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文没办法,哆嗦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用不太流利的突厥话唧唧呱呱了几句,为首的突厥汉子脸上的警戒之色稍褪,闻言又唧唧呱呱回了几句。
陆鸿文擦着冷汗道:“他说他是草原上最崇高最伟大地可汗默啜大可汗派来地使者。名叫达塔塔。他还说我们华朝人竟然敢杀他们地马。已跟他们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他们要用我们身上地血来洗刷……”
方铮一挥手打断了他地话:“行了行了。下面地就别说了。草原上地人真罗嗦。报仇就报仇嘛。又洗又是刷地。不知道地还以为这帮家伙开洗车房地呢……”
方铮摸着下巴琢磨起来。本来说好了是两伙人地。现在只来了一伙。估计另一伙还在路上。咱们华朝人犯不着跟这群傻子较劲儿。让他们两伙人去争比较好。
“陆大人。你问问突厥人。要战争。还是要结盟?给他们一柱香地时间考虑。告诉他们。要战争。我们便给他战争!咱们今儿就在这里开打。三千人打两百人。几个回合就能把他们全都杀了。然后我们跟骨咄禄可汗结盟去。要结盟。就把他们手上地破铁片给老子收起来。一闪一闪地晃着老子地眼睛。”
陆鸿文踌躇着上前。正待翻译。一旁地冯仇刀看得不耐。毫不客气地将陆鸿文推到一边。他自己唧唧呱呱跟突厥人说了起来。
冯仇刀有干外交官地潜质。说话时声色俱厉。手紧紧握着刀柄。给人感觉仿佛随时会抽出刀来。命令军士们进攻。原本肃杀地场面更是平添不少暴戾血腥之气。
为首的突厥人达塔塔脸色早已变得铁青,手中的弯刀在微微颤动,发出闪烁的光芒,场面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达塔塔表情一直变幻莫测,似在犹豫又似咬牙,时红时白,令方铮看得大是惊奇。
“那傻鸟杵在那儿玩变脸呢吧?有这么难决定么?”方铮不屑的撇嘴道。
魏承德捋须笑道:“突厥人也难呀,看来他们在草原上打得很是激烈,急需一位盟友的帮助。”
终于,达塔塔仰天长吼了一声,然后使劲的将自己穿的羊皮长袍扯了扯,像发了疯的野兽般来回转悠了几圈,总算稍稍发泄出心中的怒气,然后对他身后的突厥同伴说了几句话,两百名凝神戒备的突厥人,在听到达塔塔的话后,犹疑着慢慢将手中的弯刀收起了。
接着达塔塔又朝方铮唧唧呱呱说了一串话。
陆鸿文面带喜色主动凑上来笑道:“方大人,那突厥人说,草原上的汉子胸襟就像天一般的辽阔,像苍鹰俯瞰大地一般……”
方铮又一次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罗里罗嗦这么多干嘛?说重点!他们是想打还是想和?”
陆鸿文一窒,接着笑道:“突厥人说刚才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他想问方大人,现在他们可以入城了吗?”
方铮冷笑,他们就这么算了,少爷我还不想算了呢,既然你们服了软,那就该老子硬一硬了。否则刚才你们策马狂奔给老子带来的惊吓怎么收得回本呢?
于是方铮换上一副笑脸走上前去,朝达塔塔道:“欢迎来到华朝的京城,贵使一路辛苦,就请先行入城歇息吧。”
一旁的陆鸿文把方铮的话翻译给达塔塔听,达塔塔这次终于正眼仔细打量了方铮一眼,由刚才对他的不屑态度,变成了正视。
他见方铮此人年纪轻轻,身着朝服,面貌还算端正,却一副轻佻油滑之色,嬉皮笑脸毫无正经的样子,达塔塔不禁奇怪,华朝皇帝为何会安排这种官员来接待他们?此举莫非有什么深意?
还未及让他想明白,方铮笑着上前伸手相请,两百名突厥人收刀入鞘,三千军士也慢慢放松了戒备之色。双方终于达成了表面上的和睦。
方铮又将魏承德和冯仇刀介绍给达塔塔认识,魏承德淡淡的拱了拱手,冯仇刀却冷冷的哼了一声,理也没理达塔塔。
方铮朝达塔塔笑道:“贵使别见怪,他这人就这性子,他们二位陪你们先进城,本官还有点事,办完了再去见你。”
达塔塔听陆鸿文翻译过的话后,奇道:“你还有何事?”
方铮微微一笑,没有答他。
转过身,指着躺满一地的马尸,方铮对三千军士们大声道:“弟兄们,把这些马的血都给老子放干,马血全部洒在这条官道上,以后这条路就多了个规矩,谁骑马到了这里还不放慢速度,这些马血就是下场!”
三千军士互视一眼,接着兴奋的大声应是,纷纷抽出佩刀,狠狠捅向马尸的肚子,当着突厥使者的面,给马放起了血。
本来已经放松了戒备的两百名突厥人,这下真正被激怒了,哇呀怪叫着抽出了弯刀,疯了似的便欲朝方铮冲了过来。
城头上的官员和百姓刚松了口气,却见双方又恢复了剑拔弩张的状态,不由齐声惊呼了一声,放下来的心又一次悬得老高。
方大少爷这回不知怎的竟然不害怕了,油着老脸似笑非笑的盯着达塔塔,好象算准了他会有所反应。
达塔塔脸皮不自主的抽搐了几下,眼中愤怒得似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的盯着方铮,最后终于朝那群突厥人大吼了几声,突厥人这才稍稍安静了一些,不过双方的火药味已经浓郁之极。
达塔塔阴沉着脸,声音嘶哑的对方铮说了几句话。陆鸿文一边擦冷汗一边翻译道:“方大人……他说马是他们突厥人的朋友,战友,希望你能对放马血一事做出合理的解释,否则他会面禀我朝的皇帝陛下,请他来处置你……”
方铮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笑着对达塔塔道:“我们的皇上忙得很,这点小事贵使就不用去告状啦。我朝的规矩向来如此,谁若到了京城地界还纵马狂奔,按我朝的律令,必须杀马放血,不管是谁都一样,待会儿骨咄禄可汗的使者若也跟你们一样,他们的马也保不住。”
陆鸿文苦笑着把方铮的话翻译给达塔塔,达塔塔愤怒的神色在听到“骨咄禄可汗的使者”这几个字后,终于咬了咬牙,生生忍住了。他想起了这次来华朝的使命,对于他们默啜可汗来说,统一草原,远比这两百匹马重要得多,——甚至比他们的尊严更重要。
大声呵斥了几句,达塔塔铁青着脸,带着两百名满怀愤怒,心不甘情不愿的突厥人气冲冲的入了城。
方铮朝达塔塔的背影竖了竖中指,然后笑着对冯仇刀道:“冯大哥,你待会儿叫人在洒了马血的那段官道旁立块牌子,上面写几个字,就写‘胡人下马’,以后这儿就是风景名胜啦。”
冯仇刀忍着笑点了点头。
方铮说完又笑眯眯的追着达塔塔的背影快步跑上去,边跑还边喊着:“哎呀贵使同志,不要生气嘛,马儿超速和闯红灯是很危险滴,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呀……”
首发
⒈⒈第一百零六章 挑拨
五品散骑常侍方铮,在迎接突厥使者的时候,竟然在城门外当着官员和百姓的面,杀了突厥使者的马,并且命令军士将两百匹马的血放干,洒在了官道上。 首发这条爆炸性新闻像瘟疫一般迅速传播到了京城的每个角落,引起了轩然大波。更令人惊奇的是,以凶残嗜战著名的突厥人,在经过短暂的对峙后,竟然没有动武。
这件事促成了两个结果,一,方铮的名字传遍大街小巷,市井百姓无不将其当作民族英雄,一时间方大少爷名声大震,万家生佛,百姓称颂。二,朝廷数十位言官连夜上奏,一致弹劾方铮不顾朝廷国家大局,为泄私愤,得罪“友邦”,请求皇上治罪。
朝堂与民间因为方铮这个人而一片纷乱,而方铮却跟没事人似的,安排好了达塔塔一行人的住处之后,第二天中午继续站在了城门外,等着突厥另一位可汗骨咄禄派出的使者。
这回方铮学了个乖,首先命人打探突厥使者的行程,待人回报离京城不远后,这才领着魏承德,冯仇刀以及三千军士来到城外迎接。
魏承德站在城外一直显得心事重重,叹了口气道:“方大人……如今朝廷言论对你很不利,你可得小心呀。”
方铮笑眯眯的道:“魏大人是说我杀马放血一事?呵呵,我觉得这是我生平的得意之作呀,扬我华朝之国威,长我民众之精神,朝廷应该嘉奖我才是。”
魏承德道:“方大人莫将此事看得太过简单,老夫知道你与潘尚书素有怨隙,他们正等着拿你的把柄呢,昨日杀马一事尚可转圜,可你为何还要当着突厥使者的面放血呢?这不是……唉!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方铮冷笑道:“魏大人,突厥人屡屡寇边犯境,在我华朝境内杀人掳掠,为所欲为,我只是当着他们的面羞辱他们一次而已,怎么?朝堂之大,文武官员百余人,竟无一人敢得罪这样的‘友邦’么?难道我们必须趴在地上俯首听命才算是忠臣良民?如此,这样的忠臣,不做也罢!”
魏承德似乎也被激起了血性,闻言长笑道:“方大人说的是,何必理会朝堂上那些魑魅魍魉!方大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不屈之风骨,老夫不才,愿与你同往!”说着一把抓住方铮的手,使劲的握了握。
冯仇刀也加了一只手进来,酷酷的道:“还有我。”
方铮望着重叠在一起的三只大手,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赶紧抽回手来,搓了搓布满鸡皮疙瘩的手臂,不满道:“哎,你们古代人什么毛病呀?说话就好好说,老没事拉别人手干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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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铮他们没等多久。突厥地另一拨使者就来了。
他们只有一百人左右。也都骑着马。不过速度并不快。待得他们行到洒满马血地那段官道时。为首地一名老者看见了路旁立地一块醒目地木牌。上面写着“胡人下马”四个大字。
老者楞了楞。停住了马。接着仔细盯着脚下犹自飘散着血腥气地暗红色官道。若有所思。然后无声地笑了笑。神态自若地翻身下马。他身后地一百突厥人见老者下了马。二话不说。也纷纷下了马。跟在老者身后老老实实牵着马朝方铮等人走来。
方铮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对魏承德和冯仇刀道:“这老东西不简单……”见魏承德不满的瞪着他,方铮忙改口道:“这位老人家不简单,跟他谈判时咱们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肯定会赔本儿。”
话刚说完,老者已率着众突厥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方铮满脸堆笑,迎上前去,微笑道:“啊!欢迎欢迎!贵使一路辛苦,吃了吗?还没吃吧?咱们先进城吃点儿……陆大人,陆鸿文!靠,这家伙跑哪儿去了?谁给我翻译呀?”
谁知老者微微一笑,用流利的华语说道:“有劳大人等候,我等一路赶来,还没吃呢……”
方铮笑道:“走!咱们去邀月楼,我请客……咦?你会说华语?”
老者微笑道:“老夫年轻时曾在贵国游过学,读过书,对中原文化很是敬仰,对华语也是略通。”
方铮喜道:“那敢情好,咱们中间少了翻译,沟通起来方便多了。”
于是方铮将魏承德和冯仇刀介绍给老者认识,相互介绍之后,方铮才知道,这位老者来头不小,他的身份乃是突厥国师,名叫默棘连,是骨咄禄可汗最为倚重的臂助,他的地位仅次于可汗,在突厥各部落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方铮脑子不停的转着,骨咄禄连他手下的第一号智囊都派出来了,足见他对此次谈判的重视程度,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底线一定压得很低,到时少爷我一番狮子大张口,要个几百上千万两银子,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方铮笑着伸手相请,与默棘连并肩入城,整个迎接过程双方非常的和睦亲切,如同多年的老朋友碰面一般,表面上看来,亲兄弟见面也不过如此了。
方铮与默棘连边走边寒暄着,默棘连犹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方大人,老夫刚才看见官道旁立着一块牌子,这个……”
方铮装模作样想了一下,接着恍然状道:“哦——你说那个呀,唉!国师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们毫无种族歧视之义,说来我真要为您鸣不平了,你说,你们都是突厥人,可素质怎么就相差那么大呢?”
接着方铮将昨日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最后他道:“国师,那达塔塔实在是太过分了,后来他见自己闯了祸,还想狡辩,说他是骨咄禄可汗派出的使者。我一想,不能够呀,骨咄禄可汗那是出了名的温文儒雅,彬彬有礼,他派出来的使者,肯定不会像达塔塔这般嚣张跋扈……”
方铮见默棘连含笑听着,不发一语,可眼中却带着不信之色,方铮心想,这老头不笨,想要忽悠他有点难度,真话里面掺点假话可能有点希望。
于是方铮接着道:“说来那达塔塔的忍气功夫确实不错,昨日我命人杀了他们的马,还当着他们的面放马血,达塔塔却是好修养,哈哈一笑,说什么他是以德服人,我想杀他的马没关系,尽管杀,杀到我服为止……”
默棘连听到这话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犹疑道:“达塔塔此人老夫认识,他乃默啜手下智勇双全之士,脾气刚烈暴躁,怎么可能任你杀他的马?”
方铮笑道:“这我可不知道,反正他当时跟我说,默咄可汗麾下的战士,心胸像草原一样广阔,又像老鹰什么什么的,绝不会像骨咄禄可汗那般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还说跟他们结盟是我华朝最好的选择,就像苍鹰选择了蓝天,牛羊选择了肥草什么的……你们突厥人比喻太多,我也听不太懂,大概就那意思吧。”
默棘连闻言眼睛闪过一丝戾色,瞳孔缩成针尖一般大小,可语气仍一如平常:“他真这么说?”
方铮点头道:“我骗你干嘛?昨日咱们这么多人在场,都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哎,国师呀,咱们一见如故,我这外人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听说两位可汗都是亲兄弟,为了那么点儿家产,有必要闹得分家吗?一家人和和睦睦多好呀,现在结了仇,闹得大家都不安宁,——你是不知道达塔塔昨日骂你们家骨咄禄可汗,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呀,我这么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