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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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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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雷不由得环顾左右,却发现自己是窝阔台唯一的亲人,而且是亲兄弟。窝阔台的儿子们贵由、阔出、阔端都不知所踪了。
    “汗兄,您的弟弟拖雷来看您来了。”拖雷走近帐内说道。他凑近打量了一下躺在深处的窝阔台,见窝阔台面色僵硬。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啊。弟弟来了,快……快赐座……奉酒。”窝阔台虚弱地伸出手指了指。示意左右侍从。
    拖雷走上前去,一把抓住窝阔台的手,关切地问道:“汗兄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啊,怕是受了风寒,都怪弟弟没有多注意一下。”
    “这是长生天……在召唤……我了。”窝阔台道,“这是我犯下的罪,神灵将病灾降到我地身上,我……怕是……不能……抵挡……”
    “汗兄说那里话,您还五十不到呢,正是大好年华,金国皇帝眼看就要屈服了,父汗的愿望就要在您的手中实现了,你怎么忍心就这样离我而去呢?”拖雷道。
    拖雷感觉到窝阔台的手颤抖了一下。
    “是啊,可汗秉承成吉思汗的意旨,带领我们蒙古儿郎们攻城拔寨,居功至伟,立下无数的功业,若是顺从了神灵的旨意,那岂不是让全部蒙古人伤痛?”近侍别迭道。
    “是啊,可汗是我们的领头人,抚育百姓,让我们有吃有穿有仆人,我们怎么能忍心让可汗一个人代我们这些臣仆遭受神灵的惩罚呢?这对可汗一点也不公平。”另一人说道。
    “不、不,这是神灵地旨意,凡人……怎么可以……对抗……神灵呢?”窝阔台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刚才姗蛮不是说了吗,只要有可汗的一位至亲代替可汗接受惩罚,就可以让可汗恢复健康。臣下以为可汗在这个世上还有哪一位亲人的健康能比可汗本人的健康更重要?”别迭继续道。
    “是啊、是啊……”帐内众人都齐声赞同道。人人的目光都看向拖雷,而窝阔台则像是睡着了一般,不再说话。
    昏暗的光线之中,拖雷地脸色瞬间白得如雪。
    “除此之外,就没有办法接治我地汗兄了吗?”拖雷问道。
    姗蛮们齐摇头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这是神灵的旨意。”
    帐外不远处突然响了一阵惨叫声。紧接着就是无言地寂静。帐内众人似乎对帐外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关心,就像不曾听见一般。
    帐前千户曲律在帐门口走了进来,他左手按在腰际的弯刀之上,目光却专注地瞪着自己的靴子。帐外的苍凉的月光将曲律高大的身影投射进帐内,拉得老长老长,曲律仿佛一位老僧入定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落地生根。
    帐内也寂静了下来,人人都站在帐内,冷冷地看着拖雷。帐中央仅有地一小堆柴火仍在冒着虚弱的火光,将这全蒙古最宽敞最豪华的汗帐映上了一层黄晕,却抵挡不住帐外撒进来地片片苍白清凉的月光。
    拖雷的心在颤抖,他的双手也在颤抖,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寒心,如同大漠冬天的彻骨之寒。
    “拖雷那颜。您身为可汗的弟弟,难道就这样看着可汗承受神灵的罪责吗?可汗曾说过,您对蒙古是有大功之人,可汗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一向对你十分爱护地。”别迭立在窝阔台的身边道,“要知道,您既是可汗的弟弟,又是他的臣子。”
    “汗兄,您醒醒。”拖雷想将窝阔台唤醒,他想知道这是不是窝阔台自己的意思。
    窝阔台在他的呼唤中,终于张开了双眼。仍然十分虚弱地问道:“拖雷,父汗临终前……让你护卫在我的左右,辅佐我……如今……可愿意……”
    拖雷如坠深渊,他盯着窝阔台道:“洪福的父亲在咱们弟兄中,挑了你成为全蒙古人的可汗,命令我在哥哥身边相伴。你若是忘了什么事情,让我来提醒你;你若是睡着了,让我来唤醒你。如今若是失去了可汗哥哥,我又能提醒谁。唤醒谁呢?草原上的百姓又有谁来管呢?徒让金人大快。如今我代替哥哥,有地罪业,都是我造来,我又生得好,可以事神。”
    他的话音刚落,帐内众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呼吸也变得舒畅起来。让寂静的帐内恢复了一些鲜活的气息。
    窝阔台也似乎恢复了点力气,他点了点头。颇为关切地问道:“拖雷,你对我的恩情我一定不会忘掉,你代替我接受神灵的惩罚,若是神灵索你而去,你可有让我出力尽心的心愿?”
    “父汗尊奉长生青天的召唤,离我们而去。他临终前留给我广大的牧场、百姓与牛羊,这是父亲留给我地,万一我有不幸,请让我的儿子们继承他们。我的家室也请汗兄多照顾,汗兄若能做到这些,我也无憾事了。”拖雷想了想道。
    “我答应你。”窝阔台点了点头,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近侍别迭冲着巫师们点了点头,这些姗蛮再一次做起法事来,他们跳着古老而又奇怪的舞蹈,在与所谓的神灵在沟通交流。在烟熏火燎中,拖雷的血在变冷。他立在帐中央,握紧着拳头,目光隔着缭绕地烟雾,与窝阔台对视着,可是他地全部心思却飘离了大帐。
    他是多么怀念早已逝去的日子啊。他在追忆着,追忆着成吉思汗铁木真还亲热地称自己为“我地那可儿(伴当)”的日子,追忆着自己追随父亲远征花剌子模与呼罗姗的战争岁月。一切都已经到了终点,他已经差不多遗忘的过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在这个清凉的夜晚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看来父汗选窝阔台成为可汗,还是无比英明啊。”拖雷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因为我只适合当一位战无不胜的统帅,永远也不知道如何观察人心。父汗啊,我就要去见您了,您的那可儿就要来与您相见了。”
    姗蛮巫师们终于将法事做完,完成了祭拜神灵的所有仪式,他们用念过咒语的水给窝阔台洗了病,并将此水呈到拖雷的面前。“圣水”用一只金杯盛着,这只金杯成吉思汗曾经用它与群臣痛饮,这只金杯窝阔台也曾经用它来庆功,这只杯子贺兰国王赵诚也曾勉为其难地饮过酒。
    “拖雷那颜,只要您喝了这圣水,可汗就会得救了,就会重新得到神灵的庇护。”姗蛮们说道。
    拖雷苦笑了一下,他端起那杯据说充满神力的水,长叹了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仰起脖子将那水一饮而尽。
    他将杯子抛到了地上,大笑道:“如今我已经替我汗兄承受了一切罪业,愿汗兄从此身康体健。”
    拖雷说完就转身往帐外走去,他瞪着曲律,曲律侧了一下身子,让拖雷通过。在暗淡下来的月光之下,曲律分明看到拖雷眼角的湿润与悲愤、不甘。拖雷迈着坚定的步子,迎着窝阔台侍卫们的刀箭,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侍卫们像潮水一般往两侧退让,不敢与他对视。
    月光之下,拖雷的背影十分萧索与孤寂。
    注:引自《蒙古秘史》,《史集》、《元史》也有类似记载。蒙古史家歌颂拖雷的高义和兄弟情深,今人对此怀疑。不管此“圣水”有毒还是不洁,或者根本就无任何不干净的东西,也不管窝阔台是否有阴谋,但是拖雷喝了所谓“圣水”是确有其事的,而且是喝下之后不久就死去的。
第十七章 官山月㈢
           蒙哥在自己的帐内独自饮酒。
    他是孛儿只斤氏的一个另类,不喜珠宝不喜女人,沉默寡言有决断,平生最爱的是打猎。在赵诚的眼中,蒙哥是成吉思汗家族中最能效法成吉思汗的一个人。
    他亲自动手,将自己白天猎来的鹿肉架在柴火上炙烤,然后独自一人饮酒。他不明白在汴京城就要被攻破的时候,可汗为何要自己的父亲来到这里避暑。当初他与父亲拖雷从汉水而下,历经连番大战,又有三峰山之役这样的鏖战,才终于打到了汴梁城下,就要亲眼看到金国皇帝跪倒在自己面前了,可汗偏要在这个时候来到官山,这让蒙哥有些想不通。
    蒙哥这个名子的意思是“长生”的意思,因为他出生时,有晃忽答部人说他日后必大贵,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子。蒙哥还从未独自领过军,他渴望能够自己创造出一番军功来,而不是躺在父辈的荫下享受得来的一切荣华富贵。他离开大斡耳朵一年有余了,身边的儿郎们大多还留在中原作战,清凉的月色让他想念起草原上的母亲和兄弟来。
    就在他还在思念亲人的时候,帐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那人脸色苍白,仿佛从地底下凭空冒出来一般,将蒙哥吓坏了。
    “父亲,您脸色为何如此之差,您病了吗?”蒙哥讶道,他的手中正端着一杯酒。来人正是拖雷。
    “蒙哥,收拾一下,你我立即回蒙古。”拖雷沉声说道。
    “父亲,都这么晚了,还是等天亮再走吧?”蒙哥道。
    “不,现在就走。”拖雷道。他一脚将蒙哥手中的酒杯踢飞。脸上的怒气让蒙哥感到害怕。
    “父亲,您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您说出来,儿子帮您想想办法。”蒙哥道。
    然而,拖雷却是一把将蒙哥的领口抓住,他苍白的脸色隐隐透着一道黑线,说不尽地狰狞恐怖。
    “我说。就现在!”拖雷再一次命令道。
    “是、是,现在就出发!”蒙哥唯唯诺诺,连忙答应。他从未见过自己地父亲展露过这种骇人的表情。
    蒙哥在清点人马时。才发现本来就不多的人手又少了不少,父亲拖雷身边的侍从都不见了。官山这个清凉的月夜,将会是蒙哥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人夜晚,借着月色,他护卫着自己地父亲往北而去。
    蒙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的心也在沉沦,仇恨地怒火让他紧握着拳头。一切都是计算好的。父亲拥有最多的军队,三年前在推选新汗时也曾受过许多人拥戴,这不能不说是对叔叔窝阔台的一大威胁。而三峰山之战的过程正如不儿罕所言的那样,也是一个大圈套,只不过上天降下一场大雪,改变了战局,让自己父亲的军队立下巨大地功劳,父亲的功劳已经超过了汗叔窝阔台。现在中原的皇帝躲在宫殿里发抖,眼看就要屈服了,父亲的军队却被留在了中原。父亲不得不来到这里避暑。这让自己父子俩人既使心有不甘,也只能俯首听命。
    拖雷感到腹中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忽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抬头注视着寂寥的夜空,微风在耳边拂过,手指夜空长叹道:“长生天啊,这难道是您给我的惩罚吗?父亲指明要窝阔台作全蒙古人的共主,我也尊重这一决定,自问对蒙古忠心耿耿,难道您这样看着我遭此横祸吗?”
    拖雷泪流满面。满脸悲愤。蒙哥劝解道:“父亲,我们还是早点赶路吧,说不定回到大斡耳朵,您就会得到长生天的怜惜,安然无恙了呢!”
    蒙哥一行人践着泉水北行,然而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将他们挡住了。为首地是窝阔台的长子贵由。
    “贵由。你这是什么意思?”蒙哥策马奔到贵由的面前。
    “这是我父汗的意思。拖雷叔叔劳苦功高,又甘愿以己身替我父汗消灾。他说要让拖雷叔叔安歇营内,多派仆人侍候着,不必远走,忍受长途奔驰之苦。”贵由道。他脸上挂着让蒙哥十分恶心的笑意。
    “看来你父亲对我还是十分爱护的嘛。”拖雷冷笑道,“如果我偏要回蒙古呢?”
    “叔叔息怒,侄儿怎敢相逼,以下犯上呢?但这是我父亲的命令,作为他的儿子,我不敢违背,还请叔叔谅解,不让侄儿我难做。”贵由恭敬地说道,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下马。
    蒙哥胸中如怒火中烧,但他并非莽撞之辈,自知仅凭自己的人马,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自己若是动手,就给了对方口实,对方可以光明正大地说自己与父亲是叛乱之辈。他将目光投向自己地父亲拖雷。
    官山九十九泉仍在流淌着,不会因为是夜晚,它就停止滋润着无边的草地。微风掠过,湖面上泛着浪花,折射着月亮的光华,如银色的鱼儿跳跃着,让这片土地显得更加清凉与美丽之感。只不过在拖雷的眼中,这个夜晚却是无比的寒冷。
    “哈哈,你父亲还真会选地方,这官山美景如此之好,白天可以去找猎行乐,渴了也可以就地饮用这甜美地泉水,就是盛夏也是如春天一般凉爽。我既然来到这里,若不好好享受一番,那太对不起你父亲地美意了。”拖雷大笑道。只是他的笑声在空旷地夜晚,少了几分愉悦之情,多了几分悲凉。
    “正是,正是。”贵由连忙附和道,“侄儿愿侍立在侧,效犬马之劳,以尽孝心。”
    “今天月色不错,营内大帐太烦闷,我倒是想在这里过夜,听着泉水的声音入睡。”拖雷偏着头,斜视了贵由一眼。“你也陪我?”
    “长辈有所令,侄儿不敢违背。”贵由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他取出自己的酒囊,呈到拖雷的面前,“叔叔在泉边安歇,怎么能没有酒呢?请叔叔饮这美酒。”
    贵由这话让拖雷气得够呛。他跳下马来,命令手下将帐篷搭起来,一头钻了进去。整个夜晚也没出来过。从帐内传来的阵阵咳嗽声,让蒙哥心头地恨意更深了一层。
    贵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边饮着酒,一边还刻意地跟蒙哥套近乎。
    “蒙哥,咱们兄弟怕已经是很久没在一起饮酒了吧?”贵由道,“今日无事,不如你我痛饮一番?”
    “是啊。想当年我们的祖父成吉思汗还在世的时候。大斡耳朵内热闹非凡。”蒙哥道,“记得那时候不儿罕刚从阿勒坛山来到大斡耳朵,他的帐内总是聚着一大帮小孩,自从他离开大斡耳朵,那里就再也没有那样的热闹。”
    蒙哥本想说成吉思汗活着的时候,大斡耳朵里还算和睦。那时候地自己与贵由或者拔都都还是少年,只有少年人的意气,却没有权力上的纷争。
    “呵呵,不儿罕是个妙人,全蒙古所有贵人地子弟都喜欢聚在他的身边。找他玩耍。”贵由回忆道,“我就不明白了,当年他这个汉家种有什么资格对着贵人子弟呼来喝去的?”
    “可是某个人总是在一旁捣蛋,不带他玩,他总是厚着脸皮凑热闹,赶都赶不走。”蒙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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