晚些时候,果然有消息传来,几家央管媒体从网上得知消息后,赶到雍州采访。雍州市的媒体,闻风而动。既然中央媒体都出动了,地方宣传部门,肯定不会再干预这件事,明天一定会见报。
唐小舟心里一直记着这事,等不及返回办公室,上班的路上,将车停在报摊前,买了当天出版的所有当地报纸。坐回汽车,唐小舟最先拿起的,是自己曾经供职的江南日报。这份省委机关报没有登载这则消息,这也可以想象,新闻纪律有规定,党报对这类消息控制很严。再看当地三大都市类报纸,全部在第二版头条登载了这一消息,篇幅非常大,还配发了很多血淋淋的照片。至此,唐小舟才知道,当晚发生的一切,确实堪称暴行,一名业主被打伤了脾脏,结果不得不摘除。另有两人骨折,均属于重伤。还有十几名法律意义上的轻伤和几十名轻微伤。
—文—和赵德良一起去锻炼的时候,唐小舟将这件事提了一下。赵德良说,到办公室后,你把报纸找给我看看。
—人—赵德良看了报道之后,写了一个批示,批转给雍州市委,要求彻查此案,务必严惩凶手。
—书—下午,唐小舟陪同赵德良去北京,参加游杰的追悼会。省委常委中,只有陈运达还在国外没有回来,未能出席。
—屋—事情还真是凑巧,所有事都像赶热闹似的,公事私事,全都堆在了一起。雍州新城的案子,还在网上泛滥,翁秋水一案,也上了报纸。引得诸多人侧目,似乎全省都在讨论这起谋杀案。之所以上报纸,也是因为这起案子第一次开庭。
追悼会安排在下午。游杰的父亲是重要领导人,他本人的职位也非常高,出席追悼会的,有很多重要官员。赵德良不得不将整个下午的时间全部用于此事,很早便到场,和一些官员们在一起活动。此时唐小舟反倒没有太多事,便和舒彦通电话,了解上午庭审的情况。
舒彦说,直到最后时刻,谷家才勉强同意作有罪辩护。开庭的时候,三家人都去了。翁秋水和谷瑞丹被押上法庭时,章红七十多岁的母亲,难以控制情绪,一边哭一边骂,场面一度混乱。后来,法庭不得不采取措施,将章母强行带出,庭审才得以继续。
这毕竟是一起公诉案而不是自诉案,章家人在此,意义不是太大。检察院的公诉书将翁秋水和谷瑞丹列为共同主谋,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出来,谷家人才意识到,当初如果作无罪抗辩,结局肯定很糟糕。
相比而言,翁家所请的律师就很失策,他们作的是无罪抗辩,把所有责任,全部推给谷瑞丹。既然是作无罪抗辩,翁秋水和他的律师,就需要做很多事情,比如说明翁秋水并不是事件的主谋,甚至完全不知道事件的后果。
翁秋水的律师说,整个计划的是谷瑞丹提出来的。此前,翁秋水曾向警方提供说,谷瑞丹之所以知道这个计划,是因为唐小舟曾买过一本外国的侦探小说,里面讲到类似的杀人方法。但这次出庭的时候,翁秋水的律师不仅没有提到那本侦探小说,甚至根本就没有提及这是一种杀人方法。按照翁秋水律师的说法,谷瑞丹提出这种方法的时候,翁秋水问过为什么要这样做,谷瑞丹说,这样有利于章红病情的好转,只要章红尽快好了,就可以离婚了。翁秋水并没有考虑过多,同意了谷瑞丹的方案。至于后来谷瑞丹去医院开药以及将药换过来,翁秋水均未参与,全部是谷瑞丹干的。
对翁秋水,谷瑞丹还一直抱有幻想。女人就是如此,不管她对别人有没有感情,往往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男人的甜言蜜语就像官员的承诺,如果能信,这个世界,就没有信誉危机了。
那些话,是由律师提问,翁秋水回答。话还没有完全问完,谷瑞丹便按捺不住,打断了翁秋水和律师,质问翁秋水,你想把责任往我一个人身上推,是这样吗?
翁秋水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事情本来就是你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舒彦提醒过谷瑞丹,说翁秋水为了逃避死刑,她还不肯相信,在相当一个时期里,她以沉默来保护翁秋水。现在,她完全看清了翁秋水的嘴脸,加上极度气愤,狂躁的脾气顿时发着,她也不管这里是法庭,当场大声地喊叫起来,分贝极高。
她说,他说谎,所有一切,都是他做的,我根本不知道。
谷瑞丹这样做属于咆哮公堂,法官在数次警告,可谷瑞丹完全无法控制。不仅她没法控制自己,她的母亲、父亲、姐姐,也都被她的情绪影响,开始大声喊叫,指责翁秋水才是凶手。翁家人自然不甘落后,指责谷瑞丹才是真正的凶手。如此一来,法庭秩序大乱,法官不得不采取措施,由法警分别将翁秋水和谷瑞丹带出法庭,又分别将两家人带出法庭。
法官随后和舒彦见了面,他要求代理律师做谷瑞丹的工作,要么保持法庭安静,要么,法庭将采取措施,暂时剥夺她说话的机会。
谷瑞丹随后被带进一间小房子,在法警的监视下,和舒彦见面。
舒彦明确告诉她,现在的形势对她极为不利,法官已经明确表达意见,如果她继续闹下去,将采取手段禁止她出声,那将会对她有巨大影响。舒彦甚至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翁秋水的应诉策略,他很清楚谷瑞丹其人,就是想激怒她,以便自己取得主动。舒彦说,你大闹法庭,说不定恰好中了他的计。如果你再不控制自己,被法官限制你出声的机会,你就更进一步中了他的计。
谷瑞丹是那种情绪型的人,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沉默,是因为她相信他,深信不疑。直到站在庭上,听到翁秋水亲口说,事情本来就是你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谷瑞丹才彻底醒了。
谷瑞丹告诉舒彦,她是被翁秋水的甜言蜜语给骗了。后来,翁秋水让谷瑞丹相信,他对谷瑞丹是一见钟情,只可惜,谷瑞丹大学毕业分配到公安厅宣传处时,翁秋水已经和章红结婚。翁秋水后来多次告诉谷瑞丹,当时的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和章红离婚然后追求谷瑞丹。只要有机会,他便对谷瑞丹甜言蜜语,谷瑞丹便在这种甜言蜜语中融化了,对他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
给章红换药,确实是翁秋水的主意,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