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民,你们这边联系可真不容易,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联系不上,中间还得转接几遍,你也舍不得给我打个电话?”骆康的声音一如以往的那样略大沙哑的低沉,“不过你寄过来的两封信我倒是收到了,懒得回信,就还是觉得打电话更方便,我们这边已经开通大哥大了,也就是移动电话,现在很多有钱人都开始买大哥大,通讯相当方便。”
“你小子,打这个电话来时不是就是告诉我你现在用的是大哥大给我打的?”陆为民大笑起来,大哥大几年前就在广州首先开始出现了,在昌江虽然还是新鲜玩意儿,但是香港电影录像里也给人以太多耳濡目染,对于这个东西大陆人并不算陌生了,当然要真正进入千家万户,那还要几年去了。
“呵呵,我还没有那玩意儿,不过我爸倒是弄了一个,算是我们这边第一批,号码是90*****,若是找不到我,你就打这个电话,加上区号就行。”电话另一头的骆康也不掩饰什么。
“你现在没在单位上干了?”陆为民敏锐的觉察到一些什么,有些好奇的问道。
第二卷 东方欲晓 第三十四节 江浙来风
“嗯,出来了,在单位上没啥意思,整天就是混吃等死,我又不想像别人那样挂羊头卖狗肉,那种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事儿我也看不上,干脆就出来帮我爸和我哥。”骆康电话里的情绪显得很平静,“我听绍成说你回岭南两趟了,什么时候来我们这边看看,不要老是把目光看着珠三角,我们这边也不差,绝对让你又不一样的感觉。”
“骆康,你这话听起来咋就觉得我像是一个大人物准备出巡一般呢。”
陆为民也知道骆康和黄绍成两人虽然关系也算不错,应该说两个人的家庭都有些相似之处,但是恰恰是这种相似的家庭,才使得他们有些相互竞争相互别苗头的味道,骆康的话语中很有点讥刺黄绍成的味道在里边,也只有陆为民才能听得出其中的深意来,所以他装出没听懂一般岔开话题。
“嘿嘿,绍成说你现在调到你们县里搞的啥开发区里去了,你们开发区是个啥性质的?是不是和咱们这边开放地区性质有些一样,招商引资,发展产业?”骆康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带过了方才那个话题,“没想到你们昌江也有这么新潮开放的思想,居然想得出搞开发区这一着,你不是说你们老家很偏僻穷困么?”
“越是偏僻穷困才越需要改革开放,你们温州不也一样啥资源没有,地少人多,才趟现在的路子么?”陆为民轻笑起来,“怎么,你们那边还是气氛紧张?”
温州是私营经济大本营,温州政治风向也就代表着国内政治气候的变化,骆康敢从政府机关里跳出来无疑是嗅到了某种气味。
这个家伙脑子很灵,嗅觉也超乎寻常,前世记忆中这个家伙几起几落,98金融风暴时资金链断裂,一下子企业停产,栽到了谷底,但是没有两年又重新崛起,一直要到2011年又才因为扩张太快而陨落。
只不过那一次跌落他还能爬起来陆为民却不知道了,当时只知道这个家伙玩起了失踪,一直到自己遭遇那场诡异车祸时,都还没有他的消息。
不过当时由于他的企业集团盘子太大,牵扯各方利益太多,当地政府被迫介入扛起这副重担。
“不好说,不过中央领导来了之后要稍稍,好一点,听说我们这边一个退休老干部写信告到中央了,‘骑的是本田王,穿的是A底王,睡的是弹簧床,抱的是花儿王’,反映咱们这边的私人老板五毒俱全,咱们温州可一下子就出名了,大佬们都在注视这边,来看了之后都不吭声,弄得咱们这边人心里都没底啊。”电话里骆康叹息不止,似乎心有余悸一般。
“呵呵,骆康,你爸你哥是不是也像老干部反映的这样?”陆为民打趣的笑道。
“滚!我爸我哥都是老实巴交的生意人,起早贪黑干出来的。”骆康声音信号有些不好,忽大忽小,“好了,这儿信号不好,不说了,有时间你就过来看一看,我总觉得不会就这么一直闷下去,得有个明确的说法,电话号码记住了,多联系。”
搁下电话陆为民胸中也是翻腾不已,骆康敢抛却干部身份净身而出投身商海,固然有其家族产业的原因,但是江浙那边素以经商办企业为能事的精神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不像内地都以进国家机关和国营大厂为第一目标。
正是这种精神也使得江浙经济发展紧随岭南气候迅速发展起来,尤其是从乡镇企业逐渐演变为私营经济的大本营,日后更成为中国经济最具活力的地区之一。
陆为民本来很想在电话里和骆康聊一聊邀请他们那边的私人老板来南潭考察投资环境的事情,但是想一想现在他们那边风声鹤唳,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身难保,恐怕也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来向外发展。
如无意外,过了明年倒是可以好好策划一番,看看能不能把这份最具活力的因子移植到昌江来,让南潭这潭死水随着这些活力因子的到来而激荡起来。
南潭沉闷僵化的发展环境已经越来越影响到了开发区的发展,企业在落户之前开发区给企业的承诺都十分美好,但是真正进入到实施阶段,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和问题冒出来。
无论是计经委还是供电局,抑或是自来水厂,一个问题纠缠一个星期没有结论成了司空见惯,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由县领导来打招呼才能得到解决,这让陆为民深刻体会了一夜回到二十年前之后工作效率和服务态度的巨大差异。
后世中早已经是常例的一站式服务在这里还是异想天开,很多呈报审批制度明显不适合现实情况,但是在工作人员心目中却依然是奉若圣旨,没有半点回旋余地,甚至是县领导来拍板依然受到很大的抵触,因为这涉及到了部门利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把陆为民从沉思中唤醒过来,苏燕青有些焦灼的表情让陆为民一怔,“怎么了,燕青,这么慌慌张张的?”
“为民,曹县长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我看他脸色阴沉得吓人,好像是刚从安书记办公室出来,正好碰上了我,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
苏燕青因为一阵小跑过来,淡青色短袖衬衣绷紧的胸脯急剧起伏,让陆为民眼睛有些发花。
定了定神陆为民才疑惑的道:“曹县长让我过去?啥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启天纸业项目的事情?”苏燕青摇摇头,目光在陆为民脸上逡巡,“这个项目你究竟怎么在谈,是不是又谈崩了?”
陆为民心中敞亮,但是表面上却不得不一副坦然模样,“没有啊,上个星期才谈了一回,几个大问题都差不多了,县里能给的优惠政策都给,唯一就是环保治污设施,也有很大进展,启天纸业承诺按照县环保局的要求来修建治污设施,并接受监督,不过要在主体工程建成之后,这一点稍稍有点问题,我不敢做主,请示了吕县长,吕县长指示我在继续谈一谈。”
“就这么简单?但是我觉得曹县长好像怨气很大,你要小心一点。”苏燕青狐疑的摇摇头,“对了,沈县长这几天怎么没看到?”
“好像沈县长岳父身体欠佳,他请了几天假。”陆为民现在已经不是沈子烈秘书了,开发区管委会和县委大院也相距不近,去的时间虽然不算少,但是能碰到沈子烈机会却不多,不过陆为民还是保持着只要有机会就到沈子烈那里去坐一坐。
这是一种好习惯,你越不走动,原来的感情也会逐渐平淡下来,从平淡到淡漠,最后变成疏远,很多原来维系得不错的关系就会逐渐丧失,当你真正需要这层关系时,你会发现很多事情就已经不能如愿了。
陆为民一直小心的维系着这层关系。
沈子烈对他有知遇之恩,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沈子烈秘书,而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从某种程度来说,安德健才是他能从主任助理提拔为管委会副主任的关键,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他陆为民是南潭县委任命的干部,不是哪个私人的部属,陆为民能够体味到这其中意味。
在政治手腕的运用上无疑安德健要高出沈子烈一筹,毕竟是在基层沉浮几十年的老手,沈子烈在这方面比起他来要稚嫩不少,安德健能把自己提拔到这个位置上也充分说明了他对这一套谙熟无比。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陆为民就不能和沈子烈保持良好的私人关系了,在这一点上陆为民毫不含糊,在合适的时候去坐一坐,聊一聊,适当密切关系,但是在具体工作上他却严格按照规矩来,绝不逾越,该向马通才汇报的向马通才汇报,马通才不在就向吕玉川报告,在这一点上连吕玉川都很满意。
所以陆为民很好的处理了沈子烈现在的秘书小温和自己的关系,而陆为民和沈子烈之间的关系也让小温羡慕无比。
这个从乡镇上调上来的大学生比陆为民还早两年毕业,却怎么也想不通陆为民怎么就能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和沈县长把关系处得这样好,所以他对陆为民的亲近也带有一种莫名的仰慕,极度渴望能够从陆为民这里获知一些如何最快速度成为县长贴心人的诀窍。
“难怪这几天都没看到沈县长,你快去吧,自己小心一点,我总觉得曹县长好像有些针对你。”
苏燕青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但是直觉却告诉她陆为民和曹刚之间肯定有些啥不对劲儿的地方,尤其是那一次他说的那些话就有这种预兆,虽然苏燕青并不太在意南潭这个圈子,但是她知道陆为民却很看重他自己一步一步趟出来的路子,所以她不希望陆为民因为这件事情而栽筋斗。
第二卷 东方欲晓 第三十五节 绝不回避
正如苏燕青所料,曹刚的确心情糟透了。
安德健把他叫到办公室询问启天纸业项目的情况时他还很高兴,以为安德健准备强力推进这个项目了,正好这一段时间沈子烈不在,自己临时主持县政府工作,这样大一个项目敲定不但可以彰显自己政绩,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向孙处长证明自己的确是不遗余力的促成了这个项目的迅速敲定。
没想到一到安德健办公室就接到了当头一记闷棍,几乎要把他打懵。
安德健把县人大提出的质询意见交给了他,让他过问启天纸业在洛门的造纸厂运行污染情况,告诉他地区环保局也在过问这件事情,而这个项目也是地区环保局接到的第一个反应案例,要自己认真对待。
安德健还要求县政府要认真考察启天纸业项目如果落户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可能给南河带来的污染问题,对这个项目要进行认真研究评估,要拿出科学的论证,就如何防止和解决可能出现的污染,拿出一个公正客观的意见来。
从安德健办公室出来曹刚都还没有回过味来。
这一击真是把他敲得不轻,先前安德健对这个项目也持赞同意见,怎么突然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弯?
污染?拿污染说事儿,难道说他安德健之前就不知道造纸行业的情形,这年头污染问题算个屁?!
哪个行业,哪家企业没有污染?怎么从没见你人大跳出来吆喝,也没见你安德健这样慎重其事的要求要认真对待人大的质询?
尤其是造纸行业,放眼全国,再大的企业它也有污染,你要让它不污染,还不如就直接把这个行业取缔得了!
想到这里曹刚更是觉得火往上冲,你要早点挑刺儿自己对孙芝兰那边的态度也可以暧昧一些,不把话说死,现在倒是好,一下子就把自己给逼到了悬崖边上,信誓旦旦的给孙芝兰打了包票,现在又不行了,对方会怎样看自己?
这不是故意找茬儿么?安德健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觉得要脱身了,想要故意把这事儿给拖过去?他安德健啥时候变得这样怕事儿了?!
他也相信孙芝兰肯定也通过人给安德健打过招呼,否则以安德健的深沉老到,之前根本不会对本来是政府的具体事务发表看法,但是现在安德健却来了这么一手。
县人大,想到这里曹刚心里稍稍明悟一点,林顺禄这条老狗看来又挑出来折腾了,这条老狗还真以为他县人大就是权力机关可以否决一切了,妈的,不自量力!
如果不是林顺禄是林家围子的人,他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挑出来?
只不过这个时候安德健这一把肩膀一歪,担子却落到了自己肩膀上,自己怎么来处理,如何来给各方一个交待?
曹刚不认为人大的一纸空文就能阻挡一个项目的落户,只要县委县府拍板的事情,它人大算个屁!难道说人大就不是在党委领导下的了?他林顺禄就不是县委副书记了?
至于说地区环保局啥的,那都是暂时不理。
第一个案例又怎么样?先上车后买票的事儿到处都是,不是说要发挥行政效率特事特办么?启天纸业这个项目完全就可以按照特事特办的规矩来,大不了交点罚款就行了。
只要动作快,等到人大知道,那地基都已经打下了,协议都已经签了,它还能如何?难道还能让县政府去毁约赔偿不成?那它县人大就要成为南潭县人民的公敌!
关键在安德健,安德健不点头,这一切都是空谈,自己只是一个临时主持工作的副县长,这种事情上要去硬着颈项和人大那帮老鬼过意不去,那就是自找苦吃,要想折服林顺禄,这南潭县里除了安德健没有别人能行。
可安德健明显不想去招惹林顺禄,处在安德健的位置,就算是自己,也肯定不会去和林顺禄较劲儿,可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想到自己已经在孙芝兰和孙宝庭面前拍了胸脯,曹刚心里就是一阵发苦,这可如何是好?
关键是这个启天纸业在洛门的造纸厂污染情况怎么会落到县人大那里去?
曹刚当然知道林顺禄的情况,启天纸业在南潭开发区落户,肯定会对南河下游有一些影响,林家围子那一段自然首当其冲,林顺禄肯定不乐意。
但是启天纸业是按照程序来报审的,在项目报建中也很明确的规划了治污设施建设,从理论上来说,只要这个治污设施建成,启天纸业项目就是合理合法的,对南河的污染也都在可控可接受范围之内,没有谁能说三道四,就算是林顺禄也不可能对此说三道四。
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