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郎待宋军过去,立刻避开大路,从小路撒腿往北跑。他不怪那位老去告密,因为他所经过之处都是毁弃的村庄,良田成了野草地,累累白骨随处可见,这其中当然也有他叶三郎的功劳。
国仇即家仇。一个陌生地宋国老头。从慈眉善目到反目成仇。仅仅是因为叶三郎是秦国人。就如同那老将叶三郎救起时一样。告他也同样没有任何私人地利益所在。叶三郎是侵略。此时他地心中也只有感慨。对那位至今仍不知名姓地宋国老。没有丝毫地怨言。
或许这位宋国老因为救了一个秦国人。但又被这位犯下弥天大罪地侵略逃跑了。而受到官方地惩罚。坐牢?杀头?无论如何。那位老地下场一定不会好过。叶三郎想到此处。又不禁担心起来。心头又多了些愧疚。这是他头一次对自己一贯信仰地。产生怀疑。
荒野中空荡荡地。叶三郎走走停停。不时躲避宋军。
饿时挖食草根。渴时就喝并不干净地河水。花了三天时间终于赶到黄。那里是他与郭侃约定地地点。他心中忐忑。因为早就过了约定地日期。他担心郭侃早就北返。
远远看到那棵作为标记地老松树。叶三郎心中狂喜。郭侃说过。他要是走了而叶三郎没有抵达。就会砍掉那棵老松树。叶三郎地身影刚在附近出现。就从附近树林中冒出了一些人马。他们都是叶三郎地部下。
“侯爷。终于等到您了!”部下们热泪盈眶。
“郭帅在哪?”叶三郎急忙问道,他倒有些担心郭侃在他离开期间有没有抵挡住宋军的围追堵截。
“郭帅听说侯爷烧了宋军集结在鄂南的船队,便亲自带王副统领等人去沿江搜寻。”有人说道。
“那快派人去将他找回来。”叶三郎道。早有人骑马去送信,时间不大,林岷领着主力也来了,二人见面就谈起分别后的情景。
“自从冠军侯走了之后,郭帅领着我们与宋军打了无数场,也死了不少兄弟,如今战马都宰杀得差不多了。”林岷道,“郭帅一直不愿离开,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冠军侯终于逃了回来,真是上天有眼呐!”
叶三郎看了看四周军士,见黑甲军已经疲惫不堪,人马业已减半,这当中还有不少伤。
“国主那里的情形如何了?”叶三郎问道。
“消息不灵,目前仍无所知。”林岷道,“不过,如今我军早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此时回师也无愧于心。况且,冠军侯亲自以身试险,烧了宋军五千般各式战船,宋军损失惨重,更是大功一件!”
叶三郎问道:“随叶某烧船的那一营兄弟,回来多少?”
“只有十八位活着回来!”林岷道。
叶三郎神色一暗。第二天,郭侃终于赶回,二人一合计,决定立刻寻机突围,经随州奔赴襄阳。宋军在应山与安陆一带屯集了重兵,将郭侃与叶三郎挡住,不料自辽南下的铁义与曹纲率领的亲卫军从宋军北后杀了过来,亲卫军是精锐中精锐,而铁义的部下也是安东军中的精锐,他们二人又得到赵诚不计代价的命令,凶悍地攻击宋军,让宋军吃了大亏之后不得不退回城中,将道路让开。
临安,赵昀在宫中焦急地踱着步子。如今秦国撒毁了盟约,举军南下,荆襄、淮西流民充斥着大江以南,随、枣阳、光化、钧、房、金、光、黄、蕲、鄂以及淮西、淮东军民死伤以数十万计。
赵昀每每想到秦国的凶恶之处,只能是苦水往肚中咽,联金灭辽而有靖康之难,如今又是历史轮回。金军南下尚且有理由,秦军南下却是连个借口都没有。赵只好下诏,枚举秦国的可恶之处,却忘了当初自己是何等的好大喜功。
听闻光复汴梁,赵昀大声对自己的朝臣说:中兴有望!听闻淮东取了徐、宿、、海等州,他认为自己居功至伟。又听史嵩之至襄阳急报说金主的残骨就要送到临安并露布告说金国
赵昀便张罗着要将金主完颜守绪的残骨放到太庙中祭T帝的在天之灵。一时间,大宋国朝野上下扬眉吐气,举国欢庆,歌功颂德。
然而金主的残骨还在路上,襄阳方面就急报来了一个天大的不幸消息:秦军南下了。赵和他的臣子们如坠深渊。两淮、荆襄以至川蜀四五千里的边防线上,秦军攻来的急报,在他的御案上堆积如山。
幸亏淮东余玠,让朝廷找回点面子,也让朝廷看到希望。两淮的战事渐渐趋于沉寂,不料就在沿江准备北上援襄时,又从鄂州传来大批战船被焚毁的坏消息,这让赵昀又一次担忧起来。这时,秦王忽然又送来了言和的信息,比照嘉定年间的金宋和约,向秦称臣。
“又是三百万两?”赵昀肺要给气炸了,他感觉自己就是任对方索取的玩物。有了先前的惨重教训,如今他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赵诚有谈和的诚意,这大概是吃一堑长一智,只是这教训太过深刻。
“陛下,秦人主动提出休兵条件,这是个好兆头!”参知政事徐荣叟奏道。
“好兆头?秦王以为我大宋国可欺?”赵昀将淮西送来的所谓国书,扔还给徐荣叟,“秦人与女真,何其相似?”
“陛下息怒!”徐荣叟道,“秦贼虽残暴,然彼方出征已有一年有余,早成强弩之末。今已经是初夏,北人不耐暑热,但襄阳仍在我手,故臣以为秦王这是知难而退。”
“这是说,我朝应跟继续增兵援襄,令秦贼不得不返?”赵昀面露喜色。
“正是!当年女真初兴时,亦不过是如此嚣张,然最后在襄阳城下也是无功而返。我淮东多水,淮西多山,前又有大江阻拦,秦人不习水战,只要我朝将士再坚持些时日,秦军必退。唯有襄阳,则不能不多派兵。”
“徐卿所言甚是,诏和州、无为军、安庆府,并听沿江制置司节制,再举措兵马援襄。另进余玠为淮东制置副使,其下趣名封赏,不得有误。郢州推官黄从龙死节,诏赠通直郎,一子补下州文学。”赵道,“让别之杰兼任荆湖北路安抚制置使,统辖鄂州、夔、黄、蕲兵马,任责防御。”
“遵旨!”徐荣叟道,“自淮西窜入鄂北之敌,日前已经北返,光、黄、蕲一带已经残破不堪,有司以为需派人主持。又有入荆湖南路的流民不下七十万,亦需朝廷救济,否则恐酿成大乱。”
“这是要会子钱?”赵昀停下身形问道。
“大约需会子二百万。”徐荣叟直接说了个额数,“另需米麦一百万石。”
“嗯,两淮、荆襄被兵,生灵涂炭,朕不忍坐视不救,准!”赵昀点点头道,“被兵州、军、府、县、镇并转输劳役之所,见禁囚人情理轻释之。诏两淮、沿江、荆湖帅臣招集流民复业,给种与牛,优与振赡。”
“陛下圣明!”徐荣叟躬身道。
“襄阳可有最新消息?”赵昀又追问道。
“秦军在襄阳筑城长围,我诸路兵马援襄,却为敌军所阻,死伤惨重。”徐荣叟道,“亦有人主张放弃救援。”
“不行!”赵昀断然否决。襄阳西接四川,东接淮西,南连大江,一旦有失,秦军就可以沿江东进南下,甚至可以直接威胁到临安。
朝中大臣们都知道襄阳的重要,然而战事主动权却没有掌握在宋军的手中,尤其是襄汉平原上更是利于秦军驰骋。赵昀又接过秦国方面的休兵提议,一时有些犹豫,秦国终于成了压在宋国之上的梦魇,让他满腔悲愤。
汉水北,史天泽的筑城计划,已经持续了一个半月,他先是极中力量在汉水中修筑数十个砲台,切断来自水上的援军,这部分工程完工最早。其它的就是将襄阳城外牛山、伏龙山等渐次联连起来,这工程却是个长期的过程。
江陵府鄂州水师的重大损失,不久传到了襄阳城中,史嵩之和他的部下们心急如焚,因为秦军在汉水中构筑的砲台已经完工,水师失去了最佳北援机会。蜀地的宋军又因为在蜀北受到攻击而不敢放松,但是利州东路宋军也受到了阻拦,秦国陇右军卫慕效仿当年金军,以轻骑从金州绕到了饶凤关。只有州路与荆湖北路还有援军可派,但在他们在襄汉平原上,遇到秦军骑军的横扫,死伤惨重。
但是,眼下的局面对于赵诚来说,却让他萌生退意,大军出征太久了,早已经疲惫不堪,而襄阳城就是铁铸的大城,横挡在面前,让他望城兴叹。
这时郭侃与叶三郎终于回到了汉水北,赵诚亲自出迎,人人皆得封赏。
叶三郎仔细跟他说了他是如何烧了宋军船队,又是如何活着逃回来。赵诚听说,出了感叹其中的惊险,也不无赞叹地说道:
“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有忠臣、烈士,纵是寻常的百姓,即便是家徒四壁,也知家国恩仇,小民也非可欺也。”
何进见赵诚有些心灰意懒,在一旁劝道:“国主若是有意退兵,不如趁早,厉兵秣马,早晚有一天,这襄阳城会臣服于国主脚下。”
“那就如此吧!”赵诚命道,“就留史天泽为襄汉经略使,王珍为副使,继续围城,作久困之计。命卫慕自饶凤关退回陇右,汪世显部仍维护威势。”
“遵命!”众人道。
大军轰轰烈烈地南下,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赵诚虽然留下遗憾,但是也是无可奈何。又命和尚驻守蔡州,铁义暂驻随州,以为史天泽的后援。赵诚则领着诸军北上,一路上行去,人烟难见,河南已是残破不堪,到了洛阳地界,才见到一些让他欣喜的气象来。
赵诚在洛阳,又一次见到王若虚等金国遗老,那些在战乱之中逃避战火的前金国文人们纷纷受到王若虚等人号召,避走洛阳,其中也包括东明王。
离开战场,赵诚这才感到疲倦至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Www。Paoshu8。。,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泡 书 吧!)
第九十四章 朝天子㈠
一次大战,总要经过一个由乱到治的过程,这样的过)经历过数次。如郊外的野草,一岁一枯荣,岁岁不息。
河南方下,赵诚暂驻洛阳。他自襄阳北返,令远在中兴府的大臣们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又忙着递表章奏疏,要将赵诚正式推上帝位,君临天下。洛阳经过郭德海一年的治理与恢复,也有了几份气象,但放眼整个河南,了无人烟的地方比比皆是。这片富饶的土地,已经伤痕累累。
至少刀兵之祸暂时结束了,那些逃亡河北、河东、山东的百姓也陆续返回,开始接受一个新的王朝统治,对于他们来说,新皇帝姓谁名甚并不重要。唯有那些出身女真之人,纷纷改姓换名,当了顺民,除了这个出身,他们与其他人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战争中的俘虏,被安排整治城池、修建沟渠,运送军粮,流民亦是如此安排,算是以工代赈。山东李璮死于汴梁城外,他这一死,树倒猢狲散,山东十余州纷纷改旗易帜,向赵诚投诚,这倒省了他不少事情。益都的大大小小的武人被他授了一堆爵位,解除了兵权,军士被解散,落籍为民,相当部分人被迁到河南居住,减少作乱的隐患,也可以充实河南户口,恢复农桑。
洛阳,天地之中,中原之粹也。
这座城市曾数次为王朝之都,自周平王迁都洛阳始,东汉、曹魏、西晋、北魏周、南唐等各朝都曾先后建都于此。它与汴梁一样,总是给人以威压的感觉。不过,这座帝王之城,如今已经臣服在赵诚的脚下,并且已经苍老不堪。它再次焕然一新,恢复它作为帝都气象,恐怕还要等一些年才成。
洛河外,赵诚站到了他曾经站过的地方,远眺洛河桥。夏日的日落时分,河面上的凉风习习,令人舒适。何进、郭德海二人陪着赵诚在洛河边散步。三人走在前头,有说有笑,看着西山落日,还有那泛着金光的河面,心情极是不错。
信使自洛阳城的方向急奔而来,将一封急报送到赵诚面前,赵诚拆开奏章,面色一变,这封急报破坏了赵诚此时闲云野鹤般的好心情。他的目光在亲卫军寻找着。
“汪忠臣!”赵诚高声唤道。
“属下在!”汪忠臣远远地跑了过来,以为秦王要吩咐自己担当重任,极为兴奋。
“令尊……”赵诚面露悲意。
“家父?”汪忠臣见赵诚地神色。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他地弟弟汪德臣是亲卫军中都尉。另一弟良臣因为是赵松地玩伴。也都在身边。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
“令尊在仙人关外军中病逝了。”赵诚轻声说道。
泰安十二年夏五月初。陇西副总管汪世显在仙人关外军中病逝。此前汪世显是抱病急攻七方关、仙人关与武休关。威胁蜀地宋军。
汪氏三兄弟闻言。立刻抱头痛哭起来。
“汪副总管于国有大功。孤遗憾未能再见一面。今尔等身为人子。应亲自去父亲灵前祭拜尽孝才是。”赵诚道。“论功。孤追赠汪世显其为陇西公。谥义武。孤还要让贺兰书院刘明远给令尊撰碑文。以记录令尊功绩。让后人评说。”
“谢国主!”汪忠臣流着眼泪道。
赵诚看了看赵松道:“我儿如今已经长大,虽仍年少,但应独当一面,替孤去秦州吊一番,表彰陇西公之事迹,让英灵风范长存于世!”
王!”赵松点头道。
“至于陇西公之职位,就由汪忠臣袭其职。”赵诚亲自将汪忠臣扶起道,“望你不要辱没了令尊在陇右的名声。”
“国主放心,臣不敢有负重托。”汪忠臣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再一次叩拜谢恩。
“去吧!”赵诚挥了挥手,让汪氏三人立刻上路。
何进望着汪氏及赵松远去的背影,若有感伤地说道:“陇西公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对国主感激不尽。他以巩昌降于国主,一转眼就是十多年,若不是国主知人善用,不计前嫌,恐怕死时就不会有如此荣耀。”
“国主胸怀坦荡,从不视归附有亲疏,一旦归附,即视之为臣子。陇西公自不必说,臣亦是如此,近河北群豪,哪个不是如此?”郭德海亦道。
“二位不必如此说,孤能有今日,绝非一己之功也。”赵诚道,“别人待孤为君,孤必视其为臣。换名话说,臣似臣,君如君也!孤若无一国之君的模样,何必苛求臣有臣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