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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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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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鑫荣自然不敢收徐元佐这个银子,否则就不是示好,而是拉客了。他带着徐元佐一路往里走,守门的衙役差人只是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徐元佐的束发、考篮,连攒盒都没开就放行了。这一者是万鑫荣的面子大,二者也是县试本身不甚严密。
  徐元佐一路进了考场,心道:就这么随便找个位置坐么?
  万鑫荣却是熟稔得很,替徐元佐选好了位置:“这里通风敞亮,又远离茅厕,坐这儿正好。”
  “不需要对号入座么?”徐元佐犹疑道。
  “无妨。”万鑫荣帮着徐元佐将东西放下,看了一眼这座位上的号牌,旋即走到礼房书吏那边,说了两句,讨要了答卷纸,笃悠悠回来道:“现在便是你的座了。”
  答卷纸上有座位号,的确是对号入座,但也可以先入座再对号。


第123章 考场异变
  徐元佐本来还有些忐忑,借着吃点心来安抚自己。后来发现人家肯出钱进来,目的就是挑座位。
  至于那些没出钱的考生,只能在试院外的广场集合,听候点名入场。
  入场时,由书吏唱名,拿了发给的答卷纸,依次入场。入场后,他们才能依据答卷纸上的座位号找各自座位入座。
  一直等到天色发青,考生都进完了,才见恩师郑岳头戴展脚幞头,身穿青色小花公服,足上白底黑面官靴,四平八稳地出场了。
  徐元佐见过郑岳身穿燕居道袍,也见过他穿着补有飞禽的常服,还是头一次见他穿着公服出来,可见考试的确是一桩大事。只是这公服和展脚幞头加身,看起来却不像是印象中的大明官,反倒像是大宋官员了。
  郑岳扫视场中,果然找到了徐元佐,朝他鼓励似的看了一眼,旋即开讲修学次第,鼓励在场考生好生答卷,为日后光耀门楣改换门庭的漫漫征途迈出坚实的第一步!
  等郑岳说完,天色也已经大亮,可以考试了。
  只见郑岳高坐堂上,宣布开考。
  三通响鼓之后,有差役巡走甬道,高声提醒众考生考题就在答卷纸后“密藏”,而那些经年入场的老人早就已经知道了。
  县试和府试都是院试的预考,出题灵活方便。今日算是县试正场,一般是出四书题两道,却也可以只出一道四书题,一道经义题。嘉靖之后考试愈发灵活,甚至还有考官将前宋时候就废弃的“试帖诗”拿出来考的,也是奇观。
  徐元佐这初哥也早就发现了异处,才知道原来小说里说什么贴在题牌上的话并不确然。他看了题目。见前面的《四书》题正是:子使漆雕开仕。
  一字不差。
  果然拜了个好老师!
  徐元佐没拾笔,再看后面的经义题,却是之前从未提示过的“大则如威,小则如愧”。
  ——貌似是《礼记》里的句子,至于什么意思却有些不太明白啊!
  徐元佐心中暗暗打颤,又安慰自己:都说四书高于经义。说不定只要看一篇《四书》题就行了。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考场上渐渐有股“嗡嗡嗡”的声音传开,就像是有人捅了蜂窝,又像是数百上千的人在图书馆里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如徐元佐一般被惊到的人也不少,纷纷抬头,一时间考场纪律竟有些摇摇欲坠。
  “肃静!肃静!”书吏和衙役们纷纷喝道。
  “老父母容秉啊!”有人带着哭腔跑出考棚,跪在中间甬道上:“学生本经乃是《春秋》,如何考题却只有《儒行》中一句?”
  徐元佐从自己的座位上只是一偏头,便能看到此人。看起来足足有三十岁。欲盖弥彰地将胡须都拔了,好看起来嫩一些。或许这招对于见惯了全须满发的古人果真有用,但对于徐元佐而言却毫无用处。
  他突然脑中开了个小差:这个时代可没有吉利菲利普,拔胡子可是真正地一个个拽下来,这人也真是有大毅力!
  有人开了头,场上顿时乱了起来。县试考生本就挨得进,除了在考间里的考生不能交头接耳,考棚散座上的学生纷纷低语。
  徐元佐耳朵一竖。却听有人说:
  “原来是《儒行》里的句子,我说怎么没见过……”
  “五经中有《儒行》么?”
  “是《礼记》篇章吧?”
  ……
  这尼玛书不看也就罢了。连目录都不好好读么!
  徐元佐虽然自己也是个只翻了一遍《诗经》没有看过其他四经的人,但凭着后世的底子,好歹知道这题的出处,真是一时骄傲起来。不过再一想,这些人少说都读了十年书,难道真是只读了四书加本经?那这教学进度和质量也太可忧了!
  “肃静!”胥吏连忙上前叉住那考生。等县尊发落。
  啪!
  惊堂木敲响,整个考场顿时安静下来。
  郑岳环顾考场,官威如狱。
  见考场安静下来,他方才踱步而出,朗声道:“本官见如今士风浮躁。士子多不选《春秋》,厌其精严;不选《礼记》,嫌其繁琐。故而特取《儒行》,以教尔等!能作则作,视优劣以定名次。若是做不出,也无须惧怕,后面几场再定名次不迟!”
  众人一听这话,自然知道其实是县尊老爷给大家放水,虽出两题,实做一篇。只要“漆雕开”做好了,后面这题“大小”都不用放在心上。侥幸写出了是运气,写不出也无妨,正可以将时间和精力花在前面。
  那跪在甬道中间的考生都要哭出来了,只是磕头。
  郑岳本来也不打算重罚他。若没他这个引子,自己如何能表现得大义凛然呢?这可比原剧本强多了!
  “你叫甚么名字!”郑岳充满威严道。
  那老生童突然昂起头:“老爷不知小的是谁?”
  郑岳暗怒:你个老生童敢跟我犟嘴!他脸上一板,厉声道:“正是不知!尽管报上名来,让本官看看你是何方巨擘!”
  徐元佐一边看看那拔须考生,一边又看看气得眼中喷火的老师,心中暗道:这考生脑残,惊扰了考场还要刺激主考,这回说不定还要被打屁股呢!
  无论郑岳还是徐元佐都没有想到,那考生突然暴起,转身冲向考棚,抢了考牌便要往外跑。
  几个衙役顿时傻了眼,竟呆呆看着没想到去抓他。
  那考生抢了考牌往龙门冲去,却见龙门早已经落了锁,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徐元佐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他要问县尊是否知道他,竟然是想逃跑啊!
  郑岳气得脸都白了,怒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那考生被郑岳骂得清醒过来,连忙用手去撕考牌上的浮帖,边撕边喊道:“老爷尽管责罚我一人,切莫连累小的保人。”
  徐元佐闻言不由佩服:虽然傻是傻了点,却知道义气,到底是读《春秋》的!
  郑岳也是为之动容,命差役将他叉上来,道:“你这考生,轻浮不够沉稳,又扰乱考场,本该笞五十,赶出场去,五年不叫你进场!”
  那考生眼泪如同泉涌:“老爷慈悲则个,小的只会读书,半点营生不会,若是不能入场考试,焉能过活!”
  徐元佐听了,不禁替他牙酸:听恩师的口吻,分明是说“本该”,意思就是要放他一马。可这书呆子竟然又哭又闹,说甚么只会读书,岂不是自己找抽么!


第124章 取中
  后人都说八股取士取的是书呆子,这若是真的,恐怕大明也撑不到万历朝了。
  时人在八股上耗费精神不假,只需看看明人笔记,就会发现他们非但专精八股,同样也专精各种花样作死和吃喝玩乐呀!
  咳咳,且翻开历代程墨,哪一篇不是言之有物,精妙阐述自己对政治、文化、学术的理解?
  “死读书”的目的是“通经致用”。用儒家哲学来利益苍生,维护秩序,这点与后世政党并无二致——只是哲学的内容换了换罢。
  如果“死读书”变成“读书死”,勉强能落个好学的名头,但凿壁偷光悬梁刺股诸前辈专美于前,怕连个烈士牌坊都捞不着。
  最最凄惨的就是“读死书”。这种人非但在后世被人耻笑,在时下也是儒士们最最看不起的人。
  儒者可以杀身成仁、全节而死,焉能无能饿死!
  你一人无能,诬及天下儒生,罪莫大焉!
  郑岳听了又气又恼:“现在听来,你这腐生,全不明白圣人教诲!来人,将他重笞五十,叉出场去,禁他终身下场!”
  大明律里的确有禁止考试的条款,不过那是针对科场舞弊,以及因为别的犯罪事实被剥夺功名。至于郑岳现在这个惩罚,属于气头上一时没管住嘴。
  虽然没有法律效力,但估计那可怜的春秋义士会当真不敢再下场考试。
  可见普法工作是多么地重要!
  徐元佐看得入神,竟忘了起笔作文。直到那人被拖了下去,一会儿工夫便传来噼啪地荆条打肉之声,他才猛然想起:哎呀,可别把老师改过的文章忘了!
  徐元佐从读书到下场考试,写过的八股文只有一篇。正是:“子使漆雕开仕”。只是考场中当然不能用自己写的,而得用老师一个字一个字改过的版本。
  徐元佐自从用了四角号码这么高端的金手指,背书速度不快,但是胜在准确率高。何况文章必有韵律,上下皆成文义,所以默写出来更不会错。
  四百余字的文章。只半个时辰便在稿纸上写就,然后假模假样地涂涂改改,再用馆阁真书誊抄到答卷纸上。
  不一时,万鑫荣便转到了徐元佐座位前,拿了印章在稿纸上百余字的地方盖了印。
  科场舞弊中有一招十分常见,便是交卷时用买通的关节换上枪手的卷子。自从稿纸用印,答卷和稿纸内容不一,便容易查出弊情了。
  据说这种作弊法远多过买“关节字眼”和收买主考官,可见官员的操守的确比吏员要强太多。起码收买成本就要高出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礼房书吏也过来了,斜着眼睛先看徐元佐,再看纸上文章。看了又看,看得徐元佐脸上发麻,浑身上下像是有虫子在爬,只是怕犯了考规才忍住没有说话。
  只见礼房书吏突然抚掌蹴地,引来众人侧目。
  ——你是来逗我的?
  徐元佐不由暗骂。
  “县尊!区区正发现了一篇极佳的文章。怕是金殿唱名亦无不可!”礼书声音洪亮,虽是对县尊说话。却让大半个考场都听见了。
  徐元佐心中一颤:这是粉是黑?一时难辨,且闻其言,观其行再说。
  郑岳也是稳得住的,沉声道:“喻书吏,考场之中,慎言!”
  喻书吏却不压低声音。只道:“老爷只需将甲字五八六号考生的卷子提来,一看可知。”
  郑岳暗中怀疑,还是道:“去提来。”
  立刻有两个胥吏跟了喻书吏出来,走到徐元佐面前,打了躬。道:“公子,主考传唤。”说罢,又替他取了卷子。
  徐元佐轻轻打了个躬,跟着两人走了。
  郑岳的随堂立在北三间的西间,仪容威严,见了徐元佐,又看了喻书吏递上来的卷子,面色始终不变。
  徐元佐只觉得自己的观心察人之术被废弃多半,竟然不知道郑岳此刻所想,看来还是有待增广阅历,尤其要多接触些城府深重的官员。
  “这文章,只是寻常。”郑岳轻轻将文章往案上一推。
  “老爷明鉴!”礼房书吏连忙示意县学教谕上前,给他也看了这卷子。
  老教谕是个举人,年过六十,耳聋眼花,看情形是熬不到升知县的一天了。虽然是不入流,但好歹也是学官,老教谕上前,接过文章,原本呼哧如风箱的呼吸声顿时激烈起来,赫然成了——大!风!箱!
  “此文读来令人神清气爽,丝丝入扣,乃是以古文入时文的典范。更难得是典故朴素,炼字精准,博雅洪范,真个是拿到金銮殿也能搏一搏的好文啊!”老教谕放下卷子,朝前凑了凑:“县尊,这卷子若是不发红案,天下读书人都会为之哭诉啊!”
  “依定制,学署教官不可阅卷,你可是收了他的好处!”郑岳冷声道。
  “岂敢!”老教谕连忙躬身,道:“属下只是以儒学之身,说句公道话罢了。”
  “老爷,国朝既然以文章取士,这等文章怎能让他遗珠在野。”喻书吏又道:“若是叫士林得闻,岂非污了老爷的名声?”
  “唉!”郑岳突然长叹一声:“真是磨人!我早跟你说,今次不要入场吧?如今你倒说说是取还是不取?”
  这话却是对徐元佐说的。
  徐元佐此刻哪里还会不明白,分明是郑岳安排了演员,要演一出《内举不避亲,慷慨给案首》的戏码!
  既然是戏码,那就贵在一波三折啊!
  “恩师,学生年纪还小,读书不稳,若是侥幸过了,恐怕日后读书更加浮躁。”徐元佐顿了顿:“说好这次只是来观场,并非想中,请老师黜落吧。”
  喻书吏连忙叫道:“啊!原来竟是县尊高足!名师出高徒,诚不我欺。”他走到徐元佐面前:“世兄,你误矣!”
  徐元佐装出一副懵懂的模样:“啊?敢请指教……”
  “童子试的文章日后都会在府、县学之中刊行,到时候外人不知所以,见你这般好卷子都黜落了,而入学的没一个比你更好的,这叫士林如何评说县尊?若是知道内情的,说县尊清廉操守堪比古人,然后背地里却要说:县尊这是为了自己名声而不顾进贤进才的大节!更有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县尊没有识人之能呢!”
  徐元佐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那如何是好?”
  万鑫荣在一旁看着喻泰做戏,心中吃味,暗道:真要想不取有什么好麻烦的,污了卷子一了百了!对了,怎能让那厮占足了好处?
  万鑫荣朝前一蹚,一个深深的躬几乎到地:“老爷,取了吧!”
  喻泰见万鑫荣出来摘桃子,也连忙躬身到地:“老爷,取了吧!怎能叫得案首的卷子黜落!”
  那老教谕福至心临:“老爷,此卷非案首不可!”
  徐元佐只是深深垂下头,以免笑场。
  “元佐,既然众人都在为你求情,也亏得你今日这篇作文大有长进,我便先取了你。”郑岳道:“不过若是有更好的文章出来,你这案首怕也保不住。”
  徐元佐连忙正色道:“一切但凭恩师公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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