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不会自己看吗?欺我中华无人哉!再说,那群畜生有什么不一样的?!
“对不起,叶大人,我用词失措,是贵国叛军。”领事苦笑一声。
“也就是说,你们不会支持长毛乱我大清?你们是支持天朝的?”叶名琛从椅子上微微倾身,这是他最关心的。
“我国立场是保持中立。”英国领事微微躬身。
叶名琛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洋人舒心的一笑,在椅背上舒服得靠住了身体,他放心了。
等了一会,英国领事看叶名琛无言,试探式的问道:“叛军占领了南京,现在广东面对惠州府的几万叛军,您不想寻求帮助吗?”
“你什么意思!”叶名琛身子陡然坐直了,眼里闪过的却不是惊喜,而是警觉。
英国领事一摆手,嘴角挂了一丝冷笑:“我国恪守中立,但是我们还得到指示要保卫通商口岸中我们的利益。现在您面对叛军的威胁,而广州城里没有任何一个外国公民和领事馆,叛军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击广州城,而我们没有借口实施自卫,我想您明白我什么意思。”
叶名琛盯着英国领事看了好久,目光从警觉变成了惊恐又最后变成了鄙视,他低眉垂目,端起茶碗,用茶盖刮着茶花,悠然道:“恕在下驽钝,不知道您什么意思。”
“也许您不知道广东叛军的指挥官赵子微对我们开出过什么条件,”英国领事盯着这个两广总督冷笑着说道:“他许诺保护广东外国人的一切利益,他许诺他也将严格遵守我们和贵国签订的《南京条约》,并且把我们在过去没有得到的东西全部给我们,就是进入广州城,并允许在通商口岸传教,各种商品将通过关税等……。”
“他是个禽兽。你提他的名字,在这个代表大清天朝威压的地方怕是不合适吧。”叶名琛微微一笑。
英国领事叹了口气,摊开手说道:“对不起。但是您要知道,这些条件对我们大英帝国公民有多么的诱人,现在有很多人支持他,而且他还是个新教教徒!然而广东的战乱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的贸易,我们并不希望现在的这种状态过长的持续下去。”
“放心吧,公使大人,我已经在广州城组织团练,加上原有的八旗绿营勇士,赵匪悬首广州城门是指日可待的。”叶名琛以一种“我看透你了”的表情冷笑着。
“可是据我所知,贵国的勇士已经在东莞和韶州连续失败了,叛军他们已经计划围攻广州了,难道广州安全吗?”
“领事先生,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这是大清谋划的事情,不是您应该担心的。放心吧,有我在,这些逆贼叛匪绝不会有好下场。”叶名琛呵呵一笑。
看着那白面官员的笑容,英国领事愣了好久,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大人,我慎重的建议您按《南京条约》规定的,立刻对我们开放广州城,广州城里的外国公民越多,我们和贵国的共同利益就越多,广州城就越牢固!”
如果此刻坐在上面的不是叶名琛大爷,而是这个时点正四处找粗大腿抱的上海道台吴煦,后者肯定是惊喜满脸连滚带爬的爬下来、哭爹喊娘的抱住领事大腿求援:“领事先生,来吧来吧!别光外交官员和商人啊,把你们的军队也派来吧!要我拿什么交换都行!”
但叶名琛不是吴煦,就算官职同等乃至低于对方,叶名琛也根本不会拿正眼看吴煦!
吴煦的功名是捐来的,而他叶名琛是堂堂正正的翰林出身!
这差距大约就是后世山鸡大学买来文凭的学生对哈佛全奖毕业生的区别。
叶名琛是最正宗的儒家精英、他才是这个社会文明的中流砥柱。
他嘴上说的全是忠君报国和礼义廉耻,他这样饱读圣贤书的人别说求洋人了,他根本就打心底瞧不起洋人、种族歧视洋人!文化歧视洋人!
让他去屈就这些蛮夷洋人,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而且两人官职和仕途成就也是天壤之别。吴煦给叶名琛大人提鞋都不配。
叶名琛在当官上有多成功?
叶名琛是嘉庆十四年(1809)生,道光十五年(1835)进士,入翰林院选庶吉士授编修;道光二十六年(1848)擢广东巡抚。这一年叶名琛四十岁。从翰林院编修的“正七品”闲职,到一省封疆大吏的巡抚(从二品),叶名琛用十年时间(还包括丁忧守制的27个月)连升九级台阶!
十年跳9级!
而且这还不是他人生的顶点。
当上巡抚的第二年,即1849年4月,叶名琛大张了天朝威严!体现了满清国威!
这便是与总督徐广缙拒绝英国人进入广州城。
他发动了很多当地缙绅来反对,号称:督抚同心,绅民一意,“民团”十万反对英国人按《南京条约》规定入广州城。
英国人权衡利弊,放弃了4月入城的计划。
刚被外国混混抽了耳光的道光皇帝,觉的自己小弟给自己找回了面子,那是跳着脚叫好啊,他说:徐、叶二人“不折一兵,不发一矢,中外绥靖,可以久安,实深嘉悦”,于是一高兴赐封徐广缙一等子爵,赐封叶名琛一等男爵。
很快,43岁的叶名琛就被提拔为两广总督。
这不就是所有儒家门徒梦寐以求的成就与光荣吗?!
这样的人生怎能不让当事者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结果直到现在1853年,其他四个通商口岸洋人都进去了,只有广州城还是实行“闭关锁国”,洋人包括领事馆都只能在城外或者港口,别的地方,外国领事和满清大臣天天见,广州就根本见不着叶名琛,人家根本不理你洋人。但也不得罪你,就算你发照会要会面,我生病了总行了吧?
这大大长了满清皇帝的面子。
所以叶名琛也成为满清的百官楷模、儒家标兵和皇帝的小心肝。
但明显的,这个人是靠着歧视、抗拒洋人发家的,他怎么可能容忍英国领事重提入城此事!
而且此刻英国领事这一套明显带有威胁、敲诈之意——不让我们进来,你就危险了。
危险?
这是威胁!
这是敲诈!
你荒唐!!!
你无耻!!!
你下作!!!
滑天下之大稽!!!
我大清乃天朝上国,怎么能是你们这群无知蛮夷所能威胁的?你们不过是仗着祸国殃民的奇淫技巧而已,没有儒家精神做支柱的你们注定是一群下等小国之野蛮人!
叶名琛肚里有火,但脸上却平静如水,他看着英国领事笑道:“我没有不让你们入城。但现在你也看到了,外面闹长毛,我在城里一直在捉拿奸细登记户籍训练新兵,一片乱。实在不是入城的时候,等长毛灭了,到时候我亲自去给你们找领事馆地址。还有别的事吗?领事先生。”
英国领事颓然叹气,坐在那里愣了一会,自失的一笑,摇头道:“没有别的事情与大人相商了。”
叶名琛以看着“一条被踩住尾巴的狐狸”的那种目光扫了扫那垂头丧气的洋人,得意的一笑,一抬茶碗道:“请喝茶。”
“送!客!”立刻叶名琛身后的仆役拖着长音叫了起来。
=======================================
在惠州城里,叛军头子赵阔的心情一样不好,他指着地上跪着的两个辫子家伙,惊异的问旁边的钟家良:“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熟通洋务的高手?”
钟家良一样一脸的无奈,他说道:“侯爷,你就给了我几天,我上哪给你找会英文的买办去啊?再说人家也不一定来是吧。这两个人是我的跟班,经常跑香港广州,洋文虽然说不如侯爷的强,但洋人能听懂不就行了。”
“哼!不用也没法!”赵阔气哼哼的一跺脚,“都起来,自报家门。”
“小人萧祖业,以前在广州城外做小食摊,学了点洋文,后来改行做洋药推销,这两年就跟着钟少爷了。”说话的是个鼠头獐脑的中年人,但一脸褶子加上山羊胡,看起来足有五十岁,浑身一股熏人的汗臭加脚丫子味。
第二个是鹿秉成,倒是长的一表人才,但面色发虚,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而且这小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公民,按后来的话是东南亚华侨,但赵阔很怀疑这个根本没到过英国的家伙国籍从哪里来的,口语也是一堆烂,原来在香港当买办,后来自己单干破产了,就跟着钟家良干了,
“这年头,中文好的都说我是匪徒,没想到找个会英文的无良商人也这么难。”赵阔很郁闷的发狠。
过了一会,他指着这两个人说:“从现在起,你们两个就是我赵阔的外交人员,你们要去香港和广州城外洋人聚集的地区活动。”
“侯爷,打仗杀人,我不行的。”萧祖业顿时大惊失色。
“谁让你们打仗杀人了?”赵阔哼了一声,说道:“请客送礼会不会?青楼花酒会不会?说好话会不会?”
“会会会,这些我们经常干,但没有怎么对洋人干过。”钟家良在旁边替他们答了。
“现在就是对洋人干了。”赵阔说道:“我给你们很多银子,你们俩现在的身份是对我有好感的本土商人,而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洋人记者,贿赂他,让他们在报纸上说我的好话。”
“我们说什么?”鹿秉成惊异的抬起头。
“说什么,一会钟家良告诉你们,香港和广州那边,我的人已经和天地会兄弟联系好了,每天银子直接从他们那里取。”说到这里赵阔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脸色:“我给你们很高的报酬,干好了,还有厚报。但银子只能花在酒楼花在青楼花在目标身上,要是进了你自己的腰包,我直接找人弄死你们,信不信?”
“小人不敢。”两人立刻躬身磕头。
“洋人会接受我们贿赂吗?”钟家良有点不放心,小声的问赵阔。
“肯定会!肯定有人会!”赵阔冷笑一声:“我并没有让他们去搞各国领事,他们的目标是新闻记者。这都是些小人物,我就不信能在远东淘金发财的洋人还会去报社卖文?搞定一个记者发一篇软文,我都给他们两个额外奖励。”
印象里,就连后世清廉的美国也乱过一阵子,芝加哥黑帮横行,警察贪污受贿;印度东印度公司也出现过腐化,乃至历史上由洋人掌控的满清海关也不是铁板一块。
跟何况是在这遥远的乱世远东呢?
况且新闻记者在西方现在也是有名的“高智商、低报酬”,后世鼎鼎大名的巴菲特年轻时候据说有段时间想去当记者,但他身后的豪门觉的这个职业有这个缺点,没有让他去。
现在他赵阔不过是搞点有偿新闻而已,洋人记者吃吃饭喝喝酒,拿一堆银子,吹吹他赵阔怎么了?反正洋人里本来就有一部分支持赵阔的。
“去的时候,顺路把我给三国领事的信递交给他们。”赵阔转身从桌子上拿过三封“抱腿信”,然后说道:“你们可以出去了,把朱清正叫过来。”
看着三人离去,赵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骰子掷出去了,但我没时间等结果了,得让白头立刻发动佛山力量准备围攻广州了。成败看天意了。唉,上帝,如果你真有,再保佑一次我好不好?”
而此刻上海港口里正停泊着三艘巨大的蒸汽军舰,这三艘船将决定三个国家的命运。
【作者注】:
有网友在昨天指出广州城里没有外国人的。他是对的。
古代广州城和现在的概念是不一样的,狭义的广州城肯定指城墙围起来的范围,广义的广州城则可能指城墙和周围的辐射地区。
因为我以前的资料有罗孝全的,显示洪秀全去广州找他,并且他在广州的教堂被烧过,而且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开战苗头就是在洋人的《广州纪事报》上体现过的。
所以我就想当然的认为广州城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十年后,会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洋人进去。
但我错了,这是我的bug。
他教堂的位置看来应该是在广州城墙外面。所以也是广州,但不是广州城。
清末是全球化的开端,国情复杂、文明冲突,各种资料多得可怕,而且明显的,对于满清历史而言,落后的他自己不存在系统、客观的记录,所以我全力保证大战略大方向正确,但如果出小bug,请各位多包涵。
40外交:三艘船-三个国家的命
1853年整个上海都在惴惴不安之中。
关于南京的流言在周围肆虐,上海城挤满了逃难的人群。
在附近集市上出现的四个长毛贼就吓得人们狂奔乱窜,逃奔中竟然有27位中国人被践踏致死。
美国人和英国人建立了一只上海自卫团队,开始在他们居住的周围开挖战壕并修筑枪炮阵地,4月上旬,英国已经派遣70多名士兵登陆驻守在一所苏州河岸边由民居改建的据点内,而美国人则决定在确定发生灾难前,不派兵登陆,但是他们军舰上的乐队登陆了,并为集中在剧院中难民演奏了《年轻的士兵》、《金莲》等乐曲。
至于法国人,他们决定只有当法国领事生命受到威胁时候才派兵登陆。
这个时候,上海外滩停泊着三只巨大的军舰,分别是:
英国的“赫尔墨斯”号(Hermes);
法国的“加西尼”号(Cassini);
美国的“色斯奎哈那”号(Susquehanna);
而清朝的地方官员一直在请求洋人对太平军进行干涉,帮助维持长江流域的治安,或者派少数军队守卫上海。
但这几艘都是巨大的军舰,在得不到本国政府的指示的前提,他们只能自行决定该怎么办。
这些军舰的船长和各个公使轮流在各船聚餐,经常商谈到深夜,揣摩各自国家的策略和可行选择。商讨是否把各地的传教士召集到上海加以保护。
今天晚上几位公使和船长选择在美国的军舰上聚会,分享信息和决定决策。
自然英国的全权公使乔治…文翰成了主角,他前不久刚从南京返回。
这不仅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去太平天国实地探察的公使,而且因为英国在满清的利益巨大。
英国人异常关心的是太平天国是否比满清政府能提供更大的稳定以及维持并进一步扩大贸易往来的机会,这个问题对他们太重要了。
因为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