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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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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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还在一路下降,他狠狠捶了一下按钮,转身跑向安全通道,三步并作一步的爬向楼梯。

他虽然心急如焚;可是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爬到那层楼梯门口;先是检查手枪;换了弹夹;跟在他身后的手下纷纷进入备战状态;然后岑君西一脚将门踹开,果不其然斜侧面飞来便是两枪。对方早有准备,躲在射击死角,手枪上又加了消音器,难过刚才他们没有听到这一层的枪声。

通过消音器射出的子弹只有噗噗两声,岑君西早有提防,并没被射着,但是心里已经清楚,涵涵那边怕是不妙,估量着形势只得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对关荀说:“外套给我。”

关荀迅速将衣服脱下递给他,他打了一个结便抛出,对方果然以为有人跑出来,冲出死角疯狂射击,岑君西的人一股涌出,开枪一通狂扫,走廊里再没有了杨炎的人。岑君西冲进涵涵的房间,涵涵已经不知去向,房间里横七八竖躺了一地人,有自己人也有杨炎的人,病房里遍地是血,魏正倒在门前,身下拖出一片血路,他躺在血泊里,只有握着枪的手指还在抽搐的扣着扳机。

岑君西一手捂住魏正胸前的伤口试图止血,一只手扣在魏正的脉搏上,似乎还有一丝希望,他仰起脸来便喊:“叫医生!”

魏正或许还有希望,可是有的人已经等不到医生了,连话都不能够说出来,岑君西握着他的的手,任由他身上最后一点温度流失,最后才说:“家里一切,你放心。”

那人死了,双眼圆睁着,死不瞑目。很年轻的一张脸,充满稚气,似乎大学毕业没有多久。岑君西认得,那是程浩一个月前才带进来的新人。程浩带进来的人他总是印象深刻,此刻也只有抬起手,慢慢的抚上那人的双眼。所有人都一声不吭,连眼泪都来不及流,杨炎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手机在震动,岑君西手上是魏正的血,他掏出来,接的很慢,将手机开成公放,杨炎说:“老七,到窗前来看看儿子。”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去。

窗外院子里有人高举着哇哇大哭的涵涵,对他晃了晃,杨炎在电话里说:“岑君西,一尸两命,你还记得这事吧?你老婆肚子里面那一个抵了,我老婆还有一条命,我得找条命孰。你儿子我先替你养几天,不想他抵命,你自己过来孰。”他阴冷的笑起来:“我更爱你的命。”

杨炎的电话已经挂了,涵涵被收进车里,警车呼啸而来,杨炎的车队与他们擦肩,扬长而去。岑君西四处看看一地的鲜血,目光搜寻了片刻,在地上捡起自己的枪便要走,却被追上来的关荀拦住,关荀双眼充血,亦是在愤怒的边缘,却尚有理智:“七哥你不能去,他们肯定有埋伏,有去无回。”

一群人都符合:“是啊穷寇莫追七哥!”

岑君西在发抖。关荀抱着他,他全身上下不可抑制的在发抖,连泛着紫泽的薄唇都在发抖。他们跟了他这么多,都从来没有见过他发抖,他们也从来不晓得他会发抖。他脸色青白,像是笼子里被挑逗的失心疯了的野兽,眼神是最最可怕的深海,泛过滔天的啸焰,再也看不到一丝人气,可他明白关荀说的对,杨炎这只老狐狸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这次有备而来,还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如果真这么追出去了,救不回涵涵,还会白白把命搭上。

他最后还是把枪扔掉,窗外警笛呼啸,一声一声的,扣在心上。房间里一直没有医生敢进来,有两名护士死在护士站里,其他护士和医生已经吓破了胆,岑君西勉力抱起魏正,朝外面走去。

他身后手下的人开始藏枪,医院毕竟是江仲迟开得,所有人撤退完全不成问题,但是周围很乱,比什么都乱,女人尖叫声、放哨声、警笛声、奔跑声……头痛欲裂,他想起来,当年也是这样乱,一直到警车来了都没有按动扳机,黑暗里有人攒住他的手扣动扳机,他就在乱七八糟中开了一枪,打伤了周洪山。

他抱紧魏正,想起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路还得走,他别无选择。

*

周心悦醒来的时候正在手术,未睁开眼的时候便听到的瓷器碰撞的声音,身旁有人热烈讨论着刚刚发生的枪击案,她本能的睁开眼睛,正对上为医生递器材的护士,护士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哎呀小爱刚才去隔壁看了一下,那人伤得真重,中了三枪,估计不行了,江院长在度假,都赶回来亲自做手术呢!”

她顿时觉得如遭雷击,身体注射的半麻,她的胳膊仍有知觉,一把抓住那个护士,把小护士吓得尖叫:“她醒了!”

周心悦两手都在发抖,她只觉得又冷又怕,捉住护士的胳膊:“隔壁做手术的人是谁?”

医生里面有人认得岑君西,也知道周心悦,便赶紧告诉她:“不是岑先生,是他手下一个人,你赶紧躺好,手术马上就结束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躺下去,小护士急忙安慰她:“你也不要太难过,还年轻嘛,孩子没有了就没有了。”

她自从清醒过来便没再想到过孩子,此刻被小护士这样一说,她才想起来,她被人推下楼梯,怕是流产了。她又渐渐想起岑君西的态度来,流产她不怕,但是岑君西之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令她觉得难以揣测。岑君西一直很喜欢孩子,即使他命令她去流产,她都知道岑君西一定是迫不得已,可他后来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要她嫁给沈静北,逼得她赌气,导致现在失去了这个孩子。

她闭上眼睛,麻醉的力量还在,很快便昏昏欲睡,等到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又模模糊糊的醒过来。两名护士推她出来,手术室的通道贴着白色的瓷砖,白地白墙,手术推车排列整齐,安静的像是太平间。

她没去过太平间,但是梦到过,就是这个样子。她梦到自己是躺在推车上的尸体,这么安静的地方,周围躺了好多陌生的人,那些表情很狰狞,她又冷又怕。岑君西静静躺着不说话,嘴角却挂着笑似的看着她。

那场景真是可怕。

她这样想着,已经被推到了门口,一串声音响起来,在空旷的走廊上带起一点回音,嗡嗡的。

岑君西说得不耐烦,声音冷硬:“我再给你说一遍,这案子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楼上那些人除了是我的员工,他们怎么死的,我和你们一样,也很想知道。”

听到他的声音她骤然觉得放松,眼前视野变得开阔,她一推出来,才看到走廊里好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连沈嘉尚和邵颖都惊动了,见她出来都纷纷围上来,沈静北最着急,眼圈都是红的,像是一只小白兔,几乎哽咽的叫她:“心悦……”

她不胜药力,遥遥对着岑君西微笑了一下,昏睡过去。

她在第二天一早醒过来,流产本不是什么大手术,只不过是因为坠落而导致流产,所以需要好好休息罢了。

房间拉了一半窗帘,刚好未拉的那一半照在沙发上,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投在岑君西身上,他坐在那儿,难得穿了一套浅色条纹的睡衣,像是居家一般,一只手撑头,闭着眼睛眉头蹙紧。他并没有睡,因为她醒来,只发出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便睁开眼睛,站起来问她:“醒了?”

她点点头。

“这么快就醒了?”岑君西在凳子上坐下,声音透着跟刚才截然不同的寒,“怎么不睡上个十年八年的,跟你爸一样,嗯?”

周心悦不说话,他坐近了,她才发现他穿的也是住院服,不是什么浅色睡衣,他手上还粘着输液完的胶布条。

“你怎么了……”

“你想自杀,拉了我一把,现在问我怎么了?”他冷笑的一脸轻松。

周心悦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不再说话,想要坐起来,奈何小腹一动,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抽痛,她忍不住呻吟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岑君西挑挑眉:“准备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怕孩子会疼?”

“杀人?”周心悦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慢慢才想明白过来,他说的杀人是指流掉孩子。

岑君西笑了一声,舌尖舔了一下嘴角,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冷,“你又杀了我一个孩子,还装什么装。”

她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握住他的手,说:“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岑君西一把甩开她的手,眼里燃烧起雄雄的火焰,咬牙切齿的捏住她的下颚,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似的。

许久过去,他总算松开手忍住掐死她的冲动,站起来递上一张纸和一支笔,低声冷笑:“周心悦,我输了,你用两条人命赢了我。这是你和沈静北的复婚协议书,你现在给我签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瓜葛。沈静北会来接你回沈家养着,等沈子涵可以出院了,他也会把你们的儿子接回去。沈书记和沈副市长的家高贵着呢,你们娘俩过去,也不用像跟着我似的或

74章

“岑君西!”她又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不明白做错了什么;就算她任性导致流掉了那个孩子;可沈静北从来没有碰过她,涵涵是她几经辗转才生下来的孩子;是岑君西的骨肉,他怎么可以就这么将她们娘俩扫地出门?

他黑色的瞳仁一震,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却在下一刻眯起眼睛;眸底掠过冰寒;声音漠然:“放手。”

“岑君西!”周心悦几乎崩溃;眼神里伤痛杂糅:“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涵涵是你儿子;亲生的儿子;你为什么不肯认?”

岑君西抬手揉额,唇角一勾,好笑地问道:“你跟沈静北婚都结过了,你们的儿子我为什么要认?”

“我们去做DNA鉴定!”她眼神里几乎是渴求。

“我跟沈静北都是一个妈生的呢,我跟他的种能没有血缘关系么。”他笑得愉悦,仿佛看到了一个大笑话。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紧咬着牙:“涵涵现在是五岁,真的十五岁,我们可以做公证!我当年流产是假的!是我求大夫拿着别人流产的孩子给你看的!”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他闷哼一声弯下腰去,咬牙说出两个字:“闭嘴。”

“君西!”周心悦吓坏了,下床便要去扶他,没想到她也才做完流产手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还是岑君西将她一把扶住,两个人狼狈的向沙发上倒去。

他已经心力交瘁,更兼这么一折腾,脸色更是难看的如同白纸一般,幸好是倒在沙发上不是别处,没有撞出新的伤来,可这么一折腾仍旧牵扯了旧伤,于是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胸口剧痛两眼发晕,只是勉力撑着自己,不愿意在周心悦面前太虚弱。

他这脾气周心悦心里跟明镜似的,心里着急,踉踉跄跄的便要去叫医生,反被他一把抓住。

他隔了一会儿,才艰难说道:“周心悦,如果是别人,或许公证出生日期需要托关系。可是他沈静北若要改,连个亲自跑一趟都不需要,不是么?”

“明天跟沈静北走吧,我把你留在身边已经没意义了。那个孩子虽然不是我的,但我跟他叔侄一场,也挺喜欢。这儿有张五千万的支票,是我大哥户头下开的,足够补偿你爸和你陪我这两年了。你把支票给沈静北,他平常见的比这多,会给你兑出来。”

他扶着墙,借着一点力缓缓站起身,向外走去。

“周心悦,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你。”他走到门口停顿下,回过头来:“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从今往后,你爱嫁谁嫁谁。”

他转身离开,还为她关上门,彻底消失在她视线里。

他吞了两片硝酸甘油,换了身长大衣,外面有司机在等他,又下雪了,关荀为他撑起伞又帮他开车门,他弯腰上车的时候却突然扶住车身,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捂住胸口,猛然咳嗽起来。关荀为他顺气,可那咳嗽竟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直到他咳得脸色红透,才慢慢停下,面前的雪地上已是血迹斑斑,衬着白雪,妖艳的刺目。

关荀不准他上车,拉他便要重返医院去,岑君西被他拖了两步便有电话打进来,他摘掉手套掏出手机,打来电话的是杨炎。

他将电话举到耳边,刚一接听便是涵涵的哭声,听上去凄惶惊恐,涵涵在电话里面哇哇的叫着:“阿七!阿七!快来救我!呜呜哇!”

涵涵似乎被抱到了一边去,电话很快被杨炎接过来,笑呵呵的问他:“老七,没在墓地买坟呢?”

岑君西几乎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托杨哥的福,还不需要。”

杨炎“啊啊”怪叫了两声,又说:“怎么不需要啊,好歹也得给你昨天刚死的儿子买个坑啊,叫什么来着——长生位!”

“人死灯灭,何况是个孩子。”他本想再挖苦几句,一想到涵涵还在杨炎手上,最终把话咽了下去。

“好吧。”杨炎似乎无聊,诚心要跟他消磨时间:“老七,说真的,想儿子不?想的话我再让他叫个响,给你听听。”

电话里面登时传来“啪啪”两声脆响,涵涵登时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岑君西听着电话,涵涵的哭声简直把他的心都要揪掉了,却没办法代涵涵承受,只得对着电话里面的杨炎冷笑:“杨哥你可留心,这娃可不是我儿子,充其量算是我侄子,杨哥有胆,虐待咱沈市长的宝贝儿子,我看沈书记这块金砖,你以后也甭想再抱了。”

杨炎哈哈大笑:“不抱就不抱,我有你这块金砖,你爹那块金砖算什么啊。你听好了,我要一架直升飞机,一张瑞士银行的2亿支票,你要是还想再见儿子一面的话,明天晚上9点,带上我要的东西,南郊东海中路那个废弃山包,来换你儿子。”

“要这么多东西,你是打算出境了?”

“其实你心里有数,你跟我一样,都走不了了,除非偷渡。”杨炎笑得格外轻松似的:“我比你还要高级一点,整架私人飞机,公海里有我的游轮,走了,逍遥去。”

岑君西已经冷静了,只是说:“行吧,你随意。不过道上的规矩你也懂,既然我答应带着东西去做交换,那个孩子你别伤他一根汗毛。”

杨炎又是哈哈大笑:“我说老七,你还不承认这是你儿子?你什么时候示弱过,为了这么个独子都打算来换了,还不承认?”

岑君西反倒笑了一声:“当然不承认。不过这孩子被你拎了去换了我一条命,按道上的规矩,我就该把他赎回来,更何况这孩子还是我弟弟的崽,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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