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并不是你在选择事情,而是事情在选择你。
就像左永邦说的,“答案会自动浮现出来的。”
顾小白兴高采烈地回家,路上那个书店的女孩还给他打电话,问他书有没收到,顾小白表示非常感谢。
“没没,我没说是你写的,但也代表了你的心境,我明白……”
挂了电话,突然觉得不对头。
但究竟哪里不对头一下子也想不起来。
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好像正要去找他的潇潇。
“罗书全去哪儿啦?”潇潇见到他,开门见山地就问。
“啊?”
“我找他玩一会儿……他不在,去哪儿啦?”
突然……全明白了。
“妈的我也要找他。”顾小白咬牙切齿起来,“他什么时候把那个书店女孩的号码转移到我手机上啦?”
“没事,就是保险丝断了。”罗书全跳下椅子,对米琪说,“可能你电器开太多了,又是灯又是热空调什么的。”
“嗯,谢谢你。”对面的女人裹着被子对他说。
就在前一天,她还传奇般地在厕所门口扶着他,差点害他大小便失禁,随后又知道她是左永邦的女朋友。罗书全整整一顿饭目睹着她如何不被左永邦关怀,心里不知是同情还是什么,看到顾小白和左永邦聊得那么投入,两人只能不咸不淡地说着话,交换了MSN和电话,没想到刚才她打电话给他。
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又凄楚又恐惧。
感冒了,家里不知怎么回事,又一下子全黑了。自己的男友又是这么不管自己死活。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罗书全赶到她家,帮她解决了能源补给问题。家里又重新亮了起来。
“没事。”罗书全笑笑,“这么大点事,女孩子一个人在家里黑灯瞎火的是挺害怕的——你身体还难受吗?药吃了吗?”
好久没有尝到被人关怀的滋味,米琪点头。
“那……那我走了。”
“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对方恳求地看着他。“他只知道给我卡让我刷,从来不知道主动关心我,我生病了也不在乎,我和他出去说什么他都说我不懂别乱说。我就是一个人害怕,才把所有的灯全打开,我就是感到身上冷,才把空调调到最高,谁知道保险丝也断了,保险丝也不关心我……哇……”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米琪像洪水暴发般宣泄着自己的悲愤。
罗书全坐在边上,手脚没处放,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只好不断地抽着纸巾递给她。
“生日的时候,我以为他会送我礼物,没想到他什么也没有。他还说,我把卡都给你了,你自己喜欢什么就买好了。我就一口气买了鞋子,包包,项链,耳环,耳钉。把他卡全刷爆了,就是忘了没有买保险丝……哇……”
再这么下去,屋子就要淹了……
“他既然对你这么不好,”罗书全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这么不关心你,你干吗要和他在一起啊?”
“因为一年只有一次生日,我也不太生病……”对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但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我都是需要鞋子,包包,项链,耳环,耳钉的啊……”
只有在虚弱的时候,才会觉得精神的关怀是一件宝贵的东西。大多数时候,仅仅是物质上的满足,已经让自己很快乐了。
“你是不会理解的。”米琪擦擦眼泪,抬起头,“谢谢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罗书全点点头,站起来。米琪依依不舍地送他走,走到门口拉开门。
一低头,另一只手被米琪拉住。
罗书全低下头,呆呆看着米琪拉着的自己的手。
米琪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怪异的一刻,米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罗书全就更加不知道怎么给反应了。
正好——又是正好——手机响起,罗书全像抓救命稻草般接起了电话。
“你到底在哪里啊?”电话里顾小白使劲问,“你什么时候把那个书店女孩儿的电话转移到我手机上的?”
“废话,这是你的事,又和我没关系!”
“好吧,这个是我的事,但还有件不是我的事儿现在我在帮你担着。”
“啊?”
“潇潇!潇潇赖在我这儿不肯走,非要等你回来和你玩一会儿呢,我也不知道和你玩什么,总之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她玩死了,你到底在哪儿呢?” “快点回来!!!”
顾小白砰地挂掉电话。
收起电话,两个人都回过神来,尴尬地看着对方笑。
“有事情?”米琪笑了笑。
“我……我一个学生的事情。”
她是你男友和前妻的孩子,也是我的学生。
实在是有点太乱了。
“你人真好。”米琪淡淡笑了笑,“真的好男人就一定会被女人珍惜的。”
“托你吉言,好好照顾自己。”
“今天是我太脆弱,我不该找你的,也不应该给你电话让你过来,是我太冲动了。”
“我明白,每个人不可能两全其美的,你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就够了。”
对方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头,下了决心般说道:“再见。”
女人比较容易想清楚然后忍痛割舍,男人总幻想着两全其美真的会落到自己头上,哪怕不能完美统一,能分裂着供给也不错。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小白和美女演员、书店女孩同时交往着,享受着和美女并肩走在路上虚荣心的巨大满足,感受着和书店女孩倾谈的内心平静。可惜和前一个无法交流,后一个又实在让他除了聊天产生不了任何其他想法。
但哪一个都不舍得率先丢弃。
“我现在已经完全疯掉了。”半个月后的一天,顾小白对罗书全说,“每次手机铃一响,完全不知道打过来的是谁,骰盅就开始摇。”
“那你跟他们其中一个在一起的时候,另一个打过来怎么办?”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解决的吗?”
“嗯?”
“话说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我还是从你这里得到的启发。”
“我这里?”
罗书全和米琪的短暂情谊只维持了一个小时,他可以尽情地关心顾小白的八卦。
“你那天不是把书店那个女孩儿的电话转移到我手机上吗?”
“是啊。”罗书全点头,“用个手机软件就可以。专门可以指定具体的号码转移。”
“这个软件我也下了。”顾小白一边打手势一边解释,“我和A在一起的时候呢,我就把B的号码转移到她自己手机上。”
“什么?”罗书全听不明白。
“就是她打电话给我,从我这里兜一圈又回到自己手机上,等于自己在给自己打电话。”
“那……那会听到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干脆道,“我又没打过这么变态的电话。”顾小白哀怨地走到罗书全的窗前,看着楼下。“人生真的很辛苦……”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卑鄙吗?”
“你以为我想啊!”顾小白转过头,恨恨道,“我在做公益事业!”
“What?”
“你看啊!我制定了这样一个计划……”顾小白看着他,“我呐——同时在为小秦补文化课,介绍她看不同的书啊,电影啊,CD啊,提升她的精神品味。但同时呢,我在给那个叫小蓝的补服饰课,我问小秦女人的衣服怎么搭配啊,化妆怎么化脸部会比较立体啊,我还在鼓动小蓝把眼镜摘了,戴美瞳,那样看起来更有女人味儿。”
“那你成功了没?”
“没。”顾小白沮丧地摇头,“她们同时开始认为我是个很有文化的同性恋。”
“……”
“但任何事情都是有附加的好处的。”沮丧了一会儿,顾小白又振作起来,“你看,由于我长时间进行这种身体和灵魂的分裂活动,我已经开始渐渐掌握了灵魂出窍的技能。”
罗书全呆呆地望着他。
“你看啊!”顾小白开始微笑地闭着眼睛在沙发上坐定,一动不动。
“干什么啊?”等了半天,罗书全终于忍不住问。
“你看角落里。”顾小白依旧微笑地闭着眼睛,“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在走动?”
罗书全转头看去。
理所应当的,什么也没有。
“他现在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他喝了——他现在正在洗杯子……他现在把碗也洗了,你昨天吃的是速冻湾仔码头的水饺,因为地上还有一张残破的包装袋……他现在收拾起垃圾袋,往垃圾间走去……”
顾小白栩栩如生地描绘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你快看医生去吧!你!”
被罗书全飞来的杂志击中,顾小白倒在沙发上,还在闭目微笑。
“你现在击中的是我的肉体,但是由于我的灵魂已经出窍,所以我的痛感神经没有办法感知到这一种撞击的行为……”
罗书全恨得要死,加上羡慕嫉妒恨,扑上去就掐住他脖子使劲晃。
“你现在感不感知得到?你现在感不感知得到?”
开始还在憋着气,终于忍不住扑腾起来。
“别闹,”顾小白使劲叫,“你别闹!”
“我在帮你招魂呢!”
只能挠痒痒了。顾小白手伸到罗书全腋下一通乱抓。
两人闹得好欢乐。
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
书店的女孩毫无征兆地推门进来,看到这个情景,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好了。”望着她飞奔下去落荒而逃的身影,顾小白严肃地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她现在很确定我是个同性恋了。”
罗书全看着顾小白跳起身,冲下楼去挽救这段不知道算不算恋情的关系,自己在电脑前若无其事地玩起来,十分钟以后顾小白连蹦带跳地冲上来。
脸色居然显得十分喜悦。
“怎么样?你成功挽回了吗?”罗书全问。
“左永邦真是个神人哪!”顾小白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他告诉我两个同时交往,答案会自己浮现出来的,答案果然自己浮现出来啦!”
“啊?”
“话说我冲下楼去,她逃得比兔子还快!”
顾小白家楼下,顾小白冲下楼去,拉住书店女孩。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她解释,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罗书全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你不是叫罗书全吗?”女孩呆呆地看着他。
“嗯哈?”罗书全得意洋洋地反问,“你怎么说。”
“我说对,没错,我只是在展示我新学会的一门技能,她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人,其实只不过是我用意念分离出来的一个分身。既然都是我自己,那名字当然是一样的啦!”
罗书全呆呆地看着他。
从来没看到能这么会自圆其说的人……
“你……真TM能掰啊!”罗书全痴痴地说。
“嗯,于是她非但认为我是个同性恋,连精神都不正常,于是我更加激动,更加口不择言地向她解释,这种冲动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了……”
顾小白脸上浮现出梦幻的表情。
“所以你终于明白你真正选的真正喜欢的其实是她。”罗书全大叫道。
“哈哈哈,你完全猜错了,我在跟她解释的时候看着她的脸,我终于意识到哪怕她讲话再有趣,再有文化,再能背唐诗我也不想跟她在一起。”
“……”
“你想象一下,”顾小白看着他,“你如果每天起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张自己不喜欢的脸,你是什么心情?”他飞快地说,“那么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心情糟糕的开始,我将以糟糕的心情开始每一天,我会变得不爱说话,不爱见人,不爱任何活的东西,了无生趣,把睡觉当成我唯一的乐趣,直到我从此长眠不醒……”
望着罗书全呆若木鸡的脸,顾小白尘埃落定。
“这就是我聆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但是那另一个是个半文盲啊。”
“文盲都是可以培养的啊。”顾小白诧异地看着他,“小孩子不都是文盲吗?不都一个个培养出来了吗,你只要把她当成小孩子就行了——反正女人内心都是小孩子,只不过这是个漂亮的小孩子,我可以培养她的心智。但我再厉害,也没办法把一个不漂亮的小孩子培养好看啊!”
“你真是个禽兽啊!”罗书全叹为观止。
“你……”顾小白紧紧盯着他。“一直在看手机干吗啊?”
原来自己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一直在看有没有人打电话来。
而这个人……
正在一个人逛商场,也不时拿起手机看着,没有来电,失落又失落地放进包里。突然响起来,米琪激动得要命,一阵手忙脚乱地接起。
原来是左永邦。
“嘿,是你啊。”
“干吗?不是我还是谁啊?”
“没有。”米琪笑了笑,“我就是在想,这个时间你怎么会打电话来?”
“一个会刚开完,一会儿去客户那里。”左永邦说,“顺便给你打个电话,你感冒怎么样了?”
“早好啦,你听听。”米琪把手机举在空中,“我像是在家里吗?”
“又在商场里?”
“干吗?心惊胆战了?”
脸上挂着的,是勉强的笑容吧。
“我喜欢的是你。”对面的左永邦笑起来,“所以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干吗要害怕——对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顾小白约了我们,好像要带他的新女朋友给我们看。”
“好啊。”
挂了电话,米琪不由得往边上的餐厅望去。
就是在那个餐厅里,她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原来这么不被重视。
这是对比下来感知到的心情……
原来米琪丰衣足食,即便偶尔有些伤感,也咬咬牙过去了,但她也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如一个男人的关心,是钱买不来的……
罗书全走进餐厅的时候,米琪正在大落地窗前坐着,喝着咖啡,旁边一大堆购物袋。
见到对方的时候,都有些尴尬。
都是又先早到了。
“嗨!”
“嗨!”
两人微笑看着对方。
“怎么又是你一个人先来?又要试鞋子?那我先去洗手间。”罗书全面无人色。
“没有没有。”米琪笑着扬手,“我给你看样东西。”
罗书全困惑地走过去,坐到米琪身边,看着她从一个购物袋里拎出一个大公仔玩具。
“你什么时候学得跟顾小白一样喜欢这种东西了?”
“没没,我给你看啊!”
说着,米琪在公仔后面的开关上拨拉了一下。
“早点睡觉咯?”公仔发出声音,“不要着凉喔……睡不着我讲故事给你听吧……从前呢,有只小白兔,它在森林里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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