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赵德良又马不停蹄地视觉察了麻阳市的工厂、学校、福利院、干休所等。赵德良一直都是低调的,平常能不上电视尽量不上电视,但这一次不同,省市电视台,均在当晚播出了赵德良在麻阳视察的新闻。
唐小舟原以为,赵德良会在麻阳再留几天,并且会不断公开露面。可是,一件突发案件,打乱了他的这一计划。当晚零时左右,雍州市西桥区发生一起枪击案,大约有十名左右身份不明的人员,分乘两辆面包车,试图出城时,与在此设卡拦截的交警以及公安特警发生驳火。匪徒持有手枪以及自动步枪等,当场打死一名交警一名公安特警,打伤警察以及路人十一名。
唐小舟是半夜时被电话叫醒的。事态严重,他不得不叫醒赵德良,向他进行了汇报。赵德良不得不于凌晨率省委一班人,匆匆地踏上了返程。
赶到现场时,天已经蒙蒙亮。
现场位于西桥区的边沿,与新陈县的陈山镇交界。八十年代以前,由雍州到新陈县,需要经过陈山镇。随着城市的发展,由雍州到新陈,分别建起了高速公路和新省道,这条路便被废弃,但公路还存在,只是缺乏维护,路况不是太好,车辆也较少。
省公安厅在陈山镇建立了前线指挥部,成员由杨泰丰厅长、曾向凯副厅长、省武警总队的一名副总队长、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特警总队以及市公安局长、县公安局长等负责人组成。
唐小舟陪着赵德良、罗先晖、余丹鸿到达指挥部,稍稍洗了把脸,立即着手了解情况。
具体案情,由曾向凯副厅长向省委报告。曾向凯说,案发地点在西桥区和新陈县陈山镇交界处,由于是一条旧路,平常通行的车辆并不多,主要是周边地区的一些车辆,所以,这个卡派的人员相对较少,当晚只有五个人值勤,两名交警和三名特警。另外有两名交警和三名特警在不远处的一所房子里备勤。当晚零时时分,有一辆挂新陈县车牌的白色面包车途经此处。交警拦停例行检查,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便放行了。但这辆车并没有走远,向前行驶约二十米后停在了路边。停车点,离备勤点非常近,只有十几米。几分钟后,又来了一辆挂新陈县车牌的面包车,一名交警和一名特警上车检查时,另外一名交警和一名特警在下面警戒。
几分钟后,车内传出很大的叫喊声,随后听到几声枪响。下面警戒的特警迅速冲向汽车,准备增援,发现那辆车已经启动,准备逃离。特警立即执枪拦截,与此同时,车内伸出好几支枪,同时开火。在室里备勤的公安干警听到枪声,迅速跑出来,准备增援,不料事前停在那里的那辆车同时开火了。
事后查明,上车检查的交警以及特警,当场被击中,但并没有立即死亡,他们用对讲机报告说,车上有一个人很像孟庆西。两辆车和警方驳火后逃逸,逃出陈山镇约五十米后,将两名干警的尸体抛下。而现场驳火时,有四名干警受伤,另外有七名群众在附近宵夜,亦被流弹所伤。
罗先晖问,枪械情况查清了没有?
曾向凯说,基本查清了。我们在现场找到一百零五枚弹壳,一百一十六颗弹头。
余丹鸿问了一句外行话,弹头为什么比弹壳多十一颗?
曾向凯说,所能得到的弹头可能还会增加,因为受伤的伤员身上有弹头,目前还在手术中,具体数量还没有汇总。甚至还可能有些弹头,我们暂时没有找到。至于弹头比弹壳多,存在一种可能,匪徒在车上射击,不排除有些弹壳掉在了车上。就目前已经获得的弹头和弹壳进行技术分析后证实,匪徒至少使用了七支枪,五支手枪,两支步枪,其中两支五四手枪和一支七九手枪是国产的。另外四支枪,都是外来的,被步判断,是越南产的。
罗先晖说,这三支国产枪,应该有身份吧。
曾向凯说,是的,这三支枪中,两支五四手枪属于军用品,多年前在越南战场上遗失了,此后再没有在国内出现过。那支七九式手枪,是警用手枪,由某省一个派出所所长持有。七年前,这个所长喝醉了酒,在马路上睡着了,身上所有物品,被人洗劫一空,包括这支枪。四年前,这支枪出现在该省省会的一起抢劫银行运钞车案中。事后判断,劫匪并没有打算伤人,但其中一名劫匪莫名其妙地开了一枪,估计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威慑,要么是因为恐惧导致走火。这支枪是怎么到达江南省的,目前还是个谜。
正在此时,有人进来报告,发现那两辆汽车。汽车被抛弃在三县交界处的大龙山,离新陈县五十七公里。初步估计,匪徒可能逃往大龙山区。
杨泰丰向赵德良请示说,赵书记,我建议立即封锁大龙山地区,进行地毯式搜查。
赵德良说,你是现场总指挥,你决定吧。
杨泰丰立即下达了封锁大龙山的命令。
后勤组送来了早餐,大家一边吃早餐,一边继续分析案情。
据专案组分析,那两名牺牲的干警上车后,很可能发现车上有一人疑似在逃犯孟庆西,要求其下车协助调查,结果被保护孟庆西的匪徒击中要害。孟庆西选择这个时候逃出雍州,显然清楚大量的警力,被派往麻阳执行公务,雍州城内空虚。他们选择的出逃路线,也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他们用了两辆车,第一辆车掩护,第二辆车才是真正的目标。这两辆车,均是套用的车牌。
公安厅痕检小组随后从大龙山抛车现场报来消息,现场处于山区,相对偏僻,周围没有发现其他汽车痕迹,判断匪徒确实是在此地弃车,而不是换车。指挥部分析后认为,匪徒原本有一个极其周密的计划,团伙成员或者策划者之中,应该有超级行家,因此,这个出逃计划,应该有中途换车环节。但是,枪战发生,使得这一计划出现了偏差。偏差之一,匪徒内心惊慌,又是午夜,很可能走错了路。偏差之二,枪战发生后,匪徒只顾逃命,慌不择径,导致走错了路。偏差之三,匪徒很可能不是当地人,对当地路况不熟,因而走错路。匪徒走了五十多公里后弃车,说明原定的换车地点,离枪战地点至少三十公里以上。此时,如果返回或者绕道,均很危险,只有弃车。
如果这种分析正确,匪徒很难在短时间内逃出大龙山区。毕竟天亮以后,人流增加,各地又加强了戒备,他们很难不留下痕迹。
回到办公室,已经接近十一点。因为事情一桩接一桩,赵德良原定的工作安排,完全打乱了。唐小舟拿起相关日程安排一看,前些天便定下来要约见的人,要处理的事,压下了一长串。为此,赵德良的日程不得不重新排,这是一处的工作。问题是,此前被取消的安排,哪些需要重新排,哪些要排在前面?唐小舟不得不先征求赵德良的意见,然后再找余丹鸿协调。所以,回到办公室后,他先做了一些日常杂事,比如替赵德良沏好茶,又将赵德良当天要处理的一些文件整理好,送到赵德良的办公室,再坐下来整理这个日程表时,便到了中午。
下午一上班,他便来到余丹鸿的办公室,就这件事和秘书长碰头。
肖斯言正在秘书长办公室里,余丹鸿不知和肖斯言说了些什么,肖斯言的脸色显得很灰败,原本就白得有些不真实的皮肤,泛着一层青色。
唐小舟已经闯了进来,只好主动打招呼,说道,斯言,什么时候回来的?
肖斯言说,我回来快一个星期了。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76章
唐小舟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说,有时间去我那里坐坐。
肖斯言多少显得有些勉强地应了一声,神情恹恹地退出余丹鸿的办公室,竟然没有向余丹鸿告别一声。
想到自己第一次来报到时,肖斯言对自己对余丹鸿的态度,完全是两个人,唐小舟便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显然,他在游杰的追悼会后便回来上班了,因为自己一直陪在赵德良身边,所以不知道这件事。细一想,这里面还有些其他东西,这么长时间,他并没有给自己打一个电话,似乎说明,他对自己有点意见了?
回到办公室,唐小舟给二处打了一个电话。新搬了办公室后,办公场所的格局,和以前完全不同,书记的办公室,隐在综合处办公室之中。整个七楼,只有两个处,电梯间东边是综合一处,西边是综合二处。这房子也不知是什么人设计的,除了公共电梯之外,还有两个电梯,直接从楼下停车场上达七楼,这两架电梯,成了书记和副书记的专用电梯,直达两位书记办公室门口。唐小舟上下班,只要是陪着赵德良,自然就乘专用电梯,很少去中间的公共电梯,因此,碰到肖斯言的机会,自然就少。
二处接电话的是一个女性,她态度不是太好,直接说,肖处长不在。
唐小舟知道对方没有听出自己的声音。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人员通常都是如此,任何人找处领导,只要不说明自己是谁,都是这样的回答。唐小舟说,我是一处的唐小舟,请问肖处去了哪里?
果然,报出自己的名头后,对方立即热情了八度,说,是唐处呀。唐处不知道吗?肖处已经不在二处了。
唐小舟问,不在二处?
对方说,他已经去政研室了,今天下的文。
唐小舟想,刚才在余丹鸿的办公室碰到他,原来是一次任职谈话?如果是,这个谈话的时间也太短了吧。看来,他和余丹鸿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
有关安置的事,肖斯言曾拜托过唐小舟,唐小舟也很希望帮他一把。一般人认为,只要是领导秘书,就一定有办法办成很多事,只有唐小舟清楚,这是莫大的误解。秘书影响领导,一定要有契机,唐小舟一直没有找到这样的契机,直到最后,也没为肖斯言说上话。难道说,余丹鸿直接把他踢到政研室去了?这样也太不讲情面了吧。
继续给肖斯言打电话前,唐小舟给陆海麟打了一个电话。陆海麟说,厅里对肖斯言确实进行了安排,解决副巡视员,调任《前线》杂志社任副社长。
唐小舟稍稍一想,明白了这里面的一些事。由于官场拥塞,僧多粥少,很多人干了一辈子,既不能解决级别也不能解决职务,几年前,开始推行一种新的公务员级别,在科级增加了正副主任科员,在处级增加了正副调研员,在厅级增加了正副巡视员。一般来说,这样的职位,安排给了即将退休人员。正因为这实际是一种职级而不是职务,各级组织部门,便采取了一种扔包袱的做法,将名额分配给下属单位,下属单位讨论后报组织部批准,几乎不用上常委会。肖斯言解决副巡视员,厅党组讨论就行了。唐小舟不是党组成员,加上最近事多,因此不清楚此事。至于为什么把他安排在政研室而不是留在厅里,大概就是他对余丹鸿有意见的原因?
唐小舟随后把电话打到《前线》杂志社,得到的回答却是,肖斯言还没有来报到。
既然肖斯言暂时不在办公厅,只好先放一放,处理一下手头的急件。
下午有一份特殊的报告,是雍州市公安局呈报上来的。
这是雍州市公安局呈报给雍州市委的雍州新城案件调查报告。因为赵德良就此事作过批示,报告也同时呈报给省委和省政府。有关此次事件的调查结果,雍州市的媒体已经公开报道,公安局抓了八个人,这些人虽曾是雍新物业的保安,均在事发前一个月左右被公司解聘。调查结论是,这些人既然已经不再是雍新物业的员工,他们的行为,便与雍州新城的开发商甚至是雍新物业公司无关,完全是个人行为。
唐小舟将这份报告和其他一些报告整理好,将这份报告放在所有报告的最上面。他是新闻记者出身,很清楚这里面的猫腻。这八名保安,只是替罪羊,案件的背后,还有更深的黑幕。问题是,这样一份报告送到赵德良的案头,他会怎么处理?对于省委书记,这无疑是个难题,其一,这是市公安局的案子,赵德良如果插手,显得有些手伸得过长,有越权之嫌。其二,雍州新城的开发商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妄为,背后肯定有强大的政治势力支持,而几乎所有的房地产开发项目,都与权力腐败直接相关,背后巨大的利益链,会触动哪些人?雍州市原市委书记周昕若有分吗?现任市长温瑞隆有分吗?深究下去,江南省政坛,又可能是一次大地震。其三,如果每一件事,赵德良都要亲自过问,那么,他每天就算工作四十八小时,也一定忙不过来。赵德良到底是会举重若轻还是举轻若重处理这份文件,唐小舟想不明白,同时也觉得,这是一个大难题。
最后想想,将这份报告递上去时,他还是改变了次序,将报告抽出来,放到了一摞报告的中间。
从赵德良的办公室回来,刚进门,便见肖斯言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唐小舟说,刚才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二处说你已经离任,《前线》杂志社说你还没有报到。
肖斯言说,反正要在那里干一辈子,我有必要像捡到宝一样?我如果急急忙忙去报到,人家还以为我很满意这种安排。
唐小舟替肖斯言倒上茶,坐下来,问他,有什么打算?
肖斯言说,还打什么算?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唐小舟说,这锅饭是有点夹生,但也不一定不是一锅好饭。
肖斯言失去了一贯的少言寡语,差不多是叫了起来,说,还说不一定不是一锅好饭?你老兄也太容易满足了吧?谁不知道副巡视员是个养老的职务?爹不疼娘不爱,洗洗回家种白菜。
唐小舟说,那毕竟是老干部,你不同,你年轻呀。级别解决了,以后有机会,再解决职务,这叫曲线升迁,懂吗?
肖斯言说,我可没有你乐观。
唐小舟说,也许吧,我在基层干的时间长,我看问题可能比较乐观一点。事在人为,关键看你怎么去为。毕竟,级别解决了,下次有机会,再解决职务,顺理成章。
肖斯言说,怕就怕在这个位置停步了。
唐小舟说,怎么可能?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才三十九吧?三十九岁就是副厅,就算再熬几年,副厅里面,你还是年轻的。
肖斯言说,老兄,你不想想,不仅是副巡视员,还是副社长,两个闲职。冷得不能再冷了,还能有出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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