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主任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连忙跟在冯勇进的身后,笑嘻嘻地说:“你看看,这位领导,让你见笑了。”
冯勇进头也不回地说:“那个女人好像不是本地的?”
“哦,是外地的鸡,原来在锦辉宾馆搞色情服务,最近让我们厂长给包了下来。”
唐宝贵很快穿好衣服,来到办公室。
冯勇进背对着门,听见脚步声没有转过身。他要的可能就是这个效果——有理不在声高,不言不语抑或保持点沉默,所得的效果并不比暴跳如雷要差。他慢慢转过身来,掏出工作证和律师证递给唐厂长,然后说:“我们是为黄福明因用人单位单方中止劳动关系而引发纠纷问题来的。”
唐厂长显得有些吃惊,但很快稳住了神,看了看证件,还给冯勇进,又拿出烟点上抽了一口说:“这事已经过了五六年了,早就解决了吧?”
“黄福明原系贵厂职工,于1997年到贵厂工作,厂里并未按规定与他订立劳动合同。2002年12月31日,厂方以其系临时工为由,口头通知予以辞退,单方解除劳动关系,并拒绝支付其形成事实劳动关系的经济补偿金。黄福明多次与厂方协商未果,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现在向市法律维权中心申请法律援助,要求厂方依法支付其4208元经济补偿金。市总工会法律维权中心经研究后,指派本律师受理此案。”赵律师说完后,把有关材料放在唐厂长的面前。
唐厂长听了他的话,嘴张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见赵律师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就站起身来说:“你说这些,时间隔太久了,我记不清了,空口无凭,他……和你们,有什么证据?”
冯勇进冷笑了一下,说:“既然我们能来,当然会用证据说话。只不过我们暂时不想走法律程序,当事人双方如果能调解,自愿协商达成一致协议,岂不是更好?你掂量着办吧,想明白了给我打电话。老赵,咱们走。”
唐厂长不傻,一看冯勇进一副精明的样子,知道对方不是等闲之辈,说话的口气随之软多了:“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冯勇进知道他的话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就换一副口气说:“唐厂长,我知道你们办厂子也不容易,但我们工会必须依法维护职工合法权益。你我无冤无仇,何必非得把关系搞僵呢?现在讲双赢,这是时代潮流,也是聪明人的选择。”
这时,石主任连忙过来解围,笑嘻嘻地说:“哎呀,别急,这两位大哥坐下说。我们厂子眼下的确挺困难,你们工会能理解俺们难处,就高抬贵手……”
赵律师说:“我们是依法办事,不存在高抬不高抬手的问题。”
唐厂长顺坡下驴地说:“这么的吧,这件事我再了解一下,再研究一下,过两天给你们答复。”
“可以。我压根就没有让你立即支付经济补偿金。”冯勇进也缓和了一下。
“石主任,接待好,安排去吃点饭。”唐厂长向石主任使了一个眼色。
“不了,谢谢唐厂长的好意,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你们的消息,再见。”冯勇进和赵律师眼神对接了一下,然后大步流星向楼下走去。
在冯勇进的积极催促下,河西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受理了此案,并进行了开庭审理。迫于法律的威严,迫于工会组织的压力,感于两位工作人员的执著,当事人双方自愿协商一致达成协议:1。被诉人一次性支付申诉人经济补偿金4208元。2。此款被诉人于本调解书生效后在7日内给申诉人。3。上述条款履行完毕后,申诉人不再追究被诉人任何责任。
审理完毕,出了大门,唐宝贵就直跟冯勇进套近乎,又是递烟,又是请吃饭,但都让冯勇进谢绝了。
末了,唐宝贵竟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这黄福明是你亲戚咋的?明天肯定给钱,如果企业没钱,我个人掏腰包也给他!”
拖欠六年之久的钱真的被讨回了,黄福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第二天,他一手抱着一个硕大的西瓜,一手拿着一面锦旗,汗流满面地走进职工法律维权中心。恰好,谢景新正在此现场办公。见到谢景新、冯勇进和工作人员,他挨个仔细端详一遍,话未出口,便泪水盈眶。
谢景新一时不知何因,上前询问他有什么要求。
“这是我们市总工会的谢主席,有什么事跟他说吧。”冯勇进介绍道。
一阵寂静无声。突然,黄福明微颤的手一把攥住谢景新的手,继而连连鞠躬,不停地说:“谢主席,我——没有其他请求,就请您们接受我这个大西瓜吧,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好好表扬表扬法律中心的同志,太谢谢工会了,太谢谢工会了!”
谢景新说:“您的要求我能做到,但西瓜不能收,工会为职工维权是我们的职责,请您理解。”
老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主席,无论如何,也要给我这个面子,一定收下……收下,不然我就不起来了!”
谢景新忙去搀扶,可是老人果然长跪不起。
谢景新只好说:“好好,我们收下!”
59
王德勤和赵永东在青龙沟风景区度假村被孟东骚扰了一下,心绪大乱。主要是他们搞不清这个不速之客是何许人也,抱着何种目的,究竟从这里听到了什么。
背靠着床头,王德勤反复品味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一种不祥之感再一次笼罩了他。他始终理不出任何头绪。不知不觉,他迷迷糊糊睡着了,而且刚入睡就做了一个梦。
覆盖着积雪的原野,一望无际,光滑平坦,没有高岗,也没有树林。看着这白茫茫的雪原,他眼睛都被强烈的光线刺痛了……突然看见,雪地上有一个穿风衣的人在爬,哦,他认出来了,那是杨慧!她向他伸出手来,求他帮助,嘴里还喊着什么。王德勤想立即回答,不行——喊不出声来。他迎面向她跑去,可是袭来了可怕的暴风雪。他顽强地与狂风搏斗着,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惊恐地发现,暴风雪推着他倒退,他不仅不能靠近杨慧,反而离她越来越远……
王德勤绝望地吼了一声,猛地惊醒了,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仍怦怦地跳着,仿佛刚才真的与暴风雪搏斗了很长时间。
这时赵永东闻声进屋,忙上前推了推他:“怎么了,王总!”
“哦,我做了个梦,噩梦!”
“您这几天可能是多虑了,4点多了,咱们去餐厅吃点东西吧。”
王德勤定了定神,点头允诺。两人到餐厅要了个包间,点了几个菜,还特意开了一瓶高度数的茅台酒压惊。
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王德勤却没有一点胃口,一夹起菜就想骂人,不,确切点说是想骂街。本来这个“敲山震虎”的计划很有创意,却节外生枝,这倒底是偶然,还是有备而来?
赵永东把一杯茅台一饮而尽,不以为然地说:“王总,也许我们是庸人自扰之吧?”
王德勤望着赵永东不语。
“你看,这个计划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没有任何走漏风声的可能。秃子他俩,也是刚刚才知道,怎么会穿帮呢?”
“难道他们没有被跟踪的可能?”
“绝对不可能,他们还没作案,公安就能先知先觉呀!我看十有八九,那家伙是个小偷之类。”赵永东自信地先点起头来。
“唉,但愿如此吧!但我们对谢景新绝不可小视,这个人的确有与众不同之处,不然刘睿怎么会栽到他的手上?”王德勤也一扬脖,把杯中酒干了。不知怎么,此时的他有点动摇,仿佛有个人在轻轻规劝他:算了,放弃吧,别活这么累了,何必呢?你的对手太不好对付了……但是又很快有另一种完全对立的意念划过脑际。他下意识拍拍头,恨不能借助一种强大的外力来稳住自己。
赵永东夹了一块红烧肉填进嘴里,问道:“心情不好,来点音乐怎么样?”
赵永东知道,王德勤喜欢音乐,甚至可以说,只要有音乐飞扬起来,他就能摆脱苦闷,进入无忧的境地,升华到另一种世界中去,至少精神是快乐的。
王德勤点点头,叫来送菜的服务员问道:“有贝多芬的交响乐吗?”
“那未免太落后了吧?如今有一种摇滚音乐极为刺激!”赵永东很有风度地一笑,随即按了一下碟机上的键,疯狂的、混合着架子鼓点和萨克斯管声的乐曲立刻播放开来,两人也很快受到感染,两只脚在不住地随着节拍叩击着地板。
就在两人尽情享受声浪刺激的时候,王德勤的手机响了。他忙示意赵永东降低音量,随着室内安静下来,他的脸色也再一次由红变白了:“什么,是真的吗?千真万确吗?”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十分清晰:“千真万确!杨慧是自己从四楼厕所的窗户上跳下去的,而且专家已经确诊,头部由于受到强烈撞击,已经造成脑死亡,也就是说,人虽然抢救过来了,也仅仅是个植物人,从此不会有任何感知。”
顿时,这个消息犹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刺进王德勤的胸膛,他久久无言,呆呆地坐在那里,只觉得这世界仿佛坍塌了。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呵,小惠,是我把你送进了这个绝境之地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弃我而去?
酒没法再喝下去了,王德勤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赵永东忙把他扶住。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托省里朋友从内部知道的。”
“哦,那怎么办?”
“我先去水库边走走。”
赵永东放心不下,说:“我陪你吧?”
“不,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那好吧。”赵永东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您放宽心,别凉着。”
王德勤的身影一点点地与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赵永东了解王德勤的脾气,如果勉强陪他一起去,他不仅会不高兴,甚至还会发火。所以赵永东多了个心眼儿,等王德勤走远后,他悄悄尾随着,这个荒郊野外之地,毕竟不太安全。如果王德勤有个什么闪失,那可不好交待。
走着走着,赵永东隐约听到一种怪怪的声音,随风飘来,时隐时现,在空旷的荒野中显得非常凄厉,令人毛骨悚然。赵永东虽然有些害怕,但仍得硬着头皮往前走。离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才发现,原来是王德勤的哭声。
王德勤坐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一动不动,也像一块石头。他的哭声显然是在有意压低,气流通过口腔受阻,断断续续,形成一波波的声浪,使赵永东感到异常揪心。突然,他的肩头遽然抖动起来,一阵长啸,犹如井喷一样,“嗷”的一声,冲向寂静的夜空。
“惠呀,呜呜……”王德勤终于痛不欲生地号啕大哭起来。
赵永东惊呆了,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粗犷的、威严的、早已“知天命”的男人,会有这样的哭声!
“小惠呀,请饶恕我吧,我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啊……”王德勤嘴里反复地这么念叨。那悲愤、那哀怨、那愧痛的劲头,似乎能揉碎肺腑,锥入骨髓……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不为之动容。赵永东的眼睛情不自禁潮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平息了,赵永东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放下了。他清楚,情感发泄完了,也就没事了,便悄然离去,先回到房间里等候。
果然,王德勤也很快回来了,好像方才的一切全然没有发生。赵永东把眼睛转向别处,他想,此刻王德勤一定不想让人看他。
王德勤掏出一支香烟,点着,动作不大灵活,猛吸了两口,喷吐着一片烟雾,说:“今年看来我点儿挺背。”
赵永东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很机敏地换了另一话题:“王总,我发现你眼睛有一种魅力。”
“是吗?我的眼睛生来就小而无神,在作家笔下,一般都适用于贬义词,诸如‘昏浊的’、‘不明亮的’……”
“那是因为,你对自己的欣赏和钟爱,已经很充分了,不再需要别人的关注。”
“今天这里真静。”
“杨慧家里还有什么人,是不是以工会名义去看看?”
“无情未必真豪杰。”
话题又中断了。两人很快发现,今晚,他们之间很难有连贯的话题。
还是王德勤率先打破沉默:“行啦,早点休息吧。杨慧永远开不了口了,虽然令人悲痛和惋惜,但也让他们的调查更加困难。一会儿给秃子打个电话,让他们抓紧行动!”
“好,你放心吧。”
60
原定于月末召开的利民焦化有限公司工会第一次会员代表大会,在董事长兼总经理关化国的积极要求下,提前到20号举行。这一变动对于工会主席戴志庆来说有些突然。
自从上次谢景新到公司调研,确定焦化公司为全市直接选举工会主席的试点单位,并同步召开全市工会主席直选现场观摩会后,关化国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他深知,现代企业制度中的法人治理机构,比之传统的企业领导制度,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和经理等各司其职,互相制约,相辅相成。不过这些都是面向所有者、经营者的制度,都无法取代职工代表大会制度。他发现,职代会的一些职权的设置与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并不完全吻合,有的职权要进一步完善,有的职权应适当调整,有的职权必须重新设立。而对涉及职工切身利益的重大事项的审议决定权,特别是直接选举工会主席,是最具实质性的权利。谢景新能把这样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放在焦化公司进行试点,无疑是一次东风,应当乘势而上,加快推进。
公司这个阶段都在为这个会做准备,可以说已经很充分了。
天公作美,这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这是S市工会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一天,全市各级工会主席及部分非公企业代表云集到焦化公司。显然,这既是一次现场会,观摩会,也是启动会、宣传会,它预示着工会向着群众化、民主化、法制化迈进的重要一步。
上午八点五十,大会在市工人文化宫正式召开。除了方军,谢景新和市总工会在家的副主席全部到会。省里部分媒体和市各大新闻单位“新闻鼻”敏感的记者也闻讯而来。
这个会场有一千多个座位,虽然出席会议的人员仅为三百多人,只占用前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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