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峻的仙人关让卫慕望关兴叹,怒吼的山风将呼呼的声音充斥在他双耳之中。如泣如诉。卫慕没有得到攻关的命令。在内心之中他却极想征服这座雄关,因为这关隘激起他的征服之心。就如同他曾征服过西域大雪山和河西祁连雪山一样。
秦九倒是从头至尾主张攻打,在他地眼里就是攻打到临安府也是可行的,所以卫慕才是主帅。虽然两人职位相同,爵位也是相同,但因卫慕是临时主帅,秦九只得老老实实地在他的麾下听令。
“轰、轰!”一阵又一阵巨响在山谷中回荡着。手下在用火药炸山开道。
秦九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不满地说道:“火药不管用,炸不出一个白点来!”
火药用来对付大山,当然不管用,用震天雷实在太贵了,不过这一连串在山谷间回荡的巨大声响却让仙人关内外双耳不聋的人都可以听得到。卫慕等人就是制造出要攻打仙人关的姿态来。
“用火烧山,然后用冷水浇!”大匠师朱贵建议道,“在贺兰山中开路,用的就是这种法子。”
卫慕大喜,高兴地说道:“还是老朱有办法,我们就专找宋军可以看得到的地方烧山,把声响弄得大一些。”
“这种活计,自然是我们匠人熟悉。”朱贵笑着道。
这个办法果然不同凡响,被烈火炙烤之后的山石,一遇冷水,巨石立刻分崩离析,纷纷脱离大山的怀抱,从山上滚落下来,发出一连串地轰然巨响,碎屑横飞,然后冲入溪涧之中,好久才听到回响。气势看上去和听上去都是极其吓人。
步军从中捡出可用地石头,稍打磨之后,轮番使用巨炮发射出去,当是练兵。一颗颗石弹在光天化日之下冲着仙人关飞去,每一次撞击都是地动山摇。躲在关中的宋军气急,瞅了空就冲关下放冷箭,却射不着,直到宋军毫不客气地用上了床弩,秦军才稍稍退却。
不远的七方关也是如此,等陕西军一部赶过来,武休关也在重复同样的事情。秦国陕西、陇右各地地府兵一营又一营地在地方守备的率领下,往三关开进,越聚越多,虽然这些府兵并未经过专门训练,但个个看上去气宇轩昂,宋军站在关上窥视,只觉得关下战旗漫漫,千军万马就要攻了上来。
宋国边关各地守军地紧急军情奏表每天都飞速地逐层上递。直到递到了皇帝赵昀的御案前。包括沔州都统张宣,直龙图阁、四川安抚制置副使、知兴元府、利路安抚使赵彦纳,焕章阁直学士、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李真。甚至也包括总领四川财赋的安癸,既有张口要兵,也有张口要钱、要粮地。总之是十万火急。
刚被派到蜀地不久的宝章阁待制、潼川安抚使、知泸州魏了翁也上表,建议皇帝挑选精兵良将积极备战,还说要广开言路整顿吏治,中兴天下。这人忠心有余,却说的都是大空话。
因为太后崩,赵昀下诏说除外朝大典。要在宫中服丧三年。所以,他一身素衣,却与自己地贾贵妃总是缠绵在一起。
秦王赵诚地国书,赵昀早就与大臣们看过,并且还商议过,只是没商议出个结果出来,满朝大臣都云:从长计议。恰逢杨太后驾崩,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如果能够,大宋君臣们希望这件事情永远都这样。
可是。从川蜀递来的军情奏表让赵昀不得不面对。西北地惨祸刚刚过去一年,蒙古军留下的千疮百孔让他头痛不已,如今秦军又来了,而且在宋国君臣地心目中,一个杀了蒙古可汗的军队一定更加野蛮和悍勇,这个消息正验证了那个词:祸不单行。
临安府的这个冬天十分寒冷。赵昀头痛,可是朝天门外的清河坊,达官贵人府第的门口仍然车水马龙,万花楼仍然灯红酒绿,西湖边上仍然歌舞不休。人们并不知道数千里之外正在或即将要发生什么。既使知道也都会说,这是朝中大臣们的事情,或者会说,外虏还远着呢。
即使是皇帝。也管不着达官贵人或腰缠万贯的商人们寻欢作乐,也管不着文人雅士们闻歌而和的闲情逸致,尤其是除夕与元旦即将到来的时候。
赵昀被堆积如山的告急奏折给弄晕了,他其实倒是想与秦国打上一仗,可是他更无法应付战败地后果。他将自己的重臣们叫来,让他们去商议出个办法来。重臣们商议来商议去,无非是战、和与不战不和三种选择,为持何策争论不休。当秦、金订盟约的消息传来时。在深宫中沉醉于贾贵妃美色的赵诚昀终于得到了大臣们最终的结论。
“派使者赴河西?”赵昀的脸色阴沉。有些不敢相信,“卿等就商议出这个计策?”
“回官家。前此时月,西蕃秦主致我朝国书,欲与我朝约盟。今又屯兵于我西北关外,边关告急,我朝岂能坐视?臣等遣使赴河西中兴府,一来是拖延秦军南下,二是要探查秦主真意虚实。”乔行简低头奏道。
“西蕃”这个词原指西夏,现在成了赵诚的专用,至于金人则是北虏、金虏,不过有时用的却是“北朝”。
“西蕃居心叵测,我朝不得不防!”郑清之道,“听说西蕃与金人结盟,我朝只是未闻其中详略,怕是不利于我朝。故我朝首先应遣使近处试探其用心,从长计议。”
“边关烽火正急,四川制置使李真言,西蕃此番大军云集,在关外日夜操演,伐木采石,大动干戈,有攻我川蜀之企图。臣以为若是敌军得逞,则我西北危在旦夕。敌军一旦破关闯入,即可顺嘉陵江而下,一日千里,后果不堪设想。”枢密院使薛极道。
“薛卿家是否太高看了西蕃?”赵昀不悦,“难道我边关耗费朝廷钱粮无数,却挡不住西北之敌?”
“臣知罪!”薛极连忙道。真的知罪吗?这句话已经成了君臣之间的客套话。如果在几年前,薛极等人或许会相信蜀地地坚固关防可以挡住敌人,就如同吴仙人关大捷那样,但如今他们却不敢相信。
赵昀坐在御坐上,虽然气色不错,但是乔行简忽然想起了那个冤死的济王,又因为今天商议的军国大事,也就顺理成章地想起了那个曾经的贺兰国王。如果济王为帝会怎样?乔行简连忙扔掉心中刚产生地这个念头。
“官家终究还是对美色和安逸更擅长一些。”乔行简心中暗忖道。这乔行简是朝中元老,但议事模棱两可,举棋不定。
赵昀没有想出一个比臣子们更好的办法,秦兵阵兵在侧,而金人与秦国又结盟,而宋金又有世仇,这对宋国就是一个大威胁。若是秦、两两国同时南下,宋国如何能够抵挡?
威胁是现实的,又是**裸的,赵昀觉得很是气馁,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为皇帝,还有许多事情是自己无法摆布的。
“去年春,秦主出使我朝,官家曾许诺赐皇家御制典籍予之,只是彼时我朝尚未准备周全,而秦主又急着返回,故我朝鸿篇巨制尚未被其带回一卷一本。”乔行简道,“不如此次让我朝使者携此类巨著赴中兴府。”
“那个苟……苟……”赵昀一时想不起来。
“苟梦玉!”郑清之接口提醒道。
“苟梦玉现在在何处?”赵昀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名声不显的人物。
“回官家,苟大人现在在外地为官,不如召他回朝?”郑清之奏道。
“卿等酌情处理吧!”赵昀吩咐道,“命四川及沔州、洋州、兴元府等边关守臣,整军备战,不让敌酋踏入我境一步!”
“遵旨!”郑清之等人应道。
这件事这么处理就算告一段落了,赵昀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似乎如此一来,在相当一段时日以内,天下太平无事。
赵昀又迷恋起贾贵妃美好柔软的身子,却忘了自己正在服丧。
第二十八章 春寒㈠
秦王赵诚与大宋国皇帝赵昀都对国家安危十分烦恼,不过却有天壤之别。
他们本质上是两种人,尽管他们都姓赵。大概是不同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或豪情满志或彷徨不前,或安于现状或奋发向上,或奔波辛苦或贪图安逸。
赵昀虽号称是皇家正裔,却生于平民之家,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未看到过屠杀与哀恸,更未经历过沙场上的残酷无情。他从一个清贫但还算安定的平民百姓一跃成为一国皇帝,享受着无上的荣华富贵并接受万民的膜拜,这让他沉醉其中,仿佛害怕这种天堂般的生活如过眼烟云。所以他可以容忍史弥远专权,也可以任凭朝中大臣争吵与相互攻讦,只要他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没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赵诚却不一样,即将二十八岁的赵诚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之中,曾经身边的任何一个有权势之人都可以让他死于非命。同时,为了保护自己他又让自己生活在自己用谎言编织的世界之中,曾经每一天小心翼翼地掩藏起自己的真面目,如履薄冰。
草原上的凶狼,戈壁中的豹子,或是贺兰山中的猛虎,如果不拼命地苦练生存本领,掌握捕杀猎物的技巧,并且为了饱餐一顿甘愿长途跋涉,否则只会将自己饿死,因为即使是最弱小的猎物为了生存,也在拼命地练习活命的技巧。所以赵诚一直很努力。
赵诚必须小心谨慎地观察对手,他没有资格去追求锦衣玉食。也没有资格去筑就宏伟地宫殿,更没有资格去挑选美貌女子去充实那座空中楼阁。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爆竹声中一岁除。
已是除夕之日,赵诚将御案上最后一份奏折处理完毕,座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他侧耳倾听着宫外传来阵阵爆竹之声,心中不禁感慨。
中兴府这两年年节的喜庆气氛越来越浓烈,从中原逃奔来的人口不仅让中兴府的人气越来越旺。也让中原的岁时习俗气氛在此变得更加热烈起来。这个旧岁将去新岁初到的时候。挂桃符、贴门神、穿新衣、祭神驱鬼、燃放爆竹等等活动在今年突然流行起来。
一双纤纤玉手捧着一杯冷热恰到好处的茶水递到赵诚地面前。这双玉手地主人名叫柳玉儿,本是王后梁诗若身边的使唤宫女,因赵诚不习惯让太监伺候,所以梁诗若就遣这位柳玉儿在赵诚身边伺候。
“国主,王后娘娘都派人催三遍了。”女官柳玉儿轻声唤道。
这位正处妙龄之年的柳玉儿。明眸皓齿,是个美人胚子。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平日里在御书房里为赵诚磨墨奉茶。
“还早着呢!”赵诚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干燥的喉舌,“天不是刚黑吗?”
“可是今天是除夕,家家都是团聚一堂的日子。”柳玉儿低垂着眉睫。“国主为国辛劳,今天这个日子再重要地朝政大事也应该放一边。”
“呵呵。”赵诚轻笑道,“玉儿倒是管教起孤来。”
“奴婢不敢。”柳玉儿连忙道,却无丝毫慌张的神色。
赵诚早就有了一个家,一个他梦寐以求地完整的家。但梁诗若一直想为赵诚多生几个孩子,虽然相当努力腹中却一直不见动静,她认为赵诚子嗣不盛,绝非是国家之福。也有大臣们私下建议赵诚选年轻女子入宫。但赵诚一直没有答应。梁诗若担心臣民们以为自己善妒,更不想让臣子们以为自己的丈夫赵诚惧内。所以就刻意挑了这位柳玉儿送到赵诚的面前伺候。
所谓食饱思淫欲,但赵诚一直认为自己饿得慌,有数不清的事情让自己殚精竭虑,还有数不清地敌人环立四周。
河东仍不稳,尤其是黄河结冰,刘黑马部常常轻骑越过黄河骚扰,赵诚只好在依托麟州、府州等地府兵南北相望,沿黄河设立巡防点互通消息,又命安北军与河东军南北压迫,才让刘黑马部知难而退,缩了回去。刘黑马一直在触怒赵诚,这无疑就决定了赵诚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刘黑马有个好下场。
金国降将汪世显就不一样了,赵诚不仅免其一家老小死罪,封他为陇西侯,命他为陌陇右军副总管,仍镇守巩昌,又赐金五十两,并赐弓矢、鞍辔、锦袍。汪世显亲眼见到赵诚英相貌英伟,又有王者胸怀,并不因为他是降人而猜忌,来中兴府觐见的路上又耳闻目睹诸多让他感慨万端的事情,他便将自己的长子汪忠臣、次子汪德臣留质于赵诚的亲卫军中,以表示自己的臣服之心。
这个新年一过,安稳祥和的日子就到头了,河东暂不提,西边与北边大漠数千里处处都可能会是战场。
赵诚盯着柳玉儿姣好的脸蛋,神思却飘出了很远。那柳玉儿羞涩地低着柳叶般地黛眉,脸颊绯红如三月桃花,御书房里静悄悄地,她只听到自己心房咚咚地跳跃的声音,好久她才鼓起勇气抬首望去,见赵诚很显然走神了,心头不由得一阵失望。
“国主、国主………”柳玉儿轻唤道。
“嗯,啊?”赵诚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国主,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摆驾回长乐宫吧?”柳玉儿道。
“走、走!”赵诚从椅上跳起来,恨恨地说道,“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也得过个好年节。”
赵诚说着便往外走去,柳玉儿连忙抓起貂皮袍子追在后面。
曹纲正守在御书房外,巍峨地宫阙并不能阻挡腊月寒风的侵袭,四处分散地亲卫军立在风中浑丝不动。如宫院中的雪松,腰畔的角弓如一弯新月。
“轮值的军士,换岗后各赐一壶酒,再加赐两贯铜钱。”赵诚停下脚步道。
“属下替兄弟们感谢国主的恩德。”曹纲躬身道。
“无妨!”赵诚道,“春天就要到了,尔等是否已经准备好与孤上阵杀敌?”
“只需国主一声令下,我等愿吾主尽忠!”众亲卫齐声道。
赵诚极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又觉得自己本准备过一个安稳新年。还是不自觉地提到杀伐之事,实在是习惯成自然。赵诚觉得太无趣,不禁摇了摇头,在曹纲的护卫下转身往长乐宫奔去。
长乐宫是王后梁诗若的寝宫,他只有梁诗若这一个女人。所以长乐宫也就成了他地寝宫。他每天除了上朝时地勤政殿,偶尔一用的聚义殿。下朝之后处理政事或者与宰执议事的御书房,他唯一停留休息的地方就是长乐宫了。
“国主驾到!”守卫老远的向内通传,然后就是太监们阴柔悠长地嗓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