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程姓学子不知道,他所说的要是被秦王赵诚听到了,怕是要被赵诚引以为知己了。
“啪、啪、啪!”三声清脆地鞭响响彻旷野。
官道上,秦王和他的将士们连饮三杯烈酒,在王后王子及众大臣的簇拥下。上马往中兴府方向驰去。无数的百姓在秦王军队战马掀起地飞扬尘土中追赶,那被关在囚车中的察合台成了百姓竞相发泄与取笑、谩骂的唯一对象,察合台后悔自己没有在战争上死于秦军地箭矢。遭此羞辱。而那些因战争而滞留在中兴府的外地商人也恭敬地跪倒在路边,不敢有丝毫的放肆。
一个崭新的国家从残酷的战争与流血中生存了下来,并且宣告它用刀箭崛起在黄河两岸,巍巍贺兰可以证明它所看到的一
凉亭内,众学子注视着秦王军队地离开,心中倍感兴奋。此时此刻对自己身为帝国一份子而感到骄傲。
“三半兄,你地大作完成了吧?”众人这时才记起这档子事。
“画作好了!”斡三半连忙道。
众人围了上来,打量了半天,个个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一时不知道哪里不对,有人忽然惊呼道:
“三半兄,你不是作《秦王凯旋图》吗?我怎么没见到圣驾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斡三半所作《秦王凯旋图》宽及三尺,长逾七尺。师法李公麟。不仅迎接秦王地王后、大臣、军士、百姓、商贾、幼童皆在他地淡毫清墨之下栩栩如生,四周的山水、树木、田野与亭渠亦有表现。至于军队,只有迎接的禁军,而不见秦王及大军,画作地左手处倒是有一个军士看上去却像是大军传令军士的模样,正下马向王后叩拜。秦王肖像不见了,何以成秦王凯旋图?
“三半兄,你这画……”众人等着斡三半解释。
这斡三半心中也是暗叫惭愧不已,先前他倒是一心一意地作画,画作大部要完成了,就等着秦王出现再加上。哪里料到自己的同窗谈起科举之事,扰乱了他的全部心思。
斡三半酷爱绘画,但却也有功名之心,他从老家灵州来中兴府读书,自然想得个一官半职,好光宗耀祖粉饰门楣。中书右丞高智耀曾在西平府灵州做过几年的知府,借着这个关系斡三半才入得了贺兰书院,以为这样可以不经科举授个官职,好对族中父老有个交待。程学子方才所言让他感到有些为难,这要是真开科举了,斡三半相信自己不管是考经义、策论或者词赋,没法跟别人比,要不然他就不叫斡三半,该叫斡状元了。
又听说秦王不愿设馆职虚职笼络像他这样的人,心中乱了方寸,这才忘了要及时补上秦王地肖像。这虽然不会因此获罪,但斡三半总该给一个恰当的说法,他更怕别人说他画不对题,这是他唯一引以为傲的本事。“这个嘛……斡某是有意而为之的!”斡三半灵机一动,“道德经曰:大音稀声,大象无形。余之所作,化有形为无形,有意为无意也!”
“……”众人不解,“这个怎么讲?”
“譬如某位仁兄倾慕一倾国佳人,正所谓《诗经》上所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也!及至有媒妁之约,日日飞鸿传书,夜夜但恨不能长相厮守。待吉时已经到,洞房花烛夜则是人生最得意之时,若是亲朋故旧前来赴宴道贺,高朋满座,昏(婚)宴迟迟未完,而佳人独守洞房三番催促,诸位当如何想?”
“又如朝廷开科取士,诸位仁兄应试下笔洋洋洒洒千余文,犹如神助,以为进士及第光耀门楣非我莫属。但诸位在放榜前一日,岂能安睡如常?怕是夜不能寐吧?”
斡三半一席话将众人镇住了,众人的眼睛随着他的手指在那幅号称秦王凯旋的画作上流转:
“正是因为这个道理,在下并非描述吾王天威浩荡,而是着眼于写意,以迎接之人入画,这正是我中兴府满城百姓及文武百官迎驾时诸许期盼雀跃之情,恨不能去京千里迎接圣驾王师,其中真意岂不是预示着我大秦国国势蒸蒸日上也?上下一心,文忠武勇,官民一体。这难道不是吾王凯旋图吗?”众人仔细观察,虽是远景,文武大臣们簇拥之中的王后娘娘尤其醒目,她脸上竟然有说不尽的牵挂、相思与欣喜交织在一起地复杂之情,而四周地军士及百姓及商贾亦有臣服、恭敬之意,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画上不下三十来位人物皆面前西方,一将军模样的人正举着千里眼眺望,甚至有一二个顽童爬到树上远眺,那正是秦王来时地方向。
“妙也、妙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众人不得不交口称赞道。
“哪里、哪里,诸位同窗仁兄真是过奖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斡三半连连摆手,对自己的急智着实佩服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止戈㈣
赵诚将儿子提到了马背上来,父子两人有说有笑地共乘一骑从南薰门入了中兴府。⑦星阁手打 www。QIXINGGE。。在这一刻,赵诚只是一个有些讨好儿子的父亲,杀伐果断似乎与他无关。
城内凡是临近城墙处,战火的遗迹仍然清晰可见,早有百姓忙着收拾家园,那些在战火中失去亲人的百姓仍在追忆往事,暗自垂泪伤心。紧靠御街的中兴府最好的酒楼太白居粉白的墙上挂着数滩红黑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几个伙计正忙着用石灰抹净,见秦王的马队来了,慌忙从梯上跳了下来。
赵诚听梁诗若娓娓道来那天夜晚在太白居前遇险的事情,他心中暗叹好险。赵诚注意到太白居前开了一家新酒楼,名字却叫东坡楼。一看就知道是冲着太白居来的竞争对手,不过看样子才刚有一个镏金的门匾而已,很显然是因为战事吃紧而没有来得及开张。
秦王赵诚无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皇帝车驾行幸一般应有与其身份相配的仪卫、导引,正所谓皇家气派。赵诚内心当中对繁文冗节比较反感,但他并不明言,而是借口国家初创毋须奢侈将自己出行仪仗减到最低,通常出宫除了亲卫没有太多的人随驾。这也是有许多先例的,但凡创国之君大多如此,都能做到勤政爱民不喜奢华,只是败家子太多,一代不如一代。
即便是如此,赵诚的车驾所过旗亭市楼,均须垂帘外蔽,士民冯高下瞰,莫为严惮。
那名叫东坡楼的东家和一班伙计正跪在街边,当中一个胖子正抬着头冲着赵诚献媚,此人赵诚很熟悉。
“刘仲禄,这东坡居是你的产业?”赵诚停了下来,隔着亲卫问道。
“回万岁。这正是小人的产业。”刘仲禄伏在地上大拜,他礼拜的动作比大秦国朝廷中任何一个大臣都要规范,都要显得真诚、臣服。
万岁?赵诚哑然失笑,这刘仲禄真是会说话。这刘仲禄正高举着一壶美酒,连呼万岁:
“陛下亲征大漠,天威浩荡,兵锋所指。贼寇莫不望风而逃。今小人备美酒些许,名曰迎驾酒!跪迎陛下圣驾荣归京师。望陛下笑纳小民的一片赤子之心!”
赵诚心中暗骂,自己要是真喝了这酒,那就大亏了。七#星#阁^首&;发 www。2。赵诚鼻子尖,而且“酒”久考验,他敢保证从这酒壶中飘散出来的酒,就是中兴府出的“烧刀子”。他一旦喝了,那就给这所谓“迎驾”酒做了广告。
与这东坡楼正对面地太白居其实是“天下铺”地产业。也就是他赵诚自己地产业。秘密地反间与情报组织“四方馆”在太白居中也设有眼线。刘仲禄开了这东坡楼。无疑就是与太白居竞争。
略微思忖一番。赵诚故意道:“这酒不会有毒吧?”
刘仲禄谄媚地脸色立刻塌了下来。他哪里敢下毒啊。急呼道:“陛下冤枉啊。小地纵是有一百付胆子。也不敢做这种杀头地事情。冤枉啊!”
“这楼怕是要不少钱吧?”赵诚有意无意地问道。他很好奇刘仲禄从哪得来地钱。
“回万岁。小人身为陛下治下之子民。当然遵纪守法。勤俭持家。托陛下地洪福。幸有几位朋友合股。才建此东坡楼。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刘仲禄道。
“好啊。若是我大秦国所有地商人都能遵纪守法。关爱邻里。发家致富。也是孤所欲也。”赵诚道。“只可惜自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世上为富不仁者太多了。所以商贾之家不为官府所喜。想我河西家园毁损。应理、沙陀两县惨遭蒙古人毒手。无一活口。纵是如此。我河西百姓亦奋起反抗。方才有此大胜。其中亦有不少商家之子。孤听说北虏围我中兴府。太白居出钱出物报效朝廷。闻敌寇入了城。店中掌柜与伙计奋起反击。又救了孤地王后……”
那刘仲禄是七巧玲珑之人,识人无数,对察言观色的本领大概是天下第一,从赵诚的话中哪里听不出意思来,他本是打着迎驾的名义捞取好处,却忽略了赵诚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很不错地。刘仲禄更是没有见识过赵诚当年捞钱的本事,商人那一套赵诚知之甚详。
“陛下金口所言极是!”刘仲禄开口闭口一个陛下,“太白居东家的义举也令小人钦佩,小人已经备好了银钱、美酒和粮食,正准备送到陛下军中慰劳将士呢!”
他这话是胡扯,只不过顺着赵诚的话往上爬,既然秦王都这么暗示,不管怎么说他这次要吐一口血。
“好,尔等商贾之人亦是我大秦国的忠厚百姓,孤成全你地一片忠心,来人将酒捎上,回宫!”赵诚心满意足地率大队人马往宫中行去。七#星#阁^首&;发 www。2。
“哎!”瞧着赵诚车驾远去的背影,刘仲禄也无可奈何。不过虽然被敲诈勒索,不得不掏出一批钱粮来,刘仲禄也得到了他想要的,而且他还觉得自己赚了。自此,东坡楼迎驾酒的名声开始流传了起来。
离开中兴府数月,恍如阔别十年,身上的铠甲卸了下来,换上了一套薄软的长衫,用一根玄黄的丝带将头发盘了起来,赵诚有解甲归田的感觉。沙场之上的纵横捭阖,草原上地原野,沙漠中的漫天黄沙,还有将士们的呐喊与拼杀,仍然历历在目。
国家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折腾,正是马放南山与民休养的时候。赵诚稍事休息,即宣王敬诚、耶律楚材、高智耀、陈时可、赵和刘中等人入宫议事,国库已经没有多少钱粮,而河西诸郡却需要救济与抚恤,还有将士们也需要奖赏。
当夜,聚义殿中,明灯高悬。
赵诚的功臣们齐聚在殿中豪饮,纷纷脸红脖子粗请命要率军一鼓作气打到河东太原府。众将见赵诚没有再用兵的打算,纷纷将注意力放在拼酒量上,发散着多余的精力。虽是在宫中,众人也都如在军中一样豪爽,根本就无文臣们那般谨小慎微。
铁义年轻气盛,跟夏冠英拼酒量,然后借着酒劲二人赤着臂膀又比起武艺来。两人各持一根哨棒,以棒当枪,在殿中上下翻飞比划了起来。
一个是将门虎子。又经数次血战,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气势。
一个是自称关西豪杰。一身地力气可上山捕虎下海斩蛟,更是久经沙场考验。
铁、夏两人斗地旗鼓相当,不分胜负,殿中众人纷纷鼓掌喝彩。他们两人拼斗则是因为有人在讨论大秦国诸军中哪一支军队最勇敢,军人都好强争胜,即便是真的不如别人。也不会在面子上被人看低。
铁义是朔方军中人,当然是站在朔方军一方,只不过他却说古哥率领地关陕联军在白亭海以北二十里处,因太过谨慎放走了一支蒙古军,所以被他拿来说事。
夏冠军本属潼关军。是郑奇地部下,当古哥奉命西援北上时,夏冠英便成这古哥所率领的这支联军中的一员。既然是临时拼凑在一起,就不像朔方军这样的训练有素擅长长途奔袭,所以与敌交战自然会谨慎一些。他听铁义小瞧自己的人马,便为自己袍泽们辩护,两人都是豪爽之人,瞧不起口舌上的高下,因而决定在武艺上见个高低。
“国主。末将不知古哥兄弟的人马,是就地解散各归原处,还是整编成一军?”何进问道。
他声音大了些,惹得众人都放下了手中地酒箸,侧耳倾听。何时虽刚被解除了安北军大都督的军职,但没有人相信何进犯了错或者已经不被秦王信任,因为众人都知道这一次大胜之后,又要面临着整军,朝廷终要设一个类似于宋、金两国枢密院这样地一个机构。与中对掌大政。
众人当中。古哥是最关心的一个,他一直是宋平的部下。这一次勤王有功,当然也想据此独当一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古元帅这一军会整编,淘汰老弱,另成一军。”赵诚直接说道,他还未想好一个具体的全盘的整军办法。
“国主,末将不敢违抗您其他的旨意,不过这夏冠英可是我潼关军中地一份子!”那一边,郑奇却火烧眉毛般地跳了起来。
“郑兄弟这不对啊,潼关军也好,或是别的什么军也好,均是吾王的麾下的将士,什么是你的我地?”古哥不甘示弱地笑骂道。
“不如你们二人也比试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吧?”陈不弃故意挑唆道。众人大笑,这古哥与郑奇都曾是宋平的部下,相互间知根知底,半斤八两。
此时,铁、夏两人在场中已经结束了比试,两人均汗流浃背,不知是因为太用心比试还是酒力的缘故,脸色通红,却也分不出个高下来。
“在下错了,关西也有豪杰!”铁义点头承认道。
“夏某人今日才真正遇到一个像铁校尉这样的对手来。”夏冠英抱拳道。他这话有些大了,又引起一片哼哼声,那些神策军、骁骑军的领兵者纷纷表示不满。
“来人!”赵诚击掌,立即结束了众人的七嘴八舌,“赐铁义与夏冠英两位各一壶酒,嗯,这叫迎驾酒。明日你们二人可以来去我御马监中各挑一匹好马以为坐骑!”
“多谢国主!”铁、夏二人闻言大喜,将方才的事情抛到九宵云外。
赵诚品尝着酒,看着部下们明争暗斗,心中却很得意。他们争斗不怕,不论将校士卒都应该有争强好胜之心,就怕将士们为私利争斗,赵诚已经在酝酿新一轮的整军。他当然不会是杯酒释兵权,因为远未到那个时候,部下更无人对赵诚有不满之心。眼下局势稳定了下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