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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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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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二刻,奉天殿外净鞭九响,接着四头大象,六只虎豹开道,大红飞鱼服色的锦衣亲军紧随其后,巨大的屏翅交叉而行,金镗,香炉,节杖等仪仗次第而过,最后是挂着白绫孝带的皇帝御辇,太子朱厚照两眼通红,默然在御辇旁缓缓走着。

见到皇帝御辇,奉天殿内顿时又是一片嚎啕大哭。

朱厚照面无表情,进殿后径自从大臣们中间穿行而过,一直走到龙椅前站定。

值日太监毕真一甩拂尘,尖声大喝一声肃静,群臣止住哭泣,殿内鸦雀无声。

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刘健出班转身面对朝臣,缓缓展开手中黄绢,大声道:“宣,大明弘治皇帝陛下传位遗诏,中外诸臣工跪聆。”

殿内大臣以及从鸿胪寺赶来的朝鲜,琉球,交趾等藩属国使节纷纷跪拜。

刘健清了清嗓子,道:“诏曰:朕以眇躬,仰承丕绪。嗣登大宝,十有八年。敬天勤民,敦孝致理。夙夜兢兢,惟上负先帝托付是惧。今迿疾弥留,殆弗可起。生死常理,虽圣智不能违。愿继统得人,亦复何憾。皇太子厚照,聪明仁孝,至性天成,宜即皇帝位。其务守祖宗成法,孝奉两宫,进学修德,任贤使能。节用爱人,毋骄毋怠。中外文武群臣其同心辅佐,以共保宗社万万年之业。”

刘健念完遗诏,殿内又是一片大哭,声震朝堂,催人泪下。

接下来的程序便是大臣们向朱厚照大礼参拜,朱厚照如同木偶一般,在三位大学士和礼部尚书王琼的提醒下,木讷地执行着他们的指令。

群臣一拜,齐声恭请太子登基,朱厚照手执事先写好的文稿念了一遍,第一次推辞。

群臣再拜,恳请太子登皇帝位,朱厚照再辞。

群臣三拜,朱厚照三辞。

三请三辞的过场走完后,朱厚照终于在群臣的跪拜下,由礼部尚书王琼当着群臣的面,给朱厚照戴上了象征皇帝身份的翼龙金冠,群臣于是三拜九叩。

此时秦堪已从宫门赶到了奉天殿门口,见朱厚照头戴帝冠,君临群臣,仪态端庄,顾盼生威,秦堪在殿外静静看着这一切,嘴角不由勾起几分微笑。

大明新君登基,这道明朝最独特的风景将来会做出什么让天下瞠目结舌的举动?

很期待呢……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接受群臣的朝拜,目光却忽然多了几分迷茫和不安。

满殿臣工,只看得见他们黑压压的人头,却看不清任何一张脸,难道从此以后我只能看到这些貌似恭敬的后脑勺和脊背么?

一种难以言状的孤独感莫名地从心底升出来,寂寥,落寞,原来这便是唯我独尊,为何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呢?

朱厚照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颇有些不甘地在殿内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一番,然而仍旧只是一片面朝金砖地板的伏地头颅。

仿佛被某种气机牵引似的,朱厚照抬头望向殿门,定定瞧了一阵。

殿门外,秦堪穿着一身大红锦袍,腰间系着白色孝带,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秦堪的目光很温暖,很平和,坦然无惧地直视着他,如同看着一位老朋友一般不卑不亢,却令朱厚照由衷的欣喜。

二人目光相遇,秦堪忽然朝朱厚照咧嘴轻轻一笑,朱厚照也露出了笑容。

主持登基的大学士刘健不高兴了,他不明白如此庄重的场合,新皇没事笑什么,此举非常不妥,于是皱眉咳了两声,朱厚照立马收回了笑容,板着脸不言不动,形如木偶。

※※※

传位遗诏已下,这只是第一道程序,朱厚照戴上帝冠,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他的皇帝身份便合理合法,被全天下的臣民所认同。

群臣朝拜之后,大臣中有人不知是否怀念起先帝的种种英明仁厚,于是殿中传出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一传十,十传百,哭泣声越来越大,许多老臣控制不住情绪,跪地嚎啕大哭,并且狠狠地以头撞地,有的甚至磕得鲜血淋漓。

场面又陷入一片哀伤之中,朱厚照显然也被感染了,坐在龙椅上忽然嘴一瘪,大声哭了起来,金殿内愈发混乱,皇帝都哭了,大臣怎敢不哭?

秦堪站在殿外,眼角也含着泪,抬头抹了一把,凝目朝殿内一瞧,不由皱起了眉。

朱厚照正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已之时,却见殿外秦堪红着眼眶朝他招手,朱厚照哭声渐止,顺着秦堪手指的方向瞧去,观察良久,朱厚照忽然勃然大怒,脸蛋儿顿时涨得通红。

大学士刘健正缓缓展开另一份黄绢,接下来的程序应该是大赦天下,新皇封赏群臣了,还没等他开口,刚刚登基,新鲜出炉的大明皇帝朱厚照却做出一个令殿内群臣惊呆的举动。

只见朱厚照将刚穿上身的龙袍下摆使劲一撩,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气冲冲地从龙椅上跳了起来,然后像只被激怒的公牛似的冲到金殿正中,从朝班中狠狠一探手,抓住了一名大臣的前襟,最后……愤怒地一拳击出,揍中了那名大臣的脸。

满殿大哗!

众人凝目一瞧,被揍的却是户部右侍郎胡汝砺,胡汝砺莫名挨了朱厚照一拳,痛得哀哀直叫,朱厚照犹不解恨,又恨恨地揍了一拳。

“陛下住手!”刘健又惊又怒,蹬蹬蹬几步跑到朱厚照面前拦住了他。

“今日乃陛下的登基大典,陛下因何故对朝臣大打出手?”

朱厚照指着捂脸不语的胡汝砺,愤怒道:“满殿哀恸,念我父皇仁德之时,这败类竟扯着嗓子干嚎,脸上不见一滴眼泪,分明是虚情假意,如此不忠之臣,我难道不该揍他吗?”

殿内一片寂静,大臣们瞠目结舌,这个理由……

刘健老脸狠狠抽搐两下,都说新皇新气象,这位新皇的新气象委实有点……骇人听闻啊。

今日乃大明皇帝登基的重要时刻,身为内阁首辅的刘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典变成一出闹剧,否则传出去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咳……陛下,胡侍郎扯着嗓子干嚎呢,这事儿……”刘健干咳着满脑子找理由平息事态,目光一瞥之下,不由道:“咦?胡侍郎明明哭了呀,陛下且看,看到了吗?胡侍郎脸上分明有两行悲痛的泪水……”

刘健指着胡汝砺的脸谆谆善诱:“陛下请看,分明哭了嘛,此事作罢如何?陛下,大典还得继续呢。”

朱厚照凝目瞧过去,一位气愤难平的大明皇帝,一位满腔无奈的内阁首辅大学士,迎着满殿大臣们惊愕复杂的目光,蹲在被揍得找牙的户部侍郎胡汝砺身前,一齐寻找他那两行真诚的泪水……

第211章 新皇登基(下)

泪水自然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朱厚照盯着胡汝砺的脸瞧了半晌,悻悻地一跺脚,余怒未息道:“他分明是被我吓哭的!”

既然真流了眼泪,朱厚照自然不为己甚,毕竟他认为自己还是很识大体的,刚才揍胡汝砺属于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一类,不但可以原谅,而且应该褒奖。

揍过以后神清气爽的朱厚照拂袖而去,继续坐回龙椅上。

倒霉的胡汝砺半趴在地上,眼泪越流越多,见大臣们朝他投以异样的目光,胡汝砺悲从中来,感觉又羞又愤,无地自容,无助的目光环顾四周,弱弱地低声辩解:“我的眼泪很真诚,哪里是被吓哭的?陛下冤我……”

有了这位反面教材在前,大臣们猛地一个激灵,有些哭不出眼泪来的大臣趁人不注意,纷纷将手指伸进嘴里沾了沾口水,然后涂在眼眶下,顺着正确的流泪方向蜿蜒而下。

和谐了,满殿大臣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人人脸上都有了泪痕。

刘健与谢迁,李东阳两位大学士目光相触,发现彼此的脸色都很阴沉。

虽然三位都是太子的老师,可是他们实在摸不准这位刚刚登基的太子的脉,好好的登基大典被搞成了四不像,将来传出去教三位大学士的脸面往哪里摆?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悠然顾盼,像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三位大学士的脸色却已很难看。

不着痕迹地向朱厚照走近两步,刘健的表情带着几分乞求。

“陛下,安稳坐着等老臣宣完旨意,可好?不要再胡闹了。”

朱厚照哦了一声,乖乖地坐好,刘大学士在春坊教了他九年,老师的余威还是颇为强大的。

刘健舒了口气,今日的登基大典对他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此刻他最怕的就是这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再出什么幺蛾子,现在可是一千多大臣参加的大典,再闹出什么事来,身为内阁首辅兼太子老师的刘健只能以死谢天下,跟着先帝殉陵了。

※※※

接下来的第二道程序是大赦天下囚徒,除谋逆大罪,待处决人犯,弑亲等三罪不赦外,余者皆释放出狱,以示新皇仁德,令天下百姓增强对皇家的信心。

刘健额角冒着汗,一边念着大赦诏书一边斜眼观察着朱厚照,久经风浪的刘大学士此刻心情紧张得如同初夜。

幸好朱厚照很安分,随着刘健激昂顿挫的念颂,朱厚照表情淡定地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不时轻轻点一下头,仿佛这道诏书确实出于他的意思的模样。

直到念完,刘健擦了一把满头的冷汗,心里暗暗将漫天神佛轮着个儿的感谢了一番。

感谢上苍保佑,没让这小魔王再出幺蛾子。

第二道旨意念完,群臣依例又是跪拜,山呼万岁,吾皇仁德。

大典还没完,刘健深吸一口气,请出第三道旨意。

这道旨意是加封后宫以及封赏拥立之臣的。

弘治帝的后宫很单薄,旨意也很简单,加封原宪宗的皇后,后来的王太后为太皇太后,加封张皇后为太后。

至于拥立之臣,首当其冲便是三位大学士,刘健封太师,谢迁封太傅,李东阳封上柱国,“师”者,授人以学问,“傅”者,授人以德操,一师一傅虽是空衔,却是无上的荣耀。

接下来便是冗长的封赏大臣名单,不是升官便是加衔,念到名字的大臣纷纷跪谢圣恩,朱厚照咂摸着嘴仔细听着,京师公侯勋贵和大臣加起来数千人,有些名字熟悉,有的却连听都没听说过,刚才秦堪在乾清宫里告诫他的话被朱厚照记在心里,想代父皇担起这份沉甸甸的责任,首先至少要弄清楚这些人的名字才是,所以朱厚照表现出难得一见的认真神情。

殿外值守的秦堪也支起耳朵听着,一直听到刘健念完,发现里面没有加封寿宁伯和建昌伯的旨意,不由大感欣慰,大抵三位大学士也被那两个无法无天的货色恶心坏了,于是草拟加封名单的时候不约而同将他们略过去了。

至于加封名单没有秦堪的名字,秦堪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毕竟他才二十岁,二十岁便是他的本钱,年轻意味着将来还有机会,只要跟朱厚照保持良好的关系,不担心将来升不了官,现在升官太快反而不是件好事,官场上最怕的便是聚集太多异样的目光,取祸之道。

秦堪没有不舒服,朱厚照却不舒服了。

在他心里,排名第一的“拥立之臣”非秦堪莫属,无论私交还是教他的为人处世的道理,朱厚照受到的启发和帮助是最深刻的,那些连名字都不认识,他们干过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大臣们一个个升了官儿,凭什么我最好的朋友却一字不提?

这不科学!

朱厚照眉头拧了起来。

刘健不经意地朝他瞥去,一见朱厚照脸上不满意的表情,刘健的心徒然一沉,脑海里一道清晰的声音告诉他,这小魔王又要出幺蛾子了!

朱厚照朝刘健挑挑眉:“完了?”

“完了。”刘老师第一次在学生面前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苍老的眼神乞求地盯着他,目光里的含义连瞎子都能看清楚。——陛下,别玩啦!

朱厚照轻轻一哼:“不对呀……”

“有何不对?”

“秦堪呢?怎么不加封秦堪?”

“秦堪……”刘健眼皮猛跳,看着殿下近千大臣疑惑的目光,刘健一咬牙,选择了妥协:“依陛下之意,秦堪该如何加封?”

朱厚照满意地笑了,他就等刘健这句话呢。

“好朋友荣辱与共,我当了皇帝,秦堪也不能委屈,马马虎虎给他封个王吧。”

扑通!

刘健当堂栽倒,被侍立一旁眼疾手快的小宦官扶起来时,刘健神情狼狈,头顶隐隐冒着青烟。

封个王……还“马马虎虎”?

如果眼前这个小混蛋不是皇帝,刘健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活活掐死他。

“陛下,靠点谱行吗?”刘健老脸发青,阴沉得吓人。

朱厚照不解道:“不能封王?我是皇帝,为何不能封王?”

刘健有种强烈的哭泣冲动,很好,新皇下的第一道圣旨便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昏君的味道,大明前途堪忧啊。

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教育他的好时机,深吸一口气,刘健压低了声音悲愤道:“不避亲仇,赏罚分明方为明君之道,我大明除了开国功臣,历来鲜有封爵者,更何况位封王爵?陛下若欲无故封王,老臣这便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老师的威胁还是很有效果的,朱厚照吓了一跳,闻言急忙道:“不封王便是,改封别的还不行吗?刘先生切莫冲动。”

“陛下到底想怎么封?”

朱厚照眉头又拧了起来,他感到很为难,封爵看来行不通了,这无异于触犯了刘健及所有大臣们的底线,他们为国操劳大半辈子还没捞着半个爵位,凭什么一个二十岁的无毛小子便封了爵?

不封爵还封什么呢?

朱厚照思索半晌,眼睛一亮,大声道:“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何在?”

牟斌很低调地站在武将朝班中,一听新皇叫他,牟斌快步走出朝班,跪地恭声道:“臣在。”

朱厚照眉开眼笑地瞧着牟斌,道:“牟斌,把你的官儿让出来,给秦堪当,他当锦衣卫指挥使……”

此言一出,满殿大哗。

刘健拍着额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另外两位大学士脸色阴沉,面若严霜。

殿外值守的秦堪吓了一跳,无缘无故的,怎么又扯上自己了?

满殿嗡嗡的议论声里,最难过的人莫过于牟斌了。

没招谁没惹谁的,无端端把官儿丢了,喊冤都没处喊。

失魂落魄地跪在殿中,牟斌讷讷道:“秦堪当指挥使,臣……臣呢?”

朱厚照不知怎的想起了东厂厂督王岳,当初诏狱外与王岳的冲突朱厚照至今记得清楚,朱厚照虽然单纯,可心眼儿也不见得多大,于是很英明地道:“王岳当司礼监秉笔便好,东厂就由你牟斌来当厂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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