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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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续春风-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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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天轻轻颌首,眼里不知不觉又闪起了泪花。

"我公司的资产,款项,除了应付各种往来帐目之外,却也足够赔付这次龙江一中蒙受的损失,以及两位死伤者的抚恤,医疗,赔偿等各种费用。这一节,想来政府定会替我强行安排,我倒也不用挂虑了。"凌波说道:"除此之外,我还以凌雪的名义,各存了一笔三十万元的款子,这两本存折,尽皆放在二楼书房写字台的抽屉里,密码是凌雪的生日,我现今一并交付给你,待得事了之后,你便取将出来,替我做上一些事儿。"

他说着,从身上取出自己屋子里的钥匙,交予了张晓天。

"这笔款项,你却又准备做什么呢?"张晓天想不到凌波除了公司资产之外,竟还有这么一大笔私人存款,微怔了一下之后,她不由轻声问道。

"这次惨剧,我实负有天大的责任,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其中疚愧痛楚,我不敢言,亦无颜去言。"凌波说着,眼泪情不自禁又流了下来,"待得事了,死伤者亲属皆得到正常的抚恤和赔付之后,你便取出三十万元钱来,其中二十万元交付给死者亲属,十万元交付给伤者亲属。不敢说赎罪,权当是拯救自己灵魂于万一吧。"

张晓天听闻,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

"我手下的工人,大都来自社会的最底层,他们流血流汗,仅是为了挣得一份温饱,其间更有挣扎流泪,孤立无援者,委实令人扼腕叹息。"凌波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复又说道:"我能力浅薄,无法帮助他们更多,现今,我草拟一份名单,待得此事平息之后,你便按照名单上的人名和金额,将那剩下的三十万元一一分发给他们吧。"

说完,他从皮包里取出纸和笔,写下了一连串的人名和他们各自所属的金额,他边想边写,边写边算,直到凑足那三十万元之后,方才罢了手。

"只能这样了,我能力有限,只能这样了。"看着名单,凌波喃喃说道,那神情,像是对不起名单上的人,又像是对不起名单之外的人似的,随后,他将那份名单交与了张晓天。

"这事,你也可以交予阿标去办,他为人忠诚可靠,是一难得的朋友。"他看着张晓天,却又轻声说道。

张晓天含泪接过,却只怔怔地看着他,六十万元的巨款,转眼间就被他打发得干干净净了。

"大致也就这样了。"凌波想了想,复又说道:"我屋子里有一只黑色的旧式皮箱,里面珍藏着我父母的一些遗物,你暂且替我收着,待得凌霜回来之后转交给她吧。另外还有几本书籍和一些信件,虽然普通,却于我有另外的意义,咱们相交一场,不知你能否替我妥善保存?其余的,倒也无甚要紧,或舍或留,你和凌雪自行处置好了。白住了你家这么多年,现今也着实该物归原主了。"

"你走之后,那屋子自会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凌雪和永红也是,大伙儿往日怎么生活以后还将怎么生活,又岂能因为你的离去而改变了?"张晓天含泪嗔道:"你再说什么物归原主之类的话,我可就掉头走了。"

"树倒猢孙散,自古皆是如此。"凌波摇头叹道:"天下原就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只要彼此心中记挂,这便大好了,倒也不必拘于什么形式。你性子闲淡洒脱,最是人间难得,若是因此滞于此事,实不是我心中所愿,若如此,我倒不如不托付你了。"

"这一节我自会理会,你又何苦劳此心思呢?"张晓天说道,泪水不觉又涌将了出来。

"也就这样了,世事万千,一时纷沓而至,我真正能够交待的,也就这么几样了。"凌波仰头想了一会,却还是摇头叹道:"生命如此贫乏,我委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下了。"

"你呢?你自己呢?这些年来,你却又为自己留下了什么?"望着他伤感而又略带迷惘的神情,张晓天的泪水禁不住淌了下来,"你且说说看,除了汗水,泪水,仰或那些不为人知的伤口和鲜血,以及,那个你最不该前往,如今却又不得不前往的地方,这些年来,你却又为自己留下了什么?难道你心里当真就只有他人,从来没有自己的么?"

"我自己?"凌波一怔,脸上突然现出了茫然的神情,仿佛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似的。是啊,这些年来,自己拼死拼活,流血流汗,在付出了巨大的艰辛和牺牲之后,却又为自己留下什么呢?呆呆地望着张晓天,一时间凌波只觉得思绪纷飞,眼睛不知不觉也红了起来。

"我却也还好,最起码,比当年临出校门时的预想强上百倍了。"凌波呆怔了半晌,却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不由一边收拾皮包,一边苦笑道:"时间紧迫,我可是得前往分局报到了,不然,若被警察当街抓获,我可真就惨了。"

张晓天知道势无可挽,呆怔了一下,却还是垂泪站了起来。

走出小酒馆,一阵冷风夹杂着雨滴扑面而来,原来那雨淅淅沥沥的,竟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注视着张晓天,凌波正待开口,谁知张晓天早已决然说道:"风雨凄迷,断没有你一人前行的理儿,我自送你到分局门口。"

一刹之间,凌波只觉得满眼湿热,那泪水早是涌了出来,静默了一会,他无言地点点头,接过了张晓天手上的伞。彼时大街上灯火寂寥,空无一人,两人行了一会,一辆出租车滑将了过来,缓缓地驶在两人的身旁,凌波正待招手,谁知那张晓天却是熟视无睹地依旧前行而去,凌波不得不紧跟了上去,替她挡住满天的落雨。细雨纷飞中,两人默然前行,却是谁也不说一句话儿,待得到了分局门口,两人方才醒悟似的各自停下了脚步。

"这就到了,我原以为路途迢迢,还得好一会呢。"凌波望了望那幢依旧还亮着几处灯火的分局大楼,强笑着说道。

张晓天无言,只是望着凌波的双眼却又蓄满了泪水。

"过两天便是你的生日了,我原想准备一件礼物的,如今竟是不能了。"注视着她,凌波突然微笑道:"我想说的是,未竞之旅有时也是一段完美的旅程,能够在这终点处和你分别,实是我生命莫大的欢喜和荣耀。从此前路漫漫,各渡彼岸,还望你善自珍重,永远这般恬淡喜悦。"

"我送你至此,原是为了听此分别二字的吗?"张晓天却看着他,直愣愣地问道。

"自然不是。"凌波摇了摇头,依旧微笑道:"只是夜色阑姗,再美再好的戏也有散场的时候。承你厚爱,咱们相交一场,现今曲终人散,也正到了微笑道别,彼此祝福的时候了。"

"祝我锦衣玉食,祝你吞糠咽菜,是吗?"张晓天却看着他,冷然说道:"这也是咱们相交一场,你留给我的最终赠言,对吗?"

凌波登时语塞,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小女子不才,却还想和你继续交往下去,你又待如何?"张晓天盯着他,却又问道。

"大墙内外两重天,晓天,你何必逼我。"凌波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叹息道:"其实,你知道我内心最看重的是什么。晓天,你若不自由快活,我又如何能够平静安详,别再让我难上加难了,好吗?"

说完,他伸手怜惜地拭了拭张晓天脸上的雨水,随后安然一笑,转身便向分局大门走去。

张晓天却只静静地站着,任由泪水汹涌着她美丽的脸庞。而细雨纷飞之中,凌波挺拔笔直的身影却是渐行渐远,终至不见了。

却说朱永兴按照凌波的吩咐,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早上便回到了他父母所在的南郊果园。彼时朱文贵赴外地采购果苗未回,园子里只有许秀兰一人。因见朱永兴一声不响地入得园来,且神情惶惶然的,许秀兰不觉询问了一番,朱永兴哪里敢向她道出实情?不过以工地闲暇,凌波要他回来帮忙之类的话语搪塞了过去。许秀兰一时半会的却也不疑有他,直到晚饭前后朱永红流着泪入得园来,她方才知晓龙江一中工地出事和凌波投案自首的消息。

"好端端的,龙江一中工地怎会出事了呢?"吃惊之余,她不觉唤过朱永兴,询问他道。

"这事发突然,我也不知道其中详情。"朱永兴胆怯地望着她,嗫嚅道。

"你是掌管工地材料的,能不知晓其中想详情么?"许秀兰直视着他,厉声说道:"你一早便鬼鬼祟祟地前来,而且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一整天也不言语一声,你说,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你且明白地告诉我!"

朱永兴终是纯朴老实之人,今见许秀兰逼问,又兼之内心愧疚,抖嗦了半晌之后,却还是流着泪将自己上当受骗,以致造成工地出事,以及凌波闻讯后的所做所为,全盘说将了出来。

许秀兰直听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除了一双眼睛凄厉得几欲令人窒息之外,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大哥一世清白努力,终是毁在你的手里了。"半晌,她方才嘶声说道,眼泪源源不断地滚落了下来。

"妈,我知道错了。"看着她,朱永兴突然一下跪在地上,抱头痛哭道:"是我对不起大哥,是我犯下了那天大的罪过。"

许秀兰泪水汹涌地站着,只是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而一旁的朱永红早是惊怔当场,珠泪迸流了。

"事已至此,我打死你也无益了。"呆怔了半晌,许秀兰方才一把扯起朱永兴,惨然说道:"你还不快收拾东西,随我进城自首去!"

"自首?"朱永兴和朱永红俱都一怔,满脸泪水地望着她。

"这事是你做的孽,难道你还想眼睁睁看着你大哥坐牢去?"许秀兰流着泪,哀哭着说道:"这事若没个交待,这世上还有人情公理,还有咱们立足的地方么?"

"可是,大哥已经在那份合同书上签了字,一力将罪责揽了过去。"朱永兴流着泪说道:"这会儿去自首,恐是已经迟了。"

"他那是为了周全你方才那么做的!"许秀兰看着他,厉声说道:"正因为如此,咱们才要前去洗脱他的罪名,你白吃了二十年的饭,就不懂得担当这两个字么?!"

朱永兴和朱永红面面相觑,都惊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却还站着干什么?等着你爸回来打死你啊?!"许秀兰又怒喝了一声,自顾将朱永兴的随身用品整理了出来,然后强扯着他便往园外行去。事故发生伊始,朱永兴极是惊恐害怕,一颗心惶惶然的几欲崩裂而出,及至凌波挺身而出,拯救他于水火之中,他方才感觉到了稍许的喘息和安定。如今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他也已从最初的懵懂恐惧中渐渐清醒了过来,又兼之他母亲方才那番大义凛然的话语,因此朱永兴虽然心中畏惧,却也未加反抗地随着他母亲出了园子,毕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凌波代他受过,身陷囹圄,自己此番前去自首,洗脱他的罪名,原也正常不过。而朱永红对此事说无可说,又想无可想,说不得只有流着泪一路尾随了出来。

三人来到园外,不多时,便有一辆公车驶来,三人坐上,径直往城里去了。

却说这天晚上,张晓天和王老太太正在屋子里安慰啜泣不已的凌雪,忽见朱永红红肿着眼睛走了进来。

"永红,你怎么了?"张晓天瞧着她泫然幽咽的模样,不觉问道。

"晓天姐,我妈方才领着我哥上公安分局投案自首去了,说是要替我大哥洗脱罪名。"朱永红犹疑了一下,却还是告诉张晓天道。

"这却糟了。"张晓天听闻,不觉霍然而起,失声说道:"这恐是要枉费了他的一片苦心了!"

许秀兰领着朱永兴来到公安分局,却已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值班警察听得朱永兴讲述,却正是关于惊动龙江市的龙江一中死伤事故的最新案情,他哪里敢怠慢?立即便将这情况汇报了上去。不一会,公安分局的丁局长和王政委皆已赶到。于是许秀兰母子便又被领到一间更大的屋子,这回却是公安分局的丁局长亲自问话,询问起了朱永兴来。

朱永兴虽然心中畏惧,但当此时,却也容不得他多想,抖嗦了一会之后,他却还是流着泪将事情的原本始末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这般情形,可是与公安分局和市事故调查小组掌握的情况严重不符,丁局长和王政委面面相觑,神情都不觉凝重了起来。

"这次事故,都是我儿子一手造成的,与他哥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们放了他吧。"许秀兰待得朱永兴讲完,不禁流着泪对众人说道。

丁局长和王政委交流了几句,正欲开口说话,突然,一位警察走将进来,附在丁局长耳边轻语了几句,却只见丁局长神情一震,掉头对王政委低语了一声,两人便尽皆起身离座,神色匆忙地离开了屋子。

由于两人匆忙离去,对朱永兴的询问便也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许秀兰母子固是惊讶不安,剩下的那三名警察同样也是不知所然。众人等了许久,仍不见丁局长和王政委前来,许秀兰母子惴惴然的不敢轻动,而那三名警察却是开始抽烟闲谈,神情放松了下来。

又等了许久,正当众人皆感困惑的时候,丁局长和王政委却是走将了进来,两人坐下之后,低声对那三名警察轻语了几句,那三名警察却是点着头,收拾起桌上的询问笔录,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子。许秀兰母子正疑惑间,那丁局长却是说话了。

"是这样的,根据你们提供的情况,我们方才询问了相关的犯罪嫌疑人。"丁局长看着两人,和蔼地说道:"龙江一中事故发生的罪魁祸首,便是那批砌砖墙的假水泥,而那批假水泥是经由三建公司向鸿运门市部购买的确然无误的犯罪事实,这一点有双方签字盖章的合同为证,彼此也均对此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这一犯罪情节,已被公安机关和市事故调查小组视为证据确凿的犯罪事实,是毋庸置疑,推翻不了的。你们所反映的这份合同真实性的问题,由于缺乏相关的证据和当事人的承认,故此我们公安机关决定不予认可和采纳。至于你们所反映的和犯罪嫌疑人钱运来聚众赌博,偷换三建公司财物问题,亦由于缺乏相关的证据和当事人的承认,我们公安机关亦决定不予认可和采纳。这次龙江一中伤亡事故,已有明确的犯罪事实和明确的犯罪嫌疑人。因此,你们反映的情况,我们公安机关无法采信也无法受理,这不但是我们公安机关的意见,也是市事故调查小组的意见。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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