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以来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心理寄托,已经如肥皂泡般美丽过,也破碎了。
“呵——”收起信笺揣好,朝徐以显道:“这小娘叫咱八大王孤身进府一叙,不知道是什么名堂。”
“大帅,不可。”徐以显谨慎的道:“大帅须知白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大帅之身万众所系,岂可以身犯险?要进府也得咱们先进去过。”
叶风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放下了楚荣投身此间的想法之后,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对这个小郡主有那么大的兴趣了,虽说如今心中的好感又多了不少,但毕竟那不是原先的爱人。他不是一个失恋青年,自然心中还有一种背叛的歉疚。
只是,这小郡主话里话外虽然没有一点挤兑人的意思,但偏偏就是有一种如果不去就叫人看不起的那种感觉。
“嗯——”点了点头,叶风脑子里打了好几个转,朝徐以显笑了笑道:“你去安排一下,各营可分三批,轮次休憩,白文选那边也该腾出房子来了。”
“是,那大帅还进不进楚府了?”
“进。”叶风笑了笑道:“待定国能奇回来,加上你,咱四人进去便可。”有机敏的李定国,勇猛的艾能奇在身边守卫着,里面还有汪兆麟这个内应,便算是楚王府有心搞一出鸿门宴,也要掂量掂量下面的人是不是那么听话吧。没有人是傻子,只要里面稍稍有个风吹草动,这数万大军就要把楚王府弄成人间地狱的。
待徐以显去忙碌后,命人唤过束手立在一旁等消息的汪兆麟道:“汪先生,请代咱八大王回复你家郡主,便说请她安待片刻,咱八大王便去拜会殿下,几位小殿下,以及郡主。”
“是,大帅。”汪兆麟考进了点,暧昧的道:“大帅小心些,郡主是个非凡人物。”
非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叶风笑了起来,不过一个十来岁刚成年的小娘们罢了,哪里能非凡到哪里去?
先前安排下去的几道命令都得到了执行,胡兴汉擒了几个中级将领来谢罪,又有回报说武昌某某富商认捐了多少套衣裳,多少被子,某某富商认捐了多少石军粮等等。随后有几队部队先行撤下去休息,楚王府前的围府部队少了许多下去,临时搭建的帅帐中,叶风等来了这支队伍的核心领导层——四义子,两军师。
同时,他也等到了一个新的客人,一个意外的,也有些讽刺的客人——李自成前些天听说了张献忠长睡不起的消息之后,派来了他帐中的郎中,跟张献忠帐下很多人也很熟的老神仙尚炯。这会儿已经到了汉阳,由当地驻军统领王应龙接待着,明天一早便到武昌为张献忠看病。
老子哪里有什么病?你李自成才有病。叶风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猜测起这刚进武昌城,李自成便来了一个与己方还算有些老关系的使者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虽然有点咒张献忠早死的嫌疑,但也难说会不会有其他的目的呢。
“夜深了,大王,不如等明天老神仙到了咱们再开会吧。”孙可望卖着资格老,打着哈欠道。
叶风满脑子的愁绪,看了看这个家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还不能发作。只得脸色一板,清了清嗓子道:“老胡,把先头咱们定的意思说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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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二祖列宗,指明太祖,明成祖和其他称宗的列位先帝。
2白龙鱼服……刘季害之。语出资治通鉴,虞翻谏孙策游猎之语。白龙鱼服的典故百度可寻。白蛇自放,说的是汉高祖刘邦斩白蛇的事。
3殿下。明代藩王称呼。王爷是清朝用法。
第十二章 且为稻梁谋
整顿军纪是个容易引起争吵的话题,比如孙可望和艾能奇怨声便格外的大一些。Www!叶风一直不说话听着他们说,也大概理解他们的想法,无非就是长期以来就这样,要改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再一个就是很多人投着大西军来就是为的爽快,束缚下去恐怕就要走很多人。
包括叶风有意用来主导军纪事务的胡兴汉,也不是那么热心的样子,恐怕是见叶风先前雷声大雨点小的轻描淡写放过了几个过来请罪的中级将领,所以私底下猜测可能也就是做做样子,为着与楚王府联姻做的一点姿态罢了。
当然,叶风也看得出来,自己猜测的这个想法,恐怕在座的很多人都有,但看近来自己一直看重的徐以显李定国都是一言不发就看得出来,这件事的紧迫性在他们看来显然并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毕竟如今破了武昌而未破楚王府,军粮上头的窘境暂时并没有实际的改观。
“这事儿便议到这——”叶风看了一眼楚王府依旧辉煌的灯火,心道便且晾你们一晾,别以为我跟你谈你就以为你就有资格跟我谈了。从楚荣也来的肥皂泡破灭之后,叶风便存定了这个心思,楚王府小郡主如今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能惯出他们的毛病来。
当然,去还是要去的,毕竟自己还有个初步的政治思路要靠楚王府来施行。
看了看帐中这核心领导层人人面上都是程度不同的倦色,叶风也知道,这帮人真是着实是累了,自己昏睡三天自然是不困,但他们恐怕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心中一软道:“罢了,若是你们都觉着我张献忠不如李自成,那便都散了吧,定国能奇,徐军师,你们随咱八大王进楚王府吧。”
“父王说的哪里话?”艾能奇第一个跳出来道:“他李鸿基算个鸟!莫看他如今声势大,早晚得给父王您三跪九叩行大礼!”
徐以显眉间一跳,开口道:“四少帅说得好,只是以显以为,拓跋鸿基何以近来声势如此之大呢?就以显私见,恐怕正如大王说的,军纪是个大头呢!你们可曾听说拓跋鸿基帐下有什么人强抢民女,祸害百姓的?四少帅说将来拓跋鸿基要给咱大帅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以显也这么觉着,但这民望上的事,咱们如今不在意起来,将来恐怕于大业有碍。”
唉,满脑子隆中对,却都是纸面上的皇图霸业,虽说是聪明,但毕竟还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宰相人选啊。叶风见徐以显这会儿才知道说出这番话来,心里虽说佩服他见风之快,但仍是不由得暗自摇头,脸上却露出微笑来谦逊道:“徐军师说的对,但也有不对——”转脸朝胡兴汉道:“刘伯温当年说广积粮缓称王,现在咱八大王想起来,恐怕这大西旗号立得还是有些早。民望上头,咱们下的功夫还是少了些。照我看,自成立了他的旗号起来,也有他的道理,他的帐下有好名声,有人拥戴嘛——”顿了顿,缓缓看了看频频点头的徐以显等人,叹了口气道:“这拥戴的功夫,自然少不了士子们如牛金星宋献策之辈,但也不能少了这地面上的熙攘黎庶啊!想当年玛瑙山兵败,咱八大王一是托了左昆山的帮忙,二来,也少不了这山民百姓的遮掩功夫啊!所以今天大伙儿都累了我还要开这个会,便是要跟你们相商一下,咱么这伙人到底要成的是什么事,若是占山为王,咱八大王多年前便做到了,如今还混个什么?打到哪算哪?那还不如寻个山头水泊的,咱关起门来做宋公明,一辈子吃喝平安想来也是无碍的。若是要成再大的事,老胡,你说咱八大王能不在军纪上做做文章嘛?”
玛瑙山兵败后,当地老百姓的遮掩确实是起了很大作用,叶风看过史料,知道帐中这些人都是过来人,不会没有一丁点的体会。再一个胡兴汉是做着从龙第一军师的美梦的,哪里能不认真考虑这支队伍到底有个什么政治目的的问题?这一番话说出来,叶风看着胡兴汉的表情,便知道对他产生了些许触动。
起到这个作用便行了,听胡兴汉说了一番转变立场的话,心里也是宽慰,总算是稍稍解决了一个内部问题了。点了点头道:“老胡,倒也不急在一时,这些天你便各营中走走,把这个意思跟兄弟伙讲讲,再抽空厘个章程出来寻两个秀才讲给兄弟们听,咱八大王相信咱们大西军都是些通情理的人,不至于就有多少人要跑路的。”说着,看向在麾下部队中有极大影响力的孙可望等人。
徐以显这时候插话道:“这事儿大帅一番醍醐灌顶之后,以显更是觉得大帅乃是真龙天子降世了,说不得,以显也要去帮胡军师的忙!”
哦?叶风微笑起来,难道自己的话这么有说服力?随即转念一想便反应过来,这整顿军纪可是在军中卖人情的大好机会,他自然要去帮这个忙。看了看胡兴汉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心里直觉好笑。
“唉,说起来玛瑙山一役,还真是委屈了潘军师,若不是咱们后来奇袭破了襄阳,恐怕就得给朱朝杀了。可怜如今打武昌,潘军师又遭了大难了。他娘的,我非得给潘军师报这个仇不可,那个贺老鬼,我扒了他的皮!”艾能奇敢情是只听了叶风半句话,便一直自顾自的想到现在,一番话说出来,众人都笑了。叶风有意无意看了看胡兴汉,只见他脸上一虚,笑的也有些勉强。
唉,这事儿,暂且还是当作不知道吧。
“好了好了——”叶风抚了抚傻的有些天真的艾能奇道:“这事儿明天再办吧,老胡你们也都歇息去吧,我那一通昏睡,只怕你们也是没睡好,明天待城内平息了之后,咱们便好好把事情做起来,莫老是叫朱朝说咱们流寇流寇嘛!还有一个,大伙儿莫以为咱八大王要那个小郡主只是贪图女色,不是那么回事,黄州那十几房都没带过来你们也都晓得的,便是那何家姑娘,我也与她说了,随她的意吧。我是想着这大军缺粮,楚府富冠湘楚,与他一联姻,于我等有莫大的好处。起码若是自成真要窝里斗的话,咱们也是肚里有粮,心中不慌嘛!”
“那文秀带人屠了那劳什子楚府便是,金山银山粮山的,还不任由我等去搬?费这么大的劲,看着阿大委屈,咱做儿子的,心里也不好受啊!”刘文秀一番话惹得两个军师连连摇头。
叶风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拍了拍刘文秀的肩膀道:“敢情咱八大王先头这番话,便是从文秀你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又出来是吧?”
哈哈一阵哄笑之后,孙可望似乎是想通了,带头表了个态道:“父王您就放心吧,总归是孩儿们愚鲁,大道理有些听不懂,但父王您既然这么费心费神的跟咱们说了,说不得,咱们几个孩儿便听两位军师摆布便是!”
这气氛一缓和下来,众人便都解开了之前堆在心里的疙瘩,说说笑笑着散了。帐内只留下了要进楚王府的四个人,只听李定国这会儿才开口道:“阿大,孩儿觉着你这一趟大病之后,愈发像个真龙天子了,孩儿欢喜的紧。”
不待众人附和,叶风哈哈大笑掩饰着心内的忐忑,他娘的,没办法,为了改变你们这些人乃至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命运,老子对张献忠以往形象稍做些改变,引起你们猜测也是值得的,嗯,很值得!
“走!进府吧,再不去老子的小郡主只怕等的要发急了哈哈!”叶风故作豪迈的笑着,四个人大踏步的走向灯火通明的楚王府。一路上血腥之气犹未散尽,更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楚王府果然是知道形势比人强,一路上恭迎之声不绝于耳,人人面上都带着谄媚的笑容,抑或是恐惧的苦笑,一路将四人让到王宫大殿之前,楚王一家远远出迎,恭恭敬敬的将这位可能是将来的孙女婿的流寇首领让进了大厅。
叶风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朱容榕,果然与楚荣有几分相似,心里那点希望又起,只是在说话中故意加进了一些后世的词汇,却未在这一身鹅黄摆裙上罩一件素色比甲的小郡主脸上有丝毫变化,便彻底死了心,与老迈的朱华奎并肩行进大殿。
“请……请将军坐——”朱元璋分封诸王时留下的那张王座前,朱华奎终是仍有惧怕,战战兢兢的颤抖着声音请叶风就座。
叶风哪里肯坐?哈哈笑了一声后:“老殿下还是你坐吧,献忠戎马惯了,可不敢坐这么贵重的椅子。”
“呵——”女子轻笑的声音入耳,叶风回过头来,正对上朱容榕那与她爷爷截然不同的无畏的目光,只听这位面貌与楚荣有七成相似的小郡主道:“将军戎马惯了,但胆量却没练出来,不敢坐这椅子也是该的,爷爷你便坐吧。”
“胡说——”朱华奎在叶风身后颤声道:“不可……不可对将军如此无礼。”
“不要紧——”叶风嘿嘿一笑,将朱华奎按到椅子里坐下,蹬蹬两步下来,坐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招呼众人坐下,唤徐以显站到自己身边来,两个武保镖分别站在楚王和小郡主近前,以防万一事变,好先发制人。
只听叶风道:“献忠也知道小郡主是嫌张某耽搁太久。实在是冤杀了,张某只因大军进城后,有些宵小趁机作乱,总要分派人手去处理一下,不管怎样,总是要保武昌一方平安嘛!”
“说得好听——”朱容榕脸上微微冷笑了一下道:“那些宵小,只怕便是将军麾下吧。”
“这也是有的,献忠也颇处置了几个。总之献忠的宗旨也说了,有些细枝末节难以一一顾到也是有的,还请老殿下小郡主见谅。”
朱容榕微微一笑,算是认可了叶风这番辩驳,微启朱唇道:“将军口口声声说保武昌一方平安,有句话敢问将军,若是本府一粒米一瓮酒都不给将军,是不是武昌便不平安了呢?”
叶风轻蔑的哼了一声,对这个小郡主的胆气虽说有点佩服,但着实也是够幼稚的,只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怕实话对将军说,将军提的那些条件,本府一条都不会从!”朱容榕突然站起身来,手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顶在自己的胸口道:“府中酒粮,均已下了毒,将军你垂涎于我,只怕今夜也只能得一具溅血尸身罢了!”说着,便要加力自尽。但看她眼光绝望的瞄着大殿入口的方向,叶风便知道,恐怕这小妞先前定然是安排了什么埋伏的,只是为什么没有发动起来,就不得而知了。
“榕儿,不要啊……”朱华奎瘫软在地,跌跌撞撞的要爬下来阻止,叶风看在眼里,心里却不当回事,他才不信这个小郡主当真是要自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