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郁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拉起冷簪走到浴室。马桶下面是镶嵌在地板上的小马赛格,宛如一个个可爱的贝壳,却哪里有什么红拖鞋?冷簪目瞪口呆的望着抽水马桶,她又在狭小的浴室里用目光搜索了一遍,那双红色的缎面拖鞋真的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易郁轻轻拥抱着她道:“好啦,回去睡觉吧,你明天请个假,好好休息两天吧。”冷簪顺从的被易郁抱着回到了床上,她很确定自己刚才真地看到了那双拖鞋,但是怎么转眼之间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继续睡觉,时钟继续嘀嗒,夏虫继续息玲玲,冷簪继续失眠。她想知道,那双红色的拖鞋究竟是怎么来的?那是谁的拖鞋?是从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主人的拖鞋吗?这里从前住的是什么人?死过什么人?冷簪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她起身在抽屉里翻出一瓶去痛片,走到客厅在饮水机前到了一杯水。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那是拖鞋发出的声音。冷簪感到全身都僵硬了,她弯着腰,半蹲在饮水机前动弹不得,全身犹如掉进了冰窟,一阵寒意袭来。杯子咚的一声轻响,打翻了。药片滚落在地。冷簪猛然回头,似乎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卧室与浴室间的过道上一晃,消失了。
冷簪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她颤悠悠站起身子,打开了客厅的大灯。然后一步步走向卧室,卧室里易郁睡得正香,微微张开的嘴巴有一线口水流了出来。此外别无他人。冷簪又转向浴室,一个影子在浴室里晃动着。冷簪打开浴室的灯,是晾在挂钩上的大浴巾,随风摇摆。冷簪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似乎一切正常,但是冷簪知道,一定是有地方出了问题了。
冷簪今天起晚了,这是这几年里仅有的一次。像从前一样,易郁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摆在餐桌上。易郁临走前还温存的吻了吻冷簪的嘴唇道:“好好休息吧,一会儿给公司打电话请个假,早餐在桌子上,一会儿起来吃。”说完就匆匆离去了。
冷簪爬起来,对着浴室的镜子,里面是一副憔悴的面容,微黑的眼圈和没有血色的双唇。吃完早餐,梳洗完毕,冷簪决定去物业了解一下这套房子从前住户的情况。
保安室的老王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七年了,他望着面前这个性感的少妇道:“易太太,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冷簪道:“王师傅,你知道我们家从前住的是什么人吗?”
老王诧异的问道:“怎么?房屋中介公司没告诉过你们吗?出了什么问题了?”
冷簪摇了摇头道:“没有,您能跟我说说吗?我听说我们家那房子从前死过人,是真的吗?”
老王迟疑着,他本不该说这些,但是面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谁又忍心拒绝呢?老王说道:“你家那个房子啊,几年前住着一对小夫妻。一开始还挺恩爱,可是后来隔三差五就又打又闹。后来啊,听说是那个男的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啦,那个女的就趁那个男的睡觉杀了那个男的,然后她自己也割腕自杀了!血喷得到处都是,把墙都染红啦。再后来,那个男的的亲戚就把屋子重新收拾了,墙皮全都铲掉了,重新粉刷了。然后就委托房屋中介给卖了。要不说那房子怎么那么便宜呢。怎么?冷小姐你们原先不知道啊?那你可别说是从我这儿打听到的,千万千万!”
冷簪谢过老王扭头出去,突然想起来,又转身问道:“王师傅,那个女的是不是喜欢穿一双红色缎面拖鞋?”
“哎呦,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老王笑着。
冷簪点点头离开了,自己家的房子真的死过人,那秦疯子没有胡说。
然而了解到真相让冷簪更感到恐怖,她甚至不敢回家,她觉得那个家里始终有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影子穿着白色的睡裙,红色的拖鞋在屋子里踢踏……踢踏地走着。
于是冷簪冲进家里,拿起手袋和手机,飞快的逃了出去。
在这个城市里,她似乎无处可去,她溜达到易郁的公司,却看到易郁手里拿着剧本夹,在摄影棚里忙得团团转。那个演广告的年轻女孩儿对易郁爱搭不理,而布景又出了问题,易郁就像是一个猴子一样,在摄影棚里上窜下跳,根本没有时间往她这边看上一眼。于是本来已经请好了假的她又只得去了公司。
总经理陈雄依旧没有上班,在家处理他妻子的后事。公司里的风传似乎又从陈雄自杀死去的妻子身上转向了那个隐藏在背后的秘密情人,冷簪走进公司的时候正好听见前台接待处那两个年轻女孩儿在小声说着某某某前一阵子与陈总经理交往甚密,某某某平时就跟陈总关系暧昧。冷簪甚至也隐约听到了她的名字。等她经过时,一片寂然。
出纳小张看到她却惊讶的问道:“你是不请假了吗?怎么又来了?”
冷簪敷衍道:“哦,早晨起来身体不大舒服,现在好多了,呆在家里也无聊,还不如来上班呢。”说话间,冷簪已经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小张跟了进来,坐在她对面,低声说道:“你知道吗?原来陈总的夫人并不是以前我想象的那种抱着小狗在家发呆的阔太太呢!听说啊,她是一个职业女性呢。在一家什么天宇广告公司里上班,听说是她不愿意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一样终日无所事事,跟陈总结婚以后,她依然坚持上班,一直到她跳楼自杀为止。”
冷簪的心突然又是一惊,她刚刚从天宇广告公司出来。那是易郁供职的公司。这么说,易郁与跳楼自杀的陈太太竟然是同事!如果说陈太太是知道了些她与陈雄之间的什么而自杀的,那么易郁会不会也知道了些什么呢?这种想法太可怕了。冷簪不敢想象易郁如果知道她的事儿之后会怎么样,她知道易郁是极为脆弱的,或许比那个自杀的陈太太还要脆弱。
冷簪突然很后悔,她隐隐的痛恨起自己的出轨来。她并不是为了陈雄的钱,尽管他曾经说过要给她很多钱,但是她当时就果断的拒绝了。究竟为什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冷簪至今仍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或许是由于血液里的追寻刺激的天性,或许是被陈雄身上那强烈的雄性风采所吸引了,或许是生活得太累、太压抑。没有答案。
冷簪低声说:“这个女人很可怜,也很可惜。”她对陈雄的妻子确实抱着一份深深的负疚,觉得她的死,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只是她尽量不去想,因为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这样无形的谴责。
小张还在侃侃而谈, 而冷簪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最后小张总结说:“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男人有钱就变坏,还好舟舟这家伙没钱。”
冷簪忍不住笑了,舟舟是小张的男朋友,每天开着一辆半新不旧的二手夏利车来公司接小张下班。据小张说,他那辆破车,你帮他推车的时间比坐车的时间都长。
中午,易郁打来电话,问冷簪怎么又跑去上班了。冷簪说自己在家里害怕,并且告诉了易郁关于他们房子的故事。易郁听了很惊讶,也很气愤,他指责房屋中介公司隐瞒事实,说是要去找他们。冷簪说,算啦,你现在去找他们,他们也不承认了。最后易郁抱歉地说他今天可能还要加班,有可能还要很晚才能回去。冷簪上午看到他工作的情形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她说:没关系,你忙工作吧。我找个同事一起吃饭,等你快回家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话虽然如此说,冷簪还是感到一阵失望。毕竟有丈夫在身边能让她有一种安全感。冷簪打开电脑,再次来到那间聊天室。那个温柔一刀早就守在聊天室里,也不见他跟其他人聊天,似乎就是专门在等她。
果然,她一进去,那个温柔一刀就主动跟她打招呼:“你好!”
冷簪却冷冷的说:“告诉我,你是谁?”
温柔一刀说道:“我谁也不是,我就是网络上的一个幽魂,你在现实世界中永远也找不到我,因为我根本就不存在。”
冷簪一阵气恼,她决定试探试探这个温柔一刀,她说道:“怎么?你胆怯了吗?不敢亮出你的真实面目也不必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法子吧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温柔一刀说:“我以前曾经是个男人,现在嘛,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了。”
冷簪说道:“难道你现在是个男鬼吗?”
温柔一刀说:“是的,你答对了。我现在就是一只男鬼。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变成一只男鬼的?”
冷簪道:“你说来听听吧。”
温柔一刀说:“原本我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还有一个漂亮性感的老婆。可是后来,我迷恋上了网络。我终日上网,与那些陌生的女网友聊天,每天都聊到很晚很晚。我的妻子每天都独自睡觉,等我去睡觉的时候,她早就睡着了。但是我并未察觉有什么问题。我的妻子虽然抱怨过,却也并没有阻止我继续上网聊天。一直到后来,我在网上遇上了一个女人,我们不但网恋了,还见了面。不但见了面,还在酒店开了房间。我们交往越来越密切,终于有一天,我的妻子发现了我的出轨。然而她什么也没说。那天晚上,跟往常一样,我聊天到了凌晨才去睡觉。我的妻子,等我睡熟了之后,用一把手术刀,很温柔的切开了我的动脉,只是轻轻一刀,我就成为了一只男鬼。而我的妻子也切开了她自己的动脉,血喷得到处都是,红红的血真好看。”
冷簪打了个寒颤,道:“你的故事编得不错,可惜我从来都不信有鬼,你白费力气了。”
温柔一刀说:“呵呵,我从前也不相信有鬼,直到我自己变成了鬼,我才相信这世界上的人是可以变成鬼的。你现在虽然不信,但是你早晚有一天会相信的。”温柔一刀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整个屏幕都被一层血色笼罩了,就像是喷散的血浆落在了屏幕上,所有的字幕全都被这红色掩盖了。冷簪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向后摔去,嘭得倒在地上。那屏幕越来越红,就像是那些鲜血马上就要从屏幕上流出来了一样。冷簪立即切断了电源,屏幕黑成一片。
冷簪不敢回家,家里面没有易郁,在家里等待她的是那双神出鬼没的红拖鞋和那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冷簪也不敢去找陈雄,他的妻子刚刚死去,或许他妻子的魂魄此刻正紧紧地盯着他,不会放过任何接近他的女人。冷簪只有在大街上游荡来,游荡去,一直到两腿酸疼。最后她决定找一家酒吧去喝个痛快。
马路上的人一个个面目不清的走着,冷簪觉得那双躲在暗处的眼睛它还在看着自己,它很可能就隐藏在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在这些面目不清的某一张脸下。
酒吧外面,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对着冷簪吹着口哨,冷簪视而不见的从他身边走过去,钻进了灯光昏暗的酒吧。白兰地馥郁的香气沿着杯壁攀爬出来,冷簪独自坐在吧台寂寥的摇晃着酒杯。四周是一些面目模糊的男男女女,这些人里面或许也有那双眼睛,那眼睛不所不在。它看着她吃饭,看着她偷情,看着她睡觉,现在又在看着她喝酒。
冷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白兰地顺流而下,落入腹中,化为一团暖流升腾着。一个男人目光闪烁的凑了过来:“小姐,你一个人吗?我请你喝杯酒吧。”
冷簪冷冷的看着这个男人,这是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眼睛里掩盖不住的欲望让冷簪觉得恶心。那个男人并没有被冷簪的眼神赶走,反而坐在了冷簪的旁边,他笑着:“看得出你有心事。”
冷簪不理他,继续默默的喝酒。那男人故意散发着磁性的嗓音也令她感到恶心。那个男人继续说道:“能跟我说说吗?有些时候就是需要倾诉,说出来就舒服多了。”那男人招手,让酒吧招待递了两杯白兰地上来,然后微笑着看着冷簪,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冷簪突然笑了,她则过脸去,望着那个男人道:“你真的想知道?”
男人依旧装作很绅士的样子:“如果你愿意说。”
冷簪将送上来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蹾在吧台上,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说低声说:“我刚刚杀了人。”
那个男人笑了,他显然认为冷簪在胡说八道,他说:“噢?是吗?”
冷簪点点头,木然的说:“一个女人。我拿了一件只属于她的东西,于是她很痛苦。”冷簪的目光越过那个男人的肩膀,看着男人身后,似乎有一个人坐在那里。那男人注意到冷簪的目光,扭头去看,却是什么也没有,再回头时,冷簪说:“她不堪痛苦的折磨,自杀了。”
那个男人依然笑着:”怎么?这就是你的杀人经过?”
冷簪的眼睛始终盯着那男人身后,说:“是啊,就是这样。她死得很不甘心,所以她每天晚上都会一直跟着我,不管我去哪里,不管我干什么,她都在我的旁边。”说到这里,冷簪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那个男人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又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还是什么也没有。但是他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了。
“那后来呢?”这个男人问道。
“后来?后来我就坐在这里喝酒,而她就坐在你身后看着我们喝酒。怎么?你看不到她吗?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冷暂停了下来,望着那个男人道:“别紧张,你先喝口酒。”说着将她喝过的那只酒杯推到男人身边。那个男人站起来,慌张的走开了。冷簪在身后笑道:“别走啊,我还没讲完呢。”
在赶走这个无聊男人之后,冷簪突然觉得舒服多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并不软弱,那个笼罩在她周围的古怪气氛并非是不可战胜的。这一阵子,她的生活完全失去了控制,现在,她要重新夺回控制权。
首先是陈雄,她要跟他一刀两断。他们之间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她要亲自结束这个错误。她依然爱着易郁,尽管在此之前她并没有意识到易郁对她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但是经过这些天的遭遇,她越来越认识到易郁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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