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诚立刻止住了大笑,颇豪情满怀地说道:“佛曰:我入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是有那贤达之人家有好女儿,我王从之一定舍身相许。”
“刘兄所言也是事实,我还等多长又眼睛,给王兄张罗张罗,王兄年轻不小了。人们常说先成家后立业,王兄还真应该考虑考虑私事。”赵诚道,“何进属下那两千名从西域跟过来的儿郎,也都应该成家立业了。”
“我地事情,我不会回避。我年少时,家中曾给许过一门亲事,奈何国事沦丧,如今不知道那与我有媒妁之言的女子人在何处。”王敬诚有些伤感,“还不如现在这样孑然一身,无家室拖累,纵是客死他乡,也不留遗憾”。
“王兄此言差矣,正是因为这个世上还有我等挂念之人护翼之人至亲之人,所以我等才愿意为此殚精竭虑,若非如此,人活在世上,岂不是野兽一般无情?虎毒尚且不食子,正是如此,才有人在沙场流血,因为家中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还有自己地家园。男子丈夫千里当兵为国杀敌立功,却也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王敬诚与刘翼沉默了一会,他们想到了自己破碎的家庭,而赵诚却想到了自己的妻儿,以及西域和这贺兰山下无数破碎的家庭。天办喜事。
赵诚是始作俑者。当初在西域,那些部下们就跟着自己,他们全都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要么本已经成家但却因为蒙古人的到来而家破人亡,跟了赵诚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沙漠中度过。因此,这些人总会有生理和心理需要,他们对赵诚地忠诚之心当然不会改变,不仅是赵诚对他们地救命之恩,也是因为赵诚给他们优厚地待遇。但无论如何,若是要他们打一辈子光棍,这绝对是个不安定因素。
但事情总有两面性,若是赵诚能解决他们这个需要,给他们这些无家之人一个真正地家的话,赵诚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就会达到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并且,因为有了家,他们心中就有了牵挂,就有了真正需要保护的对象,为了这个家,他们只得拿起武器浴血奋战,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这个家。
织工院原是西夏的一个官属机构,与铁工院、刻字司、首饰院同属于末等司。赵诚入主中兴府时,就全部接管了,并且为了安排就业,将织工院地规模扩大了十倍不止,而所获的织品,无论是丝制品、棉制品或者是数量更可观的畜毛制品,都交由“天下铺”贩运他处,从而获得珍贵的粮食。西夏的纺织技术来自中原,西夏地皇帝向宋朝称臣时,也曾索求过相关地匠人,拥有缫丝、染色、纺织整套生产技术,《天盛律令》中对其中各流程的耗减有严格具体地规定。质地优良的纺织品为西夏上层所钟爱,皇帝赏赐给下属时,也常常赏赐大锦、绢、杂花锦、紧丝等。
而在织工院中从事纺织的,大多是年轻的女子。这些女子身无长物,甚至家中无人,只得靠这织工的活计谋生,换取口粮。她们就成了赵诚做大媒的对象。
赵诚的属下都是高薪人士,赵诚从不吝啬对属下们的赏赐,而他们又都是所谓“人上人”,拥有许多优先择偶的优势,又个个都身强体壮,自然是这些孤苦伶仃的年轻女子们心仪的对象………也许她们纵有千般不愿,只要有一口饭吃,活下去,她们也就谢天谢地了。一时间,凡是见到穿标志性黑色制服的武士,走在街上都成了女人们密切关注的对象。
而对赵诚来说,既满足了属下们的愿望,提高了他们对自己的忠诚之心,还变相地扩大了就业,因为这些纷纷嫁给自己属下的女子一离开织工院,院内立刻就有了空缺,并且,属下这些高薪人士操办喜事购屋买宅,有家室要养,都得花钱不是?
唯有何进等少数高阶武士成了赵诚的老大难问题。
第二十四章 贺兰雪㈣
杭州临安府,尊贵的大宋皇帝陛下坐在金銮殿上走神了。
皇帝姓赵名昀,在他成为皇帝之前曾被赐名赵贵诚,而他的本名却是叫赵与莒,乃大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十世孙。大概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或者是皇室开枝散叶太多了,所以照顾不周,才有不同的境遇,有的生来高人一等甚至有机会问鼎九五至尊之位,有的却与平民无疑了,尤其是太祖皇帝这一支。就像那言必称中山靖王之后的刘备一样,这赵与莒虽是地道的太祖皇帝血脉,然而他少年时却是过着相当贫困的生活,寄人篱下。
直到他遇到了丞相史弥远,他才一跃龙门,从平民到皇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皇帝陛下赵昀高坐在皇位之上,心里极有幸福感,当他看到大臣们下跪行礼,他如同坐在九彩祥云之上,飘飘然,熏熏然。他早已经脱离贫困了,吃最精美的食物,穿最华丽的丝制皇袍,而且是全天下独一份的,绝无仿冒。
这些都是史丞相带来的,我要一辈子感谢他的大恩,赵昀在心中这么想。不过,做皇帝也需要付出代价的,比如每天雨打不动地上早朝,听着臣子们废话与争吵。今天也是如此,臣子们都在为淮东那位名叫李全的家伙吵了大半天。
李全是金国山东潍州人,出身农夫,武功颇好,外号李铁枪。在金宣宗放弃中都,南迁汴梁之时,蒙古军南下。李全的母亲与胞兄均死在蒙古兵之手,李全愤而聚众数千,筑寨自保。和他同时崛起的有所谓“红袄贼”,其领袖是杨安国,外号杨安儿。杨安儿不久便被金朝以汉人为主地花帽军击败,死在船夫之手。杨安儿的妹妹四娘子。带了一万多残余向即墨走,经过磨旗山。收李全入伙,招李全为夫,投奔宋军。
不久,李全便替宋朝攻破莒州、密州、青州。虽则并不能守。已经叫金朝吃亏不小。宋朝政府在宁宗嘉定十一年(1218年)任命李全为“京东副总管”。封他为“武翼大夫”。次年三月,李全和他的好朋友,定远大侠季先,战胜金朝大将纥石烈…牙吾塔于涡口;六月,李全带兵回山东潍州扫墓,顺便到青州,向金朝的元帅**劝降。**接受,一举而送还宋朝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十二州府的领土。宋国当然十分高兴,升李全为“广州观察使、京东总管”。封**为武翼大夫,任命为“京东安抚兼总管”。李全的部下刘庆福与彭义斌均作了“统制”。他在益都被木华黎地弟弟带孙与木华黎的儿子孛鲁先后围困了十三个月,于宝庆三年(1227年)五月因箭竭粮绝而投降蒙古。蒙古有了李全,声势复振,李全投降了不到一月。替蒙古攻陷楚州。
这位李枭雄绝对是位天才人物。想脚踩蒙古、金、宋三条船。林雷李全在投降蒙古之后,奉命治理山东。听说自己地兄长、小妾被宋国人杀了,想报仇,而蒙古人担心他再一次投奔宋朝,不肯答应。于是,李全就很有种地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以表明自己的心迹。然而当他南下淮南时,却与金国眉来眼去。大宋国的丞相史弥远一心想要招抚他,派人去劝说李全,让他不要对淮南发兵,仍然让他做节度使。李全也觉得对淮南用兵不是一件容易地事,不如表面上听宋国朝廷地命令,张口要好处,暗地里操练水兵。
大宋朝满朝文武人人都知道李全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然而朝堂之上站在首位的右丞相兼枢密院使、魏国公、太师史弥远阁下,依然老神在在,虽然身边吵得沸沸扬扬,却一点也不担心,甚至都懒得张口。满朝紫衣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是明州(宁波)人,当地有山为四明,这话意思是说这朝堂之中,能说上话的人大多是史弥远的心腹。
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葛洪见这事吵了大半天也吵不出个结果来,无可奈何,只得启奏另外一件事:
“启奏官家,沔州都统、权知州杨起有表奏,三月前有轻骑奉贺兰国王之命,驰至仙人关,扣关投书。”
史弥远听到了这件事,仿佛从老僧入定中醒了过来,心中很是不悦,因为这份西北军情他毫无所知。
“贺兰国王?这个贺兰国王又是什么人物?”赵昀问道。
“……”堂下无人回应。
史弥远无奈出班奏道:“回官家,据西北报,此贺兰国王乃蒙鞑于今年夏季所立,曾亲斩夏末主之首。此人以前种种事迹,我朝暂还一无所知。”
“哼,若是我朝对外蕃之事总是后知后觉,那我等还在此议什么大事?”葛洪道,“臣弹劾四川路制置使郑损,身为一方帅臣,却不明军情,又守土不力,让我关外五州生灵涂炭,大损我天朝威严。应革职查办!”
“蒙鞑乃是化外野蛮之族,狼子野心,岂能以常理度之?葛大人怕是借题发挥,倾轧同僚了吧,同是一朝之臣,相煎何急也?”参知政事薛极嘲讽道,他是史弥远的心腹之一。
朝堂内又吵成了一锅粥,赵昀十分不耐烦,便问史弥远道:“史卿有何意见?”
“回官家,关外成、阶、凤等五州虽逢此大乱,然各地将官严守朝廷不可私启边衅之令,也是恪尽职守。只是蒙人突如其来,毫无征兆,让巴蜀军民促不及防,也是情有可缘,臣谏官家不妨诏西北巴蜀将士待罪立功。”史弥远奏道。
“丞相所言,乃是老成持重之言,就依丞相所言。令有司待罪立功。”赵昀高坐在龙位之上,百无聊耐地说道。
葛洪见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心中很是不满,又奏道:“禀官家,那贺兰国王还有一封国书呢。”
“卿姑且念给朕及诸卿听听。”赵昀无可无不可地令道。
七十有六的葛洪精神抖擞地,掏出一封所谓的国书。高声在殿堂中念道:
贺兰国王赵诚遥拜大宋皇帝陛下万安!
小王生于蒙古,饮牛乳。渴冰雪,乃化外一小王也。然小王乃汉家之北裔,虽添为贺兰国王,虚享爵封。却不曾忘本。聿维贺兰荒土。羌户零星,在大宋为偏隅。昔,赵元昊素以猖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汉衣冠,是为不敬也!
数年前,贵使苟梦玉使西域,诚与其交谈甚欢,前后均以礼相待也。是为相见恨晚。余二十余年来身处北域,然素好读汉书,左右尽皆汉文士也,心慕汉家之礼仪风度,曾言有朝一日西湖泛舟。沐浴江南之风华。此生无憾。近日,蒙宋两国偶一小战。令膏血生民,剿戮师旅,伤和气,致凶年,生灵涂炭,小王心有不忍。盖边臣幸功,上听致惑,徒增祸端,怅然何已。念天民无辜,余自当为宋蒙两国调停,以示邦交友好。然小王乃大蒙古国地方民政总理之臣,于国事并无大助,只愿以己之力,迎难而上。
苟梦玉使西域时,我蒙古大汗尝言,愿与大宋朝廷交好,共斥金虏,此为大略也。昔年夏主擅杀朝宋蕃使,截断商道,让西域诸国诸族心有不忿之心。后又有女真攻宋夏两国,让宋夏江山阻隔,夫复断绝也。
我贺兰苦寒地贫,唯产上等好马,愿以马献宋天子也。小王厚颜,求依先例开榷场,允贵我两地百姓交易,让生民重睹太平,宁有意也?倘如此,则非唯贺兰之幸也,实为天下之大惠也。
小王已备大宛汗血宝马一百匹,蒙古良马一千匹,河曲良马二千匹,驼羊、珠玉、毡毯、甘草、密蜡、麝脐、毛褐、羚角、硇砂、柴胡、苁蓉、红花、翎毛若干,置于秦州以西及河湟诸州,静待大宋之商使。
小王概尝听人言,昔魏国公朝琦曾上表大宋皇帝陛下,心忧宋钱入夏。余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物易物,听凭本意,以绝宋钱入夏之虞也。况今河湟已是我贺兰属地,不虞有盗匪入宋境之忧也。
又有极西之孛烈儿国(波兰)使团暂居中兴府,心慕临安风华绝代,遥望大宋天子允其入贡为盼。
恭维皇帝陛下,垂天心之慈爱,舍兹弹丸,诚知小人无厌,难免逾越之求。
贺兰国王赵诚再拜大宋天子。巴结地乞开椎场,事实上他已经开了,就等着宋国人来交易,这让大宋君臣听着十分舒服,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至于那孛烈儿国,不过是赵诚让“天下铺”假冒地。商人假冒外国使者入贡中原朝廷,古就有之,都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就连西夏出使宋国的使节,与其说是使节,还不如说是商团。
“我天朝皇仪浩荡,就连外蕃也不得不乞和,恭喜官家。”有人拍着赵昀的马屁。一时间,朝堂内高诵陛下圣明云
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葛洪见这么多人拍着马屁,没人说点实在的,比如这椎场开还是不开,这贺兰国王有何企图。这封“国书”让众人都忘了不久前的伤痛,他只得又硬着头皮奏道:“官家,那贺兰国王毕竟是蒙人所立,岂能视其为无物,若是以有用换其无用,尽耗国币,蒙人若是羽翼丰满,恐非是社稷之福啊“葛大人此言差矣,马匹岂能是无用呢?昔年夏主遣使来贡,往往贡马不过三五十匹。我朝若是得战马,则可建一马军,以保边防安宁。”参知政事薛极奏道:“天朝立国之初,本有牧马之地,后契丹兴起,市马唯河东、陕西、川峡三路,又受制于外蕃,得马甚少。及至金虏起,河东、陕西不存矣,而西南诸蕃所产之马赴枢密院,多道毙者。故,我大宋虽有民间私易马匹,然素来少马,军中又多为步军,若经战阵,不如骑兵往来如风也。”
“若依薛大人所言,朝廷许百姓出关,岂不是鼓励小民逃境吗?况且若是让那贺兰国王尽享商利,岂不是暗助蒙人。臣不敢苟同。”葛洪怒目而视,“关外五州百姓惨遭屠戮,朝廷岂可视若无睹。”
赵昀见又要吵了起来,连忙换了个话题:“这个贺兰王是何来历,观其言,似乎对我大宋颇为臣服。他也姓赵,单字一个诚字?真是巧啊。史卿,枢密院是否有关此人密报?”
史弥远对这位贺兰王也知之甚少,遂奏道:“回官家,既然这位贺兰蕃王自称与苟梦玉有过交往,官家不妨召苟梦玉来问对,再做计较。”
赵昀一时有些迷惑,因为他对这位苟梦玉没有什么印象,凡是有史老丞相张罗,就可以了。
“苟梦玉何在?”赵昀问道。
“回官家,苟梦玉身在淮东。”史弥远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