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原来跟铁木真乞颜部关系较近的氏族。在草原上的敌人都一一倒在铁木真的刀下后,他成了“成吉思汗”,结束了草原纷争的历史,真正成为一个国家,而不是以往那样的松散的部落联盟。
于是他将自己的刀指向了金朝,那是一个远比蒙古强大的国家,有数十倍的人口、军队和财力物力,但是成吉思汗并不畏惧。他先拿西夏开刀。
西夏所处的地理位置,对于成吉思汗的复仇大业极为重要,为了防止西夏从侧后方骚扰蒙古军的攻金行动,成吉思汗决定先拿西夏开刀。
成吉思汗也很会找发动战争的理由,因为开战的理由实在是太好找了,到处都是。早在西夏天庆十二年(1205年),他借口西夏收留逃亡的克烈人的王子桑昆,首次进攻西夏,俘虏了大量的人口、牲畜和战利品。这是一次试探性和掠夺性的军事行动,蒙古人第一次有了攻打城市的经验。实际上,那位名叫桑昆的王子根本就没进入西夏境内,西夏人拒绝他进入。
有一就有二,在铁木真称汗的第二年(1207年)③,他又借口西夏不纳贡为由,又一次进攻,猛攻几个月才破其边防要塞斡罗孩城(今内蒙古乌拉特中后旗西境),城内百姓屠杀殆尽,并以此为据点,四处攻掠。西夏皇帝李安全是一个强硬的抵抗派,成吉思汗见西夏兵势强盛,不敢骤进,最终因粮草匮乏,次年2月带着金银财宝和擅长制造兵器的工匠返回草原。
有二就有三,西夏应天四年(1209年),这一次成吉思汗以西夏不肯臣服,不肯成为自己攻金的同盟为由,又一次发动了战争。在他看来,臣服于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蒙古军充分发挥野战的优势,西夏副元帅高逸、太傅西壁讹答、元帅嵬名令公先后被俘,进而长驱直入,围困西夏首都中兴府(原名叫兴庆府,后改称中兴府,即今银川)。蒙古军此时并不善于攻城,不知是谁想出的办法,引水灌城,这是一个对于蒙古人来说相当复杂的工程,虽然淹死了不少居民,却也反淹到了蒙古军营。上天又一次稍微照顾了一下西夏。
不过,成吉思汗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夏主李安全被迫献女求和,女人总是战争的受害者和政治的附属品,同时也拆散了夏金联盟。西夏人曾向金朝皇帝求援,但是金朝拒绝,为了报复金朝,西夏加入了成吉思汗的攻金联盟。这下金朝倒了大霉,从金大安三年(1211年)秋开始,连绵不断的蒙金战争爆发了,强大的蒙军不仅占据了辽东,攻下了中都(今北京)转向中原,获取河北、山西、河南、山东诸州大片的土地和人口、财富,最后金朝皇帝不得不迁都汴梁(今开封),同样,一位金国公主也成了蒙古的战利品。
西夏人跟着蒙古军老大侵掠金朝,看上去很风光,其实每次出兵配合,国内岁无宁日,军民困弊,穷于应付,又屡为金军所败,损失惨重,好处倒没得到多少。所以,蒙夏关系渐致疏离。
如果说成吉思汗攻金仅仅只是为了报仇雪恨,那么到了今天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了?因为蒙古人曾经受到的金朝的迫害或者委屈,已经得到了百倍的补偿了,蒙古已经掠夺了如不尽的财富和人口,杀了数不尽的金朝百姓——大多数是汉人,也该心满意足了吧?
不,发动战争说到底,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成吉思汗的野心却是更大,他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西方,在阿勒坛山以外畏兀儿人以西还有大片的土地和财富,还有数不清的国家和民族成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他的野心膨胀起来,让蒙古人自身不再相互争斗,走向强盛,他已经完成了。而让蒙古人成为整个世界的主宰,是他现在的心愿,为此他不怕杀光一切敢于抵抗的民族。
所以他命令速不台追击在阿勒台山以西避难的同属于蒙古族的蔑儿乞残部——他们是被迫离开蒙古大草原的,同时命令者别征讨喀喇契丹(西辽),这也是对更远的西方陌生世界的试探和搜集情报的行动。
按照惯例,他搞“摊派”,遣使命令西夏军从征,西夏这次忍无可忍了,他们拒绝了,夏主说:“气力既不足,何以称罕?”于是,成吉思汗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第四次对西夏的战争。
这一次战争是去年(1217年)冬天开始的,蒙古军渡河攻夏④。这一次比以前更顺利,西夏军根本毫无防备,国力和军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蒙古军长驱直入,又一次围困中兴府,西夏也很有经验的又一次照老规矩,上表乞降。一个动不动就投降乞求暂时和平的国家,已经预示着灭亡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成吉思汗于是回蒙古,准备西征。他带领自己的中军,停留在戈壁的最北端,大军从南方沿着古老的商路穿过戈壁与沙漠,抵达这里,就算到家了,沿途受到了他的子民的热烈欢迎。全军在此休整,让战马得以休息,让士兵得以放松,身为蒙古人的荣耀,似乎表露无疑,帐下的士兵兴高采烈,讨论着从西夏掠夺来的财物的价值几何,对自己所属军队的战绩不吝夸耀之辞。
此刻,每一个蒙古人似乎都是荣耀无比,因为在他们看来,是长生天庇护着他们,让他们繁衍不息,是长生天的恩典,让他们有了一个真正强有力的汗,带领着他们走向繁荣昌盛,也是长生天的启示,让他们无所顾忌地征服、杀戮与掠夺。
然而他们无比崇拜无比信服的大汗此刻的心情却是无比烦躁,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而不皱一下眉头,也有勇气用自己的宫帐为诱饵吸引敌军主力,他已经做到了他的祖先所做不到伟业,将一个时聚时散的部落联盟变成一个国家,真正拧成一股绳,让蒙古人不再内斗,可以肆无忌惮地攻击戈壁以南的唐兀惕人(西夏)和女真人,掠夺数不尽的奴隶和财富。
这一次也一样,他又一次很轻易地教训了一下唐兀惕人,简直就像是集体打一次猎而已。但是他今天却高兴不起来。
他内心的这种烦躁的情绪,不是因为战事不利,也不是因为自己的长子与次子之间的不和。这是某种神明的力量让他有内心之中充满着恐惧、疑惑,还夹杂着一些无辜的等等复杂的感情,复杂得让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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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合不勒汗】被称为蒙古人第一个汗,此处根据的是蒙古人自己写的成书较早的《蒙古秘史》的说法,更可信一些。也有其它典籍说合不勒汗的曾祖父海都是第一个汗,大概是后人夸耀或者追赠的说法。
注②:【兀鲁思】又作兀鲁昔,蒙古语音译,原意为“百姓”,后引申为“领民”、“领地”和“国家”。
注③:【铁木真称汗】这里指的是铁木真称“成吉思汗”,确切时间,有不同说法,以1206年说最可信。另外他的出生年份,取1162年说法。
第七章 长生天之佑㈡
夜深沉,夜晚干冷的空气中散发着青草的味道。这是成吉思汗最熟悉的味道,每当他嗅到这种味道之时,就代表着他已经将戈壁与沙漠甩在了身后,离家更近一步了。
作为成吉思汗最忠诚的卫士,值夜班的怯薛军①将宫帐围的密不透风,他们肩负着自己的职责:入夜后,不许任何人在宫帐周围活动,有围此者,宿卫怯薛歹立刻围捕,次日审问,未经允许闯入者,怯薛歹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杀死。
今夜人人都看出来,成吉思汗的心情极差,脸色如铁一般寒冷,让人不寒而栗,并且据说在今晚用餐时,大汗不小心连续打碎了从唐兀惕人那里掠夺来的三只精美的瓷器,尽管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
成吉思汗在自己的这个由三十匹马拉的宫帐里,来回踱着步子。内心的那种复杂感情,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那种感觉。
说熟悉,是因为他曾经三次有这样的感觉,说陌生,是因为自从他当年在不儿罕山之巅向长生天保证过后,就不再发生过。如今这种感觉又来了,并且还让他有莫明其妙和无辜之感。
“木华黎②那里,有什么最新军情?”成吉思汗阴沉着脸问道。
“木华黎太师派人送来的军情,跟以前一样,都是七天一次最新的报告,一切正常。太师秉承大汗‘招集豪杰,勘定未下城邑’之策,建行省于云、燕,以图中原,并安集百姓,以为经久之计。史秉直、史天倪父子,刘伯林、刘黑马父子俱追随我蒙古军,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回话的是近侍刘仲禄。
他是个汉人,原是金国的一个官员,现在抱上了蒙古的大腿。他之所以能以汉人之身,成了成吉思汗的近侍,这察颜观色的本领自是不凡,此外他还有一手制鸣镝的好工夫。今天成吉思汗的心情很差,就连怯薛歹在眼前走动都让他感到心烦,成吉思汗不是那种动辄责罚下属的人,只要下属没有违犯他颁布的法令,成吉思汗都不会随意责骂任何一个人。
但是成吉思汗要是真的发怒了,那么犯错之人就只要被处死这一个下场了。刘仲禄胆战心惊,唯恐惹火烧身。
“吾图撒合里在做什么?”成吉思问道,刘仲禄注意到成吉思汗在提到这位乌图撒合里大人之时,脸色缓和了不少。
“吾图撒合里大人正在他的毡帐里看书!”刘仲禄连忙道,他不忘补充了一句,“吾图撒合里大人一有空就看书,真称得上是饱学之人!如今他也为我汗效劳,看来我蒙古一统天下,是众望所归啊!”
“让他过来,给我算一卦。”成吉思汗命令道,刘仲禄正当准备躬身答应之时,只听成吉思汗又道,“算了吧,夜深了,还是明天宣他来见我吧!”
……
就在成吉思汗烦躁万分的时候,赵诚掉进了河里。
之所以说“掉”进河里,是因为这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是想跳进去,只是这茫茫的黑夜,让他的视线受到了限制,一脚踩空。逃出生天的欲望也让他一时有些惊慌失措,拼命地往河边跑,所以他“掉”进了河里。这一“掉”正救了他的性命,身后那位监视者的箭矢擦着他的脖子飞逝而过,他只觉得火辣辣地生疼,然后就是冰凉的河水包围了他。
巍峨阿勒坛山连续不绝,那积存了一个漫长的冬季的雪川,早已经开始融化,然后通过千条万条小溪汇成更大的河流,北方的无数条河流汇成了亦马儿河,一路向北,滋润了无数的戈壁、绿洲、草原和森林。赵诚掉进的这条河流正是一年中流量最大的季节,这种情况要持续到夏天干旱季节的到来。春天,这些平常很窄小的河流在这个季节都变得粗野无比,如脱缰的骏马。春夜里那冰冷刺骨的河水让他浑身颤抖,但是他的心中是火热的,因为他知道他至少安全了。
赵诚一头扎进河底,如果有蒙古人要跟他比试水性,他一定能轻松获胜,在草原最炎热的时候,他甚至干脆将自己泡在河里。河水咆哮着向西北方向奔腾而去,等他露出头来,已经在三百步开外了,岸上火把亮了起来,古儿汗大声地责骂着他的手下,马儿不安地嘶叫着。
强忍着冰冷刺骨的河水,赵诚奋力地挥动着手臂,一边小心地避免被急流带着撞向河岸的柳树。他还不想上岸,他期望急流能带着他流向更远处。
在东方发白的时候,他终于上了岸,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方面,他紧搂着自己的冻得发僵的臂膀,向草原深处走去。
“沿着河往前走,应该更安全些。那些亡命之徒应该直接杀向自己栖身的蒙古聚居地吧?”赵诚这么想,“他们这时候去,应当会扑个空。”
正在这时,有四匹马,沿着自己来时的方向急驰而来,赵诚连忙翻身躲在柳树下。
“不儿罕、不儿罕,你在哪里?”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呼喊。赵诚听出来了,这是莫日根的声音。
“不儿罕、不儿罕!”一个粗犷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声音中带着颤音,表明这声音的主人十分焦急。这是曲律和莫日根兄弟的父亲忽都的声音。
赵诚从树下跳出来,迎着那几匹马高声喊道:“忽都大叔,我在这里!”
听到了他的呼喊,那几匹马奋力向自己急驰而来。一个苍老的身影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泣不成声:
“伟大的长生天保佑,我的不儿罕孩儿平安无事!”
“忽图勒爷爷,我不是好好的吗?长生天站在我的一边!”赵诚笑着道。
曲律兄弟俩跳下马来,紧紧地搂着赵诚道,痛哭流涕,赵诚反过来安慰这对比自己年长的兄弟俩。
“不儿罕,下次不要这么出头,这次真够危险的。我们本来想救你出来的,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就在一旁盯着,夜里发现这群强盗乱了,往河里乱放箭,我们猜你一定跳河了。所以我们等强盗离开,才沿着河岸寻找你!”忽都大叔说道,关爱之心溢于言表,但仍心有余悸。
赵诚三言两语将昨天傍晚一直到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们的不儿罕自有神灵庇佑,昨夜你的举动配得上一个‘把阿秃儿③’的称号!”忽图勒爷爷爽朗地笑道。
“大伙都转移了吗?”赵诚这才问道。
“昨天曲律回来告诉我看到的事情,我立刻吩咐让所有人都骑上马,赶着牛羊往阿勒坛山转移了!”忽都大叔说道,“曲律和莫日根这两小子,丢下你不管,真丢我和他爷爷的脸!”
曲律和莫日根大窘。
“忽都大叔,这不怪他们,当时的情景不允许他们留下,他们要是回头,就一切都完了!”赵诚解释道,却又很惊讶地问道,“忽都大叔,你刚才是说,大伙都赶着牛羊移营?那怎么能跑的快?”
“是啊,不儿罕,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那颜④们带着青壮男人们在外打仗,我说的话他们又不太听,他们将财产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忽都大叔道。
“错!牛羊少了,可以再养,金银财宝丢了,可以再挣回。可是这性命丢了,就再也无法享受了牛羊和金银财宝了!”赵诚大声地道,他光洁的眉间拧成了“川”字形状。
“这都怪我没往坏处想,现在想来不儿罕说的是对的,枉我六十岁,还不如不儿罕考虑周全!”忽图勒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