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王欲谋逆?”李东阳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大事,你怎不早报内阁?”
“陛下已知。”
李东阳怒道:“陛下知道,你们厂卫也知道,唯独内阁和朝臣蒙在鼓里,秦堪你这混帐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咦,难道你欲以此事为契机诛除刘瑾?”
“老大人真是冰雪聪明。”
李东阳忽然冷静下来,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秦堪,良久,捋须缓缓点头:“老夫懂了……”
秦堪笑道:“老大人今日这金锁没白送吧?”
“没白送。”
秦堪的笑容渐渐带了几分邪味儿:“老大人若再送几个金锁,晚辈这里还有更劲爆更开心的消息相告……”
李东阳又不冷静了,急切道:“你这小子好歹也是堂堂国侯,怎地如此钟爱黄白之物,还有什么消息速速说来!”
“据潜伏在你家的锦衣卫密探禀报,你家二公子李兆先今年上元节晚上出游赏灯,认识了保国公朱老公爷家最疼爱的小孙女,二人一见钟情,私订终生,如今国公家的小孙女珠胎暗结两个月,两位年轻人又不敢告诉双方长辈,每日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连跟踪他的锦衣卫密探都忍不住为这对痴情的苦命鸳鸯掬一把同情的眼泪……这个消息劲爆不劲爆?开心不开心?说到这里,晚辈必须向老大人贺喜,恭喜老大人喜添孙儿,……十五岁的小姑娘令公子也忍心下手,禽兽啊,艺高人胆大啊……”
李东阳被雷劈过似的,呆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回过神。
※※※
李东阳离开侯府了,临走气急败坏从秦府前院顺手抄了一根儿臂粗的木棍,杀气腾腾往自己家冲去。
鉴于刚才西涯先生送了一个金锁一个银锁的大手笔,秦堪决定这根木棍不向李东阳要钱了。
至于李家二公子今日会遭多大的劫难,这个不在侯爷的考虑范围中,萝莉身娇体软易推倒,但爽完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东阳前脚刚走,丁顺从前堂的回廊外一闪身窜了进来,鬼祟地朝秦堪竖了竖大拇指。
“侯爷高明,您无缘无故把李家二公子的事捅出来,应该大有深意吧?”
秦堪挑挑眉:“有事说事,别说废话。”
“是,侯爷,下午又有二十多个大臣在承天门前长跪不起,请求陛下将侯爷削爵拿问,陛下紧闭宫门置之不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乾气得以头撞门,当场血流如注昏过去了,此举令朝臣们愈发愤怒……”
秦堪心中一沉:“刘瑾这是一步步逼陛下拿我问罪啊,陛下撑不了多久了。”
丁顺叹道:“陛下先是停朝三日,又紧闭宫门不见外臣,他对侯爷可谓至真至诚,可是这个死局若不解开,陛下老这么避下去也不是法子,侯爷,快想想办法吧。”
第485章 各有算计
秦堪知道朱厚照在帮他默默苦撑,朱厚照哪怕再单纯也知道这次事非寻常,这是有人想要秦堪的命,然而朱厚照唯一能做的也只能躲避拖延,这是个臣权大于君权的年代,皇帝不可能为所欲为,朱厚照只能尽自己的努力为秦堪躲避,拖延。
“破局终究还得靠自己啊……”秦堪喃喃自语,感动于朱厚照默默地为他承担,却也清楚朱厚照再也撑不了多久,今日右副都御史以头撞击宫门,想必群情愈发激愤,而朱厚照却狠不下心斩杀立威,事情必将越来越严重。
正德登基以来,大臣确实死了不少,但很少有大臣被朱厚照亲自下旨处死,后世谓朱厚照“昏庸,荒唐,叛逆,淫乱”等等诸多评语,但没有一个人给他打上“暴君”的标签,只因朱厚照确实不是暴君,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脑子里的想法与大多数人不同的少年罢了,爱玩爱闹爱新奇尚武事,但他绝不是屠夫,正德一朝被朱厚照亲自下旨处死的大臣屈指可数,绝大部分大臣都是刘瑾杀的,也有朝争中被政敌寻了由头扳下台处死的。
丁顺恭声问道:“侯爷可有吩咐?属下愿为侯爷赴汤蹈火!”
秦堪思忖许久,叹道:“我现在最缺的是时间,算算日子,安化王也该发动了,可惜甘肃离京师太远,消息一时到不了京师,而刘瑾的刀已悬在我头上,我若被削爵拿问,刘瑾必然不会容我活下去……”
“若请陛下再拖延几日……”
秦堪叹道:“拖延不了了,陛下已经帮我撑得很辛苦了。”
丁顺若有所思道:“侯爷,您说陛下是否知道这些事情全是刘瑾在背后搞鬼?”
秦堪苦笑:“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就算陛下当面喝问刘瑾,恐怕刘瑾也不会承认,表面上看,如今闹得最凶的是文官,与刘瑾毫无关系。”
“侯爷,不如寻个由头暂时出京避祸,过不了几日,待甘肃那边的军报送到京师,侯爷和刘瑾的攻守之势立换,那时侯爷再回京收拾这阉货。”
秦堪摇头道:“也不妥,离京便意味着无法掌控京师形势,无法及时应对各种变化,终究弊多于利……”
丁顺愈发烦躁,杀人放火他在行,出主意却委实不是这块料。
秦堪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道:“咱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所以,必须得想个法子让刘瑾和大臣们暂时消停一段,待到甘肃军报入京,那时我便可化被动为主动了。”
“侯爷如何让刘瑾和大臣们消停?”
秦堪不答反问道:“作为老对手,我还一直没仔细留意过刘瑾的家世背景,丁顺,这方面你查过吗?”
“那老阉货是侯爷是死敌,属下怎敢不查?”
“说说。”
“是,刘瑾本姓谈,老家在陕西兴平,后来被一个名叫刘顺的太监收养,遂改姓刘,后来净身入宫便一直以‘刘瑾’为名,这家伙倒也真会拍马屁,为了讨好他的太监干爹,不仅把自己的姓改了,连他哥哥和侄孙的姓也改成了刘,他哥哥名叫刘景祥,他侄孙名叫刘二汉,目前刘景祥在京师挂了个锦衣卫提督的虚衔横行霸道,刘二汉则进了国子监读书,老刘家这是要发啊……”
“还有呢?”
“还有,刘瑾拍马屁拍得那叫一个彻底干脆,当时他在宫里无权无势,为了巴结他那姓刘的太监干爹,改了姓还不算,竟将他自己亲生父母的坟都迁到了老太监的家乡河间府,也不知他父母有没有气得掀棺材盖子。”
秦堪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即忽然一愣:“慢着,刘瑾父母的祖坟迁到了河间府?”
“对,那老太监刘顺本是河间府人,病死后落葬原籍,刘瑾在他生前便逢迎许愿,告诉他一定将自己父母的坟迁来,将来老太监百年后与他为伴,全他一片孝心……”
秦堪喃喃道:“这世道怎么了,动不动就把自己父母的坟迁来迁去,也不怕遭报应,辽东的李杲如是,刘瑾亦如是……”
丁顺安慰道:“但凡坏人都会迁坟的……”
秦堪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丁顺一惊,立马抽了自己一耳光。他忽然想起来,秦侯爷的祖坟也迁了,而且还是丁顺他亲自迁的……
二人沉默许久,秦堪眼睛忽然快速眨动,很快嘴角往上一翘,露出一抹带着邪味儿的笑容。
丁顺眼皮跳了跳,每次看到侯爷这种笑容,便意味着侯爷肚里的坏水儿开始咕噜冒泡了。
“侯爷有主意了?”
秦堪慢条斯理道:“丁顺,你帮我办件事……”
丁顺期期艾艾道:“侯爷……您不会又想挖刘瑾祖坟吧?属下老挖坟,会遭报应的……”
秦堪怒道:“胡说!本侯怎会做这种缺德的事?”
丁顺:“……”
“这次不叫你挖坟,相反,我要你去修坟。”
丁顺大愕:“修坟?”
“对,帮刘公公修坟,生了这么个混蛋儿子,刘公公的父母九泉下一定不得安宁,你去帮刘公公尽尽孝心,顺便也给自己积积阴德,毕竟以前你挖过李杲的祖坟。”
丁顺满头雾水:“侯爷……您如今身陷危局,怎么突然想起给刘瑾修坟了?”
秦堪嘴角轻勾,压低了声音道:“去给刘瑾修祖坟呢,有讲究的,一定要豪华,要气派,最好……修成帝王寝陵规模,然后埋点龙袍,玉玺,金刀什么的进去,最后派人快马回京师……”
丁顺福至心灵,大喜接口道:“……满城散布谣言!说他刘瑾想造反,他父母已被刘瑾私下尊为太上皇和皇太后!”
秦堪不悦道:“怎么是造谣呢?明明查有实据啊,真金不怕火炼,朝廷不论派谁下去查都能查到证据,刘公公造反的心思是经得起事实考验的,这事一闹开,刘瑾辟谣,内阁下文询问当地官府,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五六天,那时估摸着甘肃的军报该到京师了……”
丁顺大喜:“侯爷高明!出了这档子要命的事儿,刘瑾急着辟谣,内阁忙着给当地官府下条子调查,更何况这件事跟华昶被灭满门案比起来严重多了,朝臣们的火力自然全部转到刘瑾身上,咱们就躲在一旁看刘瑾的热闹,顺便等甘肃的军报……”
丁顺说着忽然一顿,迟疑道:“可是侯爷,刘瑾听到这个传言必然派人去河间府毁灭证据,那时所谓的帝王规模全部推了,埋下的龙袍金刀全部被他们带走,内阁哪还有证据可查?”
“那就更简单了,找个言官参刘瑾一本,就说刘瑾把他父母的坟推了,这可是大不孝,不但要游街,而且要问罪的,陛下是至诚至孝之人,若听了这事,保管他以后见了刘瑾便犯恶心……不管刘瑾能不能从这件事里脱身,最重要的是,我们争取到了时间!”
丁顺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刘公公这回可真要被侯爷坑死了……
“还有件事……”
“侯爷请吩咐。”
“派锦衣卫密切关注刘瑾的哥哥刘景祥,以及他的侄孙刘二汉,平日里不要动他们,但我要用他们的时候你要随时把人绑了带到我面前。”
“是!”
※※※
司礼监。
焦芳,刘宇,张彩,张文冕等刘瑾的主要党羽齐聚一堂。
布局走到这一步,刘瑾觉得自己差不多快摸到成功的影子了,就差一点点而已,所以此时此刻不能松懈。
“刘公,陛下一直对朝臣避而不见,这事儿僵持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咱们得想个法子打破僵局了。”张文冕官职最低,但却是众党羽中最爱出风头的,什么事都喜欢抢先说。
焦芳,刘宇二人是官场老油条了,捋着须半阖双目默不出声,仿佛睡着了一般。
张彩如今也当上了吏部尚书,对张文冕这位刘瑾身边的幕僚也没什么好脸色,目光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刘瑾笑得满脸褶子,道:“陛下的耐心也就这几天了,但咱们等不起这几天,算算日子,安化王恐怕已经举兵了,估摸着军报正在奔往京师的路上,等军报进了京师,满朝文武的注意力全部移到平叛上去,那时杂家好不容易针对秦堪布的局怕是功亏一篑,所以杂家等不得,不能等!一定要在三天之内拿下秦堪!”
“陛下一直压着此事怎么办?”
刘瑾想了想,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如今朝臣参劾秦堪最活跃的人是谁?”
“右副都御史张乾,今日下午为求陛下严惩秦堪,张乾一头撞在宫门上昏过去了。”
“甚好,今晚派人潜入张乾府上,然后……”刘瑾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众人惊愕地盯着刘瑾。
刘瑾冷笑道:“时值秦堪四面楚歌之时,要求严惩秦堪声音最高的人被刺死府中,满朝文武如何想?那时陛下还坐得住么?”
看着刘瑾阴恻恻的目光,众人浑身一颤,顿觉遍体生寒。
第486章 桃色风波
京师最近很热闹。
热闹从秦堪灭华昶满门的传言开始,一件又一件事情接连发生,令朝臣们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刘瑾的党羽鼓动了一批不明真相的正直清流跪在承天门前痛哭流涕,力求朱厚照严惩杀人凶手,朱厚照紧闭宫门避而不见,大臣们丝毫不气馁,今天跪完了明天又来跪,日复一日,比进庙拜菩萨还虔诚。
华昶一案还没有结果,京师又出了一件事,一件跟风流有关的事。
事情不大,但闹得很大,因为这件风流事跟两位朝堂大佬有关系,一是李东阳,二是保国公朱晖。
事实证明秦堪并没有胡说八道,李东阳从秦府怒气冲冲离开后,回到家中立马命家仆将二儿子李兆先找来,恐吓,怒斥再加一根儿臂粗的木棍,吓得失魂落魄的李兆先终于说了实话。
果如秦堪所言,上元节时李兆先与保国公朱晖的小孙女在京师街头赏灯,两人相遇相识,李兆先年约二十四五岁,面貌生得俊朗风流,一双电眼勾魂夺魄,上青楼绝对有不付钱白嫖的实力,如此英俊风流人物,又是刻意勾搭撩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能抵挡得住?
于是二人一见钟情,两三个月过去,在李兆先的花言巧语下,保国公的小孙女糊里糊涂便献了身,谁知李兆先枪法太好,一击而中,就那一次便令小姑娘怀了孕。
怀孕本是件喜事,李东阳和保国公朱晖也是门当户对。事情虽说传出去令两家颜面扫地,毕竟也勉强算是一桩良缘佳姻,然而事情坏就坏在,李兆先不仅早已成亲,而且已生儿育女,堂堂保国公的孙女,怎么可能嫁到李家给人当小妾?
李东阳从儿子口中得知了这段孽缘的起末后,气得白须一翘,哇呀呀呀挥舞着棍子满院子追杀李兆先,这可是真正的下死手。李东阳的老妻急得在旁边频频抹泪哀告,李东阳却浑然不理,打得儿子奄奄一息才罢手。
不能怪李东阳小题大做,他是当世大儒,又是内阁大学士,无论在士林还是在学术界皆享有极高的名望,连孔老夫子的后代都跟他结了亲家。谁知儿子却干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李东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儿子也打了,气也出了,李东阳坐在府里想了想,保国公的孙女肚子渐渐大了,事情不可能瞒得下去,错事已然做下,只能舍了这张老脸去国公府给朱老爷子赔罪。
揪着鼻青脸肿的李兆先刚出门,谁(’)知李府(‘看’)外静悄(’)悄的围(‘吧’)了一标兵马,定睛一看,竟是国公府上的侍卫,保国公朱晖赫然站在李府门外,正打算下令侍卫破门。
李大学士被保国公结结实实堵在大门外,事情巧得很,巧得令人不敢想象,刚刚准备上门赔罪,人家就打到家门口,看样子似乎也刚得知了这件令两家蒙羞的丑事。
这件事就值得玩味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