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还不到夏天,但天气已经有点炎热,有些饭店就把桌子摆在外面,沿街过去有不少摆在外面的桌子。走着走着,突然就愣住了,几米外的某间饭店门口,桌子上坐着一个少年正在呼噜呼噜的吃面,而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曹野!
曹野跑到我们镇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想要绑架我爸我妈。可是看看时间,我爸我妈还在上班,曹野就是想从厂子里把两个大活人绑出来也没那么简单。
第301章 小恩小报,大恩大报
就在我愣神的同时,曹野恰好抬起头来和我四目相对。奇怪的是,他一点也没觉得震惊,好像料到我会过来一样,只冲我招了招手,又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意思是让我过去坐下。我看看左右,认识的人有不少,就算打起来也不愁没人帮我。作为天曲镇土生土长的孩子,这点优势肯定还是有的。于是我很镇定地走了过去。
“坐。”曹野指着对面的座位,神态自然的好像他家才是天曲镇的。
我坐了下来。我俩之间隔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曹野还没吃完的面。
“你们这的面不错,可惜我已经吃饱了。”曹野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老板是山东人,二十多年前带着妻儿过来投奔亲戚,结果不到一个月亲戚就犯了事被枪毙了。老板没有办法,只好开了这家面馆,他本来不会做山西的面食,照猫画虎做出来的味道不伦不类。他四处拜师求教,不到一年的功夫竟然样样精通,无论是板面、烩面、拉面,还是剔尖、刀削面、猫耳朵,都做的有滋有味,本地人都折服不已,你确实挺有口福,一来就到了最好的一家。如果你呆的时间够久,我还建议你将这条街的馆子都吃一下,随便一家都是开了十年以上的老店。”
曹野笑了一下:“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我露出迷茫的神色。
“你不用刻意表现出对这里非常熟悉的样子,我再傻也不会傻到在这你对你动手。”
我也笑了:“换个地方动手你也不行。”
“得了,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的。”曹野打断了我,“你就是这样,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彼此彼此。”让曹野吃亏,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好了,言归正传,我是专程过来向你道谢的。”
“你,向我道谢?!”我疑惑地看着他,看来他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了,不过让他这种没心没肺、丧心病狂的家伙向人道谢,我觉得比让他吃亏还难。
“哎,别那么惊讶,我这个人还是知道好歹的。”
“知道好歹?”我嗤之以鼻,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百般示好,甚至做出一些让步和牺牲,为的就是保持两校和平,结果他都做了些什么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我们两个才会走到今天这步!
看我不吃这套,曹野立刻严肃起来:“吴涛,我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一开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误听了金林的谗言,就想小小的教训你一下……结果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教训到你,反而被你弄了好几次。咱俩交锋这么多回,我哪次占到便宜啦?我就捅了你一刀,你就砸了我们学校……我算服了,我以为我够记仇的,没想到你比我还记仇!其实我早想停战了,就是拉不下脸来,这次正好你也救我一命,我就借着这个台阶下吧。怎么样,停战吧?”
我又震惊又疑惑地看着曹野。震惊是因为这番话简直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个疯子竟然也会道歉,也会示好,也会求和?疑惑是因为我看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以我对此人的长期观察和揣摩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猜测他在下套,获取我的信任,麻痹我的思想,等待时机成熟,对我一击必杀——我太熟悉这种套路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曹野突然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来。
我本能地往后退,我根本没想到曹野会在这里动手。后退的同时,我看向左右,试图向身边认识的人呼救。赤手空拳单打独斗,我还真不鸟曹野,但他拿出刀来,就是有备而来,我现在只有一个字:躲。
曹野举起了匕首,我则拿起了屁股下面的凳子。手起刀落,只听“噗”的一声,匕首刺进皮肉,顿时血流如注。只是匕首没有捅在我的身上,而是捅在了曹野自己的身上。
曹野手持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胳膊,鲜血四处蔓延开来,淌在桌上,流在地上。疼痛是不需多言的,豆大的汗珠顿时浸满他的额头。我惊愕地望着这幕,不知曹野为何突然自残。这一幕同样吸引了周围的人,冲着这边指指点点,胆子大的更是围了过来。
“吴涛,这是怎么回事,赶紧送他上医院啊!”我是宋扬的兄弟,所以认识我的也有不少。
我没说话,依旧紧紧盯着曹野,这一幕震惊归震惊,但想吓到我还差的远呢。
“佛爷和我说了。”曹野和别人一样称呼他的表舅为佛爷,“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得赔命。佛爷还说,做人可以耍无赖,可以干坏事,但是有个原则一定要记住,那就是知恩图报,‘小恩小报,大恩大报。’我不敢说能报答你什么,最起码不能和你再打下去。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信得过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么一个笨办法。古人说‘歃血为盟’,可见血是个好东西,它代表忠诚和信念!今天,我就用我的血,来让你信得过我。一刀不行,那就两刀,两刀不行,那就三刀……直到你信得过我为止!”
话音刚落,曹野便拔出刀来,又朝下狠狠捅了过去!
这小子是玩真的!
见我还不说话,曹野又拔出刀来,再一次捅了下去。但是这一次,我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信了。”曹野确实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曹野松了口气,冲我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我喊了两个人帮我把曹野送到医院,又缝合又包扎,全部忙完已经晚上8点多了。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要带个朋友回去吃饭,便搀扶着曹野往我家走。曹野失血过多,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的,所以我得费些力气搀扶着他。
“你多重啊?”我擦了把汗。
“120斤……你至于吗?靠了靠你而已,就把你累成这样?”
“来,要不换你搀我?”我往他身上靠了过去。
“哎呦呦呦……”虚弱的曹野哪能禁得住我,身子立刻被我压弯了好多。
“还乱不乱啦?”
“不乱了!”曹野神色痛苦。
我嘿嘿笑着,才站直身子,又把曹野扶好。曹野说:“等我伤好了哈,咱俩好好PK一下。”
“呵呵,十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哟哟哟,别吹牛,也不知道是谁刚才一看我拿出刀子就赶紧往后躲来着?”
“你看错了吧,我那是拿凳子呢。”
我俩一路斗嘴,穿过天曲镇的大街小巷、万家灯火,哪怕就是放到昨天,我都绝不可能想到我和曹野还能有这么温馨的时刻。到了家,爸妈已经烧好了一桌子的菜,因为我很少带朋友回家,所以他们特别看重这次会客。曹野的胳膊上裹着纱布,但是爸妈并没有多问,他们知道我的生活,也知道我每天都和什么样的人在打交道。他们虽然不问,却对曹野很好,不停给他夹菜。曹野倒是表现的很有礼貌,不停地说着谢谢,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装的跟三好学生似的,身上全然没有之前见过的狂妄之气。
不过坦白说,经常在外面混的,见过的人多了,确实很会来事,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个个都是百变星君。比如说我,就能在乖学生和坏学生的频道之间随意切换。
吃过饭后,时间已经不早,曹野肯定在这留宿。我家住的平房,地方比较狭窄,只有两间卧室,所以曹野只能和我挤一张床。简直不敢相信,昨天还是生死仇人,今天就在一张床上睡觉了,要么说生活真是奇妙呢。我妈给曹野找了条被子,好在我的床还算够大,两个人躺着也绰绰有余。睡前,我俩轮流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面洗涮。他是客,我让他先洗,正好叶云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明天过去,我说是的,咱们不是还要喝酒吗?就在这时,曹野问我香皂在哪,我说就在你手边呢。
叶云纳闷地问:“谁啊?”
我说:“你听不出来?曹野啊?”
“滚,说正经的呢。”
“真是曹野,不信你听。”我走过去,把手机放到曹野嘴边。
“啊,是我。”曹野嘿嘿的笑。
然后我拿回来:“现在信了吧?”
叶云在电话里都快崩溃了:“我草,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行啦,明天再和你说,我俩准备睡觉了。”
洗涮完后,就回去睡觉。躺下来聊天,自然而然地说起刚认识的那会儿。曹野说,那会儿看我非常一般,身上一点老大的气质都没有,以为我这个人很好欺负,加上金林不停撺掇,所以他决定给我一些教训,结果后来渐渐后悔,跟捅了个马蜂窝似的,为此他骂了金林不止一次。我俩聊到挺晚,有种知音难求的感觉,我都没想到能和他有这么多的话可说。
我就问他:“我觉得你这人挺不错啊,怎么有时疯疯癫癫的呢?”然后举了几个例子,就是说他好端端就开始打人的几次,在他们镇上见过,在他们学校也见过。
第302章 曹野的过去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这个问题很不礼貌,如果曹野真的在精神上有缺陷,那就好比问一个瞎子为什么眼睛看不见,问一个瘸子为什么走路腿拐弯,所以我赶紧补了一句:“要是不方便就别说了。”曹野也没生气,只问我:“你觉得我是个疯子吗?”我摇摇头。
曹野说:“金林确实有精神病,他有医院开具的鉴定证书。但是我没有,我是装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曹野久久地看着我家的天花板,似乎陷入一种古老而久远的回忆中:“我母亲家里是流氓世家,从我姥爷开始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后来在文革的时候被批斗死了。然后是我表舅,也就是佛爷,在我们本地是最大的流氓,没有人不怕他不畏他的。还有我妈,一个女人,却彪悍异常,在我从小的印象里,就经常看到她挽着袖子去和别人打架。不过我爸却是个文化人,在七十年代是我们镇上唯一的大学生,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是文质彬彬的,从不轻易和他人动怒发货。很难想像吧?我妈这样的人竟然会嫁给我爸这样的人,小时候的我也非常不能理解,总觉得他们分属两个世界,犹如飞鱼和海鸟的区别,是绝对没有可能在一起的。后来从邻里街坊的聊天中,才慢慢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确实是我妈先看上的我爸。那时候他们是同班同学,我妈是班上的女霸王,我爸是老师眼里的乖乖男,两人上学期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等我爸大学毕业回来以后,我妈却匪夷所思地和他表了白,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我爸的拒绝。当时的我爸和所有人一样,都认为我妈是贪图他的学历和前程才做此举动,但是我妈后来的表现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从我爸家里出来以后,我妈一路哭着回到家里,据镇上的老人说,这是我妈从小到大第一次哭,她可是土匪的后代,小时候被我姥爷用皮鞭抽都不带哼哼的!回到家后,我妈更是茶饭不思,三天不到就瘦了一圈,当时我姥爷已经死了,俗话说长兄如父,这可把我表舅急坏了,他问我妈到底想要什么,我妈说她什么也不想要,就想这辈子能嫁给我爸。我表舅二话不说,拿着一把菜刀就去了我爸家里……你别笑,这是真的,我妈一辈子也就哭过那一次,我表舅的菜刀把我爷爷吓坏了,当场就放话娶、娶、娶、明天就娶!第二天娶当然是不现实的,毕竟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准备,但也就是在第二个月,我妈就进了我爸的家门……”
“咦,你问我什么问题来着?说了这么多好像跑题了,你介不介意?好,不介意的话我就继续讲,其实要回答你那个问题,一定要从我爸我妈开始说起。我妈嫁给我爸以后,镇上的人都说我爸完了,这下可是羊羔进了狼窝,被吃的恐怕连骨头都不剩啦!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爸和我妈非常恩爱,我妈在外面彪悍,回家却变得贤惠。那时候每个星期天,我爸都带着我妈去公社看电影,骑着自行车一阵风似的驶过大街,两个人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响亮。怎么样,这样听上去感觉我妈是个正常的女人吧?和那个‘在拘留所门口骂街、往门上泼大粪’的泼妇是不是判若两人?”
“小时候的我也很不理解,母亲在家里非常温柔,为什么到了外面就像变了个人?十二岁以前我随我爸,文质彬彬斯文有礼,对待同学朋友都很有礼貌,因为跟着我爸看了好多书,所以比同龄人要早熟许多。那时我表舅正干工程,对那帮工人又打又骂,还经常拖钱他们的工资。我看不惯,就说你该以德服人,反正就是把书上的那套讲给他听。表舅听了,说你也大了,该为家里出点力,要不你来监工吧。我求之不得,正好让他看看什么叫以德服人。当时我刚六年级,但是抽烟喝酒样样精通。第一天晚上,我就自掏腰包请这帮工人喝酒。我说老哥哥们,今天起我来监工,大伙都好好干,工钱一定少不了你们的,谁要有的头疼脑热的也能休息。总之,当天晚上我把好话说尽,大家也都非常配合,气氛算是相当活跃。”
“第二天上午,大家照常干活,我就在一边看着。别看我小,我什么都懂,糊弄不了我,他们干活确实不错,速度快、质量好,我搞不懂表舅为什么要骂他们。干了一个小时,我就说老哥哥们辛苦啦,快下来歇歇吧,然后给他们泡了大叶茶。十分钟后,他们又继续干活,这么一天下来,工程虽然比往常慢一些,但在工期之前干完还是没问题的,我为自己的方法感到开心和高兴,这样其乐融融的多好啊?结果第二天就出问题了,有个工人说他胃疼,我就让他回去休息;不一会儿,又有个工人说他胃疼,我也让他回去休息。一上午下来,总共回去了六个。我还纳闷,以为工地上的伙食不对,还关照大厨师傅用心做饭。结果就从那天开始,他们不仅上班拖拖拉拉,到了工地不是头疼就是脑热,想方设法逃避干活,一个星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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