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路过此地,很显然那倒地之人躺在沙丘之上实在太显眼,被他们发现了。
这群人大约五十人,清一色的沙漠装束与行色:头戴着缠头,面蒙沙巾,腰中佩着弯刀与弓箭,行路时,不时地登上高处眺望。他们是沙漠中的强盗,人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
“这个人还有一口气在!”有人向首领汇报。
“搜一下他的身上,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首领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沙漠中每一天都会有人死亡,即使是平民百姓也见怪不怪了,人们见到这样的在沙漠中倒毙之人,只会感叹一声:这是一个可怜的人!然后忘记。
只有军队、官方使者与商队才会主动去穿越可怕的沙漠。首领怀疑这位濒死者是商队中的一员,可能是因为沙暴或者因为遇到了自己的同行,才不得不独自一人穿越沙漠。
“可恶的蒙古人,就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让商队近乎绝迹,断了我们的财路,我已经三个月没见到一个金币了!他们还来回扫荡着沙漠,让我们无容身之地,什么时候军队对我们强盗感兴趣了,他们应该将刀箭冲向那些住在豪华宫殿中的君主和城里的财主们!”首领在心中暗骂。若是换作平时,他才不会连一个就要死的人也不放过,那是会遭人耻笑的。
“首领,这人身上一个子也没有!”手下报告说。
“穷鬼,今天真是晦气!”首领破口大骂。
正在这时,站在沙丘之上负责放哨的喽啰大声报告说:“首领,前面来了一队人马。”
首领一听连忙驱马登上高处,口中大骂:“该死,下次报告时要说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也不要站在远处这么大声,将撒马儿干城内的大财主吓得不敢出门!”
“是、是!”喽啰点头哈腰,连忙称是。
说话间,首领举目眺望,见远方绿洲的方向,一支大约百人的队伍缓缓行来,这支队伍不像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因为对方根本就没一点骑兵的样子,一百人的队伍拉长像是五百人。
“这恐怕又是哪家老爷的少爷出门来猎奇!”首领心中暗喜,回头招呼道:“兄弟们准备一下,随我干这一票!”
“可是首领,对方有一百人,我们只有五十人呢?”喽啰好意提醒道。
“一百人又如何?瞧他们骑马的样子,恐怕也都是些天生的财主子弟,这样的人每一次遇到我们,不都是吓得尿了裤子?他们来一个,我宰一个,来一百个,我宰一百个。不,我不会杀了他们,我要他们家的亲属付赎金!”首领不以为意,“有了钱,我们才有美酒,才有女人,等干了这一票,我让你们化装潜入撒马儿干城,去找乐子!”
他的手下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赵诚和何进正在向导的带领下沿着沙漠的边缘行进,他们的目标是不花剌城。那名向导一路上喋喋不休,夸耀着自己的对地理的熟悉程度。
“总督小老爷,在我们旁边的这一片沙漠,传说沙漠中居住着一位恶魔,每天都需要吃一个人才肯返回到沙漠的深处歇息。所以每一个商队在准备穿越这片沙漠之时,都会事先沐浴一番,换上最干净的礼服,去清真寺祈祷一番,才敢动身。”向导说道。
“照你这么说,那么祈祷之后,就可保证安全了?”赵诚轻笑道。
“那是当然,只有内心不纯洁的人,才会被恶魔吃掉。”向导回答道,“人一旦生了恶念,就会受到恶魔的特别关注。”
“哈哈!”赵诚大笑,“这解释太牵强了一些吧?将神灵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我怎敢欺骗总督小老爷呢?”赵诚的质疑,让向导大急,“真主在上,我若是说谎,在家一定会被疾病缠身,出门一定遇到强盗!”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诅咒,突然在沙丘之后,一支骑兵喊着号子,冲了下来。
“不好,强盗!”何进大惊,“结队、结队!”
可是,他的手下人刚刚从平民转行不久,惊慌失措,有人甚至忘了抽出自己的佩刀。那位向导,早已经吓得掉下了马,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唯有朱贵拔起自己的刀,护在赵诚的身旁,一副赤胆忠心与主共存亡的模样。
而赵诚早已经举出自己的一把弓,搭箭引弓,毫不迟疑地冲着当先的一个强盗射去。
“啊!”那位倒霉蛋应声倒下。
赵诚却不管战果如何,他飞快地拔箭、上弓、瞄准、射出,如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眨眼间竟射倒了冲在前面的八位。若是者别在此,定会感叹赵诚的箭法已得到他的“真传”,若是拔都在此,应当会自叹不如。那位强盗首领被对方中的一位神箭手惊呆了,对方居然在自己有意而为之的快速冲刺中,居然有如此准头,仿佛算准了骑兵冲刺的提前量,看来是踢到了硬铁板上了,他止住身后的手下,双方对峙起来。
趁这时节,何进终于止住了惊慌的手下,勉强组成了一个防守阵型,尽管自己比对方人多。
“首领,对方看来不仅有位神箭手,而且又打断了我们的突袭行动,对面那些骑手虽然都不是好手,可是对方人多啊!”强盗之中,有人在首领的耳边耳语道,“对方虽然人多,但是要是吃下我们,必然要损失巨大,他们没有必要与我们硬干。”
首领并不想放弃这次劫掠,因为他早就发现对方身后拖着几辆车子,上面堆得满满的,那十多只骆驼上也驼着箱子,这群人穿的也很体面,从为首的面容上看,应该是来自东方富裕国家,这应该是一票大买卖。他绝对是弄错了,赵诚带着这些东西都是粮食,他长时间出巡,总得保证这一百来人及马匹的补给问题,而且他每到一处视察,总会有下属或者平民,或出于真心或出于巴结,送一些礼物给他。只是赵诚没想到,真的会遇到一支不长眼的队伍,也幸亏对方只是一小股强盗。
而赵诚这一边,何进感到十分的羞愧,要不是赵诚的箭法如神,手下恐怕早已经在对方的全力冲刺之下四散了。他对着手下喝道:“对方人少,我们就是用牙咬,也会消灭了对方,慌什么慌?”
他的手下都羞愧无比,赵诚这位少年主人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镇定与箭法,更让他们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半辈子。他们纷纷举起了自己的刀箭,对着前面的强盗。双方隔着一定距离,正好在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外。
赵诚驱使着赤兔马来到巡捕队的阵前,他放下自己手中的弓箭,却是取出了另一付弓箭,这是者别送给自己的那把巨大的铁弓。他回头冲着自己的手下,轻笑道:
“这把弓我练了两年,还从未试过用大活人来试它的准头,今日让各位见识一番,什么是真正的弓!”
正在和手下商量对策的强盗首领大惊,他在自己的手下面前不敢表露出一丝的胆怯,更何况对方是一位少年人,他更不相信赵诚那副弓箭能射这么远。
“何提刑官,你说我是先射他的马呢,还是先射他的脑袋呢?”赵诚轻蔑地问道,竟不将对方看在眼里。
“这个嘛,射人先射马,那就先射马吧?”何进道。他知道赵诚每天都在练习弓箭,只是者别送的这把弓箭实在是过于强大,赵诚至今仍不能拉满弓,所以他担心赵诚这牛皮吹大了。
何进话音刚落,赵诚的箭已经射了出去,他倾注全身的力量,发出的这支箭发流星追月一般,径直朝前方飞去,有去无回。那首领本不相信赵诚的箭能射这么远,可是他看赵诚和何进这么你说我唱地,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下意识地驱马朝一旁躲闪。
他还是低估了这一箭的气势与力道,铁箭已经迎面飞来,胯下的马儿朝一旁躲闪,正中马的臀部,这一箭的力量太大,箭头全部射入,那马吃疼,长嘶一声,竟将马背上的主人掀下马来,一支脚还拖在马蹬之上,被马拖着跑。
这已经超过了赵诚的预料,他本就不想射人,因为这铁弓在他全力施为之下,一次只能拉动这么一两回,况且隔着这么远,对方可不会站着不动等着他射,马匹的目标就大一些。他的目的是威慎,夺人心神,只是出乎他的预料,结果让他大喜过望。对方被这么一打击,众匪心神已经乱,早有人开始退却,何进当然不会错过,命令手下全速冲击。
“兵还是需要练一练的!”赵诚瞧着手下一哄而上的背影,摇头感叹道。
第二十二章 巡察㈢
帖木儿-灭里感觉自己经历过一段刀山火海的考验。
他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十分舒适的地方,尤其是嘴里有肉汤的味道,这让他有了些知觉,他已经连续数月未曾有过一次正式的饮食。有人在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伤口,尽管对方很小心,但是却弄得自己很疼。他努力地想睁开自己的眼睛,瞧瞧自己所处的环境,却很难办到。
“我是得救了,还是落入敌手了?”帖木儿心中猜想道。
只听耳边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此人身上有七八处刀箭伤,看来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不过这些都是小伤,本不致命,他大概只是糊乱包扎一番,又缺医少药,伤口都溃烂了。难以让人置信,他敢一个人独自穿越沙漠,即使不是英雄,此等毅力也是让人钦佩的!”
此人说的是一种他曾听到过的语言,一般都是那些东方民族桃花石人所操的语言。
他正这么想,只听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这人说的却是突厥语:“此人里衣俱是丝制的,看来他在花剌子模军中的身份应该不是太低,普通突厥士兵是穿不起这种衣料的里衣的。他的外袍虽然破烂不堪,但是从样式来看,只有将军级别的人才会穿这种样式的制服。再看,他的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有一层很厚的老茧,看来他是常年操练弓箭的家伙,这种茧子,没有二十年的功夫勤练,是无法练成这样的。而他的左手与右手掌中也各有一个长条形厚茧,看来他的兵器应是长形兵器,需要双手握持。所以,他是一位善射,使用长兵器的花剌子模突厥将军,而且相当年轻,但是仅凭这几点,是猜不出这个人真实身份的,我等对他们并不太了解。”
帖木儿暗自惊心。
另外一个大概是下属的声音,用的也是突厥语,听起来十分谦卑:“尊敬的总督小老爷,此人我好像见过!”
“哦?你说说看,他是何方神圣?”年轻的声音响起。帖木儿听得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位很有身份的人,只是总督的头衔让他很困惑,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的总督了,难道是蒙古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是帖木儿-灭里!”谦卑的声音回答道。
“帖木儿-灭里?”年轻声音似乎不敢相信,“何以见得,你不会认错了吧?”
“回总督小老爷,帖木儿是摩诃末手下最杰出的将军,我怎么会认错呢?去年他曾在撒马儿干出现过,当时他正在当众教训一个犯了法的突厥士兵,我正好见过他。此人出身突厥部落,善骑射,使一付巨斧,传说他可以一箭射落天空中飞翔的九只大雁,他的神力,可以将大山劈开两段!他的威望可以让突厥战士为之献出生命!”
“呵呵!”年轻声音轻笑,“一箭落九雁?你这是夸大其词了吧?”
“尊敬总督小老爷,在您的面前,我可不敢撒谎,这都是我听别人说的。而且我听说,帖木儿不仅勇力过人,而且是个难得的智将。一般突厥人都是蛮横无理之人,无法无天,而他却是一个异类,不仅识文断字,待人彬彬有礼,打仗靠的却是智慧。听说在忽毡城,他以两个千人队独自对付蒙古两路大军,支撑多日。若是总督小老爷将他献给伟大的成吉思汗,您一定会受到嘉奖的!”谦卑的声音接着道。
只听年轻主人笑着道:“好,到时候我一定赏赐你!”
帖木儿想挣扎着起身,要么逃跑,要么与对方拼命,但是他全身酥软无力,他甚至连想睁开眼睛都办不到。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被蒙古人逮住,他还有自己的神圣复仇使命要去完成。在这一时刻,他心如刀绞,如坠深渊。
“谢谢总督小老爷,能得到您的赞赏,是我最大的荣幸,哪敢接受您的馈赠呢?”谦卑声音又多了十分谦卑。
“好说、好说,不过,你说他很有威望,摩诃末算端怎么就给他两千兵马?”年轻主人质疑道,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叫道,“你身后是什么怪物?”
帖木儿只听得一声刀出鞘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有一重物倒地的闷吭声,帖木儿感觉自己的鼻腔立刻飘散着一种气味。
“血,这是鲜血的气味!”帖木儿心中大惊,更是狐疑万分。
这是大概从外面闯进了一大批人,他们大概是下属,纷纷大叫:“主人,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主人冷冷地说道:“此人是摩诃末的奸细,试图谋杀我,已经被我识破,并被我当场斩杀。你们将他的尸体抬出去埋了,不要污了我的双眼!”
一片嘈杂声后,大概是将尸体抬了出去,身边又恢复了宁静。帖木儿听得出此时耳边只能听到他最初听到的桃花石语言,到底在说什么,他一句话也听不懂。唯一他能确认的,他暂时获得了安全,全身心的疲惫让他渐渐沉沉地睡去,暂时忘掉了心中的种种疑问。
第二天清晨,帖木儿终于醒来,他睁开自己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蒙古式的帐篷里,自己的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被包裹了一番,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可以稍微动弹一番。
外面传来叫喊声,他挣扎着走到帐门外,外面大概是在训练士兵,只是这训练法让他觉得有些诧异。
他的目光所及处,一百位士兵模样的人都赤着上半身,在沙地里练习着蛙跳。一位大约二十多岁年纪的年轻人正在训着话:“从今日起,你们每天三百个俯卧撑,三百个引体向上,三百个蛙跳,来回跑一帕列散①。三个月以后,让我满意的,俸禄加半,令我不满意的,我会让他后悔来错了地方!”
说话的正是何进,昨天发生的一切让他感到羞愧万分,所以他就将怒火发泄到了所有手下的身上。那些半吊子巡捕队员昨日也颇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