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井有条,像模像样。
当秦堪犹豫是否卖掉南京这套房子,到京师再买一套时,却遭到了杜嫣的激烈反对。
房产相当于留给秦家子孙后代的祖产,秦家只准进不准出,买不买房子另说,但卖房子在古代人的传统观念里,无疑属于败家产的行为,这是杜嫣绝不能接受的。
不但杜嫣反对,连管家和下人们这几天瞧着秦堪的目光都不对劲,嘴上不说,眼神却分明把秦堪当成了败家的老爷,聚不住财。
秦堪只好放弃了卖房子的念头,留下两名下人照顾这套宅子,嘱托小公爷徐鹏举代为照看家宅,其余的下人包括管家在内,愿意跟随老爷的全部带去京师。
弘治十七年八月初,南京城外,在小公爷为首的一众纨绔殷殷挥手惜别之下,秦堪带着新婚夫人,两个小萝莉以及数名下人,在丁顺为首的锦衣校尉护送下,踏上了去京师的官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090章 初至京师
渡长江,上官道,四辆马车载着秦堪和杜嫣以及所有的家当,走时小公爷徐鹏举大手笔送了二十几匹马,正好丁顺他们每人一匹,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北。
沿途路过城镇,当地官员见这群穿着飞鱼服的杀才护送着车内的女眷,情知必是大人物,自然不敢刁难,胆小一点的甚至主动送上仪程,也不管这群人姓甚名谁,有没有交情,结个善缘总是没错的。
大明的文官虽说颇重气节,那也得看对象,不是所有文官集团里的人都讲气节的,一些七八品的小官平素里以公正清廉示于百姓,但并不代表他们愿意主动招惹锦衣卫,邀名买直之辈其实最懂得看风色,顺风之时,他们哪怕撞破头也得摆出一副誓死不为瓦全的样子,忠贤之臣的形象令古往今来无数名臣羞惭掩面,然而逆风之时,他们比谁都识时务,比谁都跑得快,名声固然重要,脑袋更重要。
如今的大明,节操这东西不过是一件道具,该用的时候它可以拿出来当口号,不能用的时候节操掉了一地也没人愿意捡。
一路走来,秦堪有点忧虑,大明的官场这般模样,自己这样的正人君子岂不是会被他们带坏?
——只能出淤泥而不染了。
很有意思的现象,从南到北一路走来,路程一千多里,各地风俗人情相差迥异,土壤气候迥异,可每个地方的官儿却大致相同,再深远一点,从地域到时间,上下两千余年的官儿大抵都是这个样子,对上和对下完全两副面孔。
秦堪越来越忧心,真不知京师内的官儿是怎样的德性。
弘治是个好皇帝,好皇帝下面不一定全是好官,两者之间并无太大的直接关系。大明江山如今正为后来的盛世奠定坚实的基石,弘治和内阁三老们正为治理这个国家而殚心竭虑,可他们知不知道这个国家其实存在许多隐患?
※※※
不紧不慢走了一个月左右,秦堪一行终于到了京师朝阳门外。
说是皇都四九之城,然则在正统年以前,京师的城门还只是一个个的门洞,上面并无箭楼城楼等等建筑,如今的京师城门箭楼林立,却是一位太监所建,这个太监名叫阮安,为人聪明而且廉洁,原本朝廷预算征调十八万民夫修城楼的,他只用了两万人便完工了,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修了城楼后来又修了京师皇宫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主持了那么多工程,死时却“囊无十金”,除了木有小鸡鸡,他比任何文官要强上许多。
朝阳门在元朝时称为齐化门,亦称“粮门”,顾名思义,自然是运粮入城的通道,盖因此门靠近京杭大运河,南方的漕粮由此而入京师。
丁顺亮出了锦衣卫牙牌,门口兵丁放行,秦堪一行人的马车入城。
坐在马车里,秦堪长出一口气,终于到了,这里便是京师,大明王朝的皇都,它主宰着一朝国运,由这座城池里发出的每一道旨意,每一个命令,都决定着这个国家富强或贫弱,今日,一个名叫秦堪的文弱书生正缓缓走进了整个大明的权力中枢所在。
命丁顺带着手下去客栈安顿杜嫣和下人们,秦堪则备好了告身文书和调令,打听到经历司的地址,独自一人朝锦衣卫经历司走去。
经历司主管人事,秦堪必须先办好赴任手续。
进了经历司,接待秦堪的是一名小吏,见到文书上秦堪的名字后,小吏不由抬头惊奇地瞧了他一眼,垂头再看文书,再抬头看他一眼。
秦堪忍不住问道:“这位大人,你做颈部运动我不反对,事实上我很赞赏,生命在于运动嘛……可你能不能把我的手续办完了再运动?”
小吏笑了:“你就是秦千户?真个久仰了……”
秦堪拱了拱手,苦笑道:“久仰倒不必,我只想请你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嘴里说久仰的时候,脸上用不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虽不好意思夸自己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至少也是五官端正,可圈可点……”
小吏笑道:“秦千户却是风趣之人,听说您在南京打了东厂厂公王岳的干儿子?”
秦堪一愣,王岳的干儿子刘琅?事情过去那么久,小吏不提他还真给忘了。
京师水深,一句简单的问话里面或许有机关。
秦堪不答反问,小心翼翼道:“打了王岳的干儿子……是对是错?”
“当然打对了,打得太对了!给那帮阉狗们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咱们锦衣卫不是好惹的!”
秦堪释然,把胸膛一挺,当仁不让的模样:“不错,就是我打的,阉狗人人得而诛之,我之所以没把他活活打死,乃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小吏的表情愈发崇拜,甚至朝秦堪拱了拱手:“秦千户少年英雄,给咱们锦衣卫兄弟长了脸,下吏佩服之至……不过秦千户手下留情,那阉狗倒是把事情做绝了……”
秦堪一呆:“此话何意?”
“那刘琅挨了打后回到京师,在王岳公公面前哭诉才几句,王岳不知发什么魔怔,勃然大怒……”
秦堪心中一抽,叹道:“看来王公公果然恨上我了,不用说,这事算在了我头上。”
小吏笑道:“秦千户猜错了,王岳勃然大怒倒不是针对您,而是直接命番子把刘琅乱棍打死,尸首扔在京师城外乱葬岗上喂了野狗……”
秦堪又是一呆,接着心中一沉。
王岳好狠的手段,多半是知晓了刘琅去南京密会宁王幕僚一事,于是干脆杀人灭口,把刘琅处理了,免得引火烧身,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岳处事公正,不偏不倚,干儿子在外面跋扈他竟能大义灭亲,只有牟斌和他秦堪才明白王岳的用意。
想通了这些,秦堪突然发觉自己要学的东西很多,前世不管怎样激烈的人事斗争,至少不会心狠手辣到要人命的地步,这一世,王岳给他好好上了一课,而且不收他学费。
如今是大明朝,上位者一言而定人生死,连冠冕堂皇的司法程序都不必走。
压下心头杂乱的思绪,秦堪强笑道:“既然王公公打死了刘琅,看来这件事算不到我头上了,东厂有东厂的家法,咱们锦衣卫不必理会。”
小吏笑道:“秦千户又错了,此事可谓一波三折,峰回路转……”
秦堪突然有种想抽他的冲动,很久没有这么暴力的想法了……
“刘琅被王岳杖毙之后,东厂番子们群情激动了,他们在背后敬佩厂公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同时,纷纷把矛头对准了锦衣卫,更准确的说,是对准了您秦千户,毕竟您是令东厂厂公痛失爱子的元凶,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把您要来京师赴任的消息传了出去,最近这些日子,东厂番子们摩拳擦掌,就等您来呢。”
秦堪又呆住了,英俊的面孔不停地抽搐。——这他妈真叫躺着也中枪啊!
第091章 番子监视
当官不容易,当个没有泯灭良心又不被奸臣害死的好官更不容易。
所以忠臣要比奸臣更奸更毒,才能保住官位和性命,这只是前提,忠臣都有着远大的抱负,保住官位和性命的同时,还要实现自己的抱负。
瞧瞧,忠臣多累,要做多少事,要费多少脑子,哪像奸臣那样轻松,当官只需偶尔琢磨琢磨如何讨好皇帝,如何陷害忠良,多简单。
如果不是身体里仅剩的一丝丝节操控制着自己,秦堪真想投入到奸臣们的怀抱里去,从此开开心心地贪钱害人,全身心投入到祸国殃民的行列中,做好事千难万难,但对秦堪这样的穿越者来说,做坏事害人却跟吃饭一样简单。
只可惜……东厂估计不会要他。
秦堪离开经历司时心情很复杂。
听那个小吏说了半天八卦才清楚,他人还没到京师,便已跟整个京师的东厂番子们结下了仇。
整个京师的东厂番子啊!
一人一泡尿就……不对,换个比喻,一人一口口水就能淹死他,锦衣卫和东厂斗了这么多年,无非也就勉强斗了个平手,如今瞧这情势,东厂要集中火力专门对付他了,秦堪只是小小的千户,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面对东厂的火力猛攻,他抗得住吗?整个锦衣卫会毫不犹豫地当他的靠山吗?
秦堪清楚,除了血脉亲人和妻子,这世上谁也靠不住,谁也不能信,唯一能靠的人只有自己。
小吏的八卦说完了,最后意犹未尽地告诉秦堪,他的调令是由指挥使大人亲自下的,所以对秦堪未来的工作安排,得由指挥使大人说了算,他们经历司管不了,请秦千户安心等几天,等牟帅有空时再接见他。
秦堪发现自己来这一趟经历司的目的就是为了被人吓唬一顿,然后战战兢兢走人……
※※※
出了经历司,秦堪本想带点礼物顺路去牟斌府上拜访,感谢他慧眼识英雄,于万千芸芸庸才中发现了他这个亮点,仔细考虑过后,秦堪还是决定不去了。
被老大抬举是好事,不过感恩图报也得看时机,秦堪刚到京师,放着镇抚司那么多佥事,同知不去拜访,一来便直接抱老大的粗腿,传出去不好听,甚至会给他惹来麻烦。
丁顺办事很稳当,由于有女眷,于是包了客栈的整个院子,带来的手下们住在前院,杜嫣和小萝莉们住后院。
这家客栈位于京师外城菜市口附近,包下的院落地处偏僻,很适合女眷,这个时代的女性大多数还是很传统的,喜欢安静,习惯足不出户,当然,秦门杜氏不算其列。
秦堪刚跨进院门,丁顺便迎上来禀报,说夫人没来过京师,觉得很新奇,上街玩去了,丁顺于是派了几名手下保护她。
秦堪揉揉鼻子,严肃地告诫道:“保护是对的,不过不应该保护她,而是保护京师百姓不被她欺负,以后注意,本末不可倒置。”
杜嫣本就是不肯安静的性子,要她像普通女眷那样整天在房里学东方不败绣花鸟,她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秦堪骨子里并没有多少大男子主义情结,爱一个人就不要强行约束她,改变她,她爱干什么随她去吧,哪怕她把天捅了个窟窿,他秦堪也得在后面帮她补起来,这才是真正有担当的男人,真正的大丈夫。
那些在外面唯唯诺诺,回到家里却硬了,只知道对老婆孩子横眉瞪眼,这种人不能算男人,世人一般管他们叫“瘪三”。
丁顺犹豫了一下,又禀道:“大人,属下包了这家客栈院子不久,便瞧见有十来个人在咱们院子外面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秦堪皱起了眉:“查清了么?是些什么人 ?'…'”
丁顺得意笑道:“咱们堂堂锦衣卫的长处便是刺探,当然不能落人于后,于是属下也派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过去……”
秦堪:“……”
算了,正事要紧,不骂这朵奇葩了。
“后来查清楚了,这十来个人是附近的地痞,不过按东厂惯例,他们都是雇地痞打探情报,所以属下怀疑这帮人是东厂派来的,此事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秦堪眉头越拧深,东厂委实厉害,人刚进城,他们便打探到自己和家眷的落脚处,经历司的小吏没说错,估摸着如今东厂番子们已把他当成了头号敌人。
幸好自己还顶着锦衣卫千户头衔,令他们尚有几分顾忌,否则不用等他进城,东厂番子们肯定就在荒郊野外把他和一大家子全剁碎了。
公公们全是练过葵花宝典的高手啊,不能不防,却不知从何防起,一进城便遇到如此憋屈的事,秦堪心里堵着一口闷气难舒。
忍几天吧,毕竟自己身边只带着一二十个手下,没有实力跟东厂那帮杀才硬拼,等牟斌给他安排了工作再说。
目前最重要的是,……跟老婆洞房。
这些日子一直舟车劳顿,没时间也没气氛洞房,今天总算到了地头,晚上怎么着也该……呵呵。
心不在焉地听着丁顺禀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院门外不知何时跑来两条土狗,俩狗也不害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开始OOXX,不要脸之极。
秦堪盯着它们,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良久,忽然幽幽一叹:“本千户如今的生活连狗都不如……”
※※※
独自进了内院,却发现怜月怜星嘟着小嘴坐在厢房门口,俩小萝莉闷闷不乐的样子令秦堪一阵心疼。
“你们怎么了?”
怜月垂头低声道:“主母的功夫好厉害,可她却不肯教我们学武……”
“为什么不教你们?”
“主母说,她总得留一手,免得将来我们学会了功夫联手打她,她担心打不过我们……”怜月越说越委屈了,瘪着嘴道:“我们怎么会对主母动手呢?我们要做好奴婢的……”
怜星按惯例点头附和:“嗯嗯,就是就是。”
秦堪失笑,杜嫣才十七八岁年纪,其实也是孩子心性,一大家子里面就属他最成熟了。
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下身,秦堪点头再次肯定,嗯,确实很熟了……
闲着也是闲着,晚上洞房,不如白天先磨一磨枪,临阵不快也光……
眨眨眼,秦堪俯下身笑得很和善:“我教你们学武好不好?”
俩萝莉眼睛雪亮雪亮,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的袖子:“老爷也会功夫?真的吗?”
“老爷当然会功夫,否则如何收服你们主母?”秦堪严肃道。
“老爷愿教我们吗?”
“看你们聪明伶俐,老爷我就破例教教你们,此乃秦家独门武功,不可示之于外人,来,跟我进房……”
怜月怜星兴奋得小脸通红,使劲地点头:“奴婢发誓一定不外传,学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