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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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欲时代-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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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秀吉身上的寒意正由肌肤向骨骼侵蚀,额头上渗出冷汗。

“但是,他们要想与大日本皇军对抗下去,知道最缺乏的是什么么?药品!”司令官接着他的演讲,短粗的手指在肚皮上摸来摸去,仿佛讲演稿就写在军服上。“昨晚抓住的这个家伙,就是个大大的药品走私犯,是个真正的敌人。所以,请您原谅,我不能把他交给您。”

讲演结束,司令官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却意外地发现,织田秀吉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如同老僧入定,只是面色太难看了。

此时寒气刚刚侵入到胃,在到达肝部之前大约还有两三分钟,织田秀吉掐着手指估算时间。司令官提出的理由不难解决,本地药品和军火走私猖獗,最大的走私犯就是左应龙,把他交出去,可以轻而易举地换回丁少梅。然而,共产党虽然是敌手,但他们把关东军最精锐的部队都拖在了华北,从客观上看,这对他先消化中国的战略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只要能够在中国站稳脚跟,有美国支持的重庆政府也不在话下,更何况一群缺衣少食,装备极差的农民组成的军队!

在老前辈面前,冷场是绝大的罪过,司令官不得不再次开口。“老前辈,请您不要再逼我。这个人实在是不能放。”

“放不放人,悉听尊便。”织田秀吉终于开口讲话。“如果你不怕失掉大好前途和百万钱财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请讲得明白些。”

“被抓的那人名叫丁少梅,有印象么?”

司令官猛击油光锃亮的脑门,叫道:“我开的支票,我开的支票,那500万,收款人就是他……。”

织田秀吉又沉默了。

48。你是我的心肝儿

横滨正金银行的押款员请雨侬签过手续,这才把装钱的帆布口袋打开来,请她过数。

“放在那吧。”她摆摆手,十几万元花出去了,却没有任何切实的消息。

3年来在情报市场勾心斗角,让她颇有一些积蓄。如果事情顺利,她还不至于破产。只要能救出丁少梅,她的钱如果不够,华盛顿投资公司帐上还有大笔的款项可以使用。

别斯土舍夫悄没声地进来,脸上带着控制不住的笑意,道:“关小姐,下边有人要见您。”

“让他上来吧。”

“他们不上来,您还是下去吧。”

楼下确实是令人吃惊的一幕,餐厅里聚集着二三十人,种族和国籍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一位退休的英国海军上尉是他们的首领,他脚跟一碰,行了个军礼,道:“请关小姐检阅营救突击队。”

雨侬只觉得眼前发黑,这是操劳过度的正常反应。

前海军上尉道:“我们得到了确切情报,知道丁先生的下落。这些人自觉组织起来,决定前往营救。”

这个她懂。正常情况下,组织这么一个小规模的雇佣军,连10万块钱也花不了。只是,眼下这件事要难些,又有自己开出来的赏格,费用自然少不了。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她明知此话不会有答案,变戏法的怎么可能翻过箱子来让你看?

“是不是人已经在你们手里?”她心存侥幸,只希望自己遇上一批贪财但有本领的绅士。

“明天早上您一定能够见到他。”前海军上尉很有信心。

她让别斯土舍夫上楼,从袋子里取来20万元。这种时候,讲价钱是傻瓜,即使被敲诈,她也心甘情愿,只要能救出人来。

“装备现成么。”她问。

“绝顶精良。”

“我们怎么联系?”

“你可以回家休息,等着迎接你的新郎。”前海军上尉显然是个老油条。

由他们去吧!她再没有其它办法可想。

“整队,立正,出发。”

如果前海军上尉的勇气像他的口令一般雄壮,丁少梅也许真的能被营救出来。但她并没有信心。

天下的卡车都是一个样,只要是坐在车厢里,就如同汤元进了簸箩。丁少梅趴在车厢里,每一颠簸,木制车厢底板就磕碰他的下巴。

灌辣椒水的痛苦已经不太重要了,现在最难过的是脊背,皮肤如同着火一般,不是疼,而是闹心。

友田当时对他讲,灌上一肚皮的辣椒水,再用劈材抽打脊背,产生的那种让人晕头转向的痛苦,只有失恋可以相比。

他没失恋过,不知道这是不是那种滋味,但他确实清楚地知道,现在这滋味不好受。卡车出了杨柳青开上一段土路,颠来颠去,他的鼻子、嘴便开始往外渗水,不是大股大股地呕吐,而是涓涓细流,带着几分胡辣汤的顽强,不一会儿便在脸前积成一片。

手脚没有捆,但他不想坐起身来。眼下将息出一分体力,过后便有一分的耐力,他热切地盼望前边等着他的,是个急性子的刽子手。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来,他发觉站在地上腿脚发软。抬头一看,认得,前不久他还在这里吃过饭,是敷岛料理店,日租界著名的菜馆,也是著名的情报机关。

小田副官笑模笑样地把他迎进去,拿出件熟罗长衫来给他换上,嘴上道:“司令官要见你。”

丁少梅立刻知道自己死不了了。那个司令官为了赚钱,竟肯拼死贩大烟,所以必定是个爱财如命的主儿,自己手里攥着他500万,便绝对死不了。眼下,就算是有别人来杀他,司令官也必定会跟那人玩命。

他抬手把头发理了理。脚上的鞋是没有办法了,身上的长衫也太不体面,是那种难看的鸭绿色,肥肥大大的,穿起来却短半截,像件估衣。

他对小田道:“今儿个唱哪出?”他觉得自己像个赶场的戏子。

“司令官在等您。”小田的汉语没这么精到。

五妞挨着织田秀吉坐在一边,拿块毛巾正在擦试他头上的汗水,一见丁大少出现,便要跳将起来,却被织田秀吉一把按住。

“丁先生,你的良心坏啦!”司令官要叫扳起唱。

丁少梅拉把椅子坐下来,右腿压左腿,两手将长衫大襟一顺,平整地铺在大腿上,随口道:“要不,咱们俩人把心掏出来比比?”

“你资助共产党,大大的坏啦。”司令官戏做得十足。

丁少梅一笑,“我管他们是谁,有玩有闹怎么少得了我丁大少?”

“你把对抗大日本皇军叫玩闹?”

“你们日本有一种活动叫登山,是吧?偏有那些不知死的家伙,专找要人命的险峰去攀登。我也一样,这是一种爱好,冒险的爱好。”

“那么,你是想死喽?”

奶奶的,谁会想要死?活着才叫有趣。丁少梅想回他两句硬话,不巧一股辣椒水涌入口中,他只好低下头生生又把它咽了回去,口中留下不少涩涩的细砂,——小日本就是吝啬,连辣椒面也舍不得买好货,里边掺了太多的红砖粉。

“如果不想死,你把知道的抗日分子都讲出来。”司令官的台词马上就要讲尽了,只好拿眼向丁少梅求救。

他啐出口中的细砂,笑道:“上级的地址我知道,下级的地址我也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司令官一声断喝,小田副官便把手枪顶在他头上。下边自然该是“把子戏”。

丁少梅望了一眼惊恐万状的五妞,还有闭目养神的织田秀吉,便把手搭在小田的手腕上,道:“劳您大驾,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死在你们手上,让我实在是丢人。”

织田秀吉终于睁开二目,向丁少梅摆了摆手,道:“别闹了,司令官找你有正经事谈。”便又合上沉重的眼皮。

“这够多简单!别跟你大爷我玩花活。”丁少梅乍起肩膀抖了抖,目光直视司令官,满眼玩世不恭。

司令官倒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担心自己在黄金上的投资。

“今天我没去市场,不清楚。照昨天收市看,两成半的利润总是有的。”他有意让司令官在他面前像个要小钱的叫花子。

“今天收市价是287元。照这个价钱,我该有八成的利润。”司令官有数字天才。

这可大是不妙,价钱抬这么高,再往下打就不容易了。虽说耽着心事,他还是懈里逛荡地把脑袋一晃,双手拱起,吊儿郎当地往右肩后一甩道:“恭喜呀,你可发了大财啦!”

“不敢当,不如你发的财大。”

“聪明呀!小子。跟着大财主,必有小钱花。你傍着我,我少不了照应你。”丁少梅站起身来。“真格的,是你请我在这儿吃,还是我自己回家喝面汤?”

织田秀吉也站起身来,与司令官相对行礼告辞。

回程的路上,织田秀吉只对丁少梅讲了一句话:“我与你联手,原是想成全你干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想你这么不负责任。”

我不负责任吗?丁少梅正想找人对骂一场。你老小子说对了,我对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责任,从今往后,我要负责任的只有我自己。

白俄医生在丁少梅的脊背上拔下了几十根木刺,然后用绷带把他捆得像只木桶;宋嫂剪下一小缕头发,洗得干干净净,硬逼着他咽下去,这才勾引出他肚子里那大半锅的“胡辣汤”。

止疼药吃了,鸡蛋羹也吃了,他趴在凉爽的蔺草席上睡得挺香。大难不死,正是重新思考人生的大好时机。这才二十几岁,从阎罗殿上走一遭回来,总得要换一种活法,才不枉这次大彻大悟的机会。

早上一睁眼,他发现雨侬小猫一般蜷缩着,睡在旁边,鼻尖上堆着细密的汗珠,薄丝睡裙褪到了大腿上。

她身上是那种淡金色的皮肤,摸上去滑腻如丝绸,温润可爱。能有这一班可爱的女人投怀送抱,该算是自己前世的福田,今生的造化。他原本不信这些因果、宿命,今天醒来,却发现那也许大有道理。这不是寻求自我开解,人一旦经历了生死,因缘果报便是最恰如其分的解释。

不管学了多少洋玩意儿,自己终究还是中国人!

“到今天咱们才成亲,是不是晚了点?”他把汗水洒在雨侬的脸上,口中喘嘘嘘不成语调。

雨侬把头歪在枕上,脚勾着他的脚,一味呻吟而已。

49。英雄从此刻诞生

早餐桌上,五妞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咱天晚上他又踢我。”

“谁呀?昨个不是雨侬当班吗?”范小青冽了一眼春风满面的丁少梅,把盘中的燕麦粥搅得乱七八糟。

“谁说不是呢!”雨侬积极应战,随手拿过一大块鸡蛋糕。“唉呀,又累又饿,得好好吃一顿。”

电话铃响,宋嫂请雨侬去听。是别斯土舍夫,听那口气有些气急败坏。她猛地想起来,那支“多国营救突击队”昨晚必定是扑了个空,这会儿多半正在咖啡馆里闹工钱呢。

送走雨侬,丁少梅正了正脸色,对另外两位姑娘道:“从今往后,大家不分彼此,齐心协力,好好过日子吧。”

范小青不服,问:“谁是大老婆?”

“仨人一边儿大。”在这一点上,他只有苦笑的份。

五妞摸着肚皮暗笑,谁先生出孩子来谁大,这在哪家都一样。

宋百万耳朵上包着块药棉花,进来通报,说隔壁织田先生来访。

瞧这一早晨热闹的!丁少梅起身相迎。毕竟是这老爷子把自己救了出来,即便他是个侵略者,礼仪也不能不讲。

织田秀吉的来意却是件闲事——他要认五妞当干女儿。

雨侬自生下来便知道,女人的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她今天却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泪水奔涌而下,干张着嘴讲不出一句话来。

“多国营救突击队”只回来4个人,另有一名伤兵被送进了医院,前海军上尉牺牲了。

别斯土舍夫给她端来杯伏特加,外加一小碟切成小块的干酪。他道:“按照常规,牺牲的人该有些抚恤吧?”

雨侬点点头。她伤心并不全是为了白白死掉的那些雇佣兵,他们既然选择了这么干,早便准备好随时丢掉性命。她伤心的是丁少梅,如果没有那么凑巧的机缘把他解救出来,她怕是连尸体都无处去收。

蓄着金黄胡须的瑞典水手代表所有人讲,昨天过了午夜他们才赶到杨柳青镇,因为送他们前往的那辆烧木柴的汽车抛锚在半路,他们这些人只好背着武器和炸药步行前往。营救行动开始挺顺利,他们炸开大门冲进去,日本兵大都在睡觉,被他们开枪打死几个,却没找到丁少梅。有个懂日语的朝鲜人抓住俘虏一问,才知道,人已经被押解回市里。毛病出在回程的路上,这些人太懒,还想着找到抛锚的汽车,修好后再坐车回来,不想被驻扎在镇外的日本兵截在运河边上。他们的装备毕竟比对方的正规军要差许多,也没有重武器,一场恶战下来,队员们多数都牺牲了,受伤被俘的也被刺刀刺死。只有他们几个游过运河,保住了性命。

“没有活口留下?”别斯土舍夫必须得查问清楚,若是日本人知道是从这里组织起来的突击队,少不了得派人来扔炸弹。

“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全都死了。”瑞典人回答得很肯定,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伏特加酒性太烈,雨侬吃下几块干酪才压住猛烈的咳嗽。她问:“牺牲的人,你们都认得吧,请告诉我他们的姓名、国籍和住址。”

这4个人七拼八凑,还是少了十几个人不知名姓。好在都是在情报圈子里边混的,要想调查他们的情况并不难。雨侬给了他们每人一万元,另拿出一万元来给别斯土舍夫,说:“把这给那受伤的人,他的医药费帐单回头叫医院给我送去。”

她起身向惊魂未定的几位突击队员深鞠一躬,这桩买卖算是跟他们两清了,至于抚恤死难者,无非是钱的问题。只要丁少梅活着回来,钱她不在乎。

只一天没到市场,情况就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按照丁少梅原本的设想,自己在高价位上秘密抛出两千多根金条,已经获取了巨大的利润,连带着,让联银券贬值的行动也必然取得了显著的成效。然而,要想让一种货币破产,指望在第一次打击下就成功,那是痴人说梦,只有经过多次的打击,让它不单在使用者那里失去信誉,即使是发行者也要失去信心才行。

他没有估计到的是,这一轮由他带动起来的黄金投机,来得太过猛烈,以至于燃起了投机者过大的希望。投机者是这个世界上疑心最重的一群动物,他本想昨天保存一部分筹码,让市场失去方向感,使获利者出货套现。一旦有人开始抛货,价格就会大幅度向下,因为,这一轮价格上涨毕竟是人为造成的,没有坚实的基础,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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