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流星宫,在初现的晨曦里,被染成了暖暖的橙色,不似白日的清冷。一湾湖水,倒映着天边的霞光,比起昨日,也是另一番风情。温钰让云朵在岛屿上空慢慢绕圈环行,因为顾及到我的情况,飞的不高,平视恰好可以看到最高那座宫殿的二楼窗台。
流星宫司掌天界刑罚,地位仅次神月殿,如今神月殿无主,流星宫的地位更是超然。温钰升仙时,弦羽已经在位,据说,他已经主位流星宫近十万年,资历老到不行。弦羽处事一向严厉公正,诸仙对他,是敬畏多,亲近少。不过,无人能否定他的功绩。所以,当年他与曦月殿,以及现任天帝,被一并列入了天帝候选册。
流星宫宫群里,三座相连的大宫分别雪羽宫、银麟宫、琼蓟宫。雪羽宫是弦羽的寝宫,银麟宫议事,琼蓟宫待客。我听着‘雪羽’二字有些兴奋,当下打断温钰,问这宫名的由来。温钰只说,宫名是很多年前宫主亲自题的,代表宫主和另外两位神仙,宫主后来觉得没什么意义,准备改名,但提了一百年,每每挂上新匾,过不了几日,还是会换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为什么我也不会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一点——雪羽天鹅和弦羽关系非浅。于是我问温钰:“雪羽天鹅跟弦……跟宫主什么关系?”
温钰怔了半晌,伸手在我额头一点,差点没把我给推下去,“雪羽天鹅就是宫主!”
啊?那个冷面瘟神?
我震撼到不轻,眼睛瞪成俩鸡蛋,嘴巴可以塞进鹅蛋。师父从来不说,原来我竟这么笨!看到弦羽的雪羽团团没想到,听到天鹅湖没想到,看到雪羽宫也没想到!笨笨,笨笨笨!我一直以为,弦羽那高傲样,百分之两百是只贵族白孔雀!
转回头去看那雪羽宫。一道雪白身影,随意散着头发披着外衣,倚靠在窗边,望着东方的晨曦,蹙眉出神。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半轮红日,霞光漫天,覆在云上,透着些紫色,说美确实美,但此景日日在,并没有什么特别啊。
“他看啥呢?”
温钰别开脸,拂袖,云向下飞去,“谁知道,日日如此。”
神仙的寿命无限漫长,若每年都要祝寿,自个烦不死,送礼也要送到心痛手抽筋。所以,天界诸仙每一百年才过一个生日。这是天帝的第多少个寿辰,恐怕无人记得,但所有人都记得一点,天帝的寿宴马虎不得,送天帝的礼物,微薄不得。
弦羽送天帝的礼物,便是天鹅湖的镜花水月台,说白了,是个水晶舞台,寿宴之前,观赏表演用的,目前才刚刚开始搭建。据温钰介绍,镜花水月台是采天鹅湖之精华,结为晶体,凭水晶之灵浮于水面以上五尺处的一个透明平台。台面应能容百足,周边会缀满繁华五色水晶花,并向下不断倾泄,形成一圈彩色帏幕,也就是水晶花瀑布。
采净水化彩晶不难,但要建如此之大的一整块水晶,不能不说是项浩大的工程。难怪温钰直说忙了。不过,温钰忙的还不止这镜花水月台。镜花水月台是够噱头,但空空荡荡一个台子摆出来,多少有些单调。所以,流星宫里还准备弄个节目来撑撑场。节目未定,不过,为了衬台,多半会编排一段歌舞,来个花团锦簇,彩袖飘飘。
看样子,我想悠闲悠闲的去和弦羽套近乎是不太可能了。
温钰安排我去帮衬镜花水月台,我点头答应,往湖边一站,旋身双手一抬,一个直径一米的水晶柱冲天而起,直窜了丈把高,把原先弄好的水晶台撞了个唏里哗啦。我连忙道歉,说没衡量轻重下次不会了云云,可不管用,温钰当场就说让我换岗。我委屈的扁扁嘴,转身时,几记手刀,水晶柱被均匀切成了几截,一字排开,悬浮于湖面之上。温钰看着惊叹,说过的话却不好收回。于是我被带到了落霞宫。
落霞宫离雪羽宫最近,宫里的事,大部分会在这里商议。我们去的时候,里面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弦羽翘着二郎腿优雅的侧倚在雪绒宝座里,肘撑扶手,手背撑脸,眼帘半垂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依我看,不如来场比试,既可观赏,得胜者还能得到天帝的赏识。一箭双雕。”
咳咳,他以为镜花水月台是作擂台用的啊!那是水晶,又不是钻石,经不起折腾!
“不行不行,天帝寿宴,怎能动武,伤了谁都损了喜气。”
“是啊,还是歌舞的好。又好看,和镜花水月台又能相映生辉。”
“对对对!歌舞好!”
“宫主的笛子吹的不错啊!”
……
“但总都是歌啊舞啊弹奏的,没什么新意,再说了,论歌舞,怎么比得上瑶池的仙子,随便编一出,只怕会浊了这镜花水月台的灵气。”
谁,谁说的?说的好!
我睁开迷糊的眼睛,下意识的伸手鼓掌。啪啪啪啪!待眼睛完全睁开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我,包括上面那个快睡着的家伙。我迅速把手背到身后,咧开嘴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碧水仙子,你来说说,有什么建议?”弦羽慵懒的换了一边靠,眼睛眯起,嘴角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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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2006-10-15
修文:2007-06-03
第九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
弦羽的声音空灵清雅,在殿中悠然飘荡,煞是好听。不过,我却没心思欣赏,杵在那儿石化了半天,直到温钰溜到旁边摇了我好几回,我才醒过来,“我……我……我拍苍蝇来着。”我竖起手指,对着空气一顿瞎指,脸上笑的好生难堪。
对我蹩脚的扯题弦羽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我发言。“说说你的建议。”
我仰起头左看右看,支吾道:“嗯……有苍蝇……就打呗。”我话音刚落,四面突然安静的要死,所有人看恐龙似的瞪着我。我吐吐舌头,看向弦羽。弦羽没有瞪我,而是微微垂首,用手指撑住额头。从我这个方向看去,他细长白皙的手刚好挡住了半边脸,而露出的那边,眉梢微拧,眼睛半垂,看不出情绪。良久,他说:“碧水仙子,今日你若说不出个过得去的点子,就罚你……去采仙萝果。”
果然是管刑罚的,三句话不离本行!
我眨眨眼,歪过头去问温钰:“这也叫罚?”温钰摇摇头,然后无限同情的看了我一眼,说:“对你就是,因为仙萝果生长在仙岛的下方。”
温钰的‘方’字还没落地,我已经嗖的一下立正站好了,“那个……那个……歌……舞……歌舞……嗯……歌舞剧,对歌舞剧!”
“嘻嘻,还不是歌舞!”仙人堆里有人起哄。
我辩解道:“是歌舞剧!”
弦羽抬手制止了下面的喧哗,问道:“有何不同?”
“歌有内涵,却不形象,舞虽美妙,也只是展示了肢体,没有深意。歌舞剧不同,形式是歌舞,结合了歌舞的精华,但演绎的却是剧情。也就是说,通过一场美轮美奂的歌舞来表演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那岂不是凡间的戏剧?”弦羽皱了皱眉头。我猜,戏剧在天界并不受欢迎。“你笑什么?”弦羽问。
我捂住嘴,含糊不清道:“不是戏剧,是歌舞剧!”
弦羽扬手道:“好好说。”
我放下手,刚想张口,想了想,摇摇头说:“不公平。”
弦羽偏了偏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四面又开始喧哗,温钰凑近来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装作没看见,扁起嘴,嘀咕道:“我说不出你就要罚,那我要说好了,是不是该赏?”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没有聋子。一个赏字,巨石入水般,惊起了千层浪。不过,我腿都没抖一下,抬起下巴,看着弦羽,近乎挑衅。
弦羽挠有意味的望着我,笑道:“可以。但你要知道一点,自行邀赏,惩罚也将加倍。”
我脊背一凉,点点头,吞了口唾沫,“情到深时抒于歌,言谕不出则绎为舞,所以,歌和舞其实是剧中表现人物心境、感情的一种手法,也是一种美的升华。不过,最终主宰歌舞剧灵魂的,还是剧情。那,剧本我都有了,叫《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发生在两个积怨很深的家族之间。下面我简称之为罗家和朱家。嗯,故事就从一次盛大华丽的舞会开始。在那场激情荡漾的舞会上,朱家美丽多情的小姐朱丽叶与罗家英俊潇洒的公子罗密欧一见钟情。而且即便是彼此家族之间的似海深仇也阻挡不了两人之间的爱情狂潮,于是两人花前月下,互述衷肠,甚至私定终身,决定……×※%¥◎×~¥……于是,很不幸,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两个恋人拥抱在一起,共赴黄泉,用他们的鲜血唤醒了两个互相敌视的家族,最终重归于好。嗯,大概剧情就是这样的了。”说完,我埋着头,凝听自己的回音。
一直不知道,原来故事经过声音润色之后,会生动许多。
山中修炼的日子多半是寂寞的。师父不常和我‘说话’,我只能找别人解闷。我打听雾麒山所有生命的故事,也跟所有的生命‘讲’故事。‘讲’的最多最长的,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唯一一部我完完整整看下来的影片。因为对在世为人时的我来说,看电视的机会,奢侈到难以触及。
听得有抽泣声,我循声望去,不少仙子红了眼眶。
还记得,当朱丽叶的药性过了,苏醒过来,惊喜地发现心上人就在身旁,但罗密欧却告诉她,他快要死了的时候,围在大屏幕前的女士们,差不多都哭了。我没哭,甚至还啐了一口唾沫。那时我十三岁,只知道生命诚可贵,却并不理解所谓无价的爱情,对于努力求生的我来说,他们的做法简直就是人类的耻辱。
直到我将这个故事说了很多遍的后来,我仍然是不懂,尤其是师父听过故事后说的那句话。他说,如果是彼此相爱,那么,就算死,也是幸福的。我问师父,爱情是什么,有了爱就连死也是一种幸福吗?师父看了我很久,别开脸不再解释。
而直到师父逝去,我才发现,这个世界真的有我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存在。如果可以,我宁愿用自己去换回师父,死而无撼。我知道,师父没有得到幸福,因为师父离开时,流着泪。
“结局太悲,不合寿宴的气氛。”弦羽阴沉着脸,眉目拧的像个蝴蝶疙瘩,抬头见着时,实实吓了我一跳,心里一个咯噔,完了!谁知,气还没叹完,弦羽突然幽幽说道:“改一改吧,让他们劫后重生,幸福团圆好了。”说完玉手一挥,跟下旨似的。
我顿时汗颜。又不是神话,他以为想重生,拜拜菩萨就能等到神啊!擦擦汗,我说:“要不这样,那瓶毒药给他换成假的好了。”弦羽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呼了一口气,趁热打铁:“演给天帝的,自然要隆重。那么,在咱流星宫,宫主大人自然是罗密欧的不二人选啦,那个……朱丽叶嘛……就由……”
“自然是莲壁圣仙了。”
我扭过头,阴沉着脸在仙人堆里搜索。是哪个长舌的在瞎搅和?我差一点就成功了。这歌舞剧演起来,罗密欧是必然要亲朱丽叶的,如果弦羽演罗密欧,我扮朱丽叶的话,那么……
“可莲壁圣仙是瑶池的领舞啊!”
天助我也!我上前一步道:“那朱丽叶就由……”
“就定这个了。我不参与。温钰,你帮着碧水仙子挑挑,宫里的不管是刑掌司还是湖精灵,点中的,就调过来,其他的事先搁下,就说是我的命令。”
“是,宫主。”温钰偷偷冲我笑了笑。我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哦,对了,碧水仙子,你想要什么赏赐?”弦羽忽然大声一问,我的回头率又变成了百分之百。
“我想要……想要……嗯,还没想好,回头再说。”我挠挠头。这种私下做的事,还是私下说比较好吧?
“可以,三日之内有效。行了,既然内容定了,你们就开始着手准备吧,天帝的寿辰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了。”弦羽撂下这句话后,起身离开。一撩发,一负手,一转身,一迈步,轻薄的白色缎带飘扬在身后,十足的优雅,十二分的风骨。
我握住项前的小布袋,笑容不自觉浮上了嘴角,抬眼时,却正碰上弦羽不经意飘过的目光,平静无波,淡然的像一阵微风。咧开嘴,歪过头,我冲他拜拜手。他面无表情的转开头,从偏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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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2006-10-18
修文:2007-06-03
第十章 墨紫幽兰
情到深时抒于歌,言谕不出则绎为舞。说说而已,我其实一样也不懂,就算打肿了脸,也充不了胖子。所幸,神仙漫长的生命都不是虚度的,随便抓一个,就能给你露一手绝活。诗文曲幕舞,拨拉弹唱吹,应有尽有,眼花缭乱。于是乎,万幸累加约等于不幸——选角选到我耳鸣眼晕。更别说还有一部让人抓狂的剧本。
本已为剧情烂熟于心,写起来应该会很快。谁知道,潇洒挥笔,落在字句间时,却怎么也流畅不起来了。是垂目含羞,还是舒眉带笑,是莲步款款,还是激情相拥?一个道具,一种颜色,一个转身,一抹微笑,有时候只一句话,有时候独独卡在一个字……
故事毕竟只是故事,化为现实时,丰(炫)(书)(网)(题)(供)(下)(载)富的多,也复杂的多。一直以来,我所讲述的故事虽然详细,但充其量只算个概述,而剧本却得随着剧情,细化到演员的每一个表情、动作,以及吟唱出的每一个字节。而这些,需要站在不同的角度深入揣摩每一个角色的背景和心理。因此,写到后来,我不觉感叹:原以为推托的干净,却不料,剧未演,早已一人分饰多角。
如此这般,不过两个通宵,却几乎穷极了我毕生的智慧。到把本子递给温钰的时候,温钰给了我一面镜子。我看也没看,挥舞着一双黑手,直接扎进了晨曦宫旁的小温泉里,泡到皮皱才钻出来。出来时神清气爽了些,结果还没回屋又被温钰的笑声糗了个半死。温钰说我言词生硬,缺少柔情。我委屈哀怨了半天,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