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董秀才早年在金国时数次应举不第。可谓是失意之极。做了幕僚却是实务中地一把好手。钱谷、人事、交际。一切都安排妥妥贴贴地。而胡铨虽然也读过书。但却未应过举。只不过他运气极好。当年不过是中兴府一小吏。秦王还是贺兰国王地时候。从矮子里选高个。胡铨没犯过大错。政绩倒还不错。于是便是步步高升做到河东行省平阳府知府地从四品地高位胡铨虽姓胡。但不糊涂。他做官地原则是坚决执行朝廷地法度和上级地命令。并且多听听幕僚地意见。不能做违法之事。否则这眼下得来地东西失去就太可惜了。
“这回是行台来检查督导。或是宋元帅亲自来?”胡铨问道。“要不就是枢密院派官差来?”
“大人。前两天董某听人说。有人看到宋元帅带着一帮将校匆匆去了河中府。㈦ 星 阁首 发 w…w…w。q…i…XIN…g…ge。c…o…m。看模样倒不像是去河中府检查府兵轮训地。也没听从河中府来地人说那里下了征召令。再说。宋元帅也不必带着这一大帮人去。”董秀才道。“估计是行台大人派人来检查备战。军事本与府衙无关。可这征召精壮。准备名册、钱粮、车马却是官府地事情。马虎不得。”
“最近这半夜征召地事情尤多啊。”胡铨凑近问道。“那是不是说真要有战事了?”
“这难说。真正打仗也用不着我们府兵。”董秀才摇了摇头道。“不过我们大秦国经过这几年地休养生息。府库充实。国势如今蒸蒸日上。吾王早晚要一统天下地。看这模样是到了要打仗地时候了。”
“最近报上不是总是有人鼓动打到汴梁城下吗?”胡铨道,“打就打呗,早打早太平!天下有德者居之。”
“古来征战几人回?大概也只有咱们大秦国,才会这么好战。”董秀才叹道。他这副酸酸地姿态又令胡知府看不惯。
“董先生,你再受累点。去催促有司加把力气。让各地县令、县尉及保甲、乡老接到征召令,火速将精壮列队送至此处。若有拖延。本府严惩不怠!”胡铨道,“咱们把人手给召齐了,由得武夫们去折腾。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也!”
“大人……”这么冷的天,董秀才真不想出去,那茶还未煮好,可是知府大人命令了,他只好走出刚刚变暖的书房。
待董秀才走了,胡铨才道“本大人还要补睡一会,这扰人清梦地征召令!”
天亮后,整个平阳府都动了起来。各县县令和管治安的县尉们,纷纷将从平阳府转来的命令,分发下去,凡是家有十七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人丁都接到命令,立即自备短兵器,父子、兄弟、乡邻,离开家乡结伴赶往最近的集结地,小镇或县城,然后点集完毕后又在各地县尉的带领下,赶往平阳府晋州。
这样的召集令不过是很平常的,每年秋收之后全平阳府的府兵都会集中在一起训练一个半月,掌握基本的作战技巧及军令,然后在寒冬来临时又各自解散,并不耽搁农时,这是农人向朝廷承担地徭役。
只是令精壮们有些不满的是,近两年来,每每在他们意想不到的时候下了紧急征召令,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指定地点时,大人们挥了挥手又将他们打发回去。
这是折腾,人人都这么想。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当精壮们习惯了这种征召令,也就见怪不怪了,都麻利得很,带了点干粮,拿起自备的弓箭,就出门去了。顺便是官府召集精壮修渠建造,也变得更容易。家中人口多的。却有人想入常备军,混个一官半职。
天大亮时,平阳折冲军府唐校尉就站在了晋州城外。辰时三刻,最先到达的是晋州附近的临汾、襄陵两县的府兵,午时到达的是洪洞、神山县地府兵,到了夜幕已浓的戌时霍州一带的府兵也赶到。但是晋地多山。若是所有地精壮都要抵达,还要明天夜里。
“唐校尉,这次是不是还是要我们再白跑一趟?”有胆大的起哄道,“吃上几顿兵粮后,小人再回家搂老婆过日子?这不是折腾官家钱粮吗?”
“少废话,要你来就来,哪来那么多废话。⑦星阁手打 www。QIXINGGE。。”唐校尉瞪了那人一眼。
早有识字的军府军士按照名册点集人头,军府里大小军吏被插入来自各地的府兵临时充当各级武官,各有职司分工。各有排头、杂役,分发府库中的长兵器、盾甲、战马、行军车辆、箭矢、帐蓬、旗帜,到了第二天夜里。一支八千人的军队初具雏形了。
虽然这是军事活动,但平阳府自胡知府以下地大小文官们也不敢怠慢,军政分家,他们管不了军府,却要负责为这支临时军队提供所有地后勤保障,否则就会被折冲府告上一状。曾在贺兰山下失去一条手臂的唐校尉,对此感到十分满意,他仿佛觉得自己真地就要出征。
然而这只不过是他的幻想,金戈铁马的岁月已离他而去。这此府兵在有生之年永远也不会被派上沙场,除非是有强敌来攻。若非因为失去了一条手臂,唐校尉还在正规军中。
念及此处,唐校尉带领着八千府兵在雪地里发散着多余的体力,或下马步行,或跃马突袭,忽而一分为二,忽而聚合如墙,进退禁止。看上去个个娴熟无比,然后立在寒风中,高唱军歌: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
第一扎营不贪懒,莫走人家取门板,
莫打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
第三号令要声明,兵勇不许乱出营。
或走大家讹钱文。或走小家调妇人。
“咱这军歌着实不错!”有人小声嘀咕道,经过一番操练这一停下来。寒风就显得更加刺骨,但众精壮的精神还不错。
“住口!”一声暴喝却从身旁边响起,唐校尉铁青着脸站在了身旁,府兵毕竟是府兵,一旦解散就是庄稼地里的农夫,总会让他不满意。
那人被两个壮汉拖了出来,当着众人面虽只鞭了五下,但也是惨叫连连,这下所有人立刻都站如松,不敢慢怠。
蓝色地天空上万里无云,天底下触目所及处是千里雪原,雪原上折射着是刺目的光线,倒增加了几份暖意。
“驾、驾!”空旷的远方出现了一支骑军,他们从南方绛州地方向,顺着冰封的汾水河奔来。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更多的骑军狂奔而来,践踏着茫茫雪原,远远看去像是一座移动的大山迎面压了过来。战马长嘶,军旗飞扬。
当中一面玄黄的大旗,写着一个斗大的“赵”字。
秦王赵诚从河中府解州赶了过来,顺便亲自检验一下府兵预备役的执行情况。那面玄黄王旗,唐校尉曾经熟悉无比,连忙带着军府大小军吏前来迎驾。
“唐校尉辛苦了!”赵诚亲切的说道。
记住部下地名字,是每一个上位者的必修课,如果能记不清楚,至少也应该记住他的姓氏,越多越好,语气越亲切越好。赵诚很显然在这方面做的不错,尽管他对眼前的这位四十来岁的折冲校尉印象并不深。
而像唐校尉这样的因为受伤而脱离正规军的军官,在听到秦王如此唤他,却是倍受鼓舞。他未料到这一次会是秦王亲至。
“禀国主,平阳府实有府兵八千三百七十人,实到八千一百零七人,请国主检阅!”唐校尉奏报道。虽然总会有种种原因,不会全都到齐,尤其是那些住在深山中人家的子弟更是因为大雪封山,出来不便,能有这样地成绩也算不错。
赵诚注意到他另一支袖子空荡荡的。赞赏道:“能集合这么多人,也算是很不错了。正因有像唐校尉这样的忠良,我大秦国才有今日。”
“愿为吾王誓死效命。”唐校尉道。
“那就操练一番,让孤看看我平阳府的勇士们!”赵诚命道。
“是!”唐校尉领命。
那八千府兵也知道秦王亲至,在各队领头军官的指挥与呼喝下,卖力地操练了起来。盾牌手举着铁盾。抵挡着刀斧手的劈砍,弓弩手三排连射有序,马军在校场上在令旗的指挥下反复冲杀,个个看上去龙精虎壮。唐校尉选其中精于骑射一队人马,当场表演骑射本领,颇有战无不胜地气势。赵松骑着马来回奔驰,看得津津有味,跟着操练的士兵大呼小叫起来,跃跃欲试。
田雄与郝和尚拔都两人陪伴在赵诚左右。称赞道:“我大秦国壮士何其多也!”
他们这称赞倒不是奉承。他们二人都是长于军略之人,火眼金睛,这八千府兵虽只是离不开土地地农家子弟。但要是真经过几次阵仗,也会成为精兵。所谓精兵,不仅是个人勇武出众,更是令行禁止,是身前是刀山敢往前迈,身后是火海也敢往后退,通常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地,才成为精兵的。但要是有严格地训练,既便是手上还沾着泥巴土地农夫更有可能成为精兵。他们见这些府兵。三人成行,五人成列,行动有序,总比他们以前经常抓来的壮丁要合格得多。
“好、好,来人命平阳府给这八千壮士各赏一贯钱,给军府大小军吏各涨一级薪俸。”赵诚高兴地说道。他这一高兴,平阳府就丢了八千贯。
“谢国主!”八千府兵欢呼了起来,平白无故地得了一贯钱,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
“国主若是有意。末将等不如陪你去狩猎?姑射大山中野兽众多,末将等常去狩猎,每次都满载而归,眼下虽大雪封山,却让野兽踪迹难逃。”宋平也很高赵诚却拒绝了:“宋元帅有心了,狩猎不过是孤的私事,孤有的是时间与尔等狩猎。孤先要去汾水两岸看看,这一场雪下得大,尤其是平阳府。不要冻坏了庄稼。”
平阳知府胡铨听说秦王亲至。慌张地从城内赶了过来,满头大汗。还未到跟前,扑腾地跪倒在地:
“平阳知府胡铨拜见吾王圣驾!”
“平身,胡知府来的正好,你随孤去农庄中去看看,体察民情。”赵诚道。
胡知府连忙起身,引着赵诚一行人往城西驰去。
汾水对面有矾山,朝廷在此设立矾务局,归于盐铁司。这里出产的是白矾,唐时即在此高平阳院以收其利,白矾许商贾贩买,民间每斤价约八十钱,但若是私贩、私鬻及盗采者,都要治重罪。这也是秦国朝廷专卖的一项重要收入,连同慈州、隰州的绿矾,每年可收钱二十万贯。
大队人马地到来,打破了汾河两岸的宁静,众人不敢践踏田地,只好下马步行。有枯草窟窿中的野兔飞奔而处。数支箭矢飞奔而出,竟齐齐冲着那野兔飞去,那狂奔地野兔躲过了一支两支三支箭,却躲不过第四支箭。
“我射中了、我射中了!”赵松狂呼道。有人拾来倒在雪地里的野兔,发现那兔身上插着的果然是一支小箭。
“殿下的箭法真是举世无双啊。”胡铨称赞道,待发现赵诚不悦的神色,连忙恭敬地闭上了嘴。
“平阳一别,已有五年有余。孤知道平阳府这些年比较兴旺,只是不知现今户口增加几何啊?”赵诚问道。
“回国主,我平阳府有县十、镇一。据府藏旧档,金国强盛时全府有户十三万六千九百三十六,但我朝初立之泰安二年,中书右丞吴大人行省河东时,我平阳府清查户口,只得户三万八千七百余户,大约是兵祸所至。又与民休养,逃亡在外的百姓陆续回归,又有河北诸路的流民在我平阳府落户,去年再次清查户口登记造册,共得户五万八千六百七十八户,只是精壮并不多。”胡铨报着数字。
赵诚信步踏入了一块田地,毫无风度地蹲在地上,伸手抹去冰雪,露出里面的绿麦。
“父王孩儿这次不会弄错了,这是麦子,不是韭菜!”赵松也蹲在地上说道。
“松儿四体既勤,这五谷也要分得清,虽不用身体力行汗滴禾下,但总要懂得四季农时,更要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赵诚道。
“是地,父王!”赵松答道。
“国主不用担心,这雪虽然下得大了些,不过是残冬余威,这两天地温上升,并不害庄稼。”胡铨像是知道赵诚心中所想。
“胡知府辛苦了,五谷丰登,百姓咸安,孤当然也极欣慰。”赵诚道,“尔等还要多多走访民间,体察民间疾苦才是啊。”
“遵旨!”平阳府大小文官们俯身回道。
赵诚站起身来,落日的余辉正洒在他高大的背脊上,脚踩在坚实的大地之上,令他心中充满着希望。
西边群山下,汾水被冰雪封冻住,两岸的村庄则较稠密,临近黄昏,夕阳将白雪镀上了一层粉红的色彩。炊烟升了起来,一副田园风光,令人心旷神怡。
第七章 燕云㈠
真定府兵马都元帅今天从府衙回来后,就匆匆来见自己的父亲史秉直。㈦ 星 阁首 发 w…w…w。q…i…XIN…g…ge。c…o…m。已是春二月的光景,燕赵大地已经从残冬中恢复了过来,然而史天泽的脸上挂着忧愁。
真定史家真正当家人史秉直今年六十四岁,二十多年前投靠蒙古后,曾一度迁居北京路,行尚书六部事,对蒙古人忠心耿耿。赵诚崛起时,辽东土皇帝蒲鲜万奴趁机反叛,与从高丽回师的蒙古军激战,在兵荒马乱中,史秉直见天将大变,只好择机带着不多的兵丁护着家小返回真定府根据地,投奔自己的儿子,几乎是尾随贺兰军南下。
史秉直现在早已经不问军国大事,一切大事皆交给自己的三子史天泽及二子史天安处理,以史天泽为主事人。自己平时修炼焚诵,在私第的南边还有几块田地,闲散时以务农为乐。若是不认识他的,单从外表上看,以为他不过一寻常老农罢了。
史天泽闯进来时,史秉直正在读书,他见儿子没有请示就直接闯了进来,心头不悦。
“如今你是家中管事之人,岂能如此莽撞?看来你还要多读点书!”一头花白头发的史秉直喝道,仍中气十足。
“父亲教训的是!”史天泽不得不点并没有称是。纵是身高八尺又身经百战的他,在自己父亲面前大气也不敢出“我这本书,就送给你,你要好好看看,长点见识。”史秉直将手中的书本递到儿子面前。史天泽恭敬地接过,装作认真地翻看了一番,正是《资治通鉴》中关于前汉七国之乱旧事的那一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