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轮流休息!”陈不弃命令道。
山下的刘黑马军骚动起来,在树林间来回奔跑着,砍伐着仍青翠地树木,在山下堆成了几座小山。
“不好。将军。敌军怕是要烧湿木,利用上风口用烟熏我军。”左右呼道。
“将衣衫脱下来,撒成布条,浇上水,再捂住口鼻!”陈不弃命令道。
众人学着陈不弃动作,纷纷将自己棉制的汗衫脱下来。
“不好,我的水袋被射中了。水都漏光了。”有人惊呼道。
“那你撒泼尿。保管也很管用!”陈不弃道。他嘴上这么说,却将自己还未用完的水袋递给那位士卒。
众人这一次又哄笑起来。许多人笑出了眼泪,不知是因为太兴奋了,还是因为人人都意识到这种笑话以后怕都没机会听到了。山下,刘黑马军果然燃起了火堆,大概是因为那采伐的树木太湿,那火堆很久才燃起来,不久蓝色的烟雾冲了起来。在风的助力下,纷纷往山上飘去。
陈不弃爬上了山顶,眺望着山下,那烟雾顺着山坡往上爬升,将沿途所有树木、乱石笼罩起来。在烟雾的掩护下,敌军正作势往上扑。贺兰军众人都用湿布条捆扎在鼻间,但是越来越浓的烟雾让眼睛淌下泪水。
众人紧贴在地上,侧耳倾听着山坡下的动静。陈不弃在飞快地思索是否趁这种情况反冲下去,搏得一线生机。然而他未来得及做决断,刘黑马军不顾也能熏着自己地烟雾冲了过来,他们与贺兰军也一样用湿布裹着鼻子。
“杀!”早有人按捺不住亢奋的心情跳了出来,高举着长刀,杀入正努力看清脚下的敌军,掀起血光一片。烟雾对于刘黑马的好处就是能够无限接近贺兰军的防线。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入绝境时求生心理,让这一千余名贺兰军军干爆发出最强悍的战力。陈不弃带领着手下从山坡上跳下,顺着地势,正如猛虎一般冲下,贺兰长刀发挥出它最大的优势。敌军惊愕地倒下,鲜血浇灌着就要枯萎地草木。有人倒下,有人倒下又站起,再倒下,还有人相拥着滚下山坡。
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了!若是再多杀一个呢?此时,陈不弃和他地手下勇士们正是存在着这种心理,在死神降临前,总是想着能再多杀一个就太赚了。贺兰军在浓烟之中仍然顽强地抵抗着,直到对方也不得不鸣金收兵。
陈不弃感到自己这一天流下的眼泪,比一生都要多,他感觉自己地双眼就要被烟熏瞎了。
刘黑马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头,心中不得不为对面那位不知名的贺兰军将领喝彩。但是他没有给敌人休息的机会,一波又一波地军士在他的命令下,向着山头冲过去,一点又一点地消耗着陈不弃的人手与他们地力气。瓦解着他们心房地底线。
田雄感觉到己方有些骑虎难下。若是就此离去。却是便宜了对方,若是不要命地全歼了这股贺兰军,也要让自己赔上惨重的代价。若是结局相反。被这小股贺兰军跑了,代价将是更大…………这仗打的就是勇气,他不敢保证自己地军队下次还有勇气面对贺兰军。
身经百战的田雄知道这一点,刘黑马更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一定要在此,以最快的速度吃掉这不到两千人的贺兰军,只是贺兰军的强悍程度比他们以前所了解的更强一些。损失让他们感到心痛。
烟雾逐渐消散,露出了山上地真实面目,树林间,乱石下,贺兰军矫健的身影仍在跳跃着。他们顽强地抵挡着一波又一波地攻击,不愿放下手中的兵器,每个人倒下都要换走对方四五倍的人手。
突然。刘黑马的后军骚动了起来。刘黑马与田雄两人回头望去,见远方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其间骑影绰绰,隐约有雷声响动。
“不好,敌军主力来援!”田雄惊呼道。
“鸣金收兵,快撤!”刘黑马立刻做了决定。
这一撤,让山头上的陈不弃惊魂未定,他略见思考,立刻高呼道:“我军来援了。敌军撤退了,诸位与我杀过去!”
“万胜、万胜!”士气大振。就在他们准备放弃生命的时候,就在他们在内心与家乡亲人告别地时候,迟来的生机还是到来了,仅存的七百军士撇下败亡的心思,精神抖擞地跟着陈不弃冲下山去。
刘黑马这一次没败也算是败了,他一下了撤退的命令。手下兵马的士气立刻大跌。拥挤着越过浍水河往绛州方向奔去。侧翼忽然杀来一路骑兵,领头的是一员身材英伟的将领。一身明亮的铠甲分外醒目。
但这是一群魔鬼。
因为他们披头散发,脸上乱七八糟地看不清真面目,像是来自地狱的青面獠牙地恶魔,十分可憎。当先那位将军一杆铁枪,在刘黑马的侧翼阵中纵横捭阖,有一马平川之勇,左右当面者被那杆夺命的铁枪勾去了魂魄。
“呀……嗨……嚯……”这大约两百来人似乎从天而降的魔鬼般面孔骑兵,嘴里发出古怪地声音,似咒语,让人惊恐万状。
刘黑马军侧翼立时被冲散了,乱兵相互践踏着,死伤者无数。
“不要怕,他们人少,我们人多!”刘黑马怒斥道。
陈不弃已经赶到,跳上了失去了主人的马匹,带着自己手下也冲了过去。他不知道远远的那路鬼蜮似的骑兵是何方神圣,他只知道趁热打铁,将刘黑马逼走。他与那两百骑兵一左一右,忽东忽西,侧击、后击、截击,刘黑马军越来越乱,部分乱兵好不容易自己聚在一起,却又被那两百骑兵给击散,被陈不弃赶过来,个个挑落在地,惨死当场。
刘黑马军士气已衰,这从他们围攻陈不弃半天未果,就注定了。那两百如恶魔般披头散发地骑兵成了黑白无常,个个索命无数,让刘黑马军惊骇万状,士气一降再降。
“你是何人?”浍水河边,陈不弃等人放弃了追赶。这时他们才觉得自己浑身骨架就要散掉了一般,趴在河边大口饮着被大队人马淌过浑浊无比地河水。
“将军,属下是郭侃啊!”那身材英伟的亮甲首领嘿嘿笑道。这一笑露出他洁白地牙齿。
“哦?”陈不弃惊道。他这才注意到这一路人马虽然打扮怪异,仔细一看却扔配备着贺兰军基本的制式兵器…………长枪或长矛一,单手或双手长刀一,弓一,箭袋二。
陈不弃走上前,一把抱住郭侃道:“你救了我们这一干兄弟的性命!”
原来,郭侃在平阳府汾西、霍山间四处游动,虽然斩获不少,奈何终未能有机会混进阳凉南关。他只好回头寻求与陈不弃会合,另做打算。正好至此地时,发现大军交战,他猜想应该是陈不弃被围住了。当下郭侃便命手下一营人马在马尾上拖着树枝,来回奔跑,让尘土飞扬起来,禽鸟四散一飞冲天,又让人用钝器敲击大树,发出震动声,让敌军以为大军来袭。然后自己又故意将自己弄得如凶神恶魔一般,用最勇猛的攻击方式,一举夺了敌军的心魄。
陈不弃激动地拍着郭侃的肩膀,他第一次发现郭侃比自己起码高了一个头,高兴地说道:“好男儿,郭侃郭仲和是也!”
郭侃瞧了瞧河边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正喘着粗气的人人挂彩的军士,却向所有人致以敬意:“我郭侃能与诸位并肩奋战,这是郭某的荣耀。”
“报!陈将军,郭校尉!”丁老大远远地奔来,“刘黑马已经全军奔入了绛州城。”
“哼,大势已定!”陈不弃爽朗地笑道。
刘黑马也犯了一个错误。
因为贺兰军克潼关之后,从开始渡河欲占河东南路起,就是多路并进,何进从左面包抄,而铁穆却是从右面包抄,两军东西相隔数百里。既然是这种大迂回大包抄的骑兵战术,刘黑马就不可能将贺兰军全部吸引过去。能击溃刘黑马军,甚至能斩杀了刘黑马,固然很不错,但是根据赵诚与众将的计划,将河中府与平阳府收入囊中才是根本的目的。
右路军铁穆首先赶到,沿途击溃了刘黑马设在安邑、夏县的少量阻截军队,直奔绛州而来。
第五十四章 河东烽火㈤
刘黑马和他的手下心惊肉跳不已。
当他将飘忽不定的陈不弃部围在绛山之后,犹自欣喜不已,以为自己声东击西就可以全歼了陈不弃这股贺兰军,没想到却碰到了一块又硬又难啃的硬骨头。那突然杀出来的一股天兵神降般的骑兵,更让他莫名惊叹。
他知道自己的军队被那怪异打扮的骑兵给夺了魂魄,以至于自己大败。怎么办?刘黑马皱紧了眉头,他感觉贺兰军就是自己的噩梦,让自己一败再败。当铁穆的右路军与陈不弃会合,稍作休息就铺天盖地地往绛州涌来时,刘黑马只好弃城出奔,一路上各地的少量兵马纷纷北逃,正平、绛县、曲沃、稷山、太平、翼城等县全都弃守。
铁穆并未派人接收这些州县,甚至一些偏远的地方根本就没到过,而是一鼓作气,以熟悉平阳府情况的郭侃部为先锋,攻入平阳府。刘黑马陷入两难的境地,他既不敢与贺兰军野战,更不想守城被贺兰军围困,当他得知贺兰军的另外大队人马带着辎重与攻城器械到来时,他立刻就放弃了平阳府,而是退守阳凉南关,企图凭借百里雀鼠谷阻止贺兰军北上。
兵败如山倒便是这个模样。不费吹灰之力平阳府就全部落入了贺兰军的手中。何进已经占领南部的河中府,秦九怀着羞愧之心将刘黑马分布在河中府的残兵歼灭得干干净净,还斩了骁将张札古带。
八月十三,赵诚在这一天傍晚抵达了平阳府晋州。晋州城的百姓怀着复杂的情绪看着来来往往地贺兰军,他们的眼神饱含着仇恨、恐惧、新奇与希冀的色彩。
“李守贤镇守平阳府时。抚民有功,河东百姓对其爱戴有加,民间曾有言:李守贤抚平阳,我等可以恃以为生也。”耶律楚材道,“由此知之,汉军豪强虽然拥兵自重,只用私人心腹,视其治下百姓为私产,但大率来说。百姓对豪强们还是归心的,仰仗其庇佑生存。至少在这乱世之中,若是领兵者能保一方平安,百心就会归心。”
“正是因为有汉军的存在,为蒙古人招抚百姓,蒙古人才能如此轻易地占领我神州大好河山。否则,光靠杀戮,是不足以取天下的,此可怜、可叹、可悲也!”赵诚感叹道。他站在晋州城下。追古思今,怅然若失。
“文治武功,一文一武不可偏废。国主应立刻招人抚慰百姓,早日恢复民生,让百姓归心。”郭德海又道,“犬子胡作非为,造谣蛊惑,令国主的名声受损。末将请国主责罚。”
“国主,臣以为郭校尉无过却是有功,有大功。”耶律楚材道。
“绛山一役,郭侃以两百之军,巧施妙计,杀退刘黑马,救出陈不弃所部。犹如天兵神降也,打出我贺兰军的威风,当重赏!”赵诚道。“郭侃何在?”
“属下在!”郭侃精神抖擞地出列。
“本王欲设神策军一部,取神兵天降之意,由你统帅,兵马暂定为两千,待以后补足。”赵诚道,“另赐宝马三、黑貂裘二,令符一!你部现两营将士依功赏金逾倍!”
郭侃虽然竭力掩饰他心中的喜悦激动之情,但人人都能从剧烈起伏地胸口中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蠢材,还不谢恩!”郭德海见儿子沉浸在激动之中,踢了他一脚。
“谢主隆恩!”郭侃连忙单膝跪倒在地。抬头道,“吾主欲一统天下,愿吾主首战用我!”
“好男儿!”赵诚亲扶郭侃起身,就像在看一块宝玉般,“好一个首战用我,本王今日又得一少将军!
“国主,战事至此。可以说是暂告终结。”耶律楚材道。“贺兰军各部立功无数,应当一同封赏!”
“晋聊所言。正和本王心意。”赵诚道,“你依我军规,录功评级,本王要厚赏全军将士。金银、地产、牛羊或者是绢帛自不可少。但爵位要上下分明得当为好,今后也可有依可据。为兵者,有功必赏,为文臣谋士者,亦有封赏,晋聊要给本王一个周全的条划来。”
“臣遵旨!”耶律楚材躬身道。
众人都心中欢喜,唯有秦九仍然跪立当场,以头磕地道:“末将轻敌冒进,致使陈将军被围,损失了一团贺兰好男儿,末将请国主降罪!”
赵诚怒气冲天,气急而笑:“秦将军辛苦了,你十战十捷,斩首超本部人马三倍之数,怎能有罪呢?”
看到了秦九,赵诚再一次意识到身边多一些有谋略的文臣武将十分重要。郭德海曾当面劝解过自己,不要被连番胜利的情绪所困扰,正被他一言中的,赵诚认为根子出在自己的身上,他陶醉于胜利之中。
骄兵必败,幸亏大迂回大包抄的进军方式让秦九之过降到了最低程度,而郭侃的神兵天降,更是救了陈不弃一命。但是赵诚还是认为这种置军令于不顾地行为应当让全军警觉,否则后果堪忧。
赵诚走到郭德海的面前,诚恳地躬身行了一大礼。郭德海连忙闪身避让。
“郭将军曾数次当面提醒本王,奈何本王一心想要大胜仗,总想着我军势如破竹,忘了这人世上从没有不败之军。这是本王的过失。”赵诚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本王望将军今后多多警醒本王,让本王不能掉以轻心,小看了天下人。本王将赐你令符,准你有专擅独奏之权,军国诸事,无论大小,皆可不经通报,面奏于本
郭德海见赵诚不见对自己儿子郭侃十分看重,对自己也如此重视,且能知过向臣子认错。心中对他的敬服之心更重了。郭德海道:“吾王有令,末将敢不遵行?”
“有功即有赏,但有过亦必有罚!”赵诚道,“所以,人们常说为上位者要赏罚分明,方能让臣属争相效命。今日诸位说说看,本王该如何处罚先锋官秦九?”
“国主,秦将军忠心耿耿,立功心切。只是那刘黑马狡诈,误被其一部牵制。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秦将军被引开,也在所难免。”陈不弃上前劝道,“况且秦将军英勇善战,又斩张札古带于刀下,此又一大功也。功过相抵!”
陈不弃这次虽陷入刘黑马的包围。险些丧命,但他跟秦九一起追随赵诚多年,知道秦九并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