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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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续春风-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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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苛刻为难吧?"

凌波一听,仔细思量,觉得此事大有可行之处,不由兴奋地说道:"便是苛刻为难,这事少不得也要着落在他身上,我明日便找他去,看看行与不行?"

"我前日和你言及的那顾不全顾先生,现今也替我家打点些房产生意。"张晓天又对凌波说道:"我曾听他言及,这东城区政府下属原有三家建筑公司,叫做什么区一建,区二建,区三建的,现今也不知发展得如何,若是生意红火,开办第四家建筑公司便也顺理成章,若是有哪家公司前景不妙,你竟和那区领导商量,径直将它承包下来,这样,便连注册公司这一遭也免了,现今政府鼓励个人承包,这也是有明文规定的,算不得营私舞弊。这两遭事儿,但凡能成功一处,这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照着你说的去做就是了。"凌波大喜道:"这个主意端的高妙,我看成功的可能性不小,我明日便行将去,定将那工程承揽下来。"

"若是揽不下来也不打紧。"张晓天却看着他,轻声说道:"此路不通,咱们另谋别的出处,以你的为人和聪明才智,我就不信你找不到一碗饭吃。只是你凡事看得淡些,莫要太过执着于自己的选择了,我看你别的犹可,却惟独不会善待自己,你须知善待自己,也就等于善待他人,你希望周围的人过得开心快活,这固然没错,可是感同身受,你也应知周围的人同样希望你过得开心快活,而你一味的牺牲付出,不懂得珍惜自己,岂不是独执一端,陷众人于不义吗?依我看,你做事寻活倒还在其次,如何调整心态,让自己真正开心和快活起来,方才是正道。"

这番话说得委婉诚挚,却又情真意重,凌波直觉得一阵融融的暖意,不由自主地从心地涌起,他沉默了一会,不禁慷然叹道"人情冷暖,有你这几句话,也不枉过去十数年的风雨了。"

"也无如此夸张。"张晓天轻声笑道:"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无论何种状况,只要心有所安,心有所属,便可徜徉世间,其余的,倒也不必计较太多。"

"这话不错,我也是这般想的。"凌波点头道:"人之于世,生命有其卑微处,也有其高贵处,我虽一直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却也不敢妄自菲薄,或忘了生活给予我的厚赠,或忘了人世间的温暖与真情,我所思无多,惟求能将两个妹妹扶养成人,惟求自己能无愧于在天的父母,便心满意足了。"

他注视着远天的暮云,突然轻声念道:"生活馈赠于人的苦难,从来都是慷慨大方,毫不吝惜的,不动声色之际,便能让你的世界繁花落尽,众星隐退,让你在无尽的黑暗与空茫之中,卑微如黥首的囚徒,苟且如偷生的蝼蚁,彼时,生命成了一处被焚劫的废墟,疮痍满目,而又哀鸿遍野,站在废墟的中心,遍体鳞伤的我曾不止一次的自问,面对生活的厚赠,我该何以为报?我该何以为报呢?细细地检点了一番之后,我竟悲哀地发现,除了天边的那一轮冷月,我从未被命运剥夺的,便只剩下,只剩下一颗高贵而又顽冷的心了。"

张晓天自幼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虽然天资聪慧,见识极高,但对于人生苦难的体会毕竟十分有限,如今闻得凌波这段话语,直觉得哀感顽艳,极是动人心魄,黯然神伤之际,她不觉叹道:"这番话端的哀楚动人,却又冷傲自持,非胸中有大寂寞,大境界者不能道出。"

"这是我母亲临终前一年日记里的一段话。"凌波轻声说道:"她当年的境遇,较之现今的我,何止艰难百倍?她能从容地辗转于生活的苦难之中,而不失一颗高贵纯洁之心,我又怎能不低头前行,将那诸般荆棘置之于身后呢?"

"这番话却是你母亲说的?"张晓天神情一凛,不由诧道:"能说出这番话来,才情见识固是不凡,其思想境界,人生情操更是高人一等,卓尔不群了。"

"就我今生所遭遇到的人物。"凌波看着张晓天,微笑道:"若论美丽聪慧,才情见识,除了你,便是我的母亲了。"

张晓天俊脸突然一红,看了凌波一眼,她低头轻语道:"我却不敢和她相比,别的不说,单是那段隽永难言,极具身份的话语,我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这只是个人的遭遇不同,对人生的感悟不同罢了。"凌波喟叹道:"你内心之高贵纯洁,亦如天上的皎月,让人仰望流连,丝毫不遑于世上的任何人。"

"我却无有你说的那么好。"张晓天微微摇头道,随即看着凌波:"你母亲如此风华蕴籍,能说说她的故事吗?"

"这却无妨。"凌波点头道。随即便把自己记得的往事,结合母亲日记本上的记载,汇编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讲述给了张晓天听。

张晓天初识凌波三兄妹时,只知他们是孤儿,从小散落在亲戚家长大,其余的详情,却是一概不知。她也曾询问于凌霜,凌雪,怎奈她俩当时年幼,对过往之事,却已全无印象,如今听得凌波细言,却是一个极凄楚动人的故事,她虽早有心理准备,听完之后,却还是感觉酸楚难当,泫泫然几欲流下泪来。

"怪不得你们三兄妹品格不凡,性情气质殊异于常人,原来却是有如此优秀出众的父母。"张晓天幽然叹道:"可惜世间容不得完美,但凡一点特别之处,每每必欲毁之而后快,你家之风流云散,可谓世间一出凄美的悲剧了,命运之暴虐不公,便也由此可窥一斑了。"

"新月易沉,冰雪易融,自古皆然,人生际遇如此,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凌波见张晓天垂首坐着,神情仿佛极是凄然,不禁轻声劝慰道。

"不想你的过往竟是如此的凄楚。"张晓天却抬眼看着凌波:"这许多年的风雨,也亏得你一路走到今天。"

这两句话虽是平淡无奇,可张晓天却说得极是深情诚挚,犹如从肺腑里说出来的一般,而她那双直视凌波的眼睛,更是幽深明亮,仿佛蕴着一股无尽的忧伤和关怀,饶是凌波顽冷如石,那一瞬间,却也禁不住热血上涌,仿佛遇着了许久未见的至亲至爱的人一般,一双眼睛顿时便湿润了起来。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那时,国家社会犹遭患难,个人家庭却又算得了什么?"凌波低声说道,只觉得心里郁郁苍苍的,也分不清是喜还是忧,"何况,较之他人家破人亡的境地,我家却又幸运得多了,最起码,我们三兄妹还能聚在一起,虽不完整,但到底也算是一个家了,单只这一点,我便心满意足了,其余的,不论也罢。"

"你总是这般毫无怨言地直面人生,却将那诸般苦难深藏在心底。"张晓天看着他,轻叹道:"这般忍辱负重,无怨无悔,也不知是这社会的幸运,抑或是不幸?"

"不这般去想,去做,又还能怎的?"凌波苦笑道:"难不成一味的悲观沉沦,或是身绑炸药包去冲击市政府?"

"罢了,罢了,你还是依旧这般去想,去做吧。"张晓天闻言,亦不觉笑道:"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沉,因伤心耳,你却能在沉落之间,别寻出一番境地来,放眼浊世,也算难得之人了,你既乐此不疲,甘之如饴,先前的话竟算我说错了,好吗?"

"你却又取笑我了,世间像我这般遭遇作为之人,何止千万?"凌波摇头喟叹道:"别的不说,便是傻大个,他自幼孤苦,和爷爷两人相依为命,虽然艰难困苦,却也自甘淡泊,全力侍奉老人,其所做所为,较之他人,却又差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多读了两天的书,嘴上比他说得漂亮一些而已,其实却是同一流的人物,而像我俩这般之人,在我所处的建筑队比比皆是,更遑论其他地方的人物了。"

"我固知世间清贫守志之人极多,你能如此说,足见襟怀坦荡了。"张晓天笑道:"只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相对于世间的风雨,个人的悲悯同情毕竟十分有限,我自承不是什么善人,也无许多济世匡扶之心,但却极尊敬那些在逆境中奋发的人们,可巧你是他们之中的代表,又与我住得左近,说不得只有将那有限的溢美之词,倾注在你的身上了。"

"这便是我的便宜之处了。"凌波笑道:"人生的际遇,真正是说不清楚,像你这般清傲自许,纤尘不染的世外仙株,若是一般情形,咱们俩断难邂逅相识,天幸让我成了你的邻居,方才得以完全领略你的风采,人生际遇如此,不得不说是一种造化了。"

"这般阿谀之词,你怎的信手拈来,丝毫不费气力?"张晓天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虽自视甚高,却也懂得自知之明,你这番话虽不符实际,但我听了心里却着实受用,可见你奉承于人的本领委实不低。我发觉你这人有一大优点,无论何种情形,你都能巧换情境,于无形之中,既结欢了他人,又自持了身份,手段极是高明,这等工夫,便是数十年的老江湖也力有未逮,却不知你年纪轻轻,如何练就了这般本领?"

"若论嘴上工夫,你称第二,天下就没人敢称第一。"凌波笑道:"在你面前,我直如初识字的稚童一般,不说也罢。"

他想着初识张晓天时,她那般腾转挪移,机敏百变的本领,不觉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着,说着,你却又不正经了。"张晓天也忍不住笑道:"也罢,你既如此抬举我,少不得我也往你脸上贴贴金,说些肺腑之言。不是我目空尘下,低看他人,这世间,像你我这般优秀标致的人物,原也极少,而能邂逅相遇,成为莫逆的,更是凤毛麟角,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我萍水无踪便罢,若果真相逢,必是风云际会,成就人间一道绝美的风景。因此,若说造化,却也不是你一人所能独享,起码我张晓天于此也心有戚戚然焉。"

"你自胜任有余,我却不敢克当了。"凌波大笑道:"这话若是流传了出去,不知要得罪天下多少儿女,你自无妨,不过是让人既爱且妒,喜忧参半,我却免不了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你若不信,哪一天咱俩携手上街一回,便知端的。"张晓天笑吟吟地看着他,果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你莫开玩笑!"凌波赶忙缩起自己的双手,急声说道:"你这般冰清玉洁之人,接近你已是一种罪过,更别说牵手冒犯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瞧你这德性!"张晓天不屑地说道,抬手拂去了他肩上一片极小的落叶,原来,两人坐得久了,早有一片树叶飘飘然坠落在凌波的肩上,凌波自是浑然不知,那张晓天却是瞧得分明,不觉伸手替他拂了去。

凌波见张晓天伸手原是为了拂去他肩上的落叶,方才放下心来,想着自己先前说过的话语,不觉有点郝郝然,但同时,却也有一种甜蜜喜悦之情,暖暖地洋溢在他的心间。

"那工程于我固是重要,但能这般与你坐谈,更是人生一大快事,这却比你店里的极品咖啡还要令人受用!"凌波瞧了一眼远天那一弯澄净的明月,笑道。

原来,两人倾心交谈,早已忘了时间的存在,不知不觉中,晚霞消退,暮云闭合,那夜幕非惟早已降落了下来,此刻更是玉兔东升,一天澄碧,那情形已从绚丽的黄昏换置成了美丽的月夜,可见两人交谈之深了。

"这却糟了!"张晓天猛然省起一事,不觉失声说道:"我母亲黄昏临出门时,曾在厨房里熬了一锅八宝粥,嘱咐我仔细照看些,不想我却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现今也不知那锅八宝粥怎样了?"

"现今哪里还有什么八宝粥?恐怕连锅也没了。"凌波一听,也不禁急道。

两人正说着,那边厢凌雪早已叫唤了起来。原来,晚饭之后,凌雪做了老大一会功课,歇息之余,因见凌霜沉迷于绘画,不觉走出屋子,前来寻找张晓天母女说话,谁知刚一走进客厅,便闻得一阵焦糊之味,整栋楼却是空无一人,及至走进厨房,却见灶上一只铝锅,早已烧得乌黑通红,里面也不知煮着什么东西,散发着一种强烈的糊臭之味,她怕有危险,不敢贸然走近,情急之下,不觉走出厨房,大声叫唤了起来。

凌波和张晓天急忙赶了过去,三人来到厨房,凌波抢步上前,首先闭了电源,却见那铝锅早已烧得火热发烫,几欲变了形状,不觉取过一块抹布,将那铝锅置于洗碗池内,打开了水龙头,只听"吱"的一声,便有一阵青烟冒将了起来。

"这锅里煮的却是什么东西?"凌雪问张晓天道。

"这便是准备宵夜的八宝粥了。"张晓天瞧着锅底一层薄薄的黑炭,叹道。

"如今这般情形,竟连锅巴也称呼不上了。"凌雪惊魂未定地说道:"也不知这锅烧了多久,我走近之时,却还冒着青烟,真正唬了我一跳!"

张晓天见凌波拿着一团钢丝球,正极力洗刷那锅,只是那锅早已烧得乌黑,一时半会哪里洗刷得干净?况且也已变了形状,那凹凸不平的模样,瞧了着实难看,她不觉取过一个塑料袋,将那锅装了进去。

"你等会出去的时候,径直将它扔进垃圾桶里去罢。"她交予凌波说道。

"这锅还有八成新呢,委实可惜了。"凌波愧疚地说道:"幸好除了这锅,没有什么别的变故发生。"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张晓天叹道:"熬这八宝粥,本是砂锅最为适宜,却不知我母亲今天为何用了铝锅?可见自然之道,非人力可以强之。也罢,待我重新收拾旧河山,再细熬上一回吧。"

"这般耽搁,你今晚还上咖啡屋吗?"凌波问道。

"那本是可有可无之事,不去也罢。"张晓天说道,重又取出一只砂锅,洗刷了起来。

凌波见事无大碍,便领着凌雪自回那边屋子去了,这边张晓天刷锅淘米,重新熬粥不题。

龙江市东城区政府办公大楼前,区长杨兴凯甫一下车,便发现凌波手拿一黑色皮包,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

"现今却也没事,你这便下班去吧,记得今晚将那材料整理出来,明天一早交到我办公室来。"他不动声色地对尾随而至的王秘书说道,随即招呼凌波想办公大楼走去,此时正是傍晚下班时间,大楼里纷纷有人走出,两人逆流而行,来到了四楼的区长办公室。

"今天无事,到下面的几个工厂转了转,想必你已等久了吧?"他一边泡茶,一边问凌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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