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间所培养出的落落大方的气度,端在此刻,显露无疑。
书法老师唇角微弯,神色间又越发地柔和了些,随即,他侧过了身,轻轻地朝着要去向的地方所在的位置,缓缓地踱着步子,并且轻声地说了一句:“走吧,我们也该进场了,不用紧张,像平常一般便好,眼神莫乱,心境要稳。”
“是的,老师。”云上依跟在书法老师的身后,迅速却依旧不失恭敬地应答。
走到会场的楼底近前,若是仰头而望,便能见到中间处像巨大洋伞一般圆圆的但正中处却又有一根尖尖的竖起物的楼房顶部,若是稍稍扬起下巴,则能看见,楼层的高度并不拔尖,但胜在平铺所占的面积让人一眼望去、会产生那么一丝丝关于它的绵延浩大的感慨。
若是只平视而见,站在楼房入口处的正对面的地方,向里投落视线,顾盼之处便处处都是带着沉沉的书香氤氲而起的装饰,例如檀木做饰仿古版的雕刻灯笼在入口里间一点并列地悬挂,又如散发着阵阵清逸香气的黄梨木做成的装裱框架,以及框架里镶嵌着的拥有着相同却又仿佛不同的意境与神态的、侧笔转圜处尽皆透露出了各自风采的丹青名品。
这里的一切,越是走近,就越会洋溢出一种会让你心生尊重敬意的心情。
明亮却又不失柔和的灯光印落在每个来参加此次活动的大人或者小孩的面容上,纷纷在他们观瞻着那些艺术品时,为他们的眼角之处添上了一层好似虔诚的弧线。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每个从外边走进来的人,都不自觉就放轻了自己步伐落地的声响,也不自觉就不动声色地审视了下自己的仪容是否有何未曾到位的地方。
云上依和她的书法老师也不曾例外。
随后,在每每走到一个作品近处的时候,书法老师都会像其他那些领着小孩到来的大人们一样,低下头,轻声地对着云上依询问着她对于每个作品的感想、并且就她的感想而对作品做着详细的讲解,最后循循引导着云上依走进对于书法作品更深层的理解层面去。
这时,云上依都会屏息凝神,安静而认真地保持着聆听的姿态。
谦卑却并不自惭,让所有偶尔视线落在他们这一侧的人看见,都没有能够挑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一些上了年纪的也是如同她书法老师一般身着一袭长衫的长者,看着云上依这般作态,也是不禁暗自在心里道了一声:像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这女娃倒是一个难得沉稳的。
在活动开始之前,本来因为云上依他们到得比较早而得来的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就在书法老师和云上依,一个仔细讲解作品一个认真聆听教导的互动之中,悄然流逝。
虽是如此,在主持人员上前宣布活动开始的时候,他们也并不显慌乱,端的是一派沉稳、风云不惊。
并且云上依觉得通过书法老师的这一番论述,她也已经收获良多。
参加这次活动的主角,其实就是被大人所带来的那一个个年轻人,有的比云上依年纪大些,也有的比云上依的年纪稍稍地小些。
只是拿在场的这些年轻人去和那些同年龄阶段的许许多多的人对比,他们都统一有那么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比那些人更为沉稳、身上都仿佛在那经年累月的熏陶之后洋溢出了一种儒雅而温润的气质。
但细看,却又是一人自成一派,各自有各自不同的风采。
即是,大同而大不同。
书法中散发出每个人心境中含露的意蕴,在笔画流转间凝结的全是一方世界。
开始已经宣布之后,偌大的会场里本来四散着的人群,慢慢地聚集在了一起。
大人们在一方,而那些年轻的人儿则缓缓地走到一张张摆放好了笔墨纸砚的各自分配了的桌子旁,双手自然而然交叠在腹间,脸上的神情好似如出一辙的庄然。
这时,在这群年轻人的注视下,走上了台前。
那是一个已经略略有些秃顶的年长的男子,他所穿着的也是同那些老师们今天所着一般的长衫,姿态稳重,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偌大的会场,此刻,只听得见他一人的声音在上方回旋:“此次活动举行的注意事项,老师们其实也应该讲解清楚了,在此,我就不再多说了,活动的主题,你们所需要书写出的就是你们心中的一种态度,对生活或是对别的一些什么你所想要抒发的一切,笔随心念转、浓淡牵连间挥洒出你自己的风格,这便是活动的要点。书之一道,技法为辅,心念为上。”
他说着说着,又稍稍地间断了一下,接着道:“本次活动,不限字体格式,篇幅布局皆由你们自己把握,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行动了,至于时间的限定,书写准备到完成最多为半个时辰。”
第五十八章 天光初晓,少年似花
… …
那人一说完,便漫步离开了台前,走进了一个在老师和学生之外所聚集的一个人群中。
那个人群里的人,似乎年纪都比较年长,看起来都是一副很有阅历一般的样子。
木桌上摆放着的砚台里都有已经研好了的墨汁,但年轻人们第一个起手的动作,便是拿起了斜放着的墨条,预备要将墨汁调节成对于自己来说最浓淡适宜的状态,方才拾起桌子上备好的统一规格的狼毫笔,中指食指一方、手机指小指与大拇指一边、两方成夹立状态。
手腕间轻轻用力,缓缓而沉稳地点蘸墨汁,笔尖不动不摇地落了下去。
每个人的眉目间都有着沉凝着的仔细与专注。
云上依也是如此,但是她却在第一笔撇下之后,拿起到一边准备落第二笔的时候,默默地顿住了。
书法讲究点线面成完美的布局结合,但其实更高一层的欣赏态度、评判标准,就是和刚刚那个年长的男子说的一样,是关于念的抒发。
而她在这段时间学习书法以来,因为曾经的她也是有过基础的人,所以在学习之初,书法老师就曾经夸过她有悟性,于是才会在这么一段时间之后会带着她来参加这次活动。
但可能是因为曾经对于书法的练习也不是很多,理解没有达到过更深的层次,只不过勉强能算个书法爱好者一类的。
所以,即使是这一段时间的学习,也还是不可能让她达到一个那样深的层次里面。
就像她的书法老师偶尔会对她感叹道的一样。
她目前的书法水平,一句而论,便是:匠有余,而意不足。
那么这次的活动其实她需要的是一种更能够让她发挥出意的字体。
她顿住了那一下,再次落笔时,这一笔恣意地一挥而成型。
此刻,你才能够看得出来,她所选的是行楷。
而这样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现在对于草书的掌握都还比较有欠缺的地方,所以首先要保证差错不会太大,她就也没有办法选择草书了,只能是退而求其次。
第二笔结束的笔锋尖端,比第一笔收尾时显得更加锐利一些,而笔墨的颜色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比第一笔稍稍地淡了一些。
两相对比,分明是有一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势态。
这第二笔后一下开始,云上依便没有再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的时候。
神色间,随着一笔一笔地成型,反而是越发地专注了起来。
会场里,此刻的异常地安静,几乎没有任何的声音,每个人都保持着缄默。
各自专注着自己所专注的东西,或运笔连转,或沉思谋划篇幅布局,或静心观瞻。。。。。。
等到云上依的最后一笔落下,尾锋挑转收敛。
然后,她将笔轻轻点入洗笔水中,小指尖微微地上挑,一下一下,轻柔地匀速地晃动着笔杆。
墨色在水中绵绵连连地晕染开来,像一朵绮丽地开在天堂纯净美好中的一片醒目的黑色曼陀罗。
看着那晕染开的墨色,云上依的神情中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像是想起了某种已经成为习惯的场景、不可磨灭的印记。
待她回过神来,把笔放到了最初安置的位置上、把桌上所有刚刚用过的东西都摆向了最初放置时的方向,随后,再抬起头来看其他的人时,才发现,除了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衫的小少年还在书写进行中之外,她似乎就是最晚完成的那个了。
这个发现,让现在只能安安静静等待主持的人来宣布结束的云上依,目光不禁就流转到了那抹天青色的身影之上。
那个少年所占的桌子,正面对着云上依,而其间真正所相隔的准确距离,大概也并没有超过三米,总之,以云上依目前的视力值来说,这个距离很近、近到那个少年的眉目的印影在云上依的眼眸里都是十分的清晰。
他握笔很稳,没有一丝一毫在预计之外的任何晃动,下笔之间运行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是,却是非常地匀称,很好地保持住了稳之一诀。
他握笔的指尖有些些微微地泛白之处,从侧面透露出了他对于手中的笔所投入的掌控力度。
他的臂膀一直保持了标准的悬挂之态,手臂蜿蜒而下的弧线,都是完美流畅的形态。
他的注意力,始终聚集在他面前的一方天地之中,此刻,其他什么人投落的视线,都没有在他的身上掀起任何的波澜。
他的身子,似乎一直都保持着那样挺立的姿态,恰似带着阳光下无风的林子里绿竹昂扬的生息。
这些看似特别细微的地方,则恰恰印证出了他基本功的扎实,与他很多时候对事的一种态度。
你总能从一些很小的方面,投射出一个更大的天地的链接,这,几乎都是无可厚非的。
天青色的衣衫边上隐隐约约地绣着丝丝缕缕的金线,成一种蜿蜒而散开的弧度,在灯光的映衬下,带着清雅而不失华贵的形态。
他清俊细致的面容上,带着点点柔弱的苍白,眉目清秀而干净苍怜。
嘴唇似乎也被脸色的点点苍白,映出了一种不似常态的妖异的红润,却越发地引人瞩目。
神情专注,姿势挺拔,堪比劲风中兀自伫立的松柏或是修竹;眉目柔弱风情,深刻入骨,苍白颜色,更使人心旌摇曳,可作天光初晓时被露珠浸湿的纤纤花姿一观。
少年的身量,是未曾张开的弱小,但他的气度,却远比同龄人显得沉稳大气,带着一种已经成型的个人气质。
看着他,想着到这里以来遇见的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云上依觉得其实这么一次轮回,未尝不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呵呵,有什么奖励会比让一个坚定的外貌主义会员来到一个满是帅哥哥、美男子的世界里来得巧妙呢?
云上依顿时就觉得圆满了许多,就算是现在要这样一直保持着缄默等待着,也已经觉得没有之前那样感到无聊了。
第五十九章 不用言说的结果
… …
宋代姜夔《续书谱》云:〃点者,字之眉目,全藉顾盼精神,有向有背,随字异形。横直画者,字之体骨,欲其坚正匀静,有起有止……伸缩异度,变化多端,要如鱼翼鸟翅,有翩翩自得之状〃。
王羲之说:“一点所失,若美人失一目。一画之失,如壮士失一肱。不可不慎”
苏轼曾说:“古之论书者,兼论其生平;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又说:“书必有神、气、骨、血、肉,五者决一,不为成书也。”
。。。。。。由此可见,在书法鉴赏中,点线面与谋篇布局、以及其间所贯连的精气神一道,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素。
少年已经在时间快要到最后的间断前,结束了他所有的操作。
于是,此刻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之前那个年长的人走进的人群里,走出了几个人,他们都穿着深藏青色的长衫、长衫的边缘处都隐隐地绣着中国古代龙腾式的花纹,并且他们的鬓间都已经夹杂着了细密的银丝。
他们,便是今天活动的评判员。
也是在场所有人中,可能是最有资格对书法作品作评说点讲的书法界的重量级人物。
他们其中一个是全国书法协会会长兼国家中央之地最大书法学院院长,一个是国家书法传承的拓展员兼文化遗产保护的组织者,一个以一手鸾翔凤翥的狂草而享誉国内外为世人所崇敬,一个却是凭借纤浓得中、刚劲不挠的楷书而闻名世界,一个则是在意境的描画、布局勾勒、字形传达之意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至于在书法之类的活动上,无论国际的国外的奖项,他们都已经大大小小地斩获了不少。
全场静寂,他们一行人慢慢地走到编号第一的桌子旁,各自垂眸、仔细观瞻,偶尔低声轻谈几句,眸中交流着或明或暗的意味。
而他们交谈时,几乎都将声音放得低不可闻,且还要靠近耳边才将话语吐露。
一则是为了保持最后公布结果时所能够造就的悬念性,二则也是为了看看这些参赛者是否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
一号、二号、三号。。。。。。
六号。。。。。。他们一行人便来到了云上依对面那个少年的桌子前,与之前云上依一样,他们也在书写时间靠近尾声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少年的一系列举动,所以对于这么沉得住气的一个孩子,他们落下的目光也就不自觉地多了那么几分审视与慎重的意味。
第一个在看了少年桌上所放着的作品紧接着便抬起头来,用赞赏的欣悦之意冲着少年所在的方位不语地点了点头的,是那个以一手鸾翔凤翥的狂草而享誉国内外为世人所崇敬的人。
而继他之后,其他的几人在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少年最终的成品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丝一样的满意之色。
察觉到了他们这一表现的众人,面上皆是不动声色,但是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明显地变得了灼热了那么一丝丝。
但无论任何人做任何的表现,明显也好,不明显也罢,少年兀自伫立在一旁,身姿纤弱,而形态坚定。
七号、八号、九号、十号、十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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